第25章
康熙卖了个关子:“想知道?等你背过了《百家姓》,再告诉你。”方荷:“……”她稀罕听?
好吧,她稀罕。
她接过梁九功憋着笑递过来的两本新字帖,愤愤回到配房,气得晚膳都没吃进去,就只吃了三盘子江宁这边的特色点心。
“不就是写大字背书?pua的狗东西……”方荷在配房里气得直念叨,“数理化学不好,文科当年姐考第一的时候……都地里躺着了!”
“但凡姐的本事敢掏出来,吓不死……哼!”
先前那杯毒酒确实叫方荷知道了什么叫谨慎,担心祸从口出,她念叨之前甚至反复检查过周围没人,而且声音也几近耳语,杜绝一切会被人听到的可能。
不出三日,方荷把百家姓背了下来。
这回倒也不用康熙说自己在笑什么了,背书的时候,方荷自个儿都笑得眉不见眼。
进门前,她竟难得见到了这座宅子的主人家之一,曹寅。
实际上她对曹寅的孙子辈还感点兴趣,对这位败光了雍老四一半国库,被闺蜜骂死的康熙朝大臣,她实在没什么好感。
但曹寅拦住了她往殿内走的路,仿佛专门在等她似的。
“您便是方荷姑娘吧?”
方荷避开曹寅的作揖,满脸不解,“奴婢方荷,见过曹大人。”
曹寅郑重又朝方荷拜了一拜,且手腕翻转将一个荷包轻巧塞入方荷腕间,叫她没能避开这个礼。
曹寅道:“我姓曹!”
方荷:“……”你跟我说有啥用?
“字子清,号楝、亭,姑娘亦可称呼我为荔轩。”
方荷微笑,“曹大人说笑了,以奴婢的身份,叫您什么都不合适,您说呢?”
曹寅幽幽看方荷:“某是指在看折子的时候,还请姑娘千万记得,楝、亭在这里先多谢姑娘,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有得罪之处,姑娘海涵则个。”
方荷大概知道曹寅是想叫她隐晦替他在御前争宠,楝字也是个梗,有梗就能被主子惦记着。
但她可不打算掺和其中,躲这些是非还来不及……方荷打开荷包,看到里面的一万两银票,倒吸了口凉气。
哦曹寅想叫她替他在御前争宠是吧?一万两……她可以叫曹寅成为梗王啊啊啊!
叫方荷心痛的是,就是因为银子太多了,她反而不敢收,在背完百家姓后,忍着心痛乖乖将荷包递了上去。
康熙又笑了,“真舍得?”
方荷喘气都疼,却只能垂着脑袋咬牙,“为主子尽忠,有什么舍不得的?”
“好,朕就喜欢你这样实在的。”康熙慢条斯理收起那一万两的银票,笑道。
“这一万两朕先替你守着,如若你能在归京之前将字儿写得可以入眼,翻过年给你赐婚,朕会再添一些,与你做嫁妆!”
方荷:“……”呜呜完了,她抵挡不住这黄金造的pua了怎么办!!!
97[23]第
23
章
方荷觉得,她不是屈服于康师傅的pua。
皇上他老人家不过就是希望她更优秀一点,能拿到更多钱出宫,他有什么错!
错得是还没卷就想咸鱼的人!
她方荷绝不是这种不知好歹,一条路走到黑的鱼!
所以她跟名为小先生,实则小学生的五阿哥一起跟先生进学时,不自觉就发挥了几分打鸡血技能。
“五阿哥,您要是今天能写完一百个大字,肯定会叫四阿哥刮目相看,要不然他肯定嘲笑您!”
“五阿哥,您今天如果能把《幼学琼林》第三段给背下来,先生肯定会被您吓一跳的!”
“五阿哥,如果《声律启蒙》您也提前背过,万岁爷有工夫来考校你们,五阿哥您一定会是人群里最亮的崽!”
来啊,一起卷你爹啊!
五阿哥胤祺开始确实被方荷激得非常有精神头儿,可渐渐的他有点冲不动了。
要花费很多玩耍的时间不说,主要是先生教他的时候方荷也在。
听先生提问他不会的问题,次数一多,胤祺羞恼之下,噙着两泡泪,连先生都不想做了。
方荷跟先生反映了一下小阿哥的自尊心问题,好在康熙给五阿哥寻得是翰林院脾气最好的汤斌老学士。
汤斌也知道自个儿的责任不是教个翰林出来,只是为五阿哥启蒙罢了。
所以他很识趣地给五阿哥每天都留出了当先生的时间。
相当于比起其他阿哥,胤祺每天只需在小书房跟先生进学一个时辰,下午就可以在书房以外的地方跟随康熙到处走动,或者学习骑射了。
这份与众不同叫胤祺兴奋不已,得知是方荷跟先生提的意见,他打算把自己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教学生。
这日一大早,胤祺比方荷到得还早,坐在先生的座位上,催着方荷赶紧开始学。
“今儿个你要写完汗阿玛吩咐的《百家姓》整篇大字,不可以偷懒哦!”胤祺高兴地比了比眼神,“先生我会一直盯着你!”
方荷:“……”小老弟你这才叫恩将仇报好吗?
行吧,反正跟五阿哥一起进学,康熙和宜妃肯定会记她的情。
自打宜妃来了江宁以后,一反先前的张扬模样,甚至连曹家送了两个颜色格外好看的婢女在御前伺候,宜妃都一声没吭,这简直跟见了鬼一样稀奇。
方荷仔细一寻思,除了怀孕也没其他可能了吧?估摸着心细些的都心照不宣,康熙也再没召宜妃侍寝,只午膳去看了她几次。
好像五阿哥和九阿哥有个活不太长久的弟弟来着。
不管长久与否,宜妃能生下第三个阿哥,雍小四他额娘还没发力,那宜妃就是后宫头一人。
这种时候照顾好五阿哥,回头就是一份现成的善缘(厚赏)。
所以她痛快坐到五阿哥的位子上,认真摆出架势,掏出《百家姓》和五阿哥的上好宣纸,咔咔就是一顿描红。
感觉自己字儿写的差不多,方荷颇为高兴地将快坐不住的小先生喊过来。
“五阿哥您瞧瞧,我这字儿是不是写得好多了?”
胤祺凑过来看,“我瞧瞧,赵钱孙李……你算老几。”
方荷正点的头突然顿住,瞪圆鹿眼儿震惊看向五阿哥。
“五阿哥,您在说什么?!”
“顺口溜啊,这样是不是很好记?”他摇头晃脑,一副我把你当自己人才告诉你的模样。
“还有还有呢,周吴郑王,小狗尿床,哈哈哈……是不是很有意思?”
方荷表情逐渐空洞,她知道这是顺口溜,问题是怎么传出来的啊!
五阿哥已经欢快背到了“冯陈褚卫,狼心狗肺,蒋沈韩杨,烂泥上墙……”
方荷一时间顾不得尊卑,往旁边一扑,捂住五阿哥的嘴,脸色焦急。
“五阿哥您这是打哪儿学的?您怎么会学这样的顺口溜?!”
教坏阿哥,传出去会死人的啊啊啊!
胤祺莫名其妙地呜呜挣扎,“我也没跟旁人说,我这不是教你嘛……”
方荷一脸心累,不需要,真的不需要,你闭嘴就行了。
偏偏屋漏接着大暴雨,门外一声冷笑,叫方荷浑身发凉,她僵硬地转过身,扑通一声跪了。
她好像看到一杯……一壶毒酒慢条斯理向她走来,身边跟着曹玺父子,几位重臣并大阿哥和太子等人。
康姓毒酒的目光犀利垂下来,第一时间不是去看瞎胡闹的五阿哥,而是她。
方荷:“……”尼玛为什么?
康熙自苏州阅兵回来,身上还带着极重的肃杀气息。
这一眼看下来,方荷老实跪着,连胤祺都不敢再挣扎,委屈巴巴缩着脖子给康熙请安。
曹寅在一旁笑,“我听五阿哥说的顺口溜很是朗朗上口嘛,如果请先生给编一些……雅致的顺口溜,说不准还真能替启蒙的幼童解决不小的困难呢。”
“是极是极。”他阿玛曹玺也在一旁附和,甚至还不动声色捧了康熙一记。
“说来若能叫江南文人给驻兵编一些有利于朝廷的顺口溜,回头操练起来的时候喊出来,往后有些人家怕是得吓得睡不着觉咯。”
大阿哥和太子憋着笑,也为弟弟求情。
至于三阿哥胤祉,已经捂着嘴跟弟弟念叨上了,边念边嘿嘿笑,气得胤禛给他一胳膊肘。
康熙见状,表情和缓了许多,其实他就是有点没面子。
先前因为三地驻兵颇为得用,阅兵场面非常浩大,那齐呼万岁的山呼海啸声,令那些江南士族家中的丝竹之音都吓没了,消息叫人格外解气。
回江宁路上,康熙已经定下了回程日期,无论如何小年之前都得抵达京城。
在离开前,思及太子和他的阿哥们都已经隐隐抱怨许久,没能好好逛一逛南地,哪怕是江宁城也好。
康熙以谈笑的口吻说起,对自家小伙伴和他阿玛狠夸了一番太子和几个阿哥的学业,铠甲都没换,就直接带着两人过来考校孩子们的学问。
自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康熙想叫太子和大阿哥他们,见识见识央求了许久的金甲到底多威风。
前头大阿哥和太子倒都还好,年纪在这儿,两人到底比弟弟们多学几年。
尤其是太子,从索额图那里提早一步接到信儿,早早就准备好了被汗阿玛考校,给康熙很是长了把脸。
三阿哥胤祉学问不错,四阿哥胤禛虽然年纪小,却严于自律,学问也不差。
谁知道在五阿哥这里掉了链子。
刚才曹寅和曹玺已经绞尽脑汁地夸过一波了,说实话这会子瞧见五阿哥这样……活泼的,反倒松了口气。
一家子里要是一个纨绔都没有,也太可怕了。
偏偏还有那眼瞎心盲的,在一旁念叨:“定是汤斌教导不尽心,才叫五阿哥如此不学无术。”
“万岁爷还欲令汤斌教导太子,以他之才能,怕是无法胜任,还请万岁爷三思!”
曹玺和曹寅父子微微皱眉,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胤祺紧紧攥着方荷的手,听出自己好像是惹祸了,可他不知道惹了什么祸,才叫索中堂说话这么刻薄,委屈得直想哭,又不敢哭。
方荷一边在心里叫苦,一边在心里骂索额图,这蠢蛋是生怕康师傅不够忌惮他是吧?
真把自个儿当亲三姥爷了?表的……哦气糊涂了,堂的!
康熙瞧着低头抹眼泪的胤祺,太子和大阿哥立刻蹲身,带着三阿哥和四阿哥在一旁哄……虽然胤祺哭得更厉害,可康熙对太子和大阿哥他们兄友弟恭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
他没理会索额图,只笑道:“子清的提议不错,回头你跟三州巡抚商量一下,能叫驻兵多认些字也不是坏处。”
“听闻明日顾家要在望江楼那边举办文宴?朕家里这几个不争气的还没见过多少文人风姿,子清你安排一下,也好叫咱们回京之前去看看。”
从大阿哥到被兄弟们嘲笑气哭的胤祺,都精神抖擞抬起头。
要是能出去玩儿……嗐,不学无术就不学无术呗,五阿哥很快就安慰好了自己,回头再学嘻嘻~
太子见索额图似是还要说什么,避开汗阿玛的眼神瞪了他三姥爷一眼,好歹止住索额图的话头。
汤斌可是顾家的熟人,回头要是他想拜什么大德为师,指不定还得靠汤斌的面子,不能叫索额图把人都给他得罪完了。
胤礽隐有察觉,好像自打纳兰明珠被汗阿玛重用后,索额图就越来越糊涂,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看着将胤祺带走的康熙,胤礽眼神闪了闪。
老大先前提醒他,宜妃娘娘自打来了江宁就没有出过门,应该是有了身孕。
虽然老大不会是好意,小五又是被太后养大的,可有些话索额图说得也没错,汗阿玛越来越重视宜妃,还有小九呢。
宜妃已经有两个阿哥,若是再叫她生个阿哥出来……胤礽的眼神多了几分阴霾,宜妃难保不会跟惠妃一样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五弟这个事儿说不定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被康熙拎走的胤祺,已从贴身太监口中得知,自己学会的顺口溜有多不上台面。
虽然好记,可被人听到,其他人都只会笑话他身为阿哥不学好。
胤祺特别委屈,跪在康熙面前,“汗阿玛,儿子其实也不想学,可这顺口溜就直往儿臣耳朵里钻,想忘都忘不了,儿臣也很愁啊!”
康熙:“……”他眼神再次冷冷瞟向方荷。
方荷表情苦涩跪地:“……万岁爷,不是奴婢跟五阿哥说的,奴婢可以发誓!”
胤祺不解地看方荷一眼,“我没说是你啊,我是在龙舟上听一个干活儿的小宫女说,一遍我就记住啦!”
方荷力竭地跪坐在地,也半抬头叫康熙看她的委屈。
听听!
都说不是她了,她也不是刺头,怎么遇到事儿这位爷下意识会往她身上安??
这不合理啊!
康熙没训斥胤祺,只一边换金甲,一边简单告诉他一个道理。
“如果你能出口成章,文采斐然叫所有人都赞叹,那今日的顺口溜不过就是玩笑之语,反之则是你不学无术,你可明白其中的道理?”
胤祺只是不爱学,不傻,歪着脑袋思索了会儿,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儿臣明白,实力决定一切,没有实力之前,不可肆意。”
方荷:“……”小先生这理解力牛!
康熙轻笑,“不错,回去吧,这事儿不必跟你额娘说,不是什么大事儿。”
胤祺听皇父这么说,便也放下了担心,高高兴兴告退,还顺便跟跪在地上的学生告别。
方荷:“……”就,小先生不捞一捞吗?
“朕这里还有几句顺口溜,你来帮朕听一听。”康熙起身,由梁九功伺候着换好便服,才有功夫搭理方荷。
“你算老几?”康熙一步上前,垂眸看着方荷冷笑。“哪都有你。”
“小狗尿床……”康熙再上前一步,“硕鼠上房。”
“狼心狗肺……”康熙继续上前,逼近方荷跪的地儿,“剥皮开胃。”
“烂泥上墙,天要你亡。”他低头敲敲方荷的脑袋,“怎么样,顺口吗?”
方荷捂着生疼的天灵盖儿,只觉凉气一股股往上蹿,小小声开口——
“万岁爷明鉴呐,真不是奴婢传出去的……”
康熙坐在一旁,接过梁九功手里的茶,问她,“是你编出来的吗?”
方荷顿了一息,在坦白从宽牢底坐穿还是抗拒从严毒酒过年两个选项中,艰难地做出了选择。
“回万岁爷,奴婢只为办好万岁爷交代的差事,才会不得已想出点笨法子。”没想到被自家小先生给背刺,方荷也很崩溃。
“奴婢敢以性命发誓,奴婢只独自一个人在屋里的时候,以几近耳语的声音念叨过,从没有告诉过旁人!”
所以,这顺口溜到底怎么传出去的?
横不能是五阿哥钻自己梦里去听的吧?
“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儿上,朕就饶你一回。”康熙放下茶盏,捏着鼻梁缓缓这一日出行的疲乏,同时遮住眸底的笑意。
“朕忙得很,也懒得跟你计较这点子小事儿。”
他微微探身,又轻敲了下方荷脑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再过三日启程回銮……”
方荷捂着脑袋,心不甘情不愿地回话:“奴婢一定把三百千背下来,一字不差。”
康熙淡淡道:“要是背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