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们到的时候,是李聿白妈妈来开的门。他妈妈原来是京西一中的教导主任,现在过着轻松的退休生活。“总算回了,菜都要冷了。”李妈嘴上抱怨,脸上却洋溢着见到儿子之后开心的笑容。
宋雁月进门换了鞋,索性蹲着从鞋柜里给他找了双灰色拖鞋递过去:“你穿这个吧,给我爸买的还没穿过。”
面前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最亲爱的母亲,一个是他从小认识的朋友。宋雁月仰着小脸看他,她们身后是暖色的灯光,餐桌上也已经摆上了饭菜。
这样的场景认谁看了都觉得温馨。
可不对。
李聿白看着宋雁月的脸,这脸不对所以让他心慌不适,迫切地想要逃离。
宋雁月没做错什么,但是他的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怎么都抬不起来。
李聿白在两个女人的注视下沉默了会儿,冷不丁开口:“抱歉,我突然想起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妈,我晚点来接你。”
他走得很快。
宋雁月是个优秀的女孩,身边所有朋友都认同。她总是落落大方地对待每个朋友,也保留着男女之间基本的界限。
但少女的心思再怎么掩饰,总会在某些时刻泄漏。
他妈妈从他回国起就天天催婚,被他拒绝了几次相亲后,主意打到了宋雁月身上。
李聿白做不到假装不知,然后在这种情况下默认两人关系更近一步的亲密。
坦白说,宋雁月确实是个很好的人选。
漂亮大方,家境相当,单身。
但是感情,不讲道理。
李聿白坐进车里,手肘撑在车窗边,手心扶额,食指和中指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在寂静的车内发出轻笑。
是嘲讽,也是无奈。
那个人不是张问夏,好像真的谁都不行。
电话铃声响起,他猜应该是他妈。果不其然,电话接听,对面是压着声音的训斥:“李聿白!你还有没有教养?”
“妈,我和宋雁月只是朋友。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只会是。”
李妈没出声。
他继续道:“刚刚是我做得不对,我改天给她道歉。但是妈,你别再乱点鸳鸯谱了。”
“你多大了?高中你那几个玩的好的同学里,都有生孩子的了,你呢?女朋友连个影儿都没。”
“不用你操心。”
“不用我操心,我还不是为你好。”
李聿白叹气,不知道怎么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心里清楚。”
两母子打着哑谜,最后还是李聿白先投降:“我把地址发你微信,您待会儿自己打车过来,很近的。”
“你就没良心吧你。”
“我明天陪你逛街。”
李妈一声冷哼挂断了电话,回头看向在洗完手从厨房出来的宋雁月,准备好的措辞突然有点说不出口。
反倒是宋雁月过来挽住她胳膊,“阿姨,我明白的。您呀就好好享受,我们自己会解决的。”
“那崽子没这个福气,阿姨认识的青年才俊多得是。”
“那就先谢谢阿姨了。”
006|春(6)
隔天中午李聿白在公司食堂找到独自埋头吃饭的陈飞,他端着快餐走过去坐下。
陈飞感受到一道阴影落下,抬头瞅着对面的李聿白,含糊道:“有事啊?”
李聿白也没立刻回答,慢条斯理吃了两筷子后,状若无意般提起:“你之前是不是说你叔叔是人民医院副院长?”
“是啊。”
“有个忙,想请你帮一下。”
陈飞笑了,翘起二郎腿:“不得了,也有你求人的时候。说吧,有啥能帮上的。”
李聿白轻声说完请求,陈飞大手一挥:“就这事?行,待会帮你问问。”
“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好说。我就是好奇,你和人家啥关系?”
李聿白就知道免不了陈飞八卦的环节,扯了扯唇:“朋友。”
陈飞放下筷子,嘴里叼着牙签,闻言切了一声:“那个也是朋友,这个也是朋友。李聿白你能不能行了?”
李聿白轻飘飘睨他一眼,给了他个眼刀子。
“行行行,不问了。别忘了欠我一顿饭就行。”
陈飞挺速度的,晚上就给李聿白把资料发过去了。收到陈飞电话的时候,李聿白正和他妈在吃饭。
他嗯嗯两声挂断电话,抬眼就看见他妈视线灼灼盯着他,“干嘛去?饭还没吃完。”
“吃饱了,有个工作要处理。”
李聿白妈妈手里端着白色陶瓷饭碗,眉头微微皱起,嘴里嘀咕:“借口也不带换一个的。”
李聿白进了书房,沉木色的书桌上面摆着一个银灰色笔记本电脑,亮着的电脑屏幕里是一份病历报告。
他细细看了一遍。说严重,比起其他类型的癌症已经算还不错的。说不严重,问夏爸爸自身的身体条件不算太好。
李聿白眉宇间渐渐拧起褶皱。
*
隔天上班陈飞路过李聿白所在的实验室,发现他今天下班格外积极。刚公司门口,李聿白的车已经从停车场开到大门,扬起一阵夹着灰尘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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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聿白积极下班,其实只是回家陪他妈妈一起吃晚饭。他妈的死命令,如果不照做又得天天被催婚。
饭后,他妈妈在客厅看喜剧综艺,书房里还能听到一阵阵的笑声。
电脑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着日期和时间。
2月9号,21:36。
修长分明的手指来回敲击着桌面,他目光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电脑待机后跳到锁屏,锁屏壁纸是一部电影里的两位主人公。
他眼神随意扫到,某段记忆不受控制般跳出来。
女孩搞怪地拿香蕉抵住他额头,模仿电影里那只兔子警官的语气:“尼克狐尼克,你被捕啦~”
“哦。”
女孩不满意他的回答,跳到他身上:“不对,重新说。”
他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臀,模仿那只狐狸的语气:“哈,为什么?”眼见着女孩满意他的配合,李聿白话锋一转:“昨晚没操够?”
她气急败坏地埋头咬他肩膀和脖子,他垂着眼笑任她闹。
“李聿白,你个臭流氓。”语气又娇又嗔。
回忆生动到仿佛就在昨天,天下万般兵刃唯有过往伤人最深。
李聿白把电脑合上,起身出了房门。
他妈妈看他一副要出门的架势,忙不迭问:“这么晚,干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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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玄关处换鞋的李聿白片刻也没停顿:“出门一趟,待会就回。”
他走得太快,在玄关柜子那块取了车钥匙就走,连他妈在后面让他带件外套都没听见。
车开到人民医院住院部,李聿白选了个靠大门最近的地方停。
他也没下车,降下车窗,从车里翻出包烟,捻了一根含在嘴里。打火机摁下后跳出蓝色火焰,他单手拢住火苗,微低着头凑近。
待烟被点燃后,他深吸一口,幽幽吐出,白色的烟雾在车内弥漫飘荡。李聿白眯着眼,仿佛透过这袅袅烟雾能看到某个影子。
住院部几乎是灯火通明,李聿白在楼下待了很久。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一个身形消瘦穿着针织外套的熟悉身影在靠近。
打算发动车子的手就那么停了下来,他隔着车的前挡风玻璃和张问夏遥遥对视。
她的眼睛像是通道,可以穿过漫长的时光回溯从前。
“李聿白?”
车窗玻璃没关,她轻柔的声音顺着凉薄的晚风传进他耳朵里。
他很喜欢听她叫他的名字,总是会把尾音拖长,无端添了点缱绻和暧昧。
她大概以为他是没听见,故而走到他车边上,歪着头看他:“你是过来……”
他侧头抬眼,视线霎时落在她袒露的那片脖颈处皮肤,上面红色斑点刺眼。
问夏一向察言观色,立马解释道:“好像是过敏。”她说完才反应过来,都分手了还解释得这么快。
李聿白瞧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有些不太自然地开口:“缺钱么?”
“什么?”
他声音不大,问夏一下没听清,凑近了点,黑色发丝被风送进车内。
李聿白呼吸停顿了一下,“手术费够么?”
“啊,够的。我有点存款。”
只是也快花完了,不过这话也没必要对他讲。
李聿白点点头,一时无话,“我还有事,先走了。”
语气比起之前柔和清淡了许多,问夏听着唇角不自觉往上勾了勾,又乖巧后退了几步,看他发动车子:“哦,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