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57章

    “睦儿睡着了么?”

    李昭两脚轻轻地在水里搓着,低声问。

    “嗯。”

    我应了声。

    “没吵醒他就好。”

    李昭吩咐胡马再往盆里添点滚水,他舒服地吸气,额上生出微汗,伸手从桌上随意扯了本书,胡乱翻看。

    忽然,他斜眼朝我看来,坏笑道:“妍儿,朕记得《战国策》里有这么一则故事,左师触龙同赵太后唠家常,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咱儿子出生后异象连连,是不是你安排的牡丹花和先秦古墓?”

    我瞬间就火大了。

    又来,他又来!他果然怀疑是我给儿子在造势,又在旁敲侧击地试探我。

    我冷笑了声,翻着儿子的尿布,故意道:“没错儿,都是我做的,牡丹花是我让人种的,古墓是我提前挖的,便是那漫天红霞,也是我托梦给太上老君,让他把炼丹炉打翻,瞧,火不就把云烧红了么。”

    李昭忙笑道:“呦,恼了?朕不过开个玩笑嘛。”

    说罢这话,他身子稍稍前倾,坏笑着问:“真不是你?”

    而此时,立在一旁的胡马忙笑道:“陛下,您这就误会夫人了。老奴今儿派暗卫查了,城东的确有牡丹花开,不过只有四朵。”

    胡马轻轻地帮李昭揉肩,接着道:“长安高门豪贵素来有斗花的习俗,攀比谁家的花珍奇,这不,城东有一花农,苦苦培育了一冬的花,屋子烧得跟春天似的,这才让那些娇嫩的牡丹、杜鹃、茶花盛开,他为了卖个高价,便故意说花神夜临,他家的牡丹有所感应,悄然绽放。谁知以讹传讹,就传成了城东开了一片牡丹,更有谄媚之辈,吹嘘此乃陛下仁德感化,象征着盛世。”

    说到这儿,胡马掩唇轻笑了声:“至于那先秦古墓,奴问了秘府官员,说暂时还确定不了墓主人的身份,但从礼器的形制和花纹来看,应该是秦惠文王时的物件,好家伙,竹简上的古字晦涩难辨,在场的几位大学士都认不全,不过他们却极兴奋,说是能用这些竹简考辨现存的经书,此乃是经史上的大事,来日都能写进史书呢。老奴紧接着又拷问了那发现古墓的小院家主,那汉子说这是祖宅,屋子传到他这儿已经有三百余年了,咱们太.祖皇帝创立王朝到现在,也不过两百五十余年。那汉子说,他原是想发掘个地窖放萝卜,冷不丁就给刨出个墓。”

    李昭听了这番话,指头点着桌面,喃喃自语:“那这些真凑巧了?”

    “可不是。”

    胡马忙笑道:“这两宗赶巧了,都能解释得清,可天上红霞奴却不知为何出现。”

    “那……”

    李昭深吸了口气,皱眉道:“兴许是天意罢。”

    说到这儿,他朝我看来,嘿然一笑:“妍儿,看来咱儿子果然是祥瑞之子,连老天爷都,”

    “你少来这套!”

    我直接发火,打断他。

    其实,我心里还是感觉这两宗事是有人帮我,自古帝王多迷信谶纬,并以此愚弄臣民,到最后把自己也装进去了,如若不是,始皇帝何必多次派人出海求长生药?陈胜吴广的鱼腹丹书哪里来的?

    李昭心明眼亮,他肯定也会怀疑是有人给睦儿造势,可若是这两宗事能解释得清,那么他就会半信半疑,往天意跟前凑。

    我得把这事彻底撇清。

    “我真是忍你好久了!”

    我瞪着他,恨道:“你嫌恶袁文清下你面子,那你呢?”

    “朕怎么了?”

    李昭猛地站起,冷脸看我。

    “你什么意思啊。”

    我恨地直掉泪,实实在在地宣泄自己的不满愤怒:“你知道我还给儿子喂奶,你把袁文清拽进来做什么?万一他撞见我赤.身裸.体怎么办?还有,人家袁文清没说错,你给我儿子取那个穆什么意思,怎地,还想让我儿子步李冕的后尘?你若是想我们母子死,明明白白说,何必这样。”

    “朕哪里有这个意思。”

    李昭的脸忽然蹿红了,左顾右看,一把抓起桌上的书和宣纸,赤脚急匆匆朝我走来,身后留下串湿漉漉的脚印。

    他立在炕边,用力地翻书,找到《泮水》一节,摔到我跟前,随后,指头连连点向他在宣纸上写下的十几个穆字,气道:

    “朕为何要害自己儿子,为何害你!朕真的是疏忽了,只知道穆穆鲁侯的好意头,压根没想到昭穆相承,真的,袁文清说出来的时候,朕也是吓了一大跳,后脊背生了一层冷汗。”

    他气得咬牙切齿:“朕在你眼里就是这种杀妻算子的阴险小人?”

    我不住地掉泪,故意气他,想把他心底的话激出来,看跟我想的一样不。

    “那李冕呢?你就是想让我儿子走李冕的老路,你好狠的心哪。”

    李昭气得直跺脚:“睦儿怎会和李冕一样!曹家谋朝篡位,朕赐曹兰青一碗堕胎药,已经是对她网开一面了,再说了,当时还不是为了把你救出来,朕才不得已设那个局,你你你,你还怪朕狠毒,简直狼心狗肺,没良心的东西嘛!”

    第65章

    小吵怡情

    你不也一样

    是的

    我的确对他今夜的言行相当不满。

    不满他拐弯抹角试探袁文清,

    最后让袁文清当李璋的师傅,把我身后的极重的一条线扯断;

    不满他试探我,竟觉得是我派人制造的祥瑞,

    给儿子造势。

    可这就是他,

    我早都习惯了的他。

    我真的想发火,不仅仅因为气愤,

    更因为我得迅速把我们俩的争吵不满,从政局储位高度,

    拉低到男女父母的低度。

    “你说什么?我是混账东西?”

    我瞬间来了精神,

    身子似乎也不痛了,

    一把将头上戴的暖帽拽下,

    越哭越狠,扯着脖子和他杠起来。

    “你就是看我们母子不顺眼,

    好,咱不说穆穆鲁侯和昭穆相承的事,也不说牡丹花和古墓的事,

    就说说袁文清,那会儿你们在隔壁谈起给大皇子做师傅,

    就是故意让我听到的,

    你什么意思啊,

    是不是摆明了告诉我,

    别痴心妄想,

    人家大皇子是皇后生的嫡长子,

    礼部尚书教他正合适,

    而我儿子是私孩子,这辈子都不配!”

    “你、你、你简直胡搅蛮缠嘛!”

    李昭气的将宣纸摔到地上,瞅了眼熟睡的儿子,

    压着声音,同我吵:“怎么扯出皇后嫡子来了,行,朕便让袁文清把你儿子一块教上,那给教他什么呀,怎么吃奶?怎么拉屎屙尿?”

    我愣住,嘴一张一合,竟有点说不过他。

    好啊,狗东西果然跟我在一起久了,吵起架来渐渐没了儒雅,越发刁钻了。

    我只感觉自己耳热得很,老半天挤出句话:“反正你就是偏心李璋!”

    “朕偏心怎么了?”

    李昭那张如玉般的脸通红,像喝了酒似的,冲我喝道:“璋儿也是朕的儿子,朕偏他怎么了!”

    说实话,我有些畏加萎了,这是他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冲我发脾气。

    我不敢再吵了,默默地坐下,头低垂下,两臂耷拉在腿上,蓦地,我想起了昨晚上,他那般冷静地当我的靠山,让我别怕;他为了我第一次耽误了政务,罢朝一日……

    那么温柔的人忽然变这般凶……

    我什么话都不说,仿佛也没了算计,就一直掉泪,哭着哭着,开始抽泣,就那种打心底的委屈。

    而他呢,仍在盛怒着,直挺挺地立在我面前,死盯着我。

    就在此时,儿子忽然哼唧了起来。

    我斜眼瞅了下儿子,不知怎地,我心里忽然升起股厌恨,为了生他,我差点把命送了,如今还被他爹这般气。

    “你没听见他哭么?”

    李昭双手背后,努了努下巴,命令:“去喂奶。”

    我没搭理,头歪在一边。

    这臭儿子仿佛知道他爹妈吵架,还不嫌乱,竟给嘤嘤哭起来。

    他越哭,我越是不理。

    “朕还把你没法子!”

    李昭重重地冷哼了声,直接动手,开始扯我的衣衫,逼我喂奶。

    地上跪着的胡马和云雀瞧见此,吓了一跳,不敢再待着了,赶忙低着头退了出去。

    “你干什么呀。”

    我极愤怒,用力挥开他的手,同时,双臂护住胸膛。

    “他哭这么大声,你没听到么?”

    李昭两指指向儿子,斥责我:“你同朕怎么吵就行,能不能别伤及孩子。”

    “我就不给他吃,你能把我怎样!”

    我豁出去了,直接和他犟了句,并且连连退后,将锦被裹在身上,绝不让他碰我分毫。

    “好、好。”

    李昭冲我竖起大拇指,居然笑了,笑得有点可怕。

    他连说了两个好字,也不管了,拧身就走,赤脚行到书桌那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任由儿子哭,冷笑着看我,一句话都不说。

    我们俩就这么对峙着,谁都不退一步,谁也不软一分,各自有各自的道理和发脾气的缘故。

    渐渐地,儿子哭声变弱,他傻呵呵地睁着眼,不知注视哪里,小嘴巴和他爹一样,唇角天生微翘,似乎在笑。

    我气得剜了眼这小东西,抓起尿布,用力摔了下,父子俩都没心没肺!

    越想越气,我什么话都不说,低着头一直哭,而李昭呢?真一句安慰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气恼慢慢地平复了。

    是啊,我和他吵,伤及儿子,这不是当娘的做法。

    我儿子又怎会和李昭一样,他是我身上掉下的肉,肯定满心满眼爱护我的,等他长大后,就能给我撑腰了。

    我用手背抹去眼泪,揉了下乳,慢慢地躺在儿子身侧,解开衣襟,凑在他嘴边,给他喂。

    冷静下来后,我觉得不能和李昭这么冷下去,万一他生气了,当夜把睦儿抱走怎么办?

    我佯装挤了下奶,惊慌了下,但仍沉稳地起身,挪到炕边的窗肯前,轻声唤:

    “云雀,你在外头么?”

    “奴在呢。”

    云雀忙答:“夫人要什么吗?”

    我顿了顿,手捂住胸,低声道:“你去问一下乳娘,怎、怎么我忽然没奶了。”

    “是,奴这就去。”

    外头传来阵急匆匆地跑步声和推门吱呀声。

    我将衣裳穿好,耐心地等。

    用余光瞧去,李昭站起来了,他踩上鞋子疾步走来,立在炕边,脸上已经没了可怕的盛怒,眼里尽是担忧和悔恨,抿了下唇,手抬起,又垂下,十指交叠,转动着大拇指上戴的扳指,似乎想问我两句,可又没好意思,亦在静静地等。

    不多时,外头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纱窗上多了个纤细的黑影,云雀轻声回我:“夫人,乳娘说可能回奶了,莫要担心,待会儿通一下就好。她说您如今在月子里,可是得好好保养,否则会落下病根,不能着风,也不能着凉,千万不能哭,对眼睛不好。妇人生完子后,许多情绪都控制不住,加上照顾孩子劳累,生气是常事,但您得放宽心,否则对您身子不好。”

    “知道了。”

    我紧着又补了句:“让小厨房再炖点下奶的汤水。”

    其实我觉得,云雀这番话,未必是奶娘说的,大约是……胡马教的?

    我没再恼怒生气,低着头,没看李昭,慢慢地挪到儿子跟前,手隔着小被子摩挲他,柔声道:“睦儿乖,娘一会儿就有奶奶了,对不住,娘、娘再也不胡乱发脾气了。”

    说着说着,我又掉泪了。

    而此时,李昭默默地走了过来,坐到炕边,他从袖中掏出方锦帕子,替我擦泪。

    我发现,他眼圈也红了,自责地叹了口气,同样,他什么话也没说,将炕上的那些宣纸和书推开,坐了上来,将我抱在怀里,下巴抵在我的头上,摩挲着我的背。

    就这样,我们俩谁都不说话,如同案桌上摆着的那盏宫灯般,燃烧着岁月给予的温暖和热,暖着对方。

    良久,他吻了下我的头、耳朵,头埋进我的颈窝里,柔声道:“对不住妍华,朕今晚实在是失态,凶了你,你原谅高昭罢,谋算人心已经成了高昭的一种习惯,就如吃饭喝水般,他改不了。”

    我破涕一笑,用力拍打了下他的背,不解气,连打了三下,紧接着,我抱住他的腰,窝在他怀里,委屈得像个小姑娘:“那你也要原谅妍华,妍华刚生了孩子,根本控住不住自己的脾气,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妍华没什么想法,就想让人关心她,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来由地害怕。”

    “不怕不怕。”

    李昭抱住我,轻轻地摇,用自己的体温,安抚着我:“别哭了,听话,咱不能落下病根。”

    “嗯。”

    我哽咽着点头,感觉憋在胸口的气顺了不少,仍委屈道:“我就是眼红嘛,素卿的儿子有朝廷最正直最忠勇的大臣当师傅,咱们的儿子……”

    我没说我的儿子,说了咱们的。

    “你看你小气的。”

    李昭无奈一笑,还似过去那般,温柔且耐心地给我教。

    “皇后是皇后,璋儿是璋儿,璋儿是朕的儿子,朕也要教养,不能让他走了歪路。况且,朝中也并非只有袁文清一个文德兼备的能人,等咱们儿子长大后,朕再替他挑个好的师傅,大不了,朕亲自教他行不行?”

    “嗯。”

    我点点头。

    憋闷彻底散去,如果李昭能亲自教养睦儿,那再好不过了。

    “妍儿,你奶真没了么?”

    李昭手伸到我的衣襟里,没敢挤,只是覆上去,柔声问:“是不是被朕气的?”

    “是!”

    我气呼呼地应他,转而噗嗤一笑,看向傻乎乎的儿子,撒娇:“跟你没关系,是你儿子太能吃了,可能跟我身子也有关,毕竟我不是二十出头的姑娘,怀孕的时候没怎么胖,有些孱弱。没事儿,待会儿说不准就又有了。”

    “嗯。”

    李昭点了下头,忽然坏笑了声,他坐直了身子,红着脸左右看了圈,将被子裹在我身上,然后自己钻了进去。

    “朕瞧瞧有没有。”

    说话间,他就解开了我的衣襟。

    我感觉胸口一凉,复又一疼,心跳得很快。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