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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师父是十四岁前的师父,朋友却不是。我十四岁之前,没有朋友。”

    贺思慕眸光闪了闪,眼神由漫不经心变得严肃:“你究竟是谁?”

    段胥沉默地看了贺思慕一会儿,渐渐露出个明朗的笑容,一字一顿说道:“段胥,段舜息。”

    空气仿佛有瞬间的凝滞,两个人的目光胶着着,烛火光芒在两人的面上跳跃着,微妙而危险的气氛在这寂静从场面中越来越浓郁。贺思慕的身形一闪,下一刻段胥便被贺思慕按在床上掐住了脖子。

    贺思慕坐在他身上,沉下身望着他,手上的力量渐渐收紧。

    段胥的手指揪紧褥子,眨了眨眼睛有些艰难地说:“鬼王……殿下,手下……留情。”

    便是这种时候,他居然还在笑。

    贺思慕俯身靠近他,长发落在他的脸上,段胥或许是觉得痒而微微皱眉。

    “你武功不是好极了,怎么不挣扎,不反抗?”她淡漠地问道。

    “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所有技巧都不堪一击。”因为贺思慕手上的力量放松了些,这句话段胥总算能顺畅地说出来,不仅说出来还附上一句解释:“我打不过你,除了求饶别无它法。”

    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贺思慕轻声笑起来,她说:“若我不饶你呢?”

    手上的力量又有加强的趋势。

    段胥想了一下,抬起手来指指自己的头,笑道:“殿下想收藏我的头骨吗?”

    这一句偏题十万八千里的话让贺思慕挑了挑眉毛。

    “不错的建议。”

    “我认为我五十岁的时候,头骨会长得更好看。殿下要不忍忍等我五十岁,再来吃我?”

    贺思慕眯着眼看了段胥半天,仿佛从他脸上看到“胆大包天”、“无所畏惧”、“伶牙俐齿”、“虚与委蛇”等一连串的成语。

    还要加上一句“死不招认”。

    她与段胥对峙了片刻,轻轻一笑收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段胥,慢慢道:“我不吃你,我是来与你做一个交易的。”

    第21章

    拒绝

    “这交易十分简单,我会帮你完成你的愿望,而作为交换你把你的五感借给我。每次愿望换一种感觉十日,期间你会失去相应的感觉,而十日之后我会将这种感官归还给你。也就是说,你将有很多机会向我许愿。”

    贺思慕提出的这个方式,乃是她仔细研究了明珠里的咒文后,得出的最好结果。

    她自然也想采用一劳永逸的方法,可每次借一种感觉十天是凡人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再多段胥的身体很快就会垮,一劳永逸便是杀鸡取卵。

    就算用了她现在提的法子,段胥借五感给她的次数越多,他的感官也会消退得越厉害。若非如此,明珠怎会三百年才找到段胥这么一个可以承受这道咒语之人。

    贺思慕将此番危险简洁明了地知会段胥,并道:“先说好,愿望亦有限度,不可太过影响人世。就譬如你可以许愿我在战场救你一命,但是不可许愿我帮你赢得战争,你可明白?”

    她做好了和段胥讨价还价的准备,但段胥认真地听她说完了话,便无辜地指了指自己和她道:“我们非得以这样的姿势说话吗?”

    段胥还仰面躺在床上,而贺思慕坐在他的腰上按着他的脖子。若是有人推门进来先要被这旖旎而又怪异的姿势吓一遭,再被贺思慕苍白如死人的脸色吓一遭。幸而贺思慕收了鬼气威压,如今眼睛已然是黑白分明,不然还得吓人第三遭。

    贺思慕似乎并不觉得不妥,淡然道:“这样的姿势,怎么了?”

    段胥委婉地叹道:“你的身体不轻,而且很冷。”

    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她的身体便跟那外头的冰坨子并无区别,可能也就是软了些。他刚刚受过伤失血很多,此刻本就畏寒,只觉得被她凉得打颤。

    贺思慕瞥他一眼,轻巧地从他身上下来,坐在床边。她刚刚待过的地方,触手均是一片冰凉。

    段胥坐起身来,他的衣服已经给贺思慕整得乱七八糟,此刻倒有了几分南都浪荡纨绔的气概。他好整以暇道:“这么说,鬼王殿下没有五感?没有味觉、嗅觉、色感、音感、触感,那么痛觉呢,也都没有吗?”

    “显然死人并不需要这些东西。”

    “好可惜。”段胥感叹。

    贺思慕亲切宽慰道:“没什么可惜的,等你死了也是一样。”

    段胥却话锋一转,说道:“我是为自己可惜,想了半天,竟然想不到有什么可以许的愿望。鬼王殿下,我从来不许愿。”

    少年说得无比真诚,贺思慕却只觉得他在说鬼话。

    “今日我不救你的话,你或许就要死在胡契人手下了。战场可是个九死一生的地方,你确信若无我相助,你还能次次死里逃生?”

    段胥的眼里就委婉地含了一点笑,他支起腿撑着下巴,悠然地说:“无论如何,今日感谢鬼王殿下相助。”

    他这个“无论如何”很有几分“你就算不救我我也能自己逃出来”的意思。贺思慕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他半晌,她靠近段胥,在很近的距离里看着他明亮深邃的眼眸,这次他的眼眸中终于映照出她苍白的脸。

    她低低地笑道:“小将军,你还太年轻。须知道这命运无常,令万物匍匐,非凡人力所能及。”

    段胥眨了眨眼睛,复述道:“命运无常,令万物匍匐。”

    然后他粲然一笑,眼里有些轻慢和肆意:“可我亦无常。”

    我亦无常。

    我亦无常?

    贺思慕想,行吧,这小子狂到没边儿了,没救了,爱谁来教育谁来教育罢,总有他栽跟头的时候。等他哪天真成了恶鬼,她可没现在这么好脾气。

    这话再次偏题十万八千里,且说得十分含蓄。现在南都的姑娘们都是窄袖衫罗裙,贺思慕若是走在南都街上,这身曲裾三重衣大约像个从古墓里刚出土的。

    贺思慕微微一笑,说道:“小将军若是有兴趣,刨几个三百年前的墓,包你看个够。”

    段胥笑着,手指却慢慢用了点劲儿,把她的袖子拽住。任他有多大的力气也拦不住她,这么点儿力气,却隐隐约约透露出几分讨饶的意思。

    贺思慕挑挑眉毛,目光移到他的手上:“你手上没有茧子,伤也是新伤。”

    她最开始还被这双手骗了,还以为他是个规规矩矩的读书人。

    “啊……”段胥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他淡淡道:“以前有茧子也有伤疤,后来用药去掉了。平日里别人能见到的地方,痕迹都去得干净。”

    “什么时候去的?”

    “十四岁。”

    段胥答得十分流畅自然,可他实在是太常故弄玄虚,以至于这看起来真诚的对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拉着她的袖子,道:“鬼王殿下就不好奇么,这段时间来的许多事情,韩令秋到底是怎么回事,内奸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思慕看了他半晌,露出个虚假的笑容,她索性一摆衣袖甩开了他的手,却坐在了他的床榻上。她一翻身脱了鞋翻进他床榻里侧,扯来他的被子半躺在他身侧。

    这下轮到段胥睁大眼睛惊诧地望着她,贺思慕伸手拉开头上的发带,一打响指发带便化为青烟消失,一头如墨长发就落了满铺。她苍白的皮肤如同白雪覆盖于乌枝红梅之上,艳烈得摄人心魄。

    “小将军不是不舍得我走么?那我便留下来好好听,正好我也着实很感兴趣。”贺思慕指指身下的床铺:“今晚我就睡这儿了。”

    段胥难得僵住,他眸光微微闪烁。寻常的正经人,而且是读过四书五经的正经人,此时便应当要说些男女授受不亲,有辱斯文的话。

    但段胥明显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他只是无奈地叹气道:“那我今晚恐怕又睡不着了。”

    “说啊,韩令秋怎么回事?”贺思慕才不管他谁得睡不着。

    “韩令秋并没有展现出他真正的实力,我之前看过他校场比武,或许是为了感谢吴盛六的知遇之恩,又或许是为了别的什么,他刻意隐藏他的身手,屡屡败在吴盛六手下。今日他出鞘架在我脖子上的反应,可比他校场比武快了不知多少倍。他自丹支而来,鬼王殿下可知道丹支王庭下,有个机密组织,叫做‘天知晓’?”

    “人世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大多不关心。不过既然是机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贺思慕悠然道:“你和丹支王庭有什么关系?”

    段胥笑笑,并不答贺思慕的话,只是接下去说道:“天知晓向来神秘,专为丹支王庭培养忠心不二的死士,这些死士往往穷尽人之潜能,十分强悍,而且每年只培养一人。我猜韩令秋失忆之前,应该是天知晓的人。”

    猜?他可真是太谦虚了,贺思慕心想这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猜出来的,她跟着段胥和韩令秋一路听了他们的对话。段胥多半以前就见过韩令秋,应当和韩令秋还很熟悉。

    “所以呢?你觉得他并非真的失忆了?你怀疑他就是内奸?”

    按道理说去朔州接她遇伏,粮仓失火,劫粮被围,每件事情都与韩令秋多多少少有关。而他丹支人的身份,和自称失忆的情况都令人怀疑。

    在劫粮被包围之时,胡契人要留段胥和韩令秋两个活口。段胥是主将自不必多说,韩令秋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校尉,丹支要活捉他做甚?

    若韩令秋是奸细,那么胡契人下令不伤他便也有了解释。

    段胥皱皱眉头,他双手交叠,漫不经心地十指相扣再松开:“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应该很快就能确定了。鬼王殿下定有一番好戏看。”

    贺思慕心想,这可真是好一番约等于什么都没说的废话。

    段胥以一声叹息干脆利落地终结了话题,大大方方地脱去外服只留单衣,然后一掀被子躺在了床上,他望了贺思慕一会儿道:“要不要分一半枕头给你?”

    贺思慕枕着自己的胳膊,淡淡道:“夜半三更,一只恶鬼躺在你的床上,你就不害怕?我可是吃人的。”

    “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这么看,我们算是同行。”段胥笑着说道。

    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

    段胥四书五经背得倒挺溜,可见榜眼应该是自己考的。不过孟子老人家虽不喜欢战争,可也不至于把将军和恶鬼相提并论。

    不过这世上,生老病死,战争兴亡,哪一件不吞噬无数人命。或许恶鬼食人,相比之下竟显得微不足道。

    贺思慕看着段胥慢慢闭上眼睛,因为失血和疲惫而略显苍白的脸色印在昏黄烛火之下,他的呼吸平稳,微微吹动脸上散落的碎发。

    她伸出手指去放在他的鼻子之下,却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那传闻中气息吹拂在手上的感觉,温热的感觉,什么都没有。

    她能看见天地之间的风,能够预测最细小的气候变化,但是却不能感受。

    便是这般段胥也没有被她惊醒,睡得很安稳,贺思慕低声说道:“没一句真话,这小狐狸。”

    第22章

    劝降

    其实这一遭贺思慕冤枉了段胥,他当真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睡,可这一觉他睡得很好,好得让他自己都奇怪。

    当段胥睁眼被早上明亮的日光刺痛双目之时,他怔忡了一会儿,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这件事。

    想来想去或许是因为对于他来说,死人比起活人要熟悉得多,且令人放心。

    早上醒来时那苍白妖冶的鬼王殿下已经不在他的身侧,段胥伸出手臂压在她躺过的地方,那地方由于他体温的缘故已经有了几分暖意。后来她的身体没有最初那么冰冷,想来便是死寂的身体,也能捂热的。

    段胥想起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在凉州府城里,朝阳破云,从她背后的楼阁间升起。

    她站在长街之中,伏尸遍野之间,浑身染血,脸上也是血,殷红一片,手里抓着一个死人的头颅。

    乌鸦,黑色的乌鸦,漫天鸣叫。

    它们围绕着她,密密麻麻地落在盈巷的尸体上,落在她的肩膀上,而她的神情淡漠。

    这是他第一次从活人的身上,如此具象地看见死亡。以至于之后每一次他看见成群的乌鸦时都会想起这个姑娘。

    光芒从她的身后漫过来,当阳光清晰地照亮她的脸庞时,这个姑娘笑了。

    她笑起来,明艳动人地笑起来,扔掉手里的头颅,向他跑来说道:“将军大人,胡契人撤退前屠了城,我怕得要命。您是来救我们的吗?”

    他那时就知道这个姑娘绝不寻常,演技也不算高超。不过他也没有料到,她会是鬼王这样的人物。

    段胥微微一笑,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最近沉英非常担心他的小小姐姐,因为小小姐姐似乎太爱睡觉了,腊八节次日甚至于从午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清晨,但凡是个正常人也不会睡这么久啊!

    贺思慕回到那借用的身体里,一睁眼就看见沉英趴在她床前,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着脑袋。

    贺思慕心想这两天他好吃的也没少吃,怎么还不开心了?

    “小小姐姐,你要跟我说实话。”看见她醒过来,沉英板着一张圆润的小脸,严肃地说:“你是不是生病了?”

    顿了顿,沉英补充道:“大病的那种,治不好的那种。”

    “……”

    贺思慕揉揉额头起身,顺着他说道:“对,没错。”

    沉英愣了愣,眼看着就要红了双目嚎啕大哭,却被贺思慕制止。她伸手揪住沉英的鼻子,说道:“我这是害了相思病,相思之苦无药可医,真愁人。”

    沉英圆溜溜的眼睛直转,被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兴奋道:“是段胥哥哥吗?”

    看看,果然立刻就兴奋了,这小孩真是对八卦抱有异常的热爱。

    “你猜呢?”贺思慕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她起床洗漱时,沉英一溜烟地就跑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跑回来,满头大汗两眼放光:“小小姐姐,我听他们说,将军哥哥要办比武赛呢!”

    贺思慕边擦手边挑眉道:“嗯?”

    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内忧外患在前,段胥还有闲情逸致办比武?

    沉英此番是为他害了相思病的姐姐,去打探她心上人的消息的。他大街小巷跑了一圈,收集来的信息说,再有一段时间便是新春佳节,段胥称将士们死守朔州府城尤为不易,特地举办一个简单的军中比武以做庆祝。

    贺思慕一边听着沉英兴高采烈的汇报,一边想着段小狐狸的比武绝不可能仅仅是比武。

    他这是又打什么坏主意呢?怕是在筹划他说的那番好戏了吧。

    贺思慕整整衣服,笑着牵着沉英的手迈步出门:“走,吃早饭去。”

    段胥能弄出什么名堂,他是否真的能不向她求助,她暂且拭目以待了。

    从劫粮被围事件中死里逃生的段胥,很快又开始了和城外丹支军队的见招拆招。火油、沸水、滚石,轮番往攻城的军队身上招呼。垛口外侧挂来防御的皮帘每天都能收到许多敌方的箭矢,再化为大梁军的武器储备。他还专门安排了“瓮听”的人,在井口听动静,以防丹支军挖地道而来。

    虽然说军中如今存在奸细且并未查出是谁,段胥的计划多有掣肘,但幸而他原本就是个专兵的将领,先做事后解释已成习惯,连他的手下都常常对他的计划摸不着头脑。便说这个“瓮听”之人,也是此前烧死了意欲挖地道的敌军,他们才知道自己的将军安排了这号人物。

    恐怕奸细也猜不到段胥要做什么。

    丹支本以为这等小城这点兵力,要打败踏白军应当不费吹灰之力,如今是到处碰壁一鼻子灰,便转了态度前来劝降了。

    段胥客客气气地招待了前来劝降的这位使者,使者乃是一位汉人,显然如今在丹支当差当得十分愉快。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先大大地夸赞了一番段胥少年英才,再跟段胥仔仔细细地分析了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言明归降的种种好处。

    最后丹支使者说道:“段将军,朔州府城在丹支攻势下已坚持一月有余,您对大梁已经有交代了。再这么下去,弓箭弹药过些日子就会用光,而粮草也不过再支撑一个月,这城早晚是要破的。您可知当年丹支灭大晟朝时,吴南将军在云州勉力抵抗三个月,粮草断绝后煮皮甲而食,甚至于食用城中之人,自老人、小孩、女人而始以至于所有人。城破时城中所余不过几百人,吴南将军自尽而死,便是如此牺牲大晟朝不也灭亡了?有道是兴亡皆有命数,将军您不可做如此傻事啊。”

    段胥笑意盈盈地看了那使者一会儿,直到把那使者看得发毛,方才开口说:“我倒是很好奇啊,你说城中都人吃人了,百姓为何不反不逃,还乖乖等着被吃?使者大人是否可以为在下解答?”

    那使者脸色不大好,段胥便径直说下去:“因为胡契人凡遇抵抗必屠城,百姓知道城破自己必然身死,索性以命做城拒敌于外。你说吴南将军做的是傻事,可是正是因为在云州的阻击,胡契人收敛了屠城恶习,数千万汉人得以存活。”

    “你为丹支效力多久,你真的了解胡契人吗?使者大人,胡契人永远不会看得起跪在他们面前的人,你要让他们流汗,流血,你要咬下他们的血肉,要让他们痛不欲生,你要站着才能活下去。你信不信我在此刻砍下你的头颅,扔到城外丹支大营里,他们只会觉得被拂了颜面而愤怒,没有人会为你的死而惋惜。因为你不过是一条狗而已。而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我,因为我使计攻破朔州府城时亵渎了他们的苍神,他们绝对想要把我碎尸万段。”

    他站起身来,未受伤的右手撑在桌子上,靠近面色惨白的使者大人,笑得真诚。

    “使者大人,我比你了解胡契人多得多。可是你和阿沃尔齐都不了解我,只要我还活在这座城里,这里的百姓就绝对不会相食而死,而你们也别想踏过这里去往大梁。”

    使者大人眼见谈判破裂,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安危来,强自镇定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告辞了。”

    他刚走到门口就被孟晚拦住,孟晚以询问的眼神望向段胥,使者大喊道:“两国相战不斩来使!你……你不能……”

    “在你提吴南将军之前我有这个打算,但是现在我想不斩来使是汉人的道理,入乡随俗,我该随了胡契人的规矩才是。”段胥轻描淡写地冲孟晚点点头,道:“杀了从城墙上丢下去。”

    孟晚抱剑道:“是。”

    四五个士兵上来,由孟晚领着将那仍在嚎叫的使者带下去了。段胥摇摇头,笑着问道:“他不会变成恶鬼罢。”

    他身边慢慢显现出一个红衣的苍白姑娘,那姑娘懒懒地说:“胆子这么小的,肯定即刻投胎去了,做什么恶鬼。”

    顿了顿,贺思慕看向旁边身穿银色铠甲的段胥,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在?”

    “我不知道,随口一问罢了,没想到你真在。”

    贺思慕微微眯起眼睛,在她说话之前段胥立刻笑着拜道:“鬼王殿下,饶命饶命。”

    他一双圆润的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哪里还有半点刚刚威胁使者时的凶狠。

    瞬息万变,段舜息。

    使者的尸体被丢到城外丹支大营后的第二天,贺思慕正在慢条斯理地享用她味如嚼蜡的早餐,却看见林钧林老板急匆匆地从大堂出来,发冠都没有整好就出门拍马而去。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便问管家道:“林老板这是怎么了?”

    她在林家借住这么些日子,这还是头一次关心林钧的事情。

    管家面露忧色,回答道:“听说……胡契人抓了大房的林老爷,押到城下来了。”

    林家在朔州是大家族,林钧是二房家的独子,林家二老爷死后就继承家业在府城住下。而林家大房的林家人都在朔州北部的几座城里住着。

    也就是说,他们生存在胡契人治下的区域中。

    沉英拽着贺思慕的衣裙,担忧道:“怎么办?林钧哥哥会不会有什么事?”

    他近来真是很喜欢到处认哥哥。

    贺思慕低头看了一眼沉英,把他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问道:“你想去看看?”

    沉英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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