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良久,顾昀之才开口,道:“掌印回吧,乔愈年的事?,朕再考虑考虑。”徐纾言安静起身,退了出去?。
……
是夜,夜色浓稠,漆黑如墨。在黑夜笼罩下的皇宫,像一个匍匐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让人?望之生畏。
乔昭已经离开掌印府一天了,她买通了宫里?采买司的人?,穿着采买司宫女的服制,垂着头,安静沉默的跟在众人?身后?。
“公公今日比平时晚了些。”守在偏门的侍卫验明令牌身份,随口道。
陈公公年纪稍大,是采买司的掌事?太监。他笑笑,解释道:
“宫里?指明要?了梨花酿,但是皇商未准备足数,临时从别院调的酒过?来?,就多花费了些时间。”他抬手指了指,旁边的车上装着的酒坛,笑道,“就是那些酒,香的很嘞。”
那侍卫将?令牌递还给陈公公,抬眼向?马车看过?去?,道:“难怪就老远闻见了酒香,原来?从这里?飘来?的。”
陈公公也笑应:“那可不?,这酒一口没尝,就是闻了一路,都快醉醺醺的了。”
侍卫看了看跟着采买的宫女太监,都是些熟面孔。打算放行。
“进去?吧,下次可早些回来?,再过?段时间都宵禁了,到时候就不?能再进出。”侍卫正色道,语气虽然不?凶,但是面色确实十足的严肃。
“劳烦大人?了,下次定然早些回来?。”陈公公忙笑着点头,让采买司的人?快步进入皇宫内。
侍卫点头,没说什么,他盯着步履匆匆进入皇宫内的人?。视线一一扫过?,落在采买五谷杂粮的马车边站着的人?的时候,侍卫停顿了一下。
“且慢。”
黑夜中侍卫的声音低沉,听着让人?畏惧。
乔昭垂着眼眸,立刻停下,面上表现得十分镇定。倒是陈公公的垂在袖间的手,紧紧捏在一起,面色有些忐忑。
他迅速将?表情?调整好,脸上露出笑意,转过?头来?,问道:“大人?还有何事??”
现在晚了,宫里?早早点上了灯笼,照在乔昭脸上半明半暗的,看不?清晰。
侍卫走近了些,盯着乔昭的脸,问道:“这位宫女怎么看着有些面生。竟然从未见过?。”
侍卫已经走到了乔昭面前,命令道:“将?头抬起来?。”
乔昭听话的抬起头来?,她面上稍微做了些修饰。将?脸上凌厉的线条遮住,轮廓看起来?越发圆润。看着像个人?畜无害的小宫女。
侍卫仔细的盯着她看,如鹰隼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你叫什么名字,年岁,又是哪个宫里?的?”侍卫问得问题基础,但是这猛一下,还是给陈公公整得冷汗直冒,生害怕乔昭接不?住话,露出端倪。
“回禀大人?,奴婢叫赵桥,是内务府的,今年十八岁。”乔昭装成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有问必答。
侍卫直直的看着她,似乎在判断乔昭是不?是在说谎。
见这侍卫还想问什么,陈公公适时走过?来?,道:“这宫女是前几日调到采买司的,第一次出宫采买,大人?您不?认识,所以看着有些眼生。”
侍卫又定定看了乔昭几秒,道:“进去?吧。”
“谢大人?。”乔昭乖顺模样,弯腰行礼。
等真?正进入皇宫里?,夜幕低垂。乔昭跟着采买司的人?回了内务府,老老实实的跟着众人?将?东西?收拾好。
“现下晚了,大家就回去?歇息吧。”陈公公吩咐道。
“是。”采买司的宫女太监都退了出去?。
屋内只留下了乔昭和陈公公。
内务府的库房繁杂,东西?虽多,但是分门别类看着并不?凌乱,整齐的很。
“公公拿着,今日多谢公公的解围。”乔昭从袖里?拿出一锭黄金,塞到陈公公手里?。
陈公公忙撇清关系,声音有些尖酸道:“可别说咱家给你解围,咱家也是不?知情?的。若是你做了何事?,可别牵扯到咱家头上来?。”
乔昭笑了笑,道:“好的。定不?会牵连陈公公半分。这点小物件,公公收了吧,就当是我孝敬公公的。”
陈公公望了望四周,见四下无人?,才快速将?乔昭手中的金锭接过?。他暗地下掂了掂,足金足量的,陈公公才将?东西?塞进袖里?。
随后?陈公公急忙赶人?:“你还是快走吧,换身衣服,别再穿着采买司的服制。”
随后?他吹了蜡烛,这库房里?瞬间陷入黑暗。陈公公出门,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周围。四周都是黑黢黢的,没有一个人?影。陈公公将?门轻轻合上。
不?过?一会儿,一人?穿着夜行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转瞬间就消失在黑暗的角落。
第107章
第
107
章
夜深,
漆黑。
顾昀之还?在勤政殿处理奏折,他这段时日,心情都不佳。在深夜时就想一人独处,
所以殿内没有人伺候,羽林卫都守在外?面。
殿内灯笼点的多,所以看着明亮,
在夜里也?能看折子,写字。他是一个?勤政的皇帝,
哪怕是深夜,
他仍然坚持把每日的奏折审阅完。
深夜,
情绪总是异常高昂,很多被压在心里的事情,都会反复涌上脑海,难以控制。顾昀之看着手里的奏折,
半天看不进去一个?字。
他的眼?神变得晦暗,里面压抑着怒火,还?有最深处的一丝惶恐。奏折上的字也?渐渐变得模糊,
看不清楚,糊成黑色的一团。
奏折上黑色的字仿佛成为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是纯黑色,
不带任何杂质。幽深阴冷,神秘莫测。
顾昀之定定的看着这个?黑色的漩涡,完全没有办法?移开自?己的视线。仿佛自?己的所有心神都被吸食殆尽,
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啪——”一声响,
在深夜中冷不丁的出?现,
让人一惊。
顾昀之猛地将毛笔掷在书?案上,昂贵的玳瑁管紫毫笔在纸张上滚落几圈,
随后沿着书?案的边缘,落在地砖上。黑色的墨,蘸在纸上,将字糊成深深浅浅的黑色。
顾昀之的怒气越发上涌,他看着已经被浓墨染脏的奏折,书?页。原本干净整齐的字,现在也?变得一团乱。这种混乱,在黑夜中,催生了人摧毁一切的欲望。
他猛地起身,脸色阴沉可怖,将面前的奏折撕烂,像垃圾似的扔在地上。但?是着并不能消减他心中压抑的欲望,怒火越发往上涌。
顾昀之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他用力挥袖,将书?案上的所有东西扫落在地。无论是朝臣的奏折,还?是书?画古籍,甚至连最边上的青花笔筒都不能幸免,全部乱七八糟的,滚落在地。
他好像被困住的野兽,在牢笼中,狂躁的踱步。顾昀之捂着脑袋,面色涨红,神经质的走?来走?去,胸口大幅度的喘气。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跟朕作对!朕什么都没有,连皇位都能随意被夺走?!为何上天要这般戏耍朕!”
顾昀之开始还?是自?言自?语,到后面声音越发的大,暴戾阴骘。殿内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衬得他更加面目扭曲。顾昀之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大吼一声: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跟朕作对!”
殿内一人高的瓷瓶被顾昀之用力推到在地,只听清脆声响,碎片四溅,到处都是。
一阵风吹进来,大殿内的灯笼突然熄了。方才还?明亮的大殿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如此黑的夜,没有月光的清辉。没了烛光,甚至无法?视物。这样?的漆黑的夜,只有小时候在偏殿,被人克扣蜡烛,才会出?现。
等顾昀之上位后,他的寝卧,或者书?房,时常是灯火通明。这似乎是在弥补幼时的空缺。
风吹进来,竟然有些冷,将顾昀之方才如邪火般的怒气,吹散些许。他定定的站在如墨一般的黑夜中,似乎回到了幼时不知所措的样?子。
以前还?有徐纾言在陪在他身旁,但?现在却是孤身一人。
顾昀之突然就觉得有些心慌了,那?是面对心底最恐惧的事物的心慌。无论你获得再?多的东西,都不能将其磨灭。顾昀之觉得黑暗中一定潜伏着怪物,随时都会要他性命。
他大声朝外?面吼道:“来人!滚进来点灯!”
“快来人!!”
顾昀之的气急败坏的声音,哪怕是在殿外?都听得一清二楚。顾昀之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大声的喘着粗气。
良久,门扉推开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举着一盏烛光,脚步轻轻往屋内而来。
乔昭安静的没有发出?声音,顾昀之背对着她,以为是宫里的伺候的奴婢,他甚至没有转过头来。
但?是顾昀之是能感受到微弱的亮光,从身后奴婢手中的灯盏中传来。虽然烛光微弱,但?不至于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顾昀之脑海中紧绷的神经,短暂的舒缓下来。像岸上的缺水的鱼,重新回到水里。
他没有转身,面无表情道:“将殿内的所有蜡烛点亮,再?派人来将地上的东西收拾整齐。”
顾昀之今晚累了,情绪爆发后,心情会变得莫名其妙的低落,他现在也?无法?再?平静的批阅奏折,还?不如回去睡个?好觉。
顾昀之吩咐完,殿内却并没有传出?回应声。顾昀之有些不耐烦,转过身,大声道;“朕吩咐的,听到了吗......”
下一秒,冰冷的匕首,贴在他温热的脖颈。
跳动的脉搏与?冰冷的刀锋,轻轻相触。再?深一分,定然会鲜血喷溅。若是将他人绑住,顺带将嘴堵住。到第二天有人来找他,就会发现,顾昀之已经流血过多而亡。
“放肆!竟然敢用匕首抵着朕,你是何人?!”顾昀之偷偷咽了咽口水,吼道。
顾昀之看着眼?前的黑衣人,蒙着面,仍然能看出是个女子的模样。
乔昭没讲话,暗夜中一片沉寂,外面也没有动静。
“你可知你现在犯的是死罪,可以灭你九族的!”顾昀之虚张声势道。
“呵。”乔昭轻笑一声,毫无惧意,“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想试试吗?”
顾昀之直直的看向?乔昭的双眼?,终于在她身上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他缓缓道:“你是......乔昭?”
顾昀之对乔昭的印象算不上深刻,她的职位不需要上朝,只偶尔在比较庄严隆重的节日庆典中出?现。
但?是乔昭一双顾盼生辉,机敏狡黠的眼?眸,却让人记忆深刻。
乔昭没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她只是将手中的匕首更加逼近一分,冷声道:“放了乔愈年。”
方才的慌乱烟消云散,顾昀之又回复到高高在上,云淡风轻的模样?。整个?人透露着掌控着全场局势的松弛。
“我正愁不知道怎么治乔愈年,你就送上了把柄。乔昭,你好大的胆子!当真不怕我诛了你的九族?”顾昀之面上带着笑,言语中却尽是威胁。
乔昭也?笑,她无所谓道:“现在杀了你,我都能全身而退。”
乔昭钳制着顾昀之,让他几乎不能动弹。冰冷的刀锋贴着薄弱的颈部皮肤,让人不寒而栗,汗毛竖起。
顾昀之面色一凛,突然向?外?大吼一声:“来人!呜......”
他想趁乔昭不注意,让外?面守着的羽林卫救驾。下一秒乔昭就点了他的哑穴,让他无论如何大声嘶吼,都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顾昀之怒目圆睁,拼命的吼着。却只能听见喉间的呜咽声,哑火了似的。
乔昭觉得心烦,一把捂住他的嘴,沉声警告道:“外?面的人已经被我的人支走?,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顾昀之胸膛剧烈起伏,他恨恨的盯着乔昭,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
“放了乔愈年,下旨昭告天下,官复原职,还?他清白。圣旨现在就去写。”
乔昭声音冷淡,干脆利落,没有多废话。
她将顾昀之押到书?案前,将他的手松开,匕首却还?抵在他的颈侧。乔昭把圣旨还?有笔放在他面前。
不知乔昭点了他哪里,顾昀之只觉得全身无力。除了提笔的微弱力气,其他的手脚发软,根本走?不动。
顾昀之气急败坏,将面前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他带着怒气的眸子看向?乔昭,手胡乱比划着,嘴里不知道在放着什么狠话。
乔昭看顾昀之这副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的样?子。她将匕首一把插入书?案上,从顾昀之的手边险险擦过。
乔昭威胁道:“你不写,我现在就将你的手砍断。”
这句话完全戳中了顾昀之的逆鳞,他猛地将手往前面伸,放在乔昭的匕首下。他怒火中烧,一副生死不惧的样?子。
那?意思就是,你有种现在就砍断我的手!你有种直接杀了我!!
乔昭是真的不耐烦了,顾昀之不出?话,也?不配合乔昭。乔昭是真的想,一刀直接了结他的命。
但?是这明显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
她深深压着心底的烦躁,看向?顾昀之的双眼?中毫无情绪,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顾昀之也?感受到了空气中隐约的杀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一下子不敢像方才那?样?,大闹一番。
顾昀之指了指喉咙,又指了指笔。比划着。
大概意思就是,让他话,他才会写。
乔昭定定的看他几秒,思考着将人杀了,然后伪造圣旨的可能性。但?是顾昀之一死,北齐必将陷入大乱,天下割据,民不聊生,事态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乔昭抬手,重点一下,顾昀之的声音,立即从喉间传了出?来。
顾昀之看向?乔昭,道:“就算朕现在放了乔愈年,日后朕想杀他,仍然可以找个?由头杀了他。乔昭,朕是天子,朕想杀谁就杀谁!”
其实顾昀之不会杀乔愈年,但?也?不会让他太风光。但?是乔昭这一举动,让顾昀之梗着脖子放狠话。
就算他现在放了乔愈年,日后也?可以出?尔反尔。毕竟他是天子,他做什么都是天命的指使,绝不会有错。
“你是真天子吗?这般狂妄。”乔昭冷不丁的一声质问。
黑夜中,只有乔昭带来的一盏烛光。实在是太微弱,无法?将整个?大殿照亮,显得四周都是黑黢黢的,看着有些瘆得慌。
暗处很黑,纯黑,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顾昀之面色一僵,方才还?如炸毛的老虎,现在全身的毛发却紧紧贴在身上,整个?人都僵硬着。
“你什么意思?”顾昀之语气平静,袖中垂着的手却攥得死紧,指尖狠很陷在肉里。
“表面意思。你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乔昭反问道。
“你将那?些可能知道前尘往事的奴才杀得一干二净。哪怕是不知晓的,只要住在那?附近,都不肯放过一个?。”
“你应该特别心虚吧,所以最近才频频动手,要将权利握到自?己手里。哪怕众人反对,你仍然要做。”
顾昀之沉默着没话,他看向?乔昭的眼?神越发幽深,里面是森冷寒意。
“你知道些什么?”顾昀之扯了扯嘴角,问道。
“几乎全部。”乔昭完全不被顾昀之阴冷的面色影响。
......
乔昭知道这些,就要道裴空青了。
就在乔昭进祠堂的前几天,裴空青差人来叫了她。急急忙忙的。
乔昭知道她性格平稳,不会有这样?慌张的时候。定然是出?了大事,才会这般着急的叫乔昭前去。
待乔昭进了她院里的时候,裴空青探头出?去看了看街道,随后将门关上栓上门栓。
“没人跟着我,我仔细留意着。”乔昭站在裴空青身后,道。
裴空青没话,关了门。直接拽着乔昭的手往内院走?去,步伐颇为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