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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可、可这是不对的。”

    盈袖轻跺了下脚,退了一步:“如果和他过不下去,分开吧,咱回头再找个更好的,再不济我养你一辈子也好啊,别随便买醉,还和、和陌生男人做那种事,不好。”

    我和左良傅对望一眼,他摇了摇头。

    明白了,他未将我和李昭的事告诉过盈袖,罢了,若是说了,这丫头肯定更不会同意,何苦吓坏了她。

    “原是嫂子糊涂了。”

    我眼睛一眨,泪珠子成串掉下,哽咽着给盈袖赔罪:“这是第一回

    ,也是最后一回,你和良傅要千万保密,别告诉你哥哥,否则我还未提出和离,他就得先休了我,那到时候我的名声就坏了,谁还会要我。”

    盈袖这傻丫头信了我的话,哭着环住我:“酒喝多了伤身,用过早饭没?我还是让厨娘先给你做些解酒的汤,再让丫头们烧些热水,洗过后好好睡一觉,这事就过去了,只是一点,不许再彻夜不归了。”

    ……

    没法子,这小祖宗看的紧,非等我吃饱喝足后才放我回去。

    期间,左良傅偷偷找到我,问我是不是和太子爷那个了?

    我什么都没说,也不许他向大福子打听,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事关储君之私,臣子就该当聋子瞎子哑巴,但他还是不放心,坚持将大福子留给我。

    沐浴过后,我躺在床上,一点困意都没有,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走。

    首先,我万分确信,李昭还会找我幽会,地点肯定不能再是酒楼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更不能在宫里或者左府,我要当一个合格而省心的情人,得尽快找一个清静隐秘的地方。

    其次,我得清楚自己的身份,别想什么进宫当娘娘,别在李昭跟前提素卿,更别挑拨离间,否则最先死的,肯定是我。

    最后,短暂而愉悦的交往并不足以支撑长久的关系,所以,我要扮演多个身份,亏欠旧情的未婚妻、像娼妇一般花样百出的情人、温柔体贴的“妻子”。

    梅濂做官后,我也跟着沾了光,攒下些体己,再加上此番帮着陈砚松相看儿媳妇,他“赠”了我一笔数额极大的酬谢金,正好能派上用场。

    往后的几日,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还像以前那样,帮着袖儿打点家务,但私底下,却让大福子出去寻个僻静好住处,不必想着省银子,周遭不能有爱打听是非的邻居、不能有在朝为官的贵人。

    与此同时,我给梅濂寄了封和离书,写了句话,一别两宽。

    等一切都置办好后,我向袖儿提出离去,没说别的,就说怕梅濂趁我不在的时候,又纳些不三不四的人进门,我得回去盯紧了。

    袖儿信以为真,帮我收拾了行李,和丈夫亲自送我出了长安。

    为了将戏做真,我特意让大福子把马车赶出了十里之外。

    荒郊野岭,天高云淡,倒令人心情畅快。

    还记得当年我和梅濂刚认识时,就做出去南方避难的决定,路上虽说缺衣少食,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携手在山上挖野菜,拿到河里洗干净了,做给母亲和袖儿吃。

    日子虽苦,但心里踏实。

    不似现在……

    我苦笑了声,将长裙挽起,爬上山挖野菜,大福子见我此举,忙将马车安置好,陪我一起挖。

    “夫人怎会认得这种东西。”

    大福子蹲在山地上,用匕首往出挖,笑着问。

    我笑了笑,用手背擦了下额边的热汗,没回答。

    “在小人心里,夫人是金玉一般的人,十指不沾阳春水。”

    大福子笑道:“这是贫贱之人才吃的东西。”

    “可我打算将它做给太子爷吃呐。”

    我斜眼觑向大福子,果然看见这小子一愣,满是泥的手抓了下头发,嘴里嘟囔着,太子都是吃珍馐美味的,怎么吃这种猪食呀,转而,这小子用力拍了下额头,恍然大悟,粲然笑道:明白啦,再好的东西吃的多了也会腻,偶尔也要换换口味。

    我笑笑,从袖中掏出方帕子,递给大福子,让他擦一下脸上的泥,仔细打量这小子,二十上下,不俊也不丑,左眉毛似乎有个刀疤,常年的行伍生活,让他生的甚是健壮,颇有些虎背熊腰的感觉。

    我叹了口气:“你本该随左大人出征,建功立业的,跟在我跟前伺候,着实委屈了,要不我让大人重新给我指派个人吧。”

    大福子疑惑地“啊”了声,好似没听见这话,手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地,笑道:“那边的野菜似乎更多,小人到那儿去挖。”

    说罢这话,他就走了。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愿意伺候在我身边,还是心有怨言而不敢说。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大福子这一转身是什么意思,我欠了他一份情,最难偿还的那种。

    ……

    到了晚上,我们才回到家。

    那是个一进一出的小宅院,外院住下人,我则住内院。

    我的闺房是三间屋子打通的,通透敞亮,绣床和梳妆台等物,皆是上一个主家用旧了的,这样好,李昭是个节俭之人,我若是用了红木的,他兴许会不高兴,但浴桶、洗脸洗脚盆、马桶这种私密的东西,都是现找木匠做的。

    我刚住下,宫里就有人过来传话,说主子今晚同内阁大臣商议完政事,约莫子时会来夫人这里,请夫人提前预备下,主子担心夫人一个人住着不安全,给您拨了四个忠心可靠的侍卫和一个伶俐的侍女,名唤云雀,您少了什么、想要什么,就让下人们去置办。

    我又惊又喜。

    惊的是,我的一举一动都在李昭的掌握之中,应该说,长安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喜的是,他果然没忘了那次的露水情缘,今晚会来。

    不多时,云雀和那几个侍卫就进来给我见礼。

    我略打量了眼,那个云雀二十几岁的样子,相貌平平,未施粉黛,礼数特别周全,一句奉承献媚的话都没有,也没有拐弯抹角打听我的身份来历,乖顺地听我指派,只说了句:奴从今往后就是夫人的人了,为您肝脑涂地,死而不悔。

    可不可信我无法下决断,毕竟第一次见面,但她能是李昭派过来的,忠诚和心机是不必怀疑的,先将就着用吧。

    我让大福子去烧洗澡水,让云雀将屋子再清扫一遍,如今还未大暖,夜里还是凉,多烧几个炭盆,务必将绣房烧暖了,别让主子着了凉。

    随后,我亲自动手清洗野菜,李昭今儿劳累,不必给他预备酒肉这些重荤腥,熬点暖胃的粥,再把野菜用香油和蒜泥、陈醋拌了,吃着舒服。

    等将这些事料理完后,已经过了亥时。

    我赶紧沐浴换衣,我并未将自己擦洗的香味扑鼻,太俗,自然的女人体香最好,发髻仍是妇人式样,斜插了支玉簪,里头穿了件又窄又小的凌红绣黑牡丹的抹胸,外头则穿了身松松垮垮的小夹袄,略一弯腰,就能看见的里头的春光。

    在二十出头的时候,我喜欢化素妆,胭脂总要用水化得淡淡的,才往唇眼上抹。

    可在如今的年纪,我偏爱红妆,觉得玉面红唇会更有风情。

    将妆化好后,我坐在绣床边,从床脚拿出个银胎漆盒,打开,里头是一些男女愉情的小玩意儿……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把这些东西摆在明处时,云雀敲了敲门,说主子来了。

    第25章

    温水刀子

    从容应对

    我最终还是下了决定,将这个漆盒打开,就放在枕头旁边,既然做了人家的情人,再遮遮掩掩就没意思了,顺便,我也能探查一下李昭好不好这口。

    我深呼吸了口气,施施然走到门口,跪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李昭从外头进来了,随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子夜的寒风。

    “妾恭迎殿下。”

    我恭恭敬敬地叩首。

    “快起来。”

    李昭忙俯身捞我,我穿得薄,胳膊感觉到他的手凉而有力,目光上移,正好与他四目交接。

    大抵相遇的时日甚短,彼此还不太熟,又或许那夜酒楼初次相见,连话都没说几句,就立马发生了关系,他多少有些尴尬,立马丢开我,微微点了下头,便算见过,随后手背后,慢悠悠地在屋里转,看里头的摆设。

    他仰头,端详着墙上挂着的那幅张旭狂草,转而又行到床边,看了眼枕头边的盒子,并没有流露出厌恶或者惊喜的情绪,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笑着走过来,坐到方桌边的圆凳上,柔声道:

    “那天太过匆忙,都没同你好好说会子话。”

    说实话,我也有些尴尬,这些年除过梅濂,我从未衣衫不整地面对过别的男人,还能怎样,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是啊。”

    我掩唇一笑:“那日昏昏沉沉的,都没看清楚殿下的模样。”

    “那现在看清了么?”

    李昭笑着问。

    “看清啦。”

    我故作少女般的娇羞:“殿下的个子比小时候高,模样也比小时候好,用我们民间老百姓的话来说,就是男大十八变,完完全全长开啦。”

    “你呀。”

    李昭摇头笑笑:“不管过多少年,这张嘴还是像刀子一样利,总是说不过你。”

    瞧,这不是聊得很好么?

    我让云雀将灶台熬着的粥和凉拌野菜端来,随后,抱怨了声好冷,顺势把门关上。

    “殿下这一日辛苦了,用点宵夜吧。”

    我给李昭舀了碗粥,又将银筷子给他递上,笑道:“试试这道苦菜。”

    李昭吃了口,连连称赞,他吸溜着粥,斜眼觑向我,笑道:“真是辛苦你爬山挖菜了,看来孤得全吃光,才不辜负你的盛情。”

    我心猛跳,他果然派人盯着我,待会儿说话应对的时候一定得谨慎。

    果然,李昭刚说完这话,紧着又问了句:“你今儿不是回曹县么?怎地又折了回来,还置办了这个宅院。”

    要么说男人有时候真的贱,明知故问。

    我叹了口气,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而今北方兵火正盛,我一个女人家上路到底不安全,原本想住在左府照料我家袖儿,等她顺利生产后再离开,可我的那个小祖宗实在是啰嗦烦人,连喝口酒都要管,这不,我自己买个地方出来住,多轻松自在。”

    “这样也好。”

    李昭笑着点头,放下了碗筷。

    我见状,忙从袖中掏出方干净的帕子,给他递上去。

    他很自然地接过,说了句多谢,轻轻地按擦唇,觑了眼旁边的凳子,示意我坐下。

    “妍华,上次酒楼的事是我欺负了你,过后我思前想后,觉着你和那些宫嫔不一样,务必得给你个交代。”

    我心里紧张极了,竟忘记坐到凳子上。

    “这样吧。”

    李昭手指点着桌面,剑眉微微蹙起,正色道:“你明儿就带着侍卫去曹县,正式和你丈夫和离,回到长安后,先在此地住着,等父皇驾崩,国丧一过,我先封你为美人,生了孩子后晋妃位,再两年为贵妃,你要理解,素卿无大过,是废不得的。”

    我登时怔住。

    他、他竟给了我一条如此锦绣的前程,贵妃,那就是形同副后,与素卿平分春色啊。

    不对不对,他如果真想给我个名分,何必绕这么多圈子。

    梅濂在他眼里,真不见得多么奇货可居,直接派人暗杀了,神不知鬼不觉,我以寡妇身份跟他,岂不是更好?

    “妾想问殿下个问题。”

    我狡黠一笑。

    “问。”

    “殿下是仁君,还是昏我笑着问。

    “怎么说?”

    李昭来了兴致。

    我故作思索,用近似开玩笑的语气道:“南北方见过妾的人不少,说实话,妾的身份和遭遇着实不配进宫,更不配为贵妃,会让殿下的名声染上污点的,所以妾更希望殿下在这间屋子里当昏君,等出去后,您呀,就板着脸当仁君罢。”

    “你这说法倒有趣。”

    李昭莞尔一笑,手指不再叩桌面,也不再提让我进宫当贵妃的事。

    忽然,他面有痛苦之色,手揉着发僵的脖颈和肩膀。

    我见状,忙上前去,站在他背后,帮他按摩脖子,他闭上眼,舒服地长出了口气。

    “那么妍华,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李昭坐直了身子,问。

    “……”

    我垂眸,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坐下时都快比我高了,面部轮廓柔和,似乎没什么棱角,相貌虽说不及梅濂英俊,可透着股高贵和威严,偏生唇角永远噙着抹仁善的笑,仿佛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他,但行事说话却时时刻刻给你埋着坑,若哪句话应付不对了,怕是会……

    到此时,我想我应该真诚地回答这个问题。

    我停止给他按肩,行到他身前,跪下,仰头直视他:“妾有两愿,一愿家人平安喜乐、无灾无难,二愿自己此生富贵,如意顺遂。”

    李昭笑意渐渐收起,盯着看了我良久,忽然噗嗤一笑,并没有正面给我回应,闭上眼,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我继续按。

    这次,我走到了他的面前,正好站在他两腿分开的中间。

    他虽闭着眼,但仿佛感觉到我的胸离他鼻尖很近,头略微往后撤了些。

    我笑了笑,开始给他按肩膀和脖子。

    “殿下绷得很紧啊,最近肯定很疲惫。”

    “是啊,魏王的兵马势如破竹,一天上百封的奏报,看都看不完。”

    李昭平平稳稳地说这件事,而面对我刻意引诱,他脸不红、心不跳,呼吸平缓,泰然自若,忽然叹了口气,道:“正好要给你说一件事。”

    “何事?”我问。

    “我知道你牵挂你的四姐和八弟。”

    李昭双臂自然下垂,两手轻放在腿上,仰着头,享受着我的按摩,道:“当年你姑母慧贵妃戕害了孙御史的侄女-丽美人,孙家一直找机会报复,这不,你四姐就被孙御史买去做侍妾,头两年,你四姐过得真是不好,不止孙府阖族对她敌视虐待,孙御史更是动辄言语凌.辱,若非这世上还有个八弟,你四姐怕是早都寻了无常。

    要么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孙御史虽说长你四姐二十余岁,可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日夜在眼前晃悠,哪能不爱?他心里喜爱你四姐,可又怕被兄弟责骂,且他一旦表现出些偏袒,府里的大太太就开始整治你四姐,所以这些年他只是淡淡的,最重要的是,他怕给了你四姐田产铺子,你四姐就会卷了银子,带着儿子跑了,那到时候他岂不是人财两空?”

    一想起四姐,我心里就疼的厉害。

    她是个软性子人,既没有五姐的刚烈,也没有我会隐忍算计,吃了苦只能默默捱着。

    “我那天看见了,大太太的孙子好生蛮横,上来就给四姐的儿子一耳光。”

    我尽量控制住情绪,没想到手上的劲儿还是大了,好像把李昭给按疼了,他嘴角略抽了下。

    “我就料想你挂念你四姐。”

    李昭眉一挑,笑道:“前几日,我让人暗中给你四姐下了些药,使她昏迷不醒,紧接着唆使你那聪明伶俐的侄儿跑到府衙状告孙家谋害他母亲。”

    “啊?”

    我大吃一惊,都忘了给他按肩,忙问:“然后呢?”

    “然后这就成了朝堂的一个笑话。”

    李昭抿唇坏笑:“我自然是不管这种家长里短的琐事,让太子妃全权处理,太子妃当年和你姐妹情深,自然要帮你四姐讨回公道,斥责了大太太和一众亲族的苛刻,命孙御史好生照料你四姐,并且太子妃还抬举你侄儿,让他年底入国子监读书。这正合了孙御史的意,满面春风地接了懿旨,天天守在你四姐床跟前,端茶倒水地伺候,五十多的人,真真像个孝子贤孙,想来日后孙家不会再有人轻易为难你四姐了,你也放心罢。”

    我很感激李昭暗地里为四姐做的这些事,但说实话,我也真的很恶心孙御史一家,我姐姐要的从来不是厚待,她要一份公道和尊严。

    察觉到我神色有异,李昭睁开眼,笑着问:“孤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李昭坐直了身子,然后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起身往外走,笑道:“你怕是忘了,今儿是素卿的生辰,往年这天,我都在她寝宫过夜的。”

    听见这话,我心里莫名冒出股邪火,跑过去,后背抵住门,不让他出去,歪着头,冲他笑:“说好了在这屋里当昏君的,怎么就走了呢?”

    李昭哭笑不得:“孤几时说的?”

    他声音软了几分,半哄半打趣:“乖,快让孤走,哎,其实我真是有些怕你的,吓得孤不知如何是好。”

    “这就被吓着了?。”

    我轻咬了下唇,回鼓着胆子,往屋里推了把他。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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