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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程嘉也还是没有动,手扶在冰凉的栏杆上,缓慢地攥紧。

    那人看他还不走,从里面用劲,把人往外推,还是把门关上了。

    “你也不用担心啊,镇上有旅馆的,他们有地方住。”他说,挥挥手,企图让他回去。

    回应他的是程嘉也愈来愈沉的脸色。

    气氛仿佛凝住了一样,他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眸色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好片刻后,他才转身向外走掉。外套下摆飞扬,动作间扬起的风都带着寂静夜里的凉意。

    什么意思?

    因为他在这里,所以陈绵绵不回家了?

    和池既一起,夜不归宿了?

    程嘉也根本不想去想一男一女共度一夜会发生什么事,但方才那人的话就像无法暂停的画外音,根本无法忽视地在他耳边、脑中循环播放,始终不停。

    能干什么?

    前一天晚上他们还并肩走过夜色下的回家路,在门前停留,举止亲昵,今天呢?

    没了他这个“碍事”的人,他们会做什么呢?

    一股郁气直冲上大脑,烧得五脏六腑连同神经都是混乱、滚烫、灼热的,程嘉也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心里一团乱麻。

    他在这种焦灼、躁郁中捱到了黎明,只能期待着陈绵绵第二天早上会回来,到时候他像她说的那样,好好地沟通,好好地询问,说不定是另有隐情呢?

    陈绵绵不喜欢他意气用事,不喜欢他有话不直说,不喜欢他不坦诚,他都记住了。

    但是她还是没有回来。

    程嘉也站在屋檐下,从地平线上泛鱼肚白,天蒙蒙亮的时候,等到太阳悬在空中,阳光近乎刺眼,学校铃声早该已响过几遍的时候,陈绵绵还是没有回来。

    他深呼吸两下,一言未发,穿过昨夜刚走过的路,到了学校门口。

    这次没有人拦他,值班人员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门大开着,传出里面热闹的声响。

    程嘉也隔着一扇明净的、方正的窗,看见陈绵绵站在讲台上。

    神色平静,姿态轻松,一手握着根粉笔,一手握着课本书脊,正转身往黑板上写字。

    看上去好像很普通,很平静,只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好像她昨夜彻夜未归这一件事,影响的人只有他一个。

    ……没事就好。

    平安就好。

    不要干扰她的工作,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两个深呼吸后,程嘉也在心里这样想。

    然后他强行压下同昨晚如出一辙的郁气,回了陈绵绵的屋子,按村口阿婆的说法,重新做了新鲜、热气腾腾的饭菜,并在太阳落山前,妥善地装进饭盒里。

    他待会儿要坦诚地,语气友善地,和她好好聊一聊,问她昨晚到底是什么情况,以后要是有这种情况,能不能提前跟他说一声,或者后来想起来发个消息也可以,不要让他担心。

    噢,他还没有陈绵绵新的手机号,待会儿还要问问她能不能留一个。

    程嘉也一边想着,还一边屈肘护住饭盒,生怕这段路程的风将它吹凉了。

    然而,等他走到办公室门口,看见的却是昨晚共处一夜的两个人,至今仍距离极近,举止亲昵,随意地商讨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死活。

    一个“陈绵绵不喜欢的”、“讨厌的”、“招人烦”的人的死活。

    他的死活。

    而陈绵绵仅用两句话,就轻飘飘地给他下了死刑的宣判。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伙同她同样光鲜的伴侣,不屑一顾地将他人弃如敝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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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滔天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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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滔天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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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昨晚得知她和别人一同彻夜不归时就强行按下的郁气,根本无法控制地直冲大脑。

    程嘉也站在那里,冷然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流转,似乎要把落下的地方用低温的焰火生生灼出个洞来。

    “你昨晚去哪儿了?”他终于出声。因为强压着火,乃至于声调有一种刻意明显的平直,反而显得更加不同寻常。

    沉沉地响在空气里,让气氛更加凝重。

    陈绵绵怔愣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回头看了池既一眼。

    后者不说话,回以一个状似无辜的耸肩,好像他也没料到一般。

    陈绵绵明显没信,但还是没有当场戳穿,只是看了他两眼,然后缓慢地转过头来。

    但这一幕落在程嘉也眼里,就像是两个人毫无顾忌地当着人调情一般,完全不在意他似的眉来眼去。

    他克制着呼出一口气,但是因为熬夜、劳累、担忧、愤怒等等诸多原因,额角青筋无法控制地暴起,连握着饭盒的手背都青筋分明。

    “让他出去。”他盯着池既。

    眼神阴翳,语气沉郁,神情不虞,一字一句。

    池既脸上的表情在陈绵绵转过头之后就敛起来了,惯常的礼貌温润神情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平直冷漠的神情,听到他开口之后,嘴角噙了点若有似无的、嘲讽的笑意。

    似乎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在嘲笑他哪怕怒到极点也没有立场说什么,只能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让他出去”。

    程嘉也手背的青筋浮现得更明显了,血脉偾张,指尖紧紧攥住饭盒边缘,似乎下一秒就要把饭盒捏碎。

    陈绵绵看了他片刻,呼出口气,移开视线,“你先回去吧。”看最新

    “可是……”池既的表情收得很快,又回到那个温润礼貌的神情,好像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是仅程嘉也可见的错觉。

    他看了看她身后,神情担忧,“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不会。”陈绵绵摇摇头,“你先回去吧。”

    话虽这么说,但她其实一点也拿不准。看着池既擦过程嘉也的肩膀,走出这扇门,陈绵绵感到许久没有过的忐忑。

    程嘉也的脸色沉得可怕,瞳孔漆黑,深不见底,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周身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低气压,像是若有实质的一层黑雾。

    池既在,如果有什么事,她可能会安全一点,但相应地,程嘉也也会更加不可控。

    他们之间的事,没必要牵扯旁人。

    池既刚走出办公室的门,程嘉也反手就把门带上,“砰”一声,房间门关合的巨响,然后咔哒落锁。

    陈绵绵还没来得及说话,程嘉也就两步上前来,被护了一路的、尚还温热着的饭盒被随手搁在一边,接着,他单手箍住陈绵绵的腰,就要去解她的外套。

    陈绵绵穿了件针织外套,里面是一件贴身的打底,此刻被他毫无章法地解开扣子,打底衫向下滑了一截,露出白皙的胸口。

    “……你干嘛!”陈绵绵悚然一惊,被他单手箍住腰。

    程嘉也的手臂有力地环在她腰侧,五指张开,牢牢托住,像一座根本无法逃脱的囚笼。

    此刻他人强势地站在她身前,不容置疑地抵住她的身体,呼吸急促,手上动作很快,已经解开了胸前的三颗扣子,再没耐心似的,单手抓住衣摆,猛地一拽——

    哗啦哗啦。

    黑色的扣子纷飞,落在地上,不停旋转、跃起,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你有病啊?!”陈绵绵终于回神,蹙着眉推他。

    五指张开,撑在他胸膛上,使劲往外推,但却没有撼动他分毫。程嘉也依旧用身体抵住她,对在他胸膛上的手置之不理,手臂紧紧箍住她,是一种绝不容许逃开的姿态。

    他倏然将头低下去,眼眸黑沉沉的,“做了么?”

    吐字时的鼻息洒在她颈侧,陈绵绵没听清,蹙着眉往后仰,恼怒地回应:“……什么?”

    程嘉也腾出一只手扶住她后脑,不容置疑地将她远离的身体压回来,阴翳的视线落在她脖颈、锁骨和耳后,一寸裸露的皮肤也不放过,似乎只要在这注视中寻到一丝蛛丝马迹,就会即刻暴起。

    “做了么?”

    他一字一句地重复道,视线终于从光裸的脖颈皮肤上移开,沉沉地看向她的眼睛。

    沉默,漆黑,但汹涌澎湃。

    像滔天的巨浪快要从头顶打下来的那一瞬间,只能让人怔愣,然后不自觉地害怕。

    陈绵绵呼吸急促,手撑在他胸膛上,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她仿佛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面荆棘丛生,遍布着危险的陷阱与礁石,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好几秒后,陈绵绵才回神。

    她快速地调整着呼吸,移开视线,蹙着眉骂道,“关你什么事啊程嘉也?你是不是有病啊?”

    但她面前的人丝毫不恼,神色一点未变,依旧是平静到了可怕的地步,只是爽快地“嗯”了一声,甚至还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往下。

    “我就是有病。”

    然后箍在她腰侧的手向下,从打底衫的衣摆里探进去,指尖触碰到腰侧的皮肤,凉得可怕,让陈绵绵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然而那只手还在往上。

    从腰侧上滑,绕到背后,触上她的肩胛骨。

    ……程嘉也竟然想把她这件衣服也脱掉!

    意识到这一点后,陈绵绵又惊又气,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一只手抵住他,身体后仰,下意识伸手,“啪”一声,甩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皮肉扇打声在房间里响起。

    那一瞬间,她和程嘉也都顿住了。

    掌心和脸颊的疼痛同频共振,程嘉也的脸向一边侧去,缓慢浮现的红印像什么尖锐的警钟。

    动作,语句,情绪,全都停了。

    无法控制的急促呼吸下,只剩下空气还在流动。

    一秒,两秒,三秒。

    对峙,防备,妥协,种种情绪和情感杂糅,在房间里诡异地蔓延和交叠。

    身体离得很近,呼吸还在交叠着,但心的距离却好像很远。

    温热的气流在空中相遇,交错,然后背道而驰。

    良久之后。

    程嘉也的手轻轻动了一动,从她光裸的后背上离开。

    眼睫垂下,脖颈微低,手臂从贴身的打底衫里缓慢地抽出,人退开。

    指尖残留的温度好像留不住,将将离开,就无情地散了个干净,重回冰冷。

    ——

    最近都不知道该不该在作话讲话,因为感觉好像有点破坏气氛。

    Anyway,还是圣诞快乐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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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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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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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一片寂静。

    落针可闻。

    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在房间里流动,由急促到逐渐轻缓。

    好半晌之后,陈绵绵才伸出手,拢好衣服领口,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外套。

    扣子崩坏了几颗,改天有空的时候补好就好。她一声不吭地穿上外套,连袖口都没来得及整理,拎上包就要往外走。

    步伐急促,动作迅速,像是一秒都不想多待。

    但有人比她更快。

    眼前倏然压下一片阴影,像一堵不动声色的墙。

    陈绵绵停住脚步,顿了顿,没抬眼。

    眼前的人咫尺之隔,却让人感觉前所未有的远。

    她盯着地面的纹路。

    “你还要干什么?”

    很平静。

    出乎意料的平静。

    好像刚才那个又惊又惧,急到手都在发抖,刚扇了他一巴掌的人不是她一样。

    好像一个人已经走到路尽头,再迈不过半步,眼睁睁看着撞过的南墙轰然倒塌一样。

    陈绵绵觉得他彻底无可救药了。

    程嘉也站在她身前,垂下的手轻微发抖,望着她的发顶,好半晌,才艰难地道,

    “……对不起。”

    是他太急了。

    整整两个日夜的担忧和焦虑,患得患失、失望、自我安慰,还有方才无声的挑衅,情绪一股脑地冲到顶,难以抑制地想要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别人留下的痕迹。

    程嘉也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

    “对不起。”

    他吓到陈绵绵了。

    他也的确是不该。

    “我知道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刚才是我太急了,是我不对。”

    陈绵绵一眼都没有看他,虽然她站在他面前,近在咫尺,却只是垂着眼看着地面,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程嘉也闭了闭眼,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

    脸颊边被触碰的地方浮现出红色,还在滚烫地发痛。

    好像能够感同身受陈绵绵的情绪似的,他蜷了蜷手指。

    “……绵绵。”他喊。

    “我向你道歉,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非常认真。

    神色认真,姿态郑重,声音低低的。

    程嘉也什么时候给别人道过歉?

    从小到大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低头的次数屈指可数。仅有的几次,全都是对她。

    她何德何能,如此荣幸。

    话音落下后几秒,陈绵绵还是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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