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宋苒突然觉得腹部一阵发紧，牵扯着心扉也卷起撕裂般的疼痛，但她除了垂在身前的五指无声收紧了，其余脸上看不出半点异常的情绪。她静看着这个男人的丑态，眸色无波。
尚睿看不惯她这一如既往的冷态，之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笑道：“别忘了，我们还有一对双胞胎的孩子，应该也快要出生了，如果离婚的消息公布出来，你就是宋家这一代永远也抹不去的污点。”
这时候的男人内心笃定，她想要跟自己离婚，一定是不行的。
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这个女人一辈子也不能轻易地甩开他。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当初那个对他一向惯纵的女人早就幡然醒悟，在耗尽了最后一点情感希冀之后，他于她而言，已经没有了半点值得心软的可能性在。
所以这时候他的得意只换来对方讥诮的勾唇反笑。
“尚睿，你当真以为，那两个孩子是你的吗？”
说话的间隙，她已经将事先准备好在包里的文件协议翻出来，用力丢到面前的茶几上，“不好意思，医生判断说你的精子品质不合格，已经销毁处理。”
尚睿眸光一紧，垂眸只淡淡瞥了一眼最上层的检测报告，随即豁然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宋苒！”
“你从来也没有对那两个孩子上过心，这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女人轻笑，双手自然地交叉在胸前，仿佛静等着他的发作。
而之后，她又笑着，随意从包里翻出一只白色的录音笔，摆到茶几上之后推到他面前，“让你意外的事情还有很多，你如果不介意身败名裂，我宋苒可以陪你好好玩。”
说着用下巴轻点着示意，“听听看。”
尚睿掌心冰冷，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甚至伸出去的右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他弯腰将那录音笔捞起来，放到耳边之后按下了播放键。
只静等了几秒钟，她就毫不意外地看到男人脸上忽明忽暗，夹杂着震惊与愤怒的精彩表情。
他震怒，起身之后将那笔也狠狠摔在了地上，碎片四分五裂。
“你监听我？”
眼底不可遏制地染上血红之色，额上的青筋也爆了起来，五指蜷紧，以至于全身都在颤抖。
宋苒将他所有失控的情绪都看在眼里，随即不轻不重地点着头，“那天的慈善拍卖晚宴，我意外捡到了你身边女伴的手表，我想齐小姐那么单纯的人，应该想不到会把这么小的事情告诉你吧？”
所以从那天起，直至他和齐枫两人在纽约的绝大部分活动，全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所有的事情，没有一件曾脱离过她的预期。
两人之间对峙的氛围逐渐冷凝下来，此刻才看明白一切的尚睿眸光黯淡，勾唇将眼前的女人上下打量一遍之后突然失笑。
直至最后一刻才明白自己的愚蠢和无知，才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宋苒手上目前所拥有的证据，已经足以将他尚睿从神坛推落，甚至只要她愿意，她能够以勒索恐吓的罪名将他送进监牢。
所以摊开一只手，朝她伸过去，“离婚而已，我同意。”
宋苒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最后的垂死挣扎，眼底闪过鲜少会有的厌恶情绪。她从包里翻出一份协议书，随意丢到他面前。
而男人摊开在半空中的手缓缓一收紧，随即伸手将那协议捞起来，翻开封页之前听到耳边宋苒的声音冷冷传来。
“除了离婚协议，宋家还要收回丰瑞的经营权，所以这份转让协议，也劳烦尚总一并签了。”
“宋苒！”
男人所有的隐忍彻底爆发。
没有了丰瑞，他就是一无所有，既然这个女人有心要夺走他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倒不如将他的命也一并拿走。
逼到了绝境，他也不介意来一招釜底抽薪，或者与她争个鱼死网破，反正自己生来就是贱命一条，拉上高高在上的宋家大小姐陪葬，他尚睿不亏的。
而很可悲的是，就连他这么一点卑微而充满恶臭的想法，都没能逃过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睛。
她突然就勾唇嗤笑一声，眸光流转，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笑道：“这几年来宋家对丰瑞的资金和人脉支持都有很明晰的账目，收回丰瑞也是理所应当。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同意配合，我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说完，她倾身，将那茶几上的文件又拿回来，翻到最后一页之后指着其中的一条，道：“你签字同意，云腾可以留给你，不过我也告诉你，留在京都，你尚睿一辈子也不可能把他发展成为第二个丰瑞。”
但终归，是给了他一条生机，不至于让这个一辈子都在权衡利弊的男人真的去破釜沉舟。
所以，她连这个男人在签字之前会考量什么，也做好了最精准的揣测。
“签下离婚协议书，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今后只要你不主动招惹宋家，我们也不会无端侵害你的权益。”顿了顿，她带着浓烈提醒的意味告诉他：“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摸出一只钢笔来，递到他眼前。在男人伸手接过的同时，办公室的门也被敲响，宋苒的助理迎了一位律师进门，那是宋老的御用金牌律师，宋苒都要称呼他一声“老先生”。
老先生面对满屋的狼藉，面不改色，阔步走来。
他自顾将摊开在茶几上的两份文件都细细查验清楚了，才重新摆到尚睿的眼前，沉稳道：“尚先生，可以签字了。”
尚睿右手捏着钢笔，离婚协议书上的那个尚字写了一半，突然便顿住了笔锋，“当初创立丰瑞，你曾说过那和宋家无关。”
直至如今，他还努力想要挽回什么。
宋苒盯着他，眼底流露出浓浓的讥讽意味，“那我问你一句，当初在马尔代夫救我的人，真的是你吗？”
实则内心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在这一句追问脱口而出的时候，她便已经后悔了。
所以不等他震惊的神色有所收敛，她就继续拆穿道：“当年的事情我已经查得很清楚，是不是你，你我心里也都明白，这个话题，你确定还要继续下去吗？”
这时候，他只要再敢多说一句，她就一定会将所有的证据悉数拍在他的脸上，让他认清自己，从最初开始就是一个图谋不轨，内心肮脏险恶的小人。
话音落，她努力平复着呼吸，静等着一阵之后，男人停顿的笔锋又继续下去。
两份文件签署完毕，律师最后验收，将它们一一归置整齐了，装进公文包里，“明天一切手续就可以置办齐全，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宋小姐和尚先生已经是自由人。”
这话落在宋苒耳中，说不清楚是怎样的滋味。
但她确信此刻的自己是笑着的。
她起身，无声地松下一口气来，在即将踏出这个办公室之前，从内心世界已经同那荒唐的十年彻底作了告别。
而尚睿坐在那里，仿若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她临走之前，垂眸淡淡扫过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顿下了脚步。
轻轻向上勾着红唇，“尚先生，事实证明，在你的眼中，所有人都是值得利用的棋子，你明知道我引诱你利用齐枫去拿顾峥手里的股份，为的只是证明你的冷血无情，但你还是这么做了。”
“所以最终，你输得一败涂地。”顿了顿，她笑，“可惜，你再也没有机会哄回你的齐小姐。”
第543章
给你讲个笑话
宋苒离开办公室不久，尚睿就接到了纽约那边打来的电话，说齐小姐被陌生人从医院接走，整整一天都没有人再见到她的踪影。
在接到这通电话的第一瞬间，脑海中闪过的便是宋苒的名字。
想来这个女人，把一切计划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所有事情都在掐时掐点的，纷纷涌向他。
通话切断之后，男人身体仰靠在沙发上，双眼逐渐失神。
“宋苒，宋……苒。”他轻轻呢喃一句，随即失笑。
一时间，脑海中回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原本凭他的家庭出生，能顺利读完大学已经算是庆幸，提及马尔代夫，那对他来说原本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
所以他从来也不去想，一直都是过着教室与图书馆之间，两点一线的生活。
他的心底一直也有一个英雄梦，直到有一次在图书馆占座时，被一位富家公子哥打断了眉骨，校方得罪不起人，最终事情不了了之，他去医院的医药费，还是自己后期吃了三个月的白饭省下来的。
那时候的他恍然明白了一件事情，人与人之间生来的差距，有时候很难靠后天的努力去弥补。
再后来，他在图书馆见到那一众家境不错的富家少爷，都会非常聪明地选择绕道而行。
他活得孤独而偏执，身边几乎没有朋友。
即将毕业之际，他正在为找工作而忙碌奔波，而同一时段，国内正在征召某国际帆船比赛的志愿者。
其中有一位获得名额的，是他同寝的室友，很巧合的是，那室友不多久又因为车祸手术而将名额让给了他。
也是在那之后，他与医护人员随行，见到了落水昏迷不醒的宋苒。
当日一见，确实是惊鸿一瞥。
甚至如今回想起来，心脏跳动的节拍都有些不受控制。
但是随着时间慢慢游走，他一个二十年来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突然便鲤鱼跃龙门的幸运儿，进入了上流社会的交际圈之后的腐败速度，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快。
最早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来自于宋父的轻视与怠慢。他知道在对方眼里，从来没有把自己真正当成女婿来看待。
后来，是从宋苒身上认识到的，自己与真正上流人士的区别。
最开始，他连基本的用餐礼仪都是偷偷从网上看了，又默默在自己的破旧小公寓里练习了很久才学会的，后来终于鼓足勇气邀请她吃饭，脚步一跨进那高端餐厅，腿肚子就发软，将前一天学来的礼仪全忘得干净。
就连这样，在他眼中的高端餐厅，其实也不过是个排不上星级，真正了解之后知道，是宋苒平常连看都不会看的地方。
所以至今，在宋家面前，他都是个抬不起脸面来的穷小子。
一些过往的不堪画面微微将他刺痛，想到这里，他不觉轻轻叹出一口气来，随即起身，脚步朝着办公桌的方向迈过去。
当抬脚踩在那玻璃碎碴上，听着耳边“咯吱咯吱”的声响，他突然抿唇失笑，开始自我反思。
当初知道了宋苒的身世之后，一心去假装自己就是救她的那个人，是不是这个决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想到这里，目光瞥见刚刚放到桌边的手机，便顺遂心意地拨通了那个号码。
但通话声音只响了一声便被切断。
这时候的宋苒，刚刚跨出丰瑞大厦，正朝着在等她的那辆车迈过去。
中途手机响起，在看清来电显示号码的一瞬间凝眉，便也是顺遂心意地摁下了挂断。
今天傍晚的风，似乎吹得格外柔和，轻抚在脸上暖洋洋的。
豁然告别了那荒唐的一切，所有精心的布局终于得到了理想当中的结果，她的心情却没有想象当中的轻松和愉悦。
她只觉得困倦和疲累。
一直注视着丰瑞大门，已经看得两眼发懵的男人看到她走来，便迅速地整理了西装衣摆，同时迈步下车，远远拉开车门准备迎她进来。
宋苒迈步进了车后座，她身后的助理便颇自觉地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单公子，找个地方，聊一下。”
女人动作风风火火，系上安全带之后便吩咐开车，看那样子倒更像是赶着去谈公务的。
单饶些微哑然，随即脑筋一转，想到了一家还不错的茶馆，便吩咐那小跟班开车过去。
一路上，男人的眼睛时不时朝旁边瞥过去，就见她时刻转头盯着窗外，盯着那不断向后退去的树影和行人，好像有着十分沉重的心事。
尴尬地轻咳两声，打算找寻一些可聊的话题，随即转头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身体随着车身的节奏在摇摇摆摆，看起来孤立无援。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的心头有一阵莫名的涩然。
他笑了笑，用手肘抵着她的手肘，“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旁边的女人毫无动静。
他尴尬地瞄一眼，看到后视镜里那小跟班偷笑的样子，忍不住又干咳一声，转了话锋道：“或者我给你唱首歌？”
而旁边女人依旧没有动静。
终于，在他要发动第三轮进攻的时候，一旁一直捏着包的小助理忍不住了，“我们宋小姐已经连续两天没睡觉了，单先生还是不要打搅她了吧。”
“两天？”
他的心头“咯噔”一声，转头再去看，恰好有一缕细碎的发丝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映衬着她的肌肤更显几分雪白。
细心去观察，才看清精致妆容的粉饰下，眼底的那两片乌青还是有些压不住。
也就几乎在那一瞬间，男人眼底明快的光悉数泯灭下去，转而被一阵沉稳内敛的气质所覆盖，他些微一抬手，便吩咐：“不去茶馆了，去宋宅。”
宋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她猛然间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的壁灯，在看清眼前熟悉的画面之后，一颗心才缓缓沉淀下来。
拿起床边的手机确认了时间，又点开了消息提醒。
那边的助理时刻注意着手机，在看到消息被接收之后，便迅速拨了电话过去。
“单先生呢？”
电话被接通，宋苒的声音还带着几许不真切的暗哑。
“单先生送您回去之后，就离开了。他还说他明天就回沪上，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等他回来再说。”
宋苒有些失语，实则她内心在乎的，并不是这个男人的去留。
她掀开被子下床，缓缓踱步到阳台边，在夜色笼罩下渐渐聚拢了眸色，“我从丰瑞带出来的资料呢？”
助理读懂了她的心思，即刻回道：“资料都在我这里，单先生抱您上楼的时候，见您把东西都抓在手里不肯放，等从房间出来之后才交给我。”
顿了顿，她又补充，“不过封条都还是完整的，单先生也说，您要是愿意，自然会跟他说明白。”
听了这话的宋苒，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她又转身往卧室里面走，同时吩咐，“明天替我约一下沐总，让他到我办公室来见我。”
第544章
求情
邵允琛决心重新接掌龙腾，宋苒做了最后的顺水人情，将名下股份份额全部转让给了他，合同转让协议上，要求用来抵扣的，是尤茂近三年的材料货源，这样就减轻了他在资金方面的压力。
同时拥有了绝对控股权益的邵允琛，就可以去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重回龙腾之后的第一周，他就在董事会议上撤除了一众元老的职务，美其名曰退休养老，享受公司内部福利待遇，实则只是他肃清内部余毒的第一步。
而那位邵母的亲弟弟，莫董事，就是首当其冲被勒令退职的一位。
周末，陆瑶从南城赶到晋城，除了母亲和两个孩子，她将尤茂的一干事务也带了过来，要求邵允琛亲自过目裁决。
两人在书房里讨论得火热，一旁的电脑上，还连接着同霍先生的视讯电话。
因为邵允琛难以兼顾两头，霍先生和周琳琳之间原定一个月的蜜月计划被迫缩短成了一周，但除了霍太太有些许不高兴，得到这个消息的霍先生却反倒如释重负。
按他的话来说，旅游比工作累多了。
但这话，也只敢在邵允琛面前说一说，要是被自家夫人听见，少不得又得挨一顿好捶。
关于尤茂的工作，霍先生和陆瑶都基本已经上手，所以讨论时虽然火花四溅，但好在进展还是可喜的。
工作思路一步步捋顺了，陆瑶看着视频那边霍先生喝着周琳琳递给他的牛奶，自己也觉得有些渴了，便转身出去。
绕过客厅往餐厅方位去的时候，看到沙发上两位老太太也正吵得火热。
地板上的两个小家伙各玩各的，在奶奶和姥姥的声音分贝越来越高时，他们会彼此默契地对视一眼，再直起小腰看过去，骨碌碌的大眼睛在两位老人家身上各自转圜。
最后学着她们的样子，相互指着对方“咿咿呀呀”对骂起来。
安言语言天赋不够，吵不过的时候就会调皮地抢过妹妹手里的玩具，冲着她吐舌头。安溪见状则会骨碌一声爬起来，躲到姥姥的怀里去指控，“哥哥，坏！”
结果，两位老人家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迅速就被两个小家伙搅乱，邵母和陆母从各自戴着的老花镜下相互对视一眼，都默契地先去哄小家伙去了。
一边哄着，陆母还犹自愤愤不平地念叨：“既然是教堂婚礼，那习俗肯定是根据西式的来，你这样搞的不伦不类的，不是让我们瑶瑶变成笑话。”
“什么叫不伦不类？”邵母摘掉了眼睛，伸手将安言揽进怀里，“这叫中西合璧，我们邵家自己娶媳妇，难道我还故意害我儿媳妇不成？”
你一言，我一语，眼看又要吵起来。
陆瑶端了两杯水从餐厅出来，见到这场面不由觉得头大，再往书房去的时候，脚步迈得飞快。
但可惜还是不及两位老人家的眼睛快，邵母飞快地喊住了她，“瑶瑶你来评评理，是你妈老古板还是我多此一举。”
说着，老人家将那厚厚的一堆婚庆资料从沙发挪到茶几上，示意陆瑶过来看。
因为两个年轻人每天为工作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两位老人家看得心里着急，便将所有的婚庆事宜都包揽了下来。
但无奈，一个多星期下来，两人意见不和，电话里吵了几遍，连基本的场地都没有敲定成功。
陆瑶每天心惊肉跳，应付这俩老人的事情都交给了邵允琛，自己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但这一次，好像是躲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