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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殿下晨安。”齐嬷嬷一脸镇定,笑着回,“老奴出来活络筋骨,恰好走到这儿。”

    时锦扬了下眉,似笑非笑地提醒:“书房重地,日后若无要事,齐嬷嬷还是不要轻易踏足。看守的仆役甚是铁面无私,可不会因为齐嬷嬷是皇后派来的就手下留情。”

    齐嬷嬷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

    时锦却不再多给眼神。

    知蕊推着她进书房,趁着没别人,小声发泄不满,“齐嬷嬷肯定不是因着遛弯儿过来的。”她的住处是知蕊帮着安排的,离书房隔了十万八千里。

    “我知道啊。”

    知蕊有些想不明白:“姑娘明知她不安好心,怎么还容她逍遥在外?”她小声嘀咕着,“姑娘惯来的处事作风也不是这个路数啊。”

    时锦专心翻找奏疏,头也不抬:“不纵着她,我怎么抓她的把柄?”

    话是这么说,知蕊还是觉得憋屈:“可也不能由着她在府里上蹿下跳啊——”

    时锦慢悠悠地在书橱间翻找,顺手将有些乱的书信打理整齐。顾云深放东西素来有条理,如今书橱上颇有些乱,足以见他有多忙。

    “我如今正闲,先让她多蹦跶两天,给我解解闷儿,等——”正说着,翻出来一封书信,余光瞥到信上的字,时锦声音一停。

    “怎么了?”知蕊转身看过来。

    时锦已经直起身,手里拿着一封书信。知蕊在她身后,看不清那封信具体是什么,下意识问,“姑娘找到了?”

    等了片刻没等到时锦回应,知蕊好奇之余探身看去,信封干净整洁,连墨迹都没有,更疑惑了:“姑娘对着一封空白的信封发什么呆?”

    “这个信封——”时锦艰涩开口,声音有些不稳,慌乱和无措显而易见。

    知蕊问:“这信封有什么特别吗?”

    时锦指尖落在信封上,浅浅摩挲,能清晰地感受到表面的粗糙。她有些出神,半晌抬眼望向知蕊,笃定道:“这信封是岭南制的。”

    时锦将奏疏交给仆役,本是要回房补觉,却因为那封岭南的信而心神不宁,睡意全消。

    信口没有蜂蜡,可时锦也没有直接打开。顾云深的书房多是政务,她有分寸,不会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猜测轻易过界。守了规矩没看,反而成了卡在喉间的一根刺。

    那封信究竟写了什么?

    若是单纯的政务还好,倘若是别的——

    顾云深曾说过要去岭南查她的过往,她知他公务繁多,压根没放在心上。若是真的查了,那封信可是回禀?派去岭南的人,究竟都查到了些什么?

    时锦脑海中乱成一团。

    顾云深是踩着小三月睡觉的时辰回府的。

    时锦正心不在焉地摇晃着她哄睡觉,一见顾云深,像是看到救星似的,二话不说将小三月递交到他怀里,自己靠着床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顾云深抱着襁褓轻摇,一边分神觑着时锦:“阿沅若是累了就先睡。”

    时锦被那封信搅得忐忑不安,怎么睡得下?她无精打采地摇了下头,又问:“你今夜还要去书房?”

    顾云深“嗯”了声。

    时锦随口抱怨:“都是丞相了怎么还这么忙?朝中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顾云深欲言又止。

    时锦没注意到,兴冲冲地直起身:“她睡了吗?”

    “你仔细着,别摔了。”顾云深等她重新坐好,才轻手轻脚地越过她,把小三月放在床榻上。

    襁褓里的婴孩儿睡得香甜,小嘴微张,呼吸均匀。

    时锦拉过薄被给她盖好,暗暗想着,睡得这么香,今夜总不至于再醒了吧?

    “阿沅。”顾云深叫了她一声。

    时锦头也不回:“怎么?”

    顾云深顿了下,试探道:“过些时日我要去靖州巡查,阿沅想不想和我一道去?”

    靖州?

    时锦心念微动,佯装遗憾地叹了声气,声音闷闷的:“我不去。你公务在身,我又不方便走动,会给你添麻烦。”

    “不会麻烦。”顾云深莞尔,循循善诱道,“靖州的人情风物同上京很不一样,如今天气转凉,也不算热,是个散心游玩的好去处。”

    时锦有些意动,脑子转的飞快。

    看顾云深的反应应当是不知道她双腿均残的事,但保不齐他真的会去查。去靖州是个好机会,她就能跟在他身边盯着他,免得他突发奇想来人去岭南。

    时锦思考不语。她微垂着头,及腰的长发自然垂下,将脸上的表情隐匿殆尽,顾云深只能看到她略略绷紧的侧脸,和压得极低的唇角。

    窗外有风,吹得烛火轻摆,半明半暗的灯光中,这幅郁郁寡欢的模样无端戳人肺腑。

    顾云深抿了下唇,下意识将手落在她的发顶上,绸缎一般的触感落入手心,他轻轻揉了下,不由放轻声音:“阿沅若是担心,不如另找一位大夫来看看?”

    时锦从沉思中抬头,一脸茫然:看什么?

    顾云深的视线落在她的双腿上。

    前后一串联,时锦顿时了悟。

    她提起腿是为了试探,他居然以为她是在为不能站起来而苦恼?

    要了命了。

    上回的女医被她和知蕊一起吓住才不敢胡乱言语,谁知道新来的会不会好打发?

    时锦生怕他安排下去,赶忙道:“我不要!”瞥见顾云深有些不赞同的神情,补充道,“上回的女医挺好的,如果一定要看腿的话,还让那个女医来。”

    “可是上回看诊之后,阿沅的腿伤并未见起色。”顾云深好声好气地和她打着商量,“若不然换一个大夫?”

    时锦扭头看过去:“腿长在我身上,相爷怎么知道没有起色?”

    若有起色怎么可能还不见她有站起来的动静?顾云深张口欲言,时锦心思电转,故意道,“想来还是我这双腿惹了闲话,让相爷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了——”

    “阿沅!”

    时锦不甘示弱地回视,唇抿得紧紧的,手指下意识攥紧裙摆。

    顾云深心口疏忽一软,耐着性子和她讲道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你变成什么模样都是我的阿沅。可若是因为讳疾忌医误了伤势,只能把自己困在轮椅上,那岂不是因小失大?”

    兢兢业业想对策权衡利弊的脑子倏地一停。

    时锦罕见的空白片刻,她倒是想站起来,可她的腿不是受伤了,而是腿骨齐根断裂,根本就没有接好的可能。

    “我就要上回的女医。”时锦定了定神,继续维持自己任性又固执的态度。

    顾云深颇为无奈:“阿沅——”

    时锦眼珠一转:“你执意要把女医换掉也可以。”

    语气虽有商量的余地,可顾云深愣是从她平静如水的眼神中捕捉到几丝狡黠。他下意识觉得不妙:“怎么?”

    时锦行云流水地靠在床柱上,与他相对而坐,指了指自己的腿,语气悠悠,“要么女医来,要么相爷亲自检查。”

    顿了下,时锦冲他露出一抹笑,“你选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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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相爷你别怂!!!

    第20章

    顾云深头大:“阿沅,我不通医术。”

    时锦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不甚在意道:“总归是伤了骨头,都要摸骨。大夫的手法我很清楚,相爷如果需要,待你摸的时候我可以随时指导。”

    顾云深:“……”

    这么能一样?

    尤其是,明明检查腿伤是件再正经不过的事,可从她口中说出来,也仿佛成了一件带着旖旎色彩的事。

    也不知是她的话太引人遐想,还是他自己想的太多。

    顾云深无奈地轻叹了声。

    时锦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拖长调子:“我知道了,相爷一定是想亲自检查。”

    她清了清嗓子,贴心的给他找好了理由,“也是,女医经验再丰富,到底经了旁人,不比亲手检查来得安心。”

    时锦善解人意地直起身,撑着手臂往床边挪了寸许。

    她两条腿不方便,挪动的时候全靠手臂发力。可她本就待在靠床沿的地方,外侧的那只手只险险卡在床边,五指无处可依,虚虚曲着。

    顾云深看的心惊肉跳,来不及纠正她的话,眼疾手快地扶好她。

    时锦却没接受这份善意,坐定之后,将顾云深撑着她手臂的手掌引到腿上,摆出一个任人宰割的姿势,真诚道,“我准备妥当了,择日不如撞日,相爷来吧。”

    盛夏的衣料多是用蚕丝制成,触感光滑,带着些许的微凉。

    可顾云深却在触碰到的那一刻“腾”地挣开,像是遇见洪水猛兽似的,面色青白不定,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

    时锦反应极快,先发制人:“你干什么,把小三月吵醒怎么办?”

    顾云深失了先机,一口气险些没缓上来。

    时锦丝毫没有收敛:“我知道了,相爷这样位高权重,想来是喜欢主动。”

    她顿了下,顾云深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时锦主动提起裙摆,露出小巧玲珑的玉足和一截细瘦白净脚踝,在烛光下透着几分莹润动人。

    许是有风吹过着了凉,脚趾无意识地蜷缩了下。

    她好似无知无觉,还在将裙摆慢慢往腰间提:“巧了,我也不爱被动,咱们各退一步。我把伤处露出来,相爷再亲自检查,正好都合了心意。我这个主意是不是妙极?”

    时锦微仰着头,像是在等顾云深的赞扬。

    顾云深不想赞扬,甚至觉得头大:“阿沅,别闹!”

    时锦动作不停,眼神无辜的很:“都说了你小声点,把小三月吵醒了怎么办?”

    眼看着小半条腿都露了出来,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顾云深像是被烫到一样,匆匆移开视线。

    时锦正得意间,一只手从她身后绕过,扣住她的手腕。

    那只手掌极宽大,许是热,手心带了汗。在她怔神间,捏着衣角的两根手指被隔开,衣角下落的同时,身侧的锦被落在她的腿上。

    顾云深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时锦:“……”

    时锦遗憾的“啊了声,有些难过:“我腿虽伤了,可伤的却是骨头,腿上又未留疤痕,相爷怎的如此嫌弃,竟连看一眼都觉得污了自己的眼吗?”

    顾云深:“阿沅,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啊。”时锦直言不讳,边说边试着动了动手腕,许是担心她又要想出别的幺蛾子,扣住她手腕的力道不减反增。

    时锦慢慢细数着,“相爷与我拜过堂,抱过我,与我同床共枕过,现下还揽着我的腰——”她顿了下,似笑非笑对上顾云深的双眼,“如此多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现在再来顾忌男女大防,是不是迟了些?”

    顾云深本意是为了出其不意,才选择从她身后去制止她。原本没注意,经她这么一说,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样一来,她整个人好似窝在他怀中一样。

    亲密至极,以至于他连开口反驳都底气不足。

    松开她不知道她还会想出什么馊主意,不松这个动作又亲密地让他心浮气躁。

    顾云深一时骑虎难下,更想不明白,明明他是在和她好好商量大夫的事,怎么变成了这样的走向。

    偏偏她还扭头看过来。

    两个人的距离甚至只有一掌宽,近到她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呼吸交错,不分你我。

    时锦凑上去了些,压低声音问:“相爷想出来托辞没有呀?”

    她的声音几乎已经是气音了,温热的气息漂浮过来,顾云深眼底一暗,猛地松开她后退几步。

    他不敢再看过去,呼吸有些错乱,半晌道:“还让当时的女医来。”

    言罢,大步流星地朝书房走去。

    明明得偿所愿,可时锦却没有多开心。

    尤其是被顾云深扣住的手腕,因着他力道太大,攥出一圈瘀痕。原本发红的伤处,因为一夜的发酵沉淀出深红色,落在白皙的手腕上,触目惊心。

    知蕊一脸心疼,给她上药的时候都小心谨慎,生怕力道重些就会雪上加霜。她轻轻揉着淤痕,难免对顾云深不满起来:“相爷也是,有了不愉快说开不就行了,怎么还动起手了?!”

    时锦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没敢接话。

    等上完药,时锦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去看看小三月有没有醒,没醒的话把她喊起来。”

    “小三月若是被人叫醒,又要哭闹了。”知蕊想想那画面都觉得心有余悸,瞥了眼时锦的手腕,“她哭闹起来我可哄不住,姑娘能行吗?”

    时锦权衡了下,还是道:“去把她喊起来吧,一会儿我们去见长思姐姐。”

    将小三月从红袖招抱回来已经许多天了,时锦喜欢小三月不假,但人毕竟是长思捡回来的。况且再过些时日就要带着小三月去靖州,来回又要月余,临走前总要带着小三月去见一见长思。还有顾云深派人去岭南的事,她也要想办法安排一二。

    时锦心里盘算的很明白,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好不容易把哭的抽抽嗒嗒的小三月哄好,出门的时候碰上乍然到访的太子。

    太子华服着身,看上去与平常无异,可时锦愣是从他规整的仪容中窥出两分狼狈。

    时锦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听太子语气不善:“你快去管管你家夫第21章

    时锦很快弄清了原委。

    事情的起因在靖州,去靖州巡防,来回至少一月。丞相不在,一个月的政务总要有人处理。年轻的丞相不偏不倚,给各部的大人都均分了公务。剩余六部以外的诸事,全部扣在了太子头上。

    太子原本就忙,顾云深的这一份更是像一座大山一样,重重压在他的肩膀上。

    终于在今天,不堪重负的太子趁着顾云深面圣的档口,悄悄溜来了相府。

    他端起茶盏润了润喉,才继续控诉:“他只是去靖州一月,这样事无巨细地交代过来,孤险些都要以为朝中的丞相预备遁世归隐了!”

    时锦揣好了幸灾乐祸的心,假模假样地安慰他:“能者多劳嘛!”

    太子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时锦回以单纯无辜的笑。

    太子气闷地灌了口茶。

    时锦从未见过太子这样狼狈,一时唏嘘,好心多留了他会儿。

    时间很快过去,时锦觑了眼外头的天色,委婉道:“时辰不早了。”

    太子跟着朝外瞧了眼,点点头:“是不早了,该用午膳了。”

    言罢,理直气壮地望向时锦。

    “我今日原本要出府的,没让膳房准备吃的。”时锦窒了片刻,“我收留你又陪你打发时间,已经仁至义尽了。”言外之意,你不要得寸进尺。

    太子被顾云深用政务压了好些天,今天打定主意要好好歇一歇。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道:“要么让膳房现在去做,要么你让顾显之收敛些,你选一个。”

    “呵。”时锦冷笑一声,“你想——”

    脱口而出的“你想都不要想”,被时锦及时咽回口中。她眼珠一转,续道,“你想让我劝相爷给你少托付些政务?”

    太子闭眸放松,没捕捉到时锦眼中不加掩饰的狡黠,诚实地“嗯”了一声。

    时锦清了清嗓子:“可以。”

    这么痛快?

    太子一脸怀疑地望向时锦。

    时锦笑眯眯道:“你得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太子心生警惕。

    时锦悠悠道:“他派了人去岭南查我的过往,我不想让他知道,你找人去挡一挡。”

    “他怎么忽然要去查岭南的事?”太子有些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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