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大年初三那天，京都又下了一场雪。宋家餐桌上刚刚用完午餐，尚睿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之后推开身下的桌子起身，显然没有要多待的意思。
“公司还有一个项目会议，我就先回去了。”他同坐在主桌上的老人颔首示意，态度保持了基本的礼貌恭敬。
老爷子表情凝重，却只是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就冲来人挥手，“去吧。”
期间并未抬头多看一眼。
尚睿神色如常，又同宋母打了招呼，才要离开。
他和宋苒并没有过多的交流，临走之前甚至没有问询她的意见，两位老人家看在眼里，只盯着自家女儿安静吃菜的模样，并不多言语。
脚步刚要踏出餐厅，往别墅大门去的时候，家里伺候的阿姨突然推门进来汇报：“老爷，有人拜访。”
老爷子脸色一变未变，只问：“哪位？”
尚睿的脚步倏而一顿，只因接下来听到来拜访的不是别人，正是前龙腾总裁邵允琛。
虽然极力克制了，脸上还是有些许震惊的表情流露出来。
他不动声色，继续抬脚往大门去，路过院门时恰好与迎面走来的邵允琛擦肩，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保持着基本平和的笑意。
待邵允琛进门时，宋老爷子已经从餐厅挪步到了书房，他命人泡了好茶招待，笑意盈盈地请他入座，“我猜你也是要来的。”
邵允琛在宋老爷子对面坐下，神色恭敬，“早该来拜访您老人家，还希望不要怪我来晚了才是。”
寒暄两句，之后所谈大多与工作有关，尤茂正式投入运营的时间临近，能不能一炮打响，邵允琛心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是个生意人，合作讲究互赢共惠，希望邵先生不要令我失望。”
一下午的时间慢慢过去，期间阿姨敲门进去续了两壶水，见二人还是聊得火热起劲。
宋老爷子内心是个直爽之人，宋家如今的家世地位是几代传承下来的结果，宋父在其中也称得上是一等一的功臣。
见时间不早，邵允琛起身，整理着西装纽扣，同时含笑应对：“请放心，我对尤茂的信心一部分来源于自己，另一部分是因为宋老您。”
告别了宋家出来，再要打车往机场去，走在路边时，一辆银灰色轿车突然停在眼前，他凝眸，看清了车后座上的男人。
“年还没过完，邵总就这么不辞辛苦跑到京都来。”尚睿言语冷清，接着打开车门，又道：“车不好打，不如我顺路送你一程。”
短暂的对峙之后，就见邵允琛勾唇一笑。
原本是没打算拒绝的，偏偏这时候恰巧有一辆空车路过，他便伸手拦了下来。
车身绕过尚睿的车，稳稳停在了前面，他打开车门，转头冲尚睿笑道：“看来我和尚总之间还是缺了那么一点点缘分。”
长腿一迈，身体顺势弯进车里，他没有多余的话，就吩咐司机往机场去。
银灰色轿车里，男人眸光瞬间阴沉到了极致，浑身散发着凌厉骇人的气场，他的手肘支撑着车窗玻璃，吩咐副驾驶座上的助理，“查一查老爷子最近的活动。”
习惯性地应声，道一句：“知道了，尚总。”
之后隐隐觉得旁边有一道阴影拢下来，助理侧眸看过去，便下意识惊呼出声：“宋小姐……”
尚睿循声望过去，就见宋苒穿着一套浅灰色的羽绒服，站在车窗边凝眸看着他，“你现在连我父亲的事情也想插手了吗？”
她言辞清冷，却莫名透着轻蔑和讥讽。
尚睿打开车门，下车之后与女人隔着车身相望，平静应对着：“算不上插手，只是了解一下。”
宋苒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她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其中一只手里攥着车钥匙，她将钥匙放到车顶上，就作势要离开。
“这段时间我会住在这里，把你的车开走。”
她转身迈步，尚睿的视线从宋苒身上抽离，捞起车顶的钥匙之后追上去，朝宋宅的车库走。
难得，两人并排走着，朝着同一个目的地，相互不说话的时候那画面浸透着虚假美好的幻象。
最终不意外的，还是男人率先打破了这沉默，“你父亲投资了邵允琛？”
自嘲地一勾唇，她没有回答。
临在车库前告别，她抬眸望着表情冷漠而疏离的男人，提醒他：“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也是你的父亲。”
这话在尚睿听来极其的讽刺，但他却没有辩驳。
如今他更关心的，另有其他。
宋苒一眼看穿，淡笑以对，“对尤茂的投资不是我的意思，抱歉，这一次我帮不了你。”
转身朝别墅入口去之前，又好像恍然想起什么，“哦”了一声回头，“这一次的投资预期收入是个可观的数字，等半年之内运营模式稳定下来，他就有精力去收拾龙腾的烂摊子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前提醒你。”
注视着那抹高挑的背影跨进别墅大门，尚睿神色阴冷到了极点，之后绕到车库取了车出来，一路行驶在街道上时，脑海中还一直反复着刚刚宋苒的话。
只需要半年的时间，他坚信如果宋老爷子是真心支持，半年的时间绝对足以让邵允琛稳定下南城的大半市场，之后尤茂和龙腾双刃在手，兴许之后盈利规模会远超丰瑞。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聚起一团火光来。
愤恨地用力一拍方向盘，之后在某个十字路口突然一个急转弯，车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冬天，天总是黑的很快。
等他开车在那熟悉的游乐园门口停下时，眼前的视线已经一片暗沉。
下车之后沿着小路一直往照相馆的方向去，昏黄的路灯映衬着还没融化的积雪，将眼前的世界照得一片惨白。
尚睿就在这样一片白茫茫的视线中偶然抬头，看到了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
眉头微拧，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整个人融进了身后一片绿竹林中。
窸窸窣窣的声音里，分辨出了齐枫的嗓音，从尚睿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她正极力从男人手中挣脱，并叫嚣着：“是啊，我是跟他在一起了，那又怎么样？你现在以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昏黄的灯光下，女人长长呵出一口雾气，不知是因为情绪的波动还是其他，这时候大力喘着粗气，面上泛着潮红。
她伸手一指，指向旁边的路，“你滚吧，事情已经说清楚，我们以后可以不必见面了。”
“你就算想要报复我，可不可以不糟蹋自己？”顾峥双眼猩红，双手牢牢钳住了齐枫的肩膀，“尚睿有家室，他结婚了你知道吗？”
这话一出，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两人浅浅对视，最终还是齐枫率先挣脱开，双手用力拨下他的手掌，回应着：“我知道。”
在他震惊的神色还未消散之前，她又讥讽笑着，“你是没有结婚，所以你就觉得自己比他强了吗？至少在我眼里，他是真心待我，他不把我当空气，不用好妹妹的名义圈着……”
话音未落，男人的吻深深落下来，不带任何可反应的时机。
但不过轻浅划过她的唇畔，就被她一手推开了，抬起巴掌狠狠扇了上去，“顾峥，你把我当什么？”
一声脆响激荡开，男人这才些微清醒了几分，脚步朝后退着，仿佛对一切难以置信。
而另一边一片黑寂的竹林下，有一道狭长的眸光直射过来，男人身体站得笔直，平静而冷清地注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第475章
感情用事不是好习惯
沉眸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思绪反复翻涌之后，最终归于平静。
尚睿在暗黑的视线里，轻浅一勾唇，随后向后退去，踩着蓬松的积雪沿原路返回。
一路上脑海中一直在思索衡量，和着那一片寂静中显得十分沉着稳重的脚步声，迫使他的大脑越来越清晰。
踏上主干道之后，脚步迈得更快。
重新回到车里，期间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大脑却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理出一条清晰明朗的思路。配合着白天宋苒的警告，更是让他默默握紧了拳头，仿佛下足了某种决心。
思绪还未完全归拢之际，胸前内置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掏开一看，迟疑了一会儿才接起。
“你在哪里？”刚接通，女人略显疲倦的声音就响起来。
齐枫吸吸鼻子，虽然极力压制了情绪，声音里还是裹挟着厚重的鼻音。
尚睿眉头微拧，目视着车窗外正对着的游乐园大门，轻浅出声，“在公司。”
顿了顿，像是后知后觉，透着浓浓关切的语气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声音听起来不对？”
三两个问题脱口而出，反倒让齐枫心慌起来，她蜷腿坐在卧室门边，背倚着房门，胡乱地擦了一把眼泪，“没事，今天出了个外景，可能是吹风了，嗓子不舒服。”
说完，她假装咳嗽两声，企图掩盖过去。
理由拙劣的让人不忍拆穿。
男人勾唇一笑，便也假装真信了，继续关心着：“注意好保暖，实在不行工作等天气暖和了再做，这段时间先休息着。”
尚睿嗓音浑厚，只要认真五分，听起来就有七八分的深情。
而这深情不管有几分真假，都是齐枫所需要的。
女人垂眸，单手搅动着毛衣的袖摆，讷讷低头，之后反应过来这是在通电话，便又紧接着“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短暂的静谧之后，尚睿放空的眸光骤然间聚紧，他依旧不动声色，盯着远处那抹浮动的人影，继而道：“今天晚上还有工作要忙，就不去找你了，早点休息。等忙完这一阵，天气暖和了，我带你出去散心，纽约中心过两个月会召开一场国际摄影展，你应该会感兴趣吧？”
电话里，他的语调是上扬的，透着轻快和宠溺。
电话那端的女人些微一愣，随即很快便笑了。
还不等开口，男人又说，“票我已经订好了，知道你一定喜欢。”
“嗯。”她轻应一声，“那我不打扰你工作了，。”
郁结的情绪得到短暂舒展，但很快心又揪作了一团，齐枫挂断了电话，将头埋进臂弯里，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来。
她想不明白，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脱轨，到如今已经完全向着一个她从未设想过的方向前行，没有退路也没有别的选择。
而另一边男人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旋即放下手机，这时候大脑无比清醒理智。他勾唇浅笑，看着那抹正从大门出来，越来越清晰的身影，突然按响了车喇叭。
一阵刺耳的鸣笛声迫使顾峥冲着声源的方向看过去，继而看到打着双闪灯的黑色轿车里，正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神色从容安逸的男人。
他的脚步倏而一顿，眼底很快聚拢起火光。
透过车窗玻璃与来人浅浅对视，尚睿向上挑着薄唇，推开车门下去，站在门边视线落在顾峥身上。
几乎能感知到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的声音，顾峥捏紧了拳头，和尚睿的从容镇定对比鲜明。
“齐枫是个好女人。”
夜晚，呼啸的北风里夹杂着些许并不厚重的雪花，尚睿就这么迎风而立，极尽淡漠和理智的评价着。
像是某种胜利的喧嚣，隔着风声悉数被吹进顾峥的耳中。
他企图想说什么，张了张唇，却只觉得喉咙发紧。
压抑得心头呼吸沉重。
短暂的对峙后，最后同样淡漠地一勾唇，点头表示了赞同，跟着又嘲讽，“不过在尚先生的眼中，真正的好女人不应该是宋小姐吗？不知道她听到这样的话，会作何感想。”
这话引得尚睿一挑眉，像是激起了他多少的兴趣。
“我对顾先生有几分了解，这话倒不像是会从你口中说出来的。”
不动声色的反击，同时嘲讽不屑的意味更浓，“只可惜，齐枫现在已经不属于你了，你想劝她离开，也要有这个本事。”
顾峥想着，突然轻笑一声，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心头隐约沉浮的执念也在慢慢消散，“整理清楚你身边乱七八糟的关系，好好对她。”
心知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不伦不类，却还是忍不住提醒。说完，嘴角自嘲上扬的弧度加深，顺势将下巴往里收了收。
更多具有威胁意味的话没有说，刚要抬脚离开，却又因身后男人不屑的态度而暴怒起来。
“大家都是男人，应该分得清主次才对。”尚睿眸光狭长，注视着顾峥即将远去的背影，“你该不会以为我会为了一个女人，去放弃整个宋家吧？”
脚步倏而一顿，下一秒捏着拳头过来，狠狠就砸在了尚睿脸上，“你他妈再说一遍？”
顾峥双眼血红，浑身被怒气点燃。
嘴角氤氲着淡淡的血腥味道，眼底却是得逞的气息，尚睿动了动手腕，狠狠还了一拳过去，将人打得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大步。
尚睿吐出一口和着血水的痰，睥睨着来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动手？”
“你就不怕我把你和宋家的关系曝光，到时候你尚总裁的声誉要怎么维护？”这时候的顾峥因为满目的愤恨已经渐渐失去了理智。
占据上风的尚睿轻浅一勾唇，“那么齐枫呢？你会眼睁睁看着她被公诸于众，成为众矢之的吗？到时候齐家会面临怎样的变故，你如果都考虑清楚了，那就去做吧。”
言毕，轻轻呵出一口气来，他极尽残酷的提醒着：“无论你怎么做，在齐枫那里都是错的，你走这一步棋，她就会恨你一辈子。”
原本还有些许斗志的顾峥因着尚睿这几句不轻不重的话而彻底偃旗息鼓，他颓丧地站在远处，眸光垂落下来，心底说不清是后悔还是自责。
他总认为，齐枫会走到这一步，极大原因是跟他有关的。
“她是你的玩物吗？”再抬头时，眼底盛满了落寞。
这形容惹得尚睿轻笑，思忖片刻之后颔首着回应：“我想顾先生比我更清楚，毕竟你在南城的名声也算是人尽皆知。”
耳边风声越来越紧，吹得人脸颊冰冷。
尚睿些微敛眸，目的达到，他俨然没有再多逗留的意思，伸手掸掉了肩膀上的落雪，便折身打开了车门。
“我和齐枫的事情已经跟你无关，不要让我再发现你来京都找她，否则我不保证不会做出一些偏激的事情来。”
话音落，他弯腰跨进车里，“砰”的一声带上了车门。
待车身绕过停车场驶向宽阔的主干道，尚睿透过后视镜观察着顾峥落寞的身影，眼底浮现出得逞的笑意。
“顾峥……”轻笑着一摇头，“感情用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原本内心还隐隐不确定的事情，通过今天的试探而彻底有了把握。
心头划过一抹狠绝，他缓缓加重了油门，驾驶着车身绝尘而去。
第476章
因为我太太
一如宋苒所预测的那样，新年过后，尤茂正式投入运营，因为有宋老的鼎力支持，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虽然没有明显创收，但可预期收益已经超出原本半年的计划数值。
加上有陆瑶坐镇市场部负责人的职位，她原本的人脉资源在手里，这三个月跑前跑后，也有不小的收获。
这些通通都在尚睿预期范围之内，而丰瑞也在开春之际实施了去年年底的国外合作投资计划，率先入驻加拿大的合作机构得到了不错的反响。
原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因为近段时间一直将精力投诸在国外合作商上面，不可避免忽略了国内的业务流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有不少合作多年的老主顾在入春之后先后撤出了与丰瑞的合作。
经手一查，就明白过来。
这些老客户无一例外，都是早年丰瑞运营前期，借助宋老人脉关系发展起来的，如今无端撤出相关合作，背后操纵者是谁，也是不言而喻。
在尚睿的眼中，宋父从未真心支持过他。
将一沓厚厚的资料拍在桌上面，尚睿眼底浸透着冰冷决绝的气息，不说话，这气场却足以震得一旁的秘书大气都不敢再喘。
“准备一下，下午飞南城。”他冷冷地吩咐。
——
南城尤茂，彼时邵允琛正坐在办公室里，接受某财经时报记者的专访。
会客沙发上，对面女记者是一个年轻面孔，一身职业套装，身量纤细，腰杆笔直。
邵允琛是她见过，难得绅士温和又不乏威严的男人，谈话及此，她些微犹豫了一阵，还是不免打趣着问出结束采访前的最后一个问题。
“邵总在经营龙腾时并不愿意接受经济时刊类的专访，因此在我们业界还有不少关于您个人的传闻。说实话，原本这一次我们也不抱有太大希望，想问一下，是什么让您改变了以往的态度呢？”
这话基本脱离了话题中心，与尤茂近段时间发展以及未来运作方向都没有关系，所以她也只是嘴角含笑，便调侃地的问出口。
这样即便邵允琛因为这个问题有些私人而不愿意回答，她也能在第一时间圆回来。
但未料想，男人听到这个问题之后些微一楞，旋即眸光低垂，竟像是比之前任何一个问题都要认真地思索起来。
“呃，其实……”静等了片刻，她打算要结束这场愉快的访问，却见邵允琛沉思之后突然勾唇一笑。
“因为我的夫人。”他淡笑着，缓缓抬起视线，眼底的光一下子柔和到了极致，以至于那已经颇有经验的记者见了，还是不由晃了神。
但他却不在意，“对于尤茂这样发展初期的小公司，要想迅速打响名声，记者专访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尤茂是我和我夫人共同的心血，我希望她能更快见证它的壮大。”
他说这话的间隙，对面记者正抬头凝视，眸光却是不自知地透过男人身后的玻璃窗户，落在恰巧正抱着一沓资料在整理的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