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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贺思慕低头轻声笑起来,她道:“是啊,但是怎么办,我就站在这里,你们若能杀得了我便来杀便是了。”

    她直起上身,淡淡道:“我还以为,你会有更精彩的遗言。”

    说罢她身上的鬼王灯便燃起火光,方昌身上顿时被熊熊烈火笼罩,他在火光中痛苦地翻滚嚎叫,声音响彻天际,任是再铁骨铮铮的鬼臣都忍不住一哆嗦。

    他足足嚎叫了半个时辰才没了声息,火光熄灭的时候空气里弥散着细细的尘埃,灰白色在阳光下无声地飘飞着。

    五百多年的死亡终于走到尽头,没有生生不息的明灯,只剩下死寂的灰烬。

    贺思慕抬起眼睛,便在尘埃飘飞间,透过大开的殿门看见了远处被吊着的段胥。宫墙和瓦片都是雪白的,描绘着黑色的火焰纹,而他一身黑衣仿佛是白墙上的一笔花纹。

    殿外面风的丝线很密,他的帷帽上的黑纱被风纠缠着飞起,从缝隙里她看见他的眼睛。

    明亮上挑的,如同水玉一般澄澈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

    贺思慕与他对视片刻,便收回目光走到王座上,淡然地坐下:“鬽鬼殿主关淮判入九宫迷狱十年,鬽鬼殿由姜艾代理。至于晏柯,替我监理鬼域一时疏忽也是有的,此事我不追究,若有下次便同关淮一般处置。”

    几位殿主纷纷行礼领命,关淮暗自捏一把汗,九宫迷狱那鬼地方他一刻也不愿意多待,还要待上十年,他真是被方昌连累得不轻。

    不过总比灰飞烟灭来得好。

    这一番鬼王回归后的朝会,将半年来遗留的功过奖赏落实得七七八八,鬼殿殿主们一直提心吊胆,直到朝会结束才放下。眼见着贺思慕摆摆手说完“退下吧”,整个宫中所有殿主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恭敬地次第退下。

    姜艾和晏柯留在宫中,晏柯远远地看了一眼乖乖被吊在宫门口的段胥,问贺思慕道:“王上,你带回来的这位是什么人?”

    “如你所见,活人。”贺思慕边看着折子,边漫不经心道。

    这明显就是不愿再多说的样子,她还特地给了那凡人帷帽,帷帽上的法咒可以让凡是见过他的恶鬼都忘记他的长相,暗含着些保护的意思。

    姜艾看看贺思慕,再看看晏柯,哈哈大笑起来:“我看这孩子好像对我们王上有几分意思,王上对他也包容得很。王上这还是第一次把喜欢的郎君带回玉周城罢?”

    晏柯的神色便阴沉下去,衣袖下的拳头也捏紧。姜艾笑得更欢快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指着晏柯道:“哎呦,晏柯你看看你那表情,吃味儿了?谁都知道我们王上不喜欢恶鬼喜欢凡人,这都几百年了你就死了那条心罢。

    第47章

    表白

    晏柯神色一凝待要发作,便见贺思慕合上折子,抬眸笑道:“他不是我的情郎。姜艾,你也别总开我和阿晏的玩笑了。”

    她这次开口的时候神情和气氛都轻松了许多,不再像方才一般满是威严压迫。

    姜艾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头上的金穗玉石发出清脆声响,她叹息道:“开玩笑?若只是玩笑,那阿晏怎么这副表情,千岁的恶鬼不该就这么点涵养罢?”

    眼见着晏柯眼光又冷了三分,姜艾收起了看戏的表情,说道:“不逗你们啦,我去看看那新来的小朋友。”

    姜艾乃二十四殿主之中的首富,倘若爱看热闹也能排个名次,那姜艾定然也是鬼界当仁不让的第一。她行了个礼,迈着悠然的步子朝着宫门走去,一路身上佩环叮咚,发出昂贵的声响,最终停在高大的白色宫门下面。姜艾仰起头和被吊着的少年攀谈起来。

    晏柯远远地看了一眼这一幕,再回过头来看向贺思慕,他神色凝重道:“思慕,你怎么会突然失去法力?”

    贺思慕悠然说道:“我现在有法力不就行了。”

    晏柯沉默片刻,叹息道:“算了,你没事就好。鬾鬼殿主的事情怎么办,你要如何搜捕他?”

    “这个我自有安排。”

    这些年思慕越来越独立,也越来越难懂,早不像之前那般依赖他了。

    “好罢。”

    晏柯又叹息一声,也行礼退出了大殿,他站在殿外望着宫门停顿了片刻,终究是朝着那边走了过去。见他走来,姜艾掩唇轻笑,道:“说曹操曹操到,这就是我们鬿鬼殿主晏柯晏大人,情敌见面怕是要分外眼红呢。”

    看样子她已经把刚刚在殿中说的话在这凡人面前又说了一遍。

    那少年左手右手分别被绳子吊在两边,高高地挂在宫门上,黑纱之下看不清表情,只听他满不在乎地笑道:“幸会幸会,晏大人。”

    和终日里爱开玩笑的姜艾不同,晏柯向来很少笑,若是哪个恶鬼看见晏柯笑,怕是要惊奇地将这件事说道个几百年。这位右丞大人总是威严肃穆,仿佛是带身体里结着冰霜,除了贺思慕之外其他恶鬼和人都只能听见他带着冰碴子的语气,和久居高位者的傲慢。

    晏柯皱起眉头,见这个少年一丝畏惧的情绪也没有,便道:“王上为何要把你吊在此处?”

    “我冒犯了思慕,自然受到她的惩罚。被她吊在这里是我的荣幸。”

    晏柯的瞳孔紧缩,他慢慢说道:“区区凡人,也敢直呼王上的名讳?”

    这活人还没回答,姜艾就先说道:“我眼见着他当面叫王上的名字,王上都没说什么,右丞就不必在此替王上生气了罢?”

    姜艾身为爱财的魖鬼殿主,成日开赌坊青楼敛财无数,在红尘里打滚了上千年,嘴皮子厉害眼睛也毒辣,整个鬼界也没有几个能说得过她的,看这情形她是在维护这个活人。

    晏柯斜了一眼姜艾。知道在姜艾面前讨不到好处,多半还要被她取笑,他不再说什么就拂袖而去。

    姜艾看着晏柯的背影,啧啧感慨,抬头看着这个看不见样貌也不知道名字的少年,相比于他,她对他腰间那柄乌黑银边的剑倒是更熟悉。

    也是因为这把剑,她才替这少年多说了几句话。

    “好久不见这把剑了,你是破妄剑的新主人?”

    段胥笑道:“正是,多谢左丞大人。您认识破妄剑以前的主人?”

    “以前的主人?不就是这柄剑的铸造者,思慕的姨夫,前天机星君雎安么。”

    见段胥似乎有些惊讶,姜艾轻笑道:“怎么,思慕没告诉你这把剑是她的姨夫所造吗?看来思慕和你也并不很亲密啊。”

    段胥若有所思,他说道:“魖鬼殿主,您了解思慕父母和姨夫姨母吗?”

    “我和他们交情可是很不错的。前鬼王在世的时候,还尊称我一声姜艾姨,思慕便跟着她爹一样称呼我。”

    “那您能不能跟我讲讲她小时候的事情呢?”段胥尽力俯下身,瞄着远处宫殿里正心无旁骛处理公务的思慕,小声说道。

    姜艾偏过头,轻轻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能给我什么呢?”

    顿了顿,她说道:“孩子,探听鬼王的过往,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段胥摇摇头,他笑道:“我不是为了好玩。”

    姜艾望着这个被高高吊在宫门上,仍然兀自悠闲自在的活人,心想这可真是个胆大又明朗的孩子。

    羊入狼群,居然还能这样怡然自得。他若不是思慕的人,她倒真想尝尝他的魂火。

    待姜艾走后没多久,贺思慕便将公务处理得差不多,命鬼仆打扫方昌灰飞烟灭留下的灰烬,之后从殿中走出来,抬头便看见了挂在宫门上的段胥。

    他怡然自得地在空中晃晃悠悠,不像是来受罚的,倒像是来晒太阳的。

    她微微眯起眼睛,停下脚步,手中的鬼王灯漫不经心地转着。

    这可真是怪事,活人不是会感到疼的么,他从前不是一点疼就嚷嚷起来,说她下手不知轻重么?怎么这个时候反倒一声不吭了。

    这家伙才活了不到二十年,怎么能这么胆大包天无所畏惧?

    段胥闻到了熟悉的香气,抬眼便看见了贺思慕坐在鬼王灯杆之上,飘浮在他面前的半空中。

    于是他粲然一笑,说道:“思慕。”

    “你这半天都反省什么了?”贺思慕淡淡地问道,仿佛书院里检查课业的先生。

    段胥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他透过黑纱望着贺思慕,眨着一双真诚的眼睛:“我刚刚一直在想,我吻你然后杀了刺客之后,你一言不发地看了我很久。那时候你在想些什么?”

    贺思慕心想他这思考还真是后知后觉。

    “就这个问题?那我可以告诉你,我当时想等我恢复了法力,一定叫你悔不当初。”

    段胥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慢慢地说:“除此之外,我猜那时候你还在想,我到底为什么要亲你?你或许以为我是见色起意,情迷意乱,心猿意马,一时入迷,或者是为了挑衅所以与你亲吻。但是你很快发现,不是这样。”

    段胥望着贺思慕的眼睛,笃定而清晰地说道:“你发现我似乎是认真的,所以你什么也没说。即便是现在也只是把我吊在宫门上,而不是杀了我,对罢?”

    如果她真的觉得他有意侮辱她,即便他是她几百年不遇的结咒人,她也不会留他在活在世上。

    贺思慕微微抬起下巴,她淡淡地说:“你这样猜来猜去故弄玄虚,有意思么?”

    “那我便坦诚那时候我的想法。我确实是一时情迷意乱,觉得你分外可爱,自己再也不会遇到这样一个姑娘,再也不会对别人有这样的心动。”

    贺思慕眸光闪了闪,但只是听着。

    “待这几天过去,我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段胥停顿了一下,悠然一笑道:“发现事实的确如此。”

    贺思慕皱起眉头,并没有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她的手指在腰间的鬼王灯玉坠上绕着,苍白的眼皮低垂再抬起,说道:“少年人一时心动是常事,喜欢我也没什么好奇怪。像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不过你应该是他们之中最聪明的一个。聪明如你,应该想清楚再开口。”

    “我想清楚了。”

    “不,你没有。你真的了解我么?”

    “我想要了解你。”

    “段舜息,你做不到。”顿了顿,她又说:“我也不需要你了解我。”

    贺思慕的语气淡漠,丝毫也不为段胥的话所动,不容置疑地将他的心意推回去。她说完这句话便乘着鬼王灯转身而去,留给段胥一个毫不留情的背影。段胥偏过头去凝视着她的背影许久,才轻声叹了一口气。

    夜幕降临的时候王城变得安静了些,倒也没有很安静,毕竟恶鬼是不睡觉的。段胥晓得自己这么被吊在恶鬼王城的宫门之上,无异于一块肥肉悬在一群饿虎头顶,哪个不跃跃欲试想来啃两口,要不是贺思慕的威严在这儿压着,他早被分而食之了。

    再加上被吊了一天,胳膊已经从疼痛变得逐渐麻痹,段胥索性也不打算睡了,就在这个视野极佳的位置欣赏着宫殿和鬼城。

    一眼望去屋顶全是雪白,仿佛极寒之地积雪终年不化的地方,虽然现在天气已经逐渐热起来,但是看着还是觉得冷,眼睛冷到心里。宫墙上和民居的墙壁上有着各式各样的黑色花纹,段胥看不太懂,只想大概是和一些咒术有关。这里居住的大多是鬼殿殿主和他们的家臣们,大家并不会在此觅食,因而这里总是肃穆安静。

    没有烟火气,也没有人气。

    一座城看起来像个大棺材似的。

    贺思慕平时都住在这样的地方么?怪不得总要去外面透透气。

    段胥正想着,一些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被他捕捉到。他思绪回笼,右脚一抬腰间的破妄剑,破妄剑便荡起来被他右手接住。他咬着剑穗以右手拔出剑来,斩断绑住左手的绳索,一个翻身堪堪躲过一只飞扑而来的恶鬼。

    整个动作只在须臾之间,他迅速把右手上的绳子也砍断,掉落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看向同样落在他面前的强壮高大的恶鬼。这恶鬼看起来是个四十多岁凶神恶煞的壮汉,也不多话就再次朝段胥奔来。

    还真有胆子大的家伙,居然真想趁着月黑风高把他给吃了,就不怕被贺思慕杀掉吗?

    段胥想,他不至于这么美味,以至于有恶鬼敢于来吃“断头饭”罢。

    “我可不是饭。”段胥挽了个剑花,笑意盈盈地对面前冲来的大块头说:“要吃我,也不怕咯崩了牙。”

    第二天贺思慕来到宫门口的时候,就发现段胥还吊在门上,不过高度好像不太对劲,仿佛绳索变短了,他被吊得更高了。

    “你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有恶鬼要吃我,我就砍断绳索下来与他拼命,成功将其赶跑后,想着也不能驳了你的脸面,便又把自己重新捆好吊起来了。”

    段胥笑得明朗,贺思慕想,还真没见过这么自觉的家伙。

    贺思慕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算了。”

    她这句话说罢,段胥手上的绳子便化烟消失不见,他从宫门跌落在地,翻滚了几圈后揉着自己的肩膀和手臂,慢慢站起来。

    “就这么放过我了?”他笑意盈盈地问道。

    贺思慕心说,他也没有半点在受惩罚的样子。昨天那番对话她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他也没有半点受到打击的样子。

    他总是是过于执着和自信。

    “再吊你多久你也是一样的,别在我面前碍眼了。”

    第48章

    金壁

    贺思慕叫来鬼仆,让他们把段胥带去歇息。段胥在踏入鬼城玉周之后,经历了万鬼跪拜,宫门上被吊一天一夜之后,终于脚踏实地地被带往宫殿中的一处偏殿住下。

    但此时还是存在很大的问题,比如偌大的鬼城里并没有人吃的食物,而段胥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幸而带路的鬼仆说王上已经吩咐过,一会儿左丞姜艾大人的厨子就会来给他做饭。

    段胥有些惊讶:“左丞大人还有厨子?”

    “我们不以活人的食物为生,但想吃还是可以吃的。左丞大人富可敌国,坐享荣华富贵,有几个厨子也不稀奇。”鬼仆毕恭毕敬地说道。

    段胥若有所思,他双手十指交叠于唇边,问道:“左丞大人是做什么的?如何能富可敌国?”

    “左丞大人赌坊开遍天下,自然有钱。”

    “赌坊?她喜欢赌?”

    “是的,大人最爱赌,几乎每赌必赢。”

    段胥思索了一会儿,轻笑道原来如此。

    他们转过一个转角,便撞上迎面而来的另一队恶鬼。段胥身前的鬼仆立刻伏身行礼,道:“右丞大人。”

    段胥看过去,便见那个高大冷峻的恶鬼晏柯一身深蓝色衣服,正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继而收回目光便要从他们旁边走过去。

    段胥却突然后退几步扶住晏柯的肩膀。

    “晏大人,看到我还活着是不是有点惊讶?”

    晏柯微微移过目光,段胥轻声在他耳边说道:“你身上有和昨天袭击我的恶鬼身上一样的气味,可惜你闻不到。”

    在活人面前,恶鬼身上的盲点实在是太多了。

    “昨晚要吃我的那个恶鬼,他和你是不是刚刚才见过面啊,右丞大人?”段胥笑着轻声道。

    姜艾走到宫殿之中时,贺思慕正靠在王座上翻鬼册,见到她走进来贺思慕放下鬼册,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姜艾姨,坐。”

    贺思慕并不经常喊她姜艾姨,叫她魖鬼殿主或者左丞,又或直呼名字是最多的。一般这样亲切地喊她,便是有事要托她去做了。

    姜艾心想,贺思慕的爹叫她姜艾姨,贺思慕也这么喊,不知是在占她的便宜还是在占自己爹的便宜?

    她坐下来,道:“思慕啊,你叫我来做什么?”

    贺思慕手指在鬼册上敲了敲,轻描淡写地说:“我带来的那个凡人,这段时间你带着他在玉周城转转罢。”

    姜艾愣了愣,继而笑出声来:“怎么,大家都知道他是你的人,谁敢动他,难不成还要我保护他?”

    说着说着,她便若有所思地停了话头,继而说道:“倒是真有个家伙敢动他,搞不好还真敢把他弄死。思慕啊,晏柯那家伙嫉妒心有多强你也不是不知道,之前你那些情郎从不来鬼域也就罢了,现在你居然把这个活人放到他眼皮子底下,你就不怕出什么事?”

    贺思慕摇摇头,她笑道:“段小狐狸有破妄剑在身,他没那么弱。再说,晏柯他嫉不嫉妒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难道要顺着他的心意?”

    姜艾叹息一声,她还记得三百多年前她把贺思慕带来鬼域的那一天,晏柯先前还在对这位年轻陌生的少主多有微词,可一见了贺思慕便什么话都没有了,足足愣神了半柱香的时间。

    贺思慕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毕竟她的父母一辈就没有不好看的。更何况她身上有股难以言明的劲儿,倔强又孤傲。

    那时候姜艾就想,完了,这鬿鬼殿主算是栽了。

    后面又过了几十年,贺思慕明确表示自己不喜欢恶鬼只喜欢活人的时候,姜艾再一次想,完了,鬿鬼殿主栽得是出不来了。

    没有恶鬼能够放弃自己的欲念,若能放弃,也不会变成恶鬼了。

    不过这话对贺思慕来说也是一样的。

    “不管你认不认晏柯都要针对这孩子,你索性认了他做情郎呗。这孩子胆子大又开朗,对你非常上心,我瞧着是一千个一万个喜欢你。你这几百年来二十几个情郎都有了,也不差这一个。”姜艾热心地怂恿道。

    贺思慕叹息一声,似乎听到这个话题就开始头疼,她摇着头又开始翻书:“算了罢。”

    “怎么,你不喜欢他?”姜艾思索了一阵,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他一定长得很丑罢。”

    段胥打了个喷嚏,心道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他摸摸鼻子,给他带路的鬼仆和晏柯的仆人都回避到一边,这个角落就剩下他和鬿鬼殿主晏柯两个。

    段胥靠着墙,笑道:“我们不如开诚布公地聊一聊,晏柯大人,无论你有多不喜欢我都不该来杀我罢。我若死在了玉周城里,思慕的颜面和威信何存?”

    在他看来蠢蠢欲动的恶鬼不在少数,居然还有恶鬼敢堂而皇之地在玉周城内杀死鬼王带来的活人,若是真的成功了,简直是视鬼王权威于无物。思及这一点,他赶走了那只恶鬼后还按原样把自己绑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晏柯原本就冷着脸,此刻面色越发冷峻,他说道:“我不认为你有资格与我开诚布公。一个微不足道的凡人,当真以为思慕会把你放在心上么?”

    段胥摇摇头,说道:“思慕把不把我放在心上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用不着右丞大人来操心。只是我即便是个局外人都已经觉得她做鬼王非常不易,您就别再给她添麻烦了罢。”

    说完他便转身准备去唤给自己领路的鬼仆,话音还没出口,就听见晏柯淡淡地说道:“段舜息,你认识她多久,半年?我认识她已经三百年多年了。”

    段胥转过眼来,面前高大冷峻的男人露出戏谑的神情,还是一贯高傲的样子。

    “我在群鬼叛乱时遇见她,助她平叛,帮她推行法令治理鬼域,若没有我替她监理鬼域,她甚至没有办法去休沐,也更不可能遇到你。她需要我,而我可以永远陪伴在她身边。像你这样的活人,思慕之前也遇到过很多,不过是一时消遣罢了。你这青春年少不过眨眼光阴,短暂如烟,她很快就会完完全全忘记你。你又能给她什么呢?”

    段胥定定地看着晏柯的眼睛,风的丝线在这个转角弯弯绕绕地纠缠着,仿佛描摹着何为暗流涌动。

    段胥突然明媚地笑起来,他说道:“右丞大人,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晏柯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原来如此,你偷听我和思慕的谈话。你听到我曾亲吻她,所以恼羞成怒了?”

    段胥摆摆手,感叹地转过身去唤给他带路的鬼仆过来,然后轻声说:“思慕不是你的所有物,三百年了她仍然不喜欢你,是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罢,右丞。”

    晏柯瞬间捏紧了拳头,而段胥转过身去的时候,笑意也从脸上消失不见。

    段胥在偏殿住下后好好地睡了一觉休息下来,姜艾的厨子也被带进来做饭,总算不至于让段胥饿死。这位活人厨子一看就对玉周城和姜艾有着清晰的认识,大概知道不好好做饭自己就会变成最新鲜的食材,基本上不说话只干活儿,掂勺掂得上下翻飞,每顿至少八个菜。

    段胥宽慰他许久说吃不了这么多,这位厨子也依然战战兢兢我行我素,他只好放弃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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