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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那一头,元宝沉默许久才慢慢开口道:“这可就难办了,我不过是个小厮,说到底还是得听大人的,彩莺姐姐,你看这不,是咱大人派我过来瞧瞧究竟的,我总不好糊弄大人吧——”

    甄真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彩莺的脸更是一下子僵住。

    元宝咂巴几下嘴,煞有介事道:“大人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彩莺姐姐,蓁蓁妹妹,劳烦跟我一道走一趟了。”

    彩莺眉头一拧,并未动作。

    甄真与她两手相缠,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元宝看看她二人,嘿嘿笑道:“别玩了,黄总管就在前面路口等着呢。”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们二人若是还不服软,他们就会来硬的。

    甄真自然是巴不得这会儿服软,她手脚都已经麻了。方才彩莺心里还闪过无数个念头,如今一听这话,也不敢再有什么别的念头。

    她眼睛一垂,两手一松,整个人跟卸了力一般,脸色也是一片青灰。

    甄真一看她松手,连忙跳起来,几下就蹦到了元宝旁边,还警惕地盯着彩莺的方向看。

    元宝看她这副动作,不知为何,明明跟耍猴一的一样,只因她生得标致,瞧着竟倒也不难看,反而还……有趣得很。

    “走吧,可别让大人久等——”

    二人跟着元宝一句往前,果真不过多久,就看到黄圩珉带着几个家丁站在那儿。

    黄圩珉扫了她们两个一眼,摸了摸下巴,斜着眼睛看着元宝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有几分能耐,倒不用爷再多费力气。”

    元宝哈哈地陪笑:“那不还都是用了总管的名头。”

    黄圩珉挑了挑眉,没说什么,给底下人使了个眼色,就带人跟在了他们的后头。

    甄真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彩莺等人,又忍不住看向前头的元宝,嘴巴一张,却没有出声。

    谁知前面这元宝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立马就道:“想问什么,问就是了。”

    甄真刚要开口问,他又头也不回道:“是不是想问大人怎么会知道你们在那儿?”

    甄真咳嗽一声:“没想到元宝大哥非但耳力过人,还会读心术呢。”

    元宝:“害——都是你刚刚冒充香银走过后花园,给大人瞧见了。”

    甄真一愣:“天这么暗,我穿成这样,还换了发髻,大人都能认出我来?”

    元宝脚步一顿,回头扫她一眼:“那天底下就没有咱大人不知道的事儿,不然大人怎么能当上天下就一个的内阁首辅呢。”

    甄真应了两声没有说话,心里却疑云重重的。

    张学林真有这么厉害?认出她不说,还料到了她要做什么?

    她不禁有些毛骨悚然的。

    许久不吭声的黄圩珉此时在后面没好气道:“你跟这丫头多废话什么。”

    元宝连忙缩了缩脖子,露出了一副乌龟样。

    甄真如今再看元宝,半点也不敢小瞧他了。

    看来,这家伙,看着傻乎乎的,其实门儿清,精明的很。

    这么一看,黄圩珉好像都没看出元宝的底细,非但是没看出来,还被元宝唬得团团转。

    想到这里,甄真不由偷偷地抿嘴一笑。

    笑到一半,忽然感到背后凉嗖嗖的,回头一看,与那彩莺四目相对,登时跟见了恶鬼一般,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看彩莺那个神色,真是恨不得吃了她的。

    元宝一路带人到了张学林的书房。

    这还是甄真头一回进到此处,还没来得及细看,忽然看到窗上投出一抹修长的身影,连忙低下了头。

    低头的一刹那,甄真不由自主地朝彩莺那儿看了看,望见她苍白如纸的脸突然泛起一层奇异的红,就连平平无奇地双眼也突然浮现出一层水雾,变得……雾蒙蒙的。

    简直就像怀春的少女。

    第13章

    痴妄

    甄真已经见过张学林几回,之前见他,他都穿得正经儿八百,今日却穿着便服。

    要说起来,此人皮相的确是生得好,非但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身条儿也好得很,不像寻常的白面书生文弱泄气,也不像那些武将一样五大三粗。宽肩窄腰,四肢修长,很是匀亭。

    甄真暗暗扫了张学林一眼,看看一旁的彩莺,再瞅瞅旁边那黄圩珉和元宝,突然变得很能理解彩莺了。

    你说这元宝吧,原本长得还算眉清目秀,可往那张学林旁边一站,就真跟只土鸡似的,哪儿都没法看了。

    彩莺天天搁老夫人身边伺候,想必时常能见到首辅大人,也是,见识过首辅大人这样的男色,别的那些个阉狗土鸡,哪里还能入她的眼?

    甄真这厢胡思乱想的,那头张学林突然点了她的名道:“叶蓁蓁,你胆子不小。”

    甄真一愣,抬头看他:“大人是指……”

    她两眼黑白分明,清澈明润,抬眸的一瞬,仿佛有水光轻轻一荡,竟有些晃人眼睛。

    元宝看得一呆,旁边的张学林却皱起了眉头。

    黄圩珉:“你擅自行动,打草惊蛇,大半夜演了这么一出猴戏,难道不是狗胆包天?”

    甄真嘴巴一张,顿了顿,眉毛一耷拉,就露出一副惨兮兮的哭容来:“奴婢错了,奴婢怕……怕这事儿是奴婢想错了,所以不敢惊扰大人。”

    黄圩珉眼睛一瞪,暗道:这丫头果然狡猾得很。

    张学林看她变脸跟翻书似的快,中途还飞快抬头地瞄了他一眼,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竟好像在怨怪他似的。

    他眉头拧得更紧:“好好说话,挤眉弄眼的,成何体统?”

    甄真把嘴一抿,立马挺直了背脊:“是。”

    她表面乖觉,心里则不怕死地大骂:死书呆子!

    张学林倒没有与她多做纠缠,目光一转,看向了旁边的彩莺。

    彩莺方才进屋之前,两眼痴痴的,那目光,简直能在窗户上戳出两个洞来。如今进了屋,却完全不同,低眉顺目,一副矜持温柔之态,与先前对甄真动了杀机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甄真不由得感到背脊发凉。

    张学林目光淡淡地看着彩莺:“是谁指使你的?”

    彩莺一愣,抬头看向他:“大人……”

    别说彩莺,旁边几人都听得愣住了。

    张学林都不审问事情到底是不是她做的,上来就问是谁指使,明摆着就是笃定彩莺就是那个三番五次在这府中行凶之人了。

    “大人,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彩莺连连摇头,声音低弱,姿态也是我见犹怜。

    不说别人,连甄真见了,都忍不住要信了她了。

    见过能装的,还没见过能装得如此出神入化的。

    张学林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望向黄圩珉,淡淡道:“手夹板。”

    听到这三个字,彩莺浑身一颤,几乎是不可置信:“大人,您怎么可以这样对奴婢……”

    张学林缓缓道:“有何不可?”

    他目光平静,不起丝毫波澜,看着彩莺的眼神,就像看一件死物。

    彩莺怔怔地望着他:“大人,奴婢陪了您这么多年啊……”

    一听这话,甄真就不禁想入非非了。

    张学林眉头微拧,却没有说什么。

    彩莺接着道:“谁都可以不信奴婢,您怎么可以怀疑奴婢?当年您重病,是奴婢在您身边贴身照料,奴婢当时……恨不得是用自己的命,换您的命啊!为何今日……大人却要怀疑奴婢的忠心?”

    听到此处,甄真险些就要给她鼓掌了。

    可惜,人家张大人还是之前那副死样子。

    “我问你最后一次,是谁指使的你?”

    彩莺见他丝毫不为所动,狠狠一滞。

    她不说话,旁边黄圩珉就拿着手夹板要往前。

    彩莺猛然盯住他:“谁敢动我,我是老夫人的人……”

    张学林没有发话,黄圩珉自然是不会因为她这两句话就停下的。

    一会儿功夫,手夹板就给架了上去,将她每一根手指都套得严严实实。

    方才甄真还没注意,这么一看,这彩莺的手生得倒不错,最要紧是保养得宜,细嫩得很,一点都不像一双干过活的手。

    看来,老夫人是真的对她宠信得很。

    彩莺一看如此情形,脸色登时变了,再看那边的张学林,始终是一副无动于衷之态,心里除了害怕绝望以外,更涌现出一股深切的恨意。

    “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她低语道,“我才是世上待你最好的人,老夫人明明说过,会将我许给你,她明明说过……”

    张学林抬手,示意黄圩珉暂且停手。

    彩莺仍然在喃喃自语:“她们都配不上你,配不上你,死了……也活该……”

    甄真看她神色,几乎是有几分疯癫了,不知为何,心里也有些发紧。

    倒不是因为可怜彩莺,只是……

    元宝不由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看她这样,应该是没有幕后主使。”

    张学林不语。

    此时,彩莺猛然扬起头,突然直直地看向他:“都是老夫人害的我,她骗我!她说过的,她说我就是她的干女儿,迟早有一天会让我做你的姨娘……”

    张学林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吩咐黄圩珉道:“把人带下去。”

    彩莺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一下从黄圩珉手下挣脱出来,猛然扑向了一旁的甄真!

    甄真整个就呆在了那儿,彻彻底底地僵住了。

    与此同时,她脑子里还浮现出四个清晰的大字

    小命休矣。

    没想到,彩莺还没碰着她半分,就身子一歪,被生生踢飞,直接撞到了门柱子上。

    砰地一声,又摔落在地上。

    甄真转头看向收回了脚、一脸云淡风轻的张大人,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张学林还轻轻拂了拂靴子上沾到的尘土。

    甄真呆若木鸡,想这张大人下脚可真是狠,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怜香惜玉之意。

    而且之前她还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万万没想到……

    甄真情不自禁地缩紧了脖子,心中暗道:绝不能让他知道她是谁!

    第14章

    峰回

    彩莺倒地后,咳了几口血便晕了过去。

    都不用张学林开口吩咐,黄圩珉立马就喊人把她拖了出去。

    甄真正呆呆看着这一幕,前面张学林忽然声音微沉道:“叶蓁蓁,知而不报,自作聪明,还满嘴胡言,今日……”

    甄真心里咯噔一下,警铃大作,谁知张学林身后竟传出另一个声音:“怎么,你还要罚她不成?”

    这个声音是……甄真心念一动。

    须臾,有下人掀起帘子,扶着张老夫人从后面缓缓走出。

    甄真连忙低下了头。

    张老夫人暼她一眼,转而望向张学林:“这丫头,还算有几分机灵,今儿是你害我少了一个丫鬟,就拿她赔我就是了。”

    张学林一怔,随后皱眉道:“母亲,您……”

    张老夫人两眼一突。

    张学林一顿,立马没有声儿了。

    老夫人在桌前坐下,从下人手中接过茶杯,喝了两口才放下:“这府里出了这样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一句话,害那丫头长歪了心思——你今儿叫我过来在后头听着,是什么意思我难道不明白?”

    张学林凝眉不语。

    甄真看他脸色不大好,愈发小心,不敢再多看,只垂着个头装死。

    老夫人接着叹道:“你今日表面上是罚了彩莺,实际却是狠狠打了我这老太婆的脸面,如今我失去一个大丫鬟不说,又脸面尽失,在这张府,是越来越没有分量了,罢了罢了……”

    张学林摇头:“不过是一个下人,母亲看中,那便是母亲的人了,儿子没有异议。”

    张老夫人轻轻一哼,突然又道:“芳霖这几日受了惊,我看她清减了许多,你若得空,便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

    张学林:“明日一早儿子还要去大理老夫人砰地一声拍了拍桌子:“大理寺也归你管了?你这天杀的……”

    甄真头皮发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张老夫人……可真是女中豪杰。

    她偷偷抬头瞄了一眼,没想到他们首辅大人站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简直淡定从容得很,一丝狼狈难堪都没有。

    谁知就是这一眼,给老夫人抓了个正着!

    “臭丫头,看什么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夫人瞪她道,“这种热闹你都敢看?”

    甄真举手发誓:“奴婢无心的,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啊!”

    她两眼泪汪汪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可老夫人一想到当时在那后厨,甄真那些“离经叛道”“胆大包天”之语,就知道她这会儿是在装模作样。

    看着甄真这副假惺惺的样子,老夫人嘴巴一抿,一副怒容,眼里却有几分笑意似的,连方才因彩莺一事生出的郁色也随之淡退许多。

    甄真这会儿自然是不敢再多看了,张学林却将老夫人这番细微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他目光一动,看向不远处耷拉着脑袋的甄真,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元宝看两个主子都不说话,气氛又有几分诡异,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道:“大人,您看——是几时让叶蓁蓁搬去琳琅轩?”

    张学林扫了他一眼:“看老夫人的意思。”

    张老夫人淡淡道:“明儿就来,这丫头规矩学的不好,早点让我这儿的几个嬷嬷管教她,也好让她知道个好歹……”

    甄真连连点头,都不敢出声。

    老夫人看她一眼,心道:装模作样。

    张学林:“那彩莺的事——”

    老夫人闭了闭眼又睁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还意外地透出几分冷酷的意味。

    甄真听到这一句,突然明白过来。

    看来,今夜张学林有意让老夫人暗中旁听彩莺受审,就是想让夫人亲耳听到她那些肺腑之言,好叫老夫人对她彻底失望和死心,起码——不再存有仁慈宽佑之念。

    莫非他早就怀疑凶手……是彩莺了?

    甄真不禁又看向张学林,正巧张学林也在看她,两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她心里一跳,飞快低了头。

    张学林眉心微皱,心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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