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抬起眼睛看向段胥,眼里映着赤红的晚霞,疯狂尘埃落定成更沉重的伤痕,他说道:“段帅。”第82章
衰退
沉英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天地辽阔,草原无边无垠,血色残阳在天边悬着,湖泊里倒映着另一轮太阳。韩令秋方才和段胥在这里向他展现了一场精彩绝伦令人屏息的对决,他听不见段胥和韩令秋都说了些什么,如今韩令秋却放开了段胥,身躯慢慢矮下去,抱着头哭了。
沉英从没见过韩大哥哭,在他印象里韩令秋一直是个有些沉默寡言的,坚毅而认真的前辈,有着高大的似乎永远不被冲垮的背影。
但是他如今披着一层红色的夕阳余晖,浑身颤抖着,仿佛那半个月的阴郁终于找到了出口,喷涌而出将他淹没了。
沉英刚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却突然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他惊诧地转过头去便看见了贺思慕。她一身红衣背着手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仿佛她也随着这夕阳一起炽热了起来。
“小小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贺思慕仍然看着那两个人,回答道:“不早不晚。”
段胥蹲下身去扶住韩令秋的肩膀,韩令秋抬起眼睛看着他,段胥便弯起眼睛,就像他在天知晓那样,就像他还是韩令秋的将军时那样,笑得轻飘飘的。
“你早就不是过去那个你了。若你还是,刚才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而且你学过缩骨术,我那个牢狱是关不住你的,半个月来你却一直没有逃跑。”
韩令秋哭得很狼狈,他看了段胥片刻,却苦笑着摇摇头。
他不是天知晓的他,可他也不是韩令秋了。他还没有想清楚,他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想清楚。
段胥沉默了一会儿,便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令秋,你能答应我绝不去丹支,绝不为丹支效力么?”
韩令秋慢慢地点点头,郑重道:“好。”
段胥站起身子,道:“那我也不强求你留下了,你走罢。我们才二十出头,人生还长得很,有很多时间去想清楚。令秋,不要害怕,慢慢来。”
他向韩令秋伸出手,道:“站起来罢。”
韩令秋的眸光闪了闪,无数回忆纷乱而过却尘埃落定在此刻,血红夕阳里的段胥。他仿佛能确定,在他二十几岁的人生里,他最羡慕段胥的时候便是此刻。
韩令秋走了,就这样在夕阳里越走越远,变成一个小点继而消失,什么也没有带。
扶着段胥回营帐的一路,沉英一直欲言又止,他十分想问韩令秋和段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又觉得时机不对,他三哥看起来也不太愿意说的样子。
更何况贺思慕还在一边冷着脸一言不发,让沉英觉得寒风瑟瑟,只好把段胥扶回营帐就赶紧溜了。
段胥把灯点上,叹道养弟弟一点儿也不贴心,他还受着伤呢也不知道帮着包扎一下就这么走了。一边笑嘻嘻地把伤药和纱布推到贺思慕面前,说道:“鬼王殿下来得正好,劳烦您帮帮我了。”
贺思慕冷笑一声,把他推到床上坐下,驾轻就熟地解开他的衣服,拿起纱布和伤药给他清理伤口。一边清理一边说:“要是他真的没有控制住伤到你的要害,你要怎么办?”
“不会的,我命里逢凶化吉,而且我知道令秋他……嘶,疼!思慕你轻点儿!”段胥吸着气讨饶。
贺思慕抬眼看他,道:“你这个爱搏命的陋习这些年竟然一点儿改变也没有。上次潜入敌营也是,段小狐狸,我说过遇到危险要叫我,你都忘了?”
段胥的手覆在她的手上,认真地眨着眼睛道:“你就这么担心我?”
贺思慕轻轻一笑,她靠近段胥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说道:“别装可怜糊弄我。除此之外,我还想问问你,你的身体怎么了?”
段胥的眸光闪了闪,他无辜道:“什么怎么了?”
“你为什么会输给韩令秋?”
“他进步了我退步了嘛,而且我让着他。”
“段、舜、息。”贺思慕威胁性地喊着他的名字,她没有耐心再与他绕圈子,径直戳破了他不想说出的原因:“你的五感衰退了。”
段胥不由地攥紧了床铺,他心知瞒不过贺思慕便坦然道:“是有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我也不记得了。也不严重,我原本五感就比常人敏感很多,稍微衰退一点也只是和大家一样。更何况我现在为一军统帅,原本也不打算再仗着武功去做些剑走偏锋的事情,这样就更没有什么影响了。”段胥说得轻描淡写。
贺思慕怀疑地看着段胥,半晌才转过目光,说道:“你我之间的结咒终究有损于你的身体。”
段胥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她此刻的情绪起伏,立刻抱住她的腰宽慰道:“我们认识头一年就换了三次,之后的三年才换了五次,够少的了。思慕,人原本就是要老的,身上所有的感官都会跟着衰退,这很正常。你现在就嫌弃我,以后我老了可怎么办?以色侍人,色弛而爱衰啊……”
贺思慕一把把他扑在床上,军营的床硬得很,段胥喊着疼,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眯起眼睛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段胥望着她片刻,然后笑出声来。
“你要跟一个伤患吵架?”
贺思慕揉揉额角,她指着段胥逼问道:“你的身体真的没有问题?”
“没有,没有啦。你不要担心。话说回来,你最近时不时来找我,鬼界不忙么?”
贺思慕沉默片刻,她一个翻身躺在了段胥身边,头枕着他的胳膊。
“乱成一锅粥了。”
段胥想了想,说道:“哦,所以你是故意不待在鬼界,让他们更乱一点?”
贺思慕若有所思,她转过脸看向段胥,认真地看着他明亮的双眸,这双她最喜欢的眼睛。
“段胥,你和天知晓算是做了个了结么?”
“算是罢。”
“感觉如何?”
“很轻松,感觉自己又能再走很长的路。”段胥低头吻了贺思慕的额头,对她说道:“和你一起。”
贺思慕于是把头埋在段胥的胸膛里,她仿佛叹息一般说道:“睡吧,我陪着你。明天起来要看大夫,要喝药。”
段胥点点头,在不弄痛伤口的前提下以最大限度抱紧了她。他觉得贺思慕似乎有心事,她不喜欢说心事,不过一旦在鬼界不愉快了,她就会频繁地来找他。
他认为这是一种依赖,且暗自开心。
最近的鬼界因为白散行的出现确实有乱成一锅粥的趋势。众鬼都在寻找,可又没谁能找到他。
曲州在人间是大梁的辖地,在鬼界是姜艾的地盘,而那个被鬼王下令通缉的叛臣白散行,如今正坐在姜艾曲州的府邸里喝酒。
他看样貌是个三十多岁的英俊男子,和所有恶鬼一样皮肤苍白身体冰冷,不过他比寻常恶鬼还要更加白皙,头发眼睫都为白色,整个人仿佛雪堆出来的,一伸手就能看见胳膊上的伤痕。
其实他比段胥更像是个冰裂纹的瓷器。
“你这次偷的可是我的百年陈酿醉梦仙,世上再没有第二坛了,千金不换。”姜艾走进院落,看见白散行手里的酒便面有愠色。
白散行挑眉看了她一眼,晃着酒壶道:“百年陈酿和水喝起来有什么不同?姜艾,三百多年了你怎么还在做这些毫无意义的收藏。”
他依然是三百年前的老样子,总是喜欢批驳她的一切喜好,冠以无意义三个字。白散行再想喝一口时,那酒壶便飘到了半空,姜艾悬着右手道:“那你就别喝。”
白散行的目光冷下来,和姜艾对视着。那酒壶被两人的法力拉扯一会儿左一会儿右,颤动着在他们之间来回移动。姜艾手腕上素白的手镯上绑了个红铃铛,铃铛在此时突然轻轻一响。
那只是很轻的一声响动,白散行却如遭雷击,低吟一声捂住额头,酒壶便飞到了姜艾身边。姜艾摩挲着她的手镯,颇有些得意地说道:“别忘了,你现在不能反抗我。”
白散行咬牙看着她。
“怎么了,不服气?是谁仗着自己法力强把我囚禁了两百年,风水轮流转,现在终于体会到我当时的感受了?”
“老子被关在九宫迷狱三百年,三百年还不够?你还要怎样?”
姜艾的笑意变得虚浮,她微微扬起下巴,道:“是啊,我们之间还能怎样呢。”
顿了顿,她向庭院右边一挥,酒壶的水如刀刃般飞去,一个身影骤然出现躲掉了那水刃。姜艾望着那个恶鬼,轻笑一声道:“右丞来都来了,何不现身?”
晏柯便站在院墙之上,冷眼看着他们两人。
白散行一看见晏柯眼里便涌起滔天怒火,他喊着“你也敢出现在我面前”,白光闪烁间与晏柯缠斗起来,那架势完全是奔着把晏柯灰飞烟灭去的。这放在三百年前有可能,但白散行已经在九宫迷狱里消磨了三百年法力,早不比当初了。
姜艾抬起手,随着铃铛的轻响,她喊道:“白散行,回来。”
白散行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咽喉一样,一下子消失然后出现在了姜艾身后,无法动弹。
晏柯审视着发生的一切,道:“当年是你偷偷保留了白散行的心烛,如今又把他唤醒,还寻到了方法控制他。左丞大人,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晏柯的目光骤然一凝。
第83章
前行
晏柯的目光转向白散行,被束缚在姜艾身后的白散行恨恨地望了姜艾一眼,再与晏柯对上目光,冷笑道:“怎么,你难道还觉得老子会替你保守秘密不成?你自己是贺思慕的杀父仇人,还道貌岸然地站在她那边,骗她杀我这个唯一的知情者,贺思慕知道了不把你挫骨扬灰才怪。”
姜艾笑着向晏柯走近几步,罗裙摇曳,她悠悠道:“晏大人之前那么紧张,原来不是怕白散行去找你,而是怕王上见到白散行会知道当年的真相啊。我真是觉得奇怪,你借白散行的势力除掉了前鬼王,又借思慕的手除掉了白散行,称王之路上不就剩思慕这一个绊脚石了么?怎么这么多年安安分分当个右丞,果真就不再想那王座了?”
她靠近晏柯,伸手放在唇边,小声说:“前鬾鬼殿主,那可怜孩子背后是你罢,右丞?你想要思慕的鬼王灯,对不对?”
晏柯冷着脸望着姜艾,一言不发,眼里的光芒闪烁。
姜艾掩唇而笑后退几步,笑得风情万种花枝乱颤,道:“右丞有这么大一个把柄在我手里,居然还敢来质问我?白散行他日做了指正你的证人,思慕还要感谢我呢。”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知道我对王座毫无兴趣,这王座上是你还是思慕对我根本没区别。不过晏大人,我看你可怜多说几句,你又想要王座又想要思慕,可别太贪心。”姜艾退到白散行身边,眼里含了几分冷意:“世上并无双全法,你总要和思慕撕破脸。若他日你为王,可别忘了今日我帮你隐瞒。”
她伸手指向大门,做了个请的姿势。晏柯看了她片刻,冷笑着消失在烟雾之中。
姜艾的笑意淡下去,确认晏柯的气息完全消失后,她解开了白散行的束缚对他说了句:“演得不错啊。”
白散行似乎有些愤愤不平。
然后她走向院子后的房间,把房门打开。房门后赫然是一座华丽的翡翠镶金屏风,屏风上施加了数道隐匿法咒,有个女子端坐在屏风之后捧着一卷书看着,腰间的灯发着幽幽蓝光。
姜艾道:“王上,他承认了。”
贺思慕合上鬼册,抬起眼睛穿过屏风雕镂的缝隙看向姜艾,道:“嗯,我听到了。”
姜艾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思慕……王上,前鬼王的事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猜得七七八八。”贺思慕的手指在鬼册上漫不经心地敲着,她道:“我爹不会殉情,能害他的人不多。白散行虽然嚣张叛逆但是不屑于趁人之危,当时我爹沉溺于亡妻之痛,他不应当挑这个时候对我爹下手。况且若是他做的,早就昭告天下了,怎会用殉情这个幌子。”
“那晏柯……”
“晏柯是怎么死的,你知道么?”
姜艾愣了愣,她摇摇头。
“他是皇子,封王,造反,被抓,逃跑,再举兵,再被打败。起起伏伏三次后,终被车裂弃尸于市。”贺思慕翻着鬼册,淡淡道:“他的执念是权力,是为至高无上天下之主,怎么可能屈居人下。”
那些遥远的过去或许晏柯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但是鬼册上记得明明白白,鬼册上记载的都是些不会消失和改变的东西。贺思慕时常翻着那记载着所有恶鬼生平和弱点的鬼册,枯黄的纸页告诉她,她身边这些恶鬼的厄运和恶意是什么,欲壑难填,无止无尽。
其实在这个鬼域里,她只相信这本鬼册和她的鬼王灯。
姜艾隔着那道精致华丽的屏风看着贺思慕,她看着这个姑娘在人世里长大,又看着她在鬼界里为王三百年,却突然觉得看不明白她了。
“所以你说不喜欢恶鬼,其实是在折磨晏柯?”
“让他做我的下属,得不到王座也得不到我,看得见摸不着,不是很有趣么。这九宫迷狱之外的迷狱,比灰飞烟灭煎熬得多。”
贺思慕平静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不过,我是真的不喜欢恶鬼。若我能喜欢恶鬼,像你和白散行似的那也挺好。”
这话让姜艾想起半年之前,贺思慕突然送给她这个素白绑着铃铛的镯子的时候。
她惊诧不已,便见贺思慕说当年她保留了白散行的心烛,带到了九宫迷狱外面点着,一直由禾枷一脉保管。第三十代的禾枷是个厉害又手巧的家伙,将这心烛加以改造,做成了能操纵压制心烛之主的法器。
那时和此刻贺思慕除了让姜艾感到陌生之外,还让她感觉到有些伤心。她想这个孩子早就知道一切真相,知道自己的父亲因谁而死,知道貌似亲近之人的觊觎,在三百多年的时间里不动声色,也没有试图告诉过谁,依靠过谁。
可贺思慕也还是个小姑娘啊,总共活了四百岁,在人世里曾嬉笑怒骂,在父母膝头撒娇的姑娘,怎么就成熟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呢。
姜艾走到屏风之后,贺思慕似乎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看见了姜艾眼里的不忍,她摆摆手笑起来道:“姜艾姨,你别这样。晏柯掌控不了你,未免节外生枝他定要加快筹备,尽早起兵反叛。正好让我看看还有哪些有异心的家伙,省得我以后一个个去找了。到时候还需要你支持我呢。”
“那是自然的。不过……思慕,你为什么挑这个时候?”姜艾有些不解,贺思慕毕竟已经知道这些事三百多年了。
贺思慕想了想,道:“其实我等他谋反等了很久,一直没等到,倒也不是很着急。”
或许是因为不知道为父亲报完仇之后,她这条路该往哪里去。原本就在大雾弥漫的路上走着,原本还有一盏复仇的灯,以后就连灯也没有了。
顿了顿,贺思慕说:“不过近来我觉得,或许是时候做个了结了,我该往前走了。”
姜艾觉得贺思慕现在的神情很熟悉,她总是在提起人世里那个小朋友时露出这样的神情。这句话里并没有提到他,不过姜艾却有种感觉,贺思慕是在说他。
人世里的段胥得了景州,齐州起义军又肯归顺,便开始琢磨起来要打幽州了。正好驻守幽州的丹支大将正是他的老朋友,当年率兵越过关河直下两州直逼南都的丰莱。
那场让丹支痛失三州的储位之争终于落下帷幕,丰莱支持的六皇子终于坐稳了储位,他得了无数封赏成了丹支的上柱国大将军,本不用再亲自奔赴前线。不过一听说这次大梁带兵的兵马大元帅是段胥,丰莱立刻跳起来要求出征,带着十万精兵直奔幽州,将景州、齐州平叛不力的将军砍了脑袋,俨然是要一雪前耻将段胥赶回去,并要他把占下的地都吐出来的架势。
段胥不禁替被砍头的将军们感到冤枉,景州那位将军以为唐德全要归降丹支,平叛自然平得漫不经心,谁知斜里杀出一个他把这潭水搅浑了,再想认真平叛已经来不及了。齐州那位将军倒是尽职尽责,架不住赵家是根基深厚的大家族,齐州十个人里有五个姓赵,都沾着点儿亲带着点儿故,赵家本家从前上下打点早把齐州从官府到军队吃透了,揭竿而起自然一呼百应势不可挡。
当然最关键的因素还是在于幽州,幽州险要,每个关卡均有重兵把手。大梁的军队在云州洛州虎视眈眈,丹支这些兵力就不敢轻易分去平叛。
段胥悠悠抵达了齐州,和赵兴虚与委蛇一番,搬出蔚州归顺的钱成义的逍遥日子安抚他。赵兴明里暗里的意思是不想离开齐州去南都受封,段胥知道他心里盘算什么,便说赵家在齐州树大根深,若赵兴在南都出了什么差错齐州这边根本没法交代,大梁自然会竭力保他的安危。再说南都繁华得不行,日子肯定比齐州舒服多了。
赵兴和段胥都清楚,如果赵兴离开了齐州,至少三十年之内是回不来了。赵兴和钱成义不一样,钱成义是忠肝义胆的绿林好汉,本身在蔚州没有什么势力。赵兴则是盘踞齐州的土皇帝,官商军三路通吃,留在齐州便是管不住的大患,自然要放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看着。
正在此时南都却传来消息,说皇上晕厥五日方醒,钦天监算出是北边破军星有异象冲撞了皇上,而破军又正好对应齐州一带。
皇上立刻下诏,要从齐州来的赵兴暂缓入南都受封。赵兴可高兴得不行,而段胥则有些头疼。好在赵兴虽然不听他的话,但至少也不会在后面捣乱,段胥便暂时也不去管了。
“钦天监是怎么回事?风夷国师怎么会让他们算出这么些东西?”段胥不由叹道。
给他带来南都消息的洛羡坐在营帐中,淡淡道:“风夷国师已经离开南都去云游,不再是国师了。钦天监那些人卯足了劲儿要给皇上多呈些帖子,好站稳脚跟。”
“国师离开南都?”段胥有些惊讶。
禾枷风夷为保护王室一般不会离开南都,他此时离去,莫不是鬼界有了什么事情?此前思慕来找他的时候,也提过最近鬼界不太平。
段胥双手交叠于唇边,正出神思考,却听洛羡继续说道:“还有最近的消息,方大人那里出了些事情,他被降职了。”
第84章
前奏
“先野怎么了?”
“南都风辞诗会里有个出名的狂士叫做范谦,五月时写了一首叫江花子的词,词里对圣上有所冒犯。圣上这次晕厥醒来之后看到这首词便勃然大怒,降罪于范谦将其问斩。方大人是风辞诗会的会长,因此受到牵连,左迁至五品礼部主客清吏司郎中。”
段胥的眸光沉下去,他低声道:“礼部主客清吏司……先野这是被放到了虚职上。”
“十年前太子死后皇上就再未立储,如今皇上虽正当年但有晕厥之症,立储之事迫在眉睫。如今各位皇子和麾下的势力都蠢蠢欲动,近来朝中的形势风云诡谲,方大人日子应该过得很艰难。”洛羡叹道。
这样的形势倒是和当年三王之乱的丹支十分相似,之前段胥还笑看丹支内部闹得不可开交,谁知风水轮流转便转到了大梁这边。目前这纷乱还隐而不发,不知之后会如何。
段胥想到这里颇为无奈,道:“没了你在南都疏通消息,先野确实少了太多助力。我们在边关,波及终究是小一点。”
“方大人来信,对于这些遭遇并未多提。”
“他原本就不是会抱怨这些事情的人。”
方先野远在南都,段胥有心帮助也是鞭长莫及。洛羡将最近的重要情报一一告知于他后便悄无声息地潜入夜色之中,段胥撩开营帐的帘子走出来,今天星河璀璨,夜色甚好。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些什么,他转向左侧的卫兵道:“你,跟我来。”
卫兵抱拳称是,就跟着他们的主帅一路穿过各个营帐,走到营边草木茂盛的溪流旁边。段胥悠悠地停下步子,回头望着这个卫兵,也不开口说话。气氛略显尴尬和诡异,卫兵与他沉默无言地对视片刻,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好罢,你又发现了。”
这汉子的身躯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红色绣流云纹的靴子踩在了溪畔湿软的土地上,美人在星河下愈发好看得熠熠生辉。贺思慕的衣袖飘飘,淡笑着站在他的面前。
段胥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卫兵,叹道:“一会儿我又要找人把他扛回去了。”
“叫沉英来啊,他这活儿已经干得很熟练了。”贺思慕抬脚跨过男人的双腿走到段胥身边,段胥伸出手去便牵到了她那双冰冷白皙,带着琥珀香的手,十指紧扣。
“你还是沉英的干姐姐呢,就这么使唤弟弟?”段胥眼里映着星光,笑得澄澈。
“这么说起来,沉英可跟我告过状,说你教他练武太严格了,简直是像是虐待他。”
段胥挑起眉毛:“他是这么说的?”
段胥不禁笑出声来,仿佛能想象沉英委屈巴巴欲哭无泪的样子,简直要心生不忍了。正笑着却看见贺思慕的目光顺着他的衣领往下看去,她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襟,那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他胸口的皮肤时,冷得他战栗了一下。
“你上次的伤好得怎么样了?我看看。”贺思慕说着已经把他的衣襟拉开大半,露出他伤痕交错的皮肤,上次他的伤在腹部,她一点儿也不避讳地继续往下脱。
段胥虽早已习惯了她的不拘纲常,但此刻也握住了她的手,笑着含蓄地说:“殿下,荒郊野外的,您在这里脱我的衣服不合适罢。”
贺思慕抬眼看他,他便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一个人在河边散步自言自语也就罢了,走着走着竟然衣服就自己落了下来,要是叫人看见,也太不成体统了罢?而且都两个月过去了,伤早就好了。”
说罢他便抬起头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贺思慕望着这个少年眼里的星河灿烂,便挑眉一笑,在他被她扯开衣服因而袒露的白皙锁骨处落下一吻,掌下的身子又是一颤。
“也是,我们段狐狸的身体不能叫旁人看了去。伤真的都好了?还会疼么?”
段胥将自己的衣服重新整理好,边理边说:“好了,早就不疼了,你之后带来的药管用得很。那些都是什么名贵的药,我是不是让你好生破费?”
“你知道就好,多爱惜自己少受点伤罢,别仗着自己年轻瞎折腾。”贺思慕轻轻拍他的脸,段胥顺从地让她拍着,眼神认真地望着她问道:“我听说禾枷风夷离开南都了,鬼界发生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