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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时锦一颗心都被小三月哭化了。

    可时锦没有哄小孩儿的经验,面对她的抽泣束手无策。

    不管是抱着她轻摇、还是拿好玩儿的东西吸引她的注意力,皆以失败告终。

    时锦和知蕊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小三月依旧小声啼哭着,微弱的声音像是猫抓一样,挠的时锦又急又疼。

    她看着小三月通红的小脸,挫败道:“小月月快别哭了,再哭下去姨姨也要跟你一起哭了。”

    顾云深这时恰巧进门,闻言逸出一声轻笑。

    时锦没料到他突然回来,听到他的笑声,难得羞恼。

    她看到顾云深面上没有消下去的笑,咬牙道:“你怎么回来了?”

    往常顾云深回府,就算不是月上柳梢,也是黄昏时候,如今才过午不久——

    时锦没好气道:“相爷倒是清闲。”

    顾云深不置可否,凑来摇篮前:“这便是你今日从红袖招带回来的小孩儿?”

    他探头一看,摇篮中的小孩儿还是小小一团,皮肤细嫩,一双眼睛漆黑明亮,如今因为哭泣,蒙上水雾。鼻尖通红,乍一看,可爱又可怜。

    顾云深没忍住,伸出食指轻点了下她的鼻尖,颇有些怀念道:“你刚被阿兄抱回来的时候,可比她胆大多了。”

    小时锦也是这么大点儿的时候被顾阿兄抱回的顾府。

    刚到府中,也是哭哭啼啼,看上去极为可怜。

    但小时锦胆子大,又好哄,没多会儿就能在他和兄长的怀里咯咯笑起来。

    顾云深随口一说,可时锦老毛病又犯了。

    定睛看了他片刻,一时没忍住,悠悠开口道:“可不是嘛,胆子不大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给养我长大的‘小叔叔’当妻子。”

    顾云深逗弄婴儿的指尖一顿。

    时锦颇有闲情逸致的等着看顾云深的反应。

    会是恼羞成怒地斥责她住口,抑或是哑口无言地拔步离开?

    时锦慢吞吞地想着,不管是哪种反应,都能让她愉悦起来。

    她就喜欢看顾云深冷静尽失、自持破碎的模样。

    顾云深的反应却出乎她的预料。

    他只是停顿一瞬,仿佛没有察觉到时锦略带恶意的语气,很快恢复如常,心平气和地哄着小三月。

    这副平静的模样反倒让时锦气结。

    她忍了会儿,看到小三月在他的轻哄下,抽泣声慢慢停下来,登时目瞪口呆。

    她难以置信道:“为什么你一哄,小三月就不哭闹了?”

    时锦的语气有震惊,也有不平。

    顾云深抬眸问:“你是怎么哄的?”

    时锦老老实实道:“推摇篮,拿这个给她玩儿。”

    时锦说着,举起手里翠绿的小珠子。

    顾云深顿了下,问:“没有抱抱她?”

    时锦摇头,为难的垂下眼:“她太软了。”

    软绵无骨,她生怕自己一碰,小三月就会受伤。别说抱了,她连碰都不敢碰。

    时锦不敢碰。

    对自己力道向来拿不准的知蕊就更不敢了。

    顾云深看她一副小心翼翼,想碰不敢碰的模样,心里一片温软。

    他停了下,像是诱哄一样,缓声道:“你碰碰她。”

    时锦下意识背起手,连连摇头,眼里流露出抗拒和渴望。

    顾云深失笑。

    “别怕。”顾云深放柔声音,“小孩子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顾云深一只手指还在和小三月嬉戏。

    小三月兴致勃勃地去抓手指,抓住了就软软握着。等顾云深轻轻抽出,她又急急追上去,不时发出几声气音,奶声奶气。

    时锦看的一阵眼热。

    明明是她带回来的小姑娘,怎么反倒和顾云深这么亲近。

    她心里挣扎了一瞬,终是在小三月的可爱里举手投降。

    时锦仿着顾云深的模样,伸出一只手指探进去。

    她屏气凝神,动作缓慢。在将要碰到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害怕重新涌上心头。

    时锦泄气道:“还是算了。”

    她说着就要收回手。

    刚一动作,顾云深眼明手快地捉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温热,覆上来时热度透过肌肤相接的地方渗透给她。

    时锦心尖一颤,指尖下意识一抖。

    顾云深却以为是她害怕,于是握着她手的力道又重了些。

    他牵引着时锦的手,轻声道:“阿沅别害怕。像这样轻轻的碰,不妨事的。”

    时锦的手腕被顾云深握着。

    顾云深常年执笔,指腹上磨出茧。

    一层薄茧蹭在腕骨上,痒痒的,引的时锦心里阵阵悸动。

    时锦抿了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指尖伸到小三月面前。小三月似是极为喜欢玩手这项活动,很快眉开眼笑地捉住她的指尖。

    小孩儿的手柔弱细嫩。

    时锦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

    她惊喜地抬起来:“她笑了?!”

    顾云深被时锦的笑感染,点头“嗯”了声。

    时锦垂首陪她玩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好奇问:“你怎么知道这样她就不哭了?”

    顾云深看了她一眼。

    眼神轻而淡。

    时锦却莫名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顾云深在她如临大敌的眼神中笑了下,难得反问:“你不是说自己是我养大的?比阿沅有些经验罢了。”

    时锦:“……”

    顾云深这一句话打得时锦措手不及。

    时锦心里大为不解,明明他对这件事向来讳莫如深。

    发生了什么?居然能让顾云深不再避讳这样的过往?

    时锦默念着“气势不能弱”,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

    她心思电转,飞快地思索应对之策。

    顾云深没多逗她,适时递上台阶,解释道:“小孩儿刚到陌生的地方难免害怕,害怕了或是哭闹,或是给自己裹上刺。两种反应归根结底都是自我保护的手段。转移注意力是下下策,和她亲近、让她主动卸下心防才是解开症结的关键。你不敢碰她,小孩儿察觉出距离,自然就会哭闹不止。”

    顾云深回答的很认真。

    时锦听着却咂摸出别的滋味儿。

    小孩儿到底是在说小三月,还是在说她?

    时锦一瞬间生出一种被他看透的惊慌。

    她很快冷静下来,干巴巴地转移话题:“你还没说,今日怎么提早回来了?”

    顾云深移开视线,坦诚相告:“武安侯在边境和谈顺利,即将启程回京。太子和礼部的官员去商议外朝觐见的一应礼节,没我的事,便提早回来了。”

    时锦听到这里,忽然一顿。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顾云深,嗫嚅道:“武安侯要回京了?”

    顾云深点了下头,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顺势问:“怎么?”

    时锦目光闪烁,迟疑着开口:“我今日去了红袖招,替一位被逼着嫁给权贵的姐姐解了围——”

    “那户权贵是武安侯的公子?”顾云深闻音知意。

    时锦心虚地“嗯”了声。

    她垂头逗着小三月,心不在焉道:“虽说借了你的名义,可事情是我做的。若是武安侯为难你,你尽可推到我身上。我这公主的身份有名无实,可好歹聊胜于无——”

    “阿沅。”顾云深叫了声,目光沉沉。

    时锦从他貌似风平浪静的声音中察觉到底下的波涛汹涌。

    她顿时一怔。

    自打她从岭南回来。

    顾云深向来都对她极为纵容,还是头一遭用这样风雨欲来的语气和她说话。

    顾云深是真的被时锦这句话气着了。

    他深吸口气,想说的许多话,在喉间争先恐后地想极出来。

    最后,顾云深闭了下眼,勉力克制着自己的心绪:“这三年,我不仅仅是当了个丞相而已。”

    时锦手指蜷了下。

    顾云深道:“别说你只是在武安侯的公子手下保下了一个人,就算你今日无缘无故闹了侯府的赏花宴,我也能将你全须全尾的护下来。”

    话到最后。

    顾云深起身,深深看了眼时锦。

    到底没有忍住,他略带着一丝失望道:“我既然把你从岭南接回来,便是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让你再陷于三年前的境地。你说要我将过错尽数推到你身上——”

    顿了下。

    顾云深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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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时锦:究竟是谁害得她怼人大业惨遭滑铁卢?

    太子:深藏功与名。

    第15章

    顾云深话落,头也不回地离开。

    时锦半垂着眼,看似专注地和小三月玩乐,可心绪却在小三月的咯咯笑声中渐渐飘远。

    三年前武安侯府举办赏花宴。

    那时顾云深升迁不久,正二品的官员,皇帝眼前的红人,是不少官员拉拢的对象。

    他素来爱惜羽毛,上京城中但凡同僚邀请,一概拒绝。

    可武安侯府不同。

    武安侯是皇后的嫡亲兄长,手握兵权,位高权重。

    又恰值武安侯于边关大捷,一时之间,更是风头无两。

    连皇帝都要忌惮侯府三分。

    遑论是顾云深?

    他不得不去赴宴。

    时锦却百般纠缠,要同他一道去。

    顾云深只当她贪玩,没多想。

    时锦当然不是为了玩乐。

    顾云深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于情爱一道却不大精通。

    这场赏花宴,明着是庆贺武安侯平安归京,实则意在顾云深。

    武安侯的嫡幼女才情冠上京,比顾云深小两岁,婚配正好。

    顾云深公务缠身,没想到这一层。可时锦当时早已察觉到自己的感情,又总听到街头百姓言两人相配,心中泛酸已久。

    因为这,她对武安侯府也多方了解。

    时锦常年跟在顾云深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于朝政一道也稍有涉猎。

    武安侯府势大,又不知收敛气焰。皇帝明面上对其礼让三分,心中定然忌惮。

    顾云深的扶摇直上便是例证。

    有这一层关系在,时锦深知,哪怕武安侯说的天花乱坠,顾云深也不会应允。

    时锦缠着去,只是想见一见,百姓口中,能配得上她心中天上月的美人究竟是何模样。

    时锦去了。

    却没料到美人对顾云深分外执着,为成婚事,甚至不惜使出下作手段。

    时锦提早察觉,故意搅乱了赏花宴。

    武安侯和嫡幼女的谋划成空。

    一腔怒火悉数发在时锦身上,随意找了个借口,将时锦扔进天牢里。

    这一扔,扔出了顾云深的担忧和怒火,让时锦心中窃喜,生出不少不切实际的心思。

    更为凑巧的是,她被顾云深从牢狱中救出来不久,真实的身份便也袒露人前。

    她是皇帝丢失多年的女儿,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顾云深当时问她,是想继续待在顾家,当顾家的养女,还是回到亲生父亲的身边。

    时锦不假思索选了后者,她想给自己一个夙愿得偿的机会。

    可不知道,那是心灰意冷的开始。

    摇篮里的小三月尚是不知愁滋味的年岁。高兴和难过全都写在脸上,笑得时候眼睛会完成月牙,软糯又可爱。

    时锦的指尖被她牢牢握住,抓着往口中凑。

    “不可以吃手指哦——”时锦回过神,笑着戳了戳她的脸侧,半晌,失神低喃道,“小月月要永远像现在一样开心。”

    不要像她一样,喜欢上了一个在黑夜高悬的月亮,从此再也难窥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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