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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不,不能倒下。

    她想,想自己救自己。

    因为希望就在眼前。

    意玉的马没了控制。

    她摔下去,手里还紧紧握着缰绳。

    即便面前是死局,她也并没有怎么屈服,她的脑子一瞬间有了好些新想法。

    她要不要再去求求舅舅,去说些谎话威胁一下表哥?什么办法都有,哪怕跌进海里了,也可以游泳。

    不行了吗,真的不行了吗。

    她要落在舅舅和表哥手里,真的就要被扔进海里不见天日了。

    可却并没能彻底跌下马,脸砸地。

    她彻底跌下去前,被一只手紧紧抓住,而后被抓着腰,提上了一头更高更大的马。

    天无绝人之路。

    男人金鞍勒、玛瑙鞭、金撮角,一身骄傲,明显是才受了封赏,就赶过来了。

    同意玉灰扑扑的现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意玉生出来一股胆怯与自卑。

    她靠在他怀里,整个人被环住,男人身上的盔甲还带着凉意,硌得慌,但有衣料隔着,选个好姿势,也就舒服了。

    他的怀抱很紧,意玉不想给他弄脏衣服,使劲力气想挣开,却又不得:“我,会弄脏将军……”

    她感受到了一股冷厉的松香,让人脑子都混沌了。

    让面前这个男人显得更冷漠,难以接近。

    虚恍中,她看清了面前男人拧着眉,玫瑰色的薄唇紧紧绷直,烦躁怒意吓得人不自觉发抖。

    是薛洺。

    又是他,救了她。

    薛洺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别动,自己都没力气了。别挣扎,先靠着我。”

    这话刚说完,意玉更不好靠着他。

    但她实在筋疲力尽,咬了咬牙,努力挺住——

    没挺住,彻底昏死过去。

    昏死在他怀里。

    *

    而在城门的暗处,一白衣男子身骑白马,原地踢踏,生得仙风道骨,神清骨秀,无情无欲,让人看了不敢亵渎,似是莲花一般,在暗处看了意玉逃命的全程。

    原本他是想救的,却被截胡了。

    无妨。

    经此一役,他发现这位未婚妻,是个大胆坚毅的女子。

    他记住了她的性格。

    手里有画卷,里面有她的模样。

    到时候就好认了。

    正巧,他因要主持国醮,也要去东京一趟。

    能帮她一把,就能了结尘缘。

    *

    薛洺才算是得知了真相。

    她并不是什么恶毒之人。

    也并没有伤害过他的孩子。

    她甚至能算得上是个极其可怜的人。

    而他却直接妄加判断,直接给她定罪。

    这是实打实的偏见。

    他的错。

    甚至,还在没有完全明白情况时,对她说出那么重的话。

    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独自在外面失踪了两天,在如今这个世道。

    薛洺没有继续往下想。

    他明白自己的罪过,去弥补,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去告诉身边几个人脉广,嘴巴严的人求问。

    但却一直没有丝毫消息。

    梅家舅舅表哥一房,这次是报了一定要意玉死的准备。

    什么线索都花大价格抹除了。

    毕竟这些钱相对于杭州首富梅家这块肥羊来说,不足为奇。

    薛洺派人寻找意玉这两日,却还能保持那份不论如何,都能气定神闲的姿态。

    毕竟事情发生了,又不会逆转,不如先把手头的事做完。

    随着一个个派出去的骑兵都没有消息。

    薛洺仍旧是上位者惯有的淡然。

    不过,跟着薛洺的人,却都被吓得瑟瑟抖。

    他虽然淡然,情绪稳,但是会心烦啊!

    薛洺的凶残程度,要是真烦狠了,跟谁都不墨迹,觉着别人烦了,是真的会一刀砍死人。

    头颅滚滚滚……

    后面,薛洺直接自己轻装上骑去寻。

    还是薛洺的好友郝辛看不下去了。

    旁敲侧击一问,总算是问了出来。

    原来是意玉失踪。

    薛洺:“怎么,你问出来了,所以。”

    他并不认为郝辛有法子。

    因为郝辛能用的,他也都用过。

    谁料郝辛一琢磨,还真说出了个所以然:“你别不信哈薛洺,老哥我还真的有法子。”

    薛洺瞥向他。

    明显不信

    *

    薛洺眉头紧紧蹙着,一刻不停歇,驾驭着跑得最快最凶的马,低呵的声音沉稳有力。

    而他身后,跟来的就是郝辛。

    郝辛在后面连连追,死活赶不上。

    这薛洺力气也太大了吧!

    很快就被甩在身后。

    薛洺遥遥领先地骑着,最终快到只剩下自己一人。

    他到了城门。

    递上自己的牙牌,名示了身份,得以开城门进城。

    他不是一个喜欢破坏规矩,和底层百姓争特权的人。

    这次实属是人失踪,不得不寻。

    看门人堆着笑恭敬开城门,转头就去报告了知州。

    天啊,来大官了!

    城门正开之际。

    薛洺原先以为还得费些功夫,揉了揉额角,酸涨的眼睛,打算继续去寻。

    但耳目聪颖,身为习武之人的他,在城门才打开之际,就听到了刀枪相碰铿锵,马蹄翻滚的声音。

    不对劲。

    薛洺立即警觉,当即御马去寻。

    才走了没两步,

    看清了。

    是一个女子,半身垂在马右侧,头发蓬乱,脸颊有血,马上就要掉下来,手里死死拽着缰绳的可怜模样。

    是被人追杀。

    那瘦弱的身形。

    薛洺不必看,他一眼就知道是谁。

    薛洺神色不明,只是周身的低气压更浓,厉声一呵,加快步子,朝着意玉疾驰而去。

    这种时候,他也只是淡然。

    虽说心烦,但也只是觉着事情麻烦,并不会乱任何阵脚。

    但过去救人时,他看到了意玉的脸。

    苍白,脆弱,求生欲望浓厚。

    薛洺脑子哗然一声。

    过往的记忆,相似的场景,同样的脸颊,在他心里、脑海里缠绕紧腻。

    意玉求生,死死抓住缰绳垂死挣扎的模样,同薛洺记忆中一个最为伤痛的场景,重合在一起。

    那时候,明玉就是这般,病殃殃地躺在床上。

    明玉同意玉生得像,但气质却全然不同。

    明玉微微富态,五官长得开,是富贵花的气质。

    而意玉不一样,她卑微瑟缩,瘦弱不堪,生来就仿佛低人一等。

    但明玉临死前的模样,却同如今形若枯槁的意玉一般。

    薛洺记得很清楚,死前,明玉那么骄傲雍容明媚的一个人,瘦弱不堪,双眼青黑。

    原先粉嫩的嘴唇,总涂着一层红香的胭脂,如今却干裂,白得似是涂了一层面粉。

    瘦弱成那样,憔悴成那样。

    把身后事一一都无奈地嘱咐,在死亡面前,没了任何的骄傲,去交代那些她不乐意讲的家务事,甚至很容易吃醋的明玉,主动让他去娶妻妹,娶意玉。

    弥留之际,她看着床帐,满眼不甘地说:“我不想死。”

    她顿了顿,后看着他,“我还想陪你,薛郎,可我没法子。”

    他们年少夫妻,他怎么能不心疼?

    那样的模样,深深刻在了薛洺心里。

    如今,那种对活着的渴望,副在薛洺梦里循环往复的场景,同意玉半垂着身子,即将坠马,却仍旧死死抓着缰绳,渴望一点生机的模样重叠。

    甚至,她们两个有一张相同的脸。

    薛洺罕见地不再淡然。

    他失了控,生怕再晚一步,就会像明玉当年一样,死在他面前。

    明玉……明儿。

    薛洺救下了意玉。

    他把女子箍在怀里,女子晕死过去。

    他探了探心脉。

    还活着。

    薛洺松了口气。

    没死。

    她没死。

    过了好久。

    后,他恢复了淡然。

    仿佛刚才的失控只是幻觉。

    仍旧是那个不显山水闲庭信步的大将军。

    简单地把用双手轻松托稳住意玉,把她抱着放进姗姗来迟的郝辛的马车里。

    等安顿好了,他就干脆地把被看门人叫过来接待薛洺的知州,唤了过来。

    知州哈着腰,薛洺只是闲庭信步地挺着脊背,清洗自己的马,不说话。

    俄顷,知州急得汗珠都流下来了,薛洺才惜字如金道:“梅家情况,说说。”

    *

    意玉到了次日下午,才睁开眼睛。

    她浑身似是被碾过一样酸痛。

    勉强撑着起身,便见到正吩咐属下办事的薛洺。

    她没死,而且在梅家宅子的大房间里。

    薛洺一直留着份心观察着意玉。

    见意玉醒了,便立马中止吩咐。

    他快来到意玉身侧,看着她的模样变得好不好。

    见她要动,还不容拒绝地给掖了掖被子。

    意玉的记忆,还停留在薛洺明确说不喜欢她,连声音都不想听到的时候。

    于是只是点点头致谢,连招呼都不打。

    薛洺还以为她因他误会她,在闹脾气,问她:“哑巴了?”

    意玉摇摇头:“没有,只是记得您不喜欢听意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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