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惯常冷淡锋利的双眼闭着,没了能让人想要后退的情绪,整个人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柔和许多。鼻梁高挺,嘴唇轻抿,略微有些干燥。
中央空调打到十六度,而他就穿一件黑色的T恤,黑色长裤,胸膛在薄薄的面料下微微起伏,锁骨线条分明流畅。
从她站着的视角往下看,还能看见微微敞开的领口里面。
打量几秒后,陈绵绵移开视线,盯着灯光在瓷砖上晃出的模糊光圈。
虽然没有其他人在,但还是会有种难以忽略的不自在。
片刻后,她又移回视线。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可能就是睡太熟了而已。
死不了。
顶多是第二天起来全身僵硬酸痛,或者因为空调太低而感冒。
但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陈绵绵放下心,躬身从茶几上重新拿起装吹风机的布袋子,转身往回走。
刚迈出两步,吹风机袋子的系带倏然一滑,整个东西从她手中脱落,就要往下掉。
陈绵绵倏然一惊,忙躬身去接,试图在吹风机坠地之前接住,以免摔坏东西和发出声音。
东西摔坏了还是小事。
主要是她不想面对程嘉也。
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很难用言语去描述,就像她那一瞬间心脏狂跳,手伸出去,在虚空中抓了两下,小指竟然莫名其妙勾住了袋子的系带,忙反手抓住,阻止了袋子下落的趋势。
但人也站立不稳,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狭窄的过道中间打了个踉跄,最后手撑在沙发边缘,跌到松软的沙发垫上。
……听见身后一声闷哼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软。
几乎半边身子都靠在身后人身上,左臂和部分脊背贴住他的肩膀,陈绵绵攥着吹风机袋子,心跳还十分迅疾,连带动作和反应都显得有些迟钝。
她胸膛起伏着,缓慢回头。
对上程嘉也缓缓睁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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颈窝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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颈窝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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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绵绵几乎是立刻就清醒过来了。
她呼吸停了一停,忙垂下眼,用没拿东西的那只手撑住沙发边缘,顿时就想要站起来。
没关系。
她找补似的安慰自己。
刚看他那模样,大概是还没太醒。
趁他没反应过来之前赶紧回房间,装作无事发生,再睡一觉,到了明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陈绵绵刚起到一半,一只有力的手就环住她腰侧,扣紧,整个人被揽着腰拽下——
“……唔!”
一声闷响,她再度跌在他身上,甚至比刚才还要近。
坚硬的肌肉与骨骼撞得她大腿发疼。
“……”
陈绵绵懵了一瞬,动作顿住,反应了好片刻,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程嘉也又把她拽下来了。
她蹙起眉,往后偏头看他。
距离很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喷在耳侧,带起一阵温热的气流。
陈绵绵细眉蹙起,试图把他手拿开,挣扎了两下,抗拒道,“你干什么?”
程嘉也似乎还没缓过来,整个人动作显得异常迟钝,只是单手把她的腰扣得更紧,略微不耐烦道,
“别动。”
说话时,身上的木质香气味变得更淡,被另一种侵略性更强的气味压过。
陈绵绵方才没有闻到,此刻近距离接触,才若有所觉。
她眉头蹙得更深,回头看他。
“你喝酒了?”
空气中的酒气不算浓重,起码规规矩矩的社交距离难以闻见,直到她听见他说话,才意识到这一点。
程嘉也没说话,只是略一蹙眉,薄薄的眼皮耷拉着,似乎倦怠到不想睁开。
他环在她腰间的手略一用力,把人整个从沙发边缘带起来。
“你……!”
陈绵绵一句惊呼还没来得及喊出口,这人就把她扔到沙发上,整个人压了下来。
沙发松软,陈绵绵受了向下的力,往下陷了一瞬,甚至能听见弹簧的闷响,还没来得及复原,身上的人又压了上来。
重。
温热。
属于男性的身躯覆在她身上,被掌控感和压迫感都极强,让人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陈绵绵拧着眉毛,外侧的手指攥住沙发布,攥得死紧,另一手防备似的放在胸前,推他。
“下去。”她声音略微发颤,出声喊他。
程嘉也当然没理。
他垂着眼,一手抓住她挡在胸前的那只手手腕,不容拒绝地往旁侧拉去。
吹风机在动作间被扫到地上,发出清脆声响,却没人有时间去顾及。
“……程嘉也,你下去。”
心跳加快,连声音都在发抖,陈绵绵加大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平时她连生气的时候,说话都是平静的,唯有这会儿声线抖得不像话,攥住沙发布的手指太过用力,连指关节都泛着白。
程嘉也依旧没说话,只是半阖着眼,略显烦躁地啧了一声,拉开她的一只手,人埋下去,脑袋蹭动着,寻到她颈窝。
陈绵绵连呼吸都要停了,有些难堪地偏过头,再眨两下眼,就快要落下泪来。
兀自憋了一会儿,沙发布都快要被她攥破,她才倏然发现,身上的人没了动静。
程嘉也将脑袋搭在她颈窝处,不动了。
空气一片沉默。
好半晌,确认他没有其它想法之后,陈绵绵的胸膛深深起伏着,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连呼吸都还在抖。
她方才是真的害怕。
这种被迫服从的感觉和从前完全不同,面对陌生和未知的恐慌感铺天盖地,几乎要把人淹没。
也许是她胸腔起伏的动作太大,身上的人抬手握住她的腰,低而缓的声音复又在耳边响起。
“说了别动。”
“让我睡会儿。”群,还有其他H篇
他的头发长长了些许,额前碎发随着呼吸的动作,轻微起伏,在她的侧颈和下巴处轻挠,使人感到微弱却连绵的痒意。
“程嘉也。”陈绵绵稍微平静下来,去掰他握在她腰侧的手指,不算友善地喊他。
“你喝多了,要睡回房间睡。”
程嘉也没吭声,连动都没动。
似乎是困倦到极点,就连陈绵绵一根根去掰他的手指都不管,只是紧紧搭在她腰上,掰开一根,又落下去另一根,还始终闭着眼。
陈绵绵:“……”
体型的压制太明显,她尝试了半天,给自己累出一身汗,半点作用没有,索性放弃了。
她偏头去看程嘉也。
他下巴搭在她颈窝上,从她的视角望去,只能看见利落又分明的下颌线,还有一点侧脸。
他神情平静寡淡,整个人侧身躺着,卡在沙发靠背与她之间,一手还紧紧扣住她的腰。
她莫名觉得……
这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态。
像下雨天被淋得透湿的小狗,一声不吭地缩在过路人的裤脚边,遇到人蹲下来逗它,还要龇牙咧嘴表示凶悍。
很不讨喜。
……但也会让人心软。
陈绵绵躺在那里,被他禁锢住,走也走不得,动也动不了。
稍微一动,就会引得他皱眉,然后变本加厉地箍得更紧。
她深感无言,只能盯着天花板上的亮光发呆,觉得自己就多余来看这一眼。
“程嘉也。”她喊他。
自然没有得到回应。
靠在她颈侧的那颗脑袋很轻地动了动,呼吸喷洒在颈侧皮肤,轻微的痒意。
陈绵绵仰头盯着天花板。
昏黄的灯光在客厅一角向远处扩散,光影由深到浅,最后隐入走廊转角的盲区,消失不见。
好半晌,她安静地继续道。
“我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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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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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问黑暗,相对陌生的环境,程嘉也,还有空气中微微弥漫的酒意,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会让陈绵绵想到什么的话。
那只能是那个暑假里莫名其妙的第一次。
是一切的开端。
陈绵绵那年刚结束大一的课程,以非常惊人的速度适应了城市与学校的生活,并以极其刻苦的姿态拿到学年专业和综测双第一。
尽管标榜“多样”和“自由”的大学教育总说,成绩并不是大学生活的全部,但对于她这种,一切东西都来得很费力的学生来讲,这的确就是她所能抓住的全部。
程奶奶当然很开心。
可以看出来,程嘉也平时并不大在家,也不常跟家里人沟通,不然奶奶也不会对大学生活如此感兴趣,连追的八点档电视剧也不看了,拉着陈绵绵在阳台上坐着,打听上课、生活甚至食堂到深夜。
陈绵绵大一结束那年,他大二,已经独自在校外住了两年,寒暑假也难得回家,摸不着人影。
那个暑假亦然。
直到七月底,奶奶和程母埋怨,程父发了话,他才懒洋洋从公寓回来,在家里呆了一段时间。
几乎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陈绵绵这种跟奶奶作息差不多同步的人,只能在半夜三更下楼喝水,或是失眠时裹着毯子在阳台上发呆的时候见过他。
记不清是哪天。
从梦里醒来后再也睡不着,她索性爬起来,坐到二楼阳台上看星星。
城市里几乎没有星星。
层叠的光污染把天空渲染出各种颜色,看久了电子屏幕、绚烂灯光的眼睛,是很难看到星星的。
陈绵绵就那么坐着,眼也不眨地抬头望,费劲地想寻到那么一颗两颗。
不是说无论人在哪里,月亮都会是同一个月亮吗?
那星星呢?
怎么跟家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呢?
从前在山里的时候,亮着家里唯一一盏微弱的电灯,复习到语文课本,抬头往窗外望去,就能领略到课本上那句“月是故乡明”。
可现在头顶的这片天,似乎距离她格外遥远了。
陈绵绵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天晚上长久而执拗地凝望,想得到的究竟是一两颗闪烁的星星,还是自古以来对星月给予的寄托情怀。
她很想家了。
也很想奶奶了。
她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很久,直到脖子都发酸,才感觉到冷。
虽是夏季,昼夜温差仍大,夜里露重,她回房间拿毯子的时候,在走廊里,碰见了刚刚回家的程嘉也。
他穿得单薄,似乎带着比夜风更凉的寒意,路过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他皮肤上的冷意。
其实走廊很宽,完全可以同时经过,但陈绵绵那时候脑子很钝,不知道为什么,就停下来,安静地站在一侧,给他让路。
程嘉也垂眼看了她一眼。
夜深人静,这栋房子的其他人都已入睡,走廊并没有开灯。
唯有尽头的窗户透出一些路灯的光亮,把窗沿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绵绵垂下眼,没看他。
她站在墙根边上,穿着棉质白色睡裙,长度到膝盖,露出一截细而白的小腿。
手臂也露在外面,因为长时间接触冷空气,起了一些细小的疙瘩。
此刻低垂着眼,侧脸恬静温和。
程嘉也移开视线。
擦肩而过。
陈绵绵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是因为相遇的时间和地点都太奇怪,还是怕他看见她尚还发红的眼眶,她并不想跟他讲话。
好在他们本来也很少讲话。
从她搬进来之后,就没见过几面。
陈绵绵缓缓呼出一口气,眨了眨眼,转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