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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没有这些东西,压根没法生火,约着一起去,小陈再爱占便宜,也就是两把草的事儿,家里亏不到哪里去。

    郭连长点点头,也严肃地说道,“家里的事,你多管管。虽然红平磕破头了,但是也是他自找的,平时少嚼舌根,他一个男孩子,跟个长舌妇一样的。”

    “晓得了。”

    郭嫂子答应得爽快,心里有些不爽,她也没说什么添油加醋的话,本来陈可秀就是那么一个人。

    能做得,还能怪大家说?

    不过,男人说的话,她也记在心里了,男孩子家家的,总是学舌,确实不太好。

    想到这里,她拎过郭红平的耳朵,“听到了没,不许乱骂人。不然下次老娘打断你的腿。”

    郭红平并不怕她,甚至伸出舌头略略略,拿开她的手,“还不是你们说的嘛,没听我爸说嘛,你们先嚼舌根的。”

    郭嫂子气不打一处来,要找竹条揍他,被郭连长拦住了,斥责道,“饭前不训子,吃不吃饭了。”

    “行,你护着他,又让我教,我拿什么教?”

    郭嫂子木着脸去盛饭,再不说话了。

    男人哪里都好,也不学人动手,偶尔还会帮忙做点家务,就是这方面,他就会动嘴。

    不说她的糟心事,陈可秀也卡文了,第三个故事的开头怎么都写不好,有些烦躁,洗洗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郭嫂子就来敲门了。

    陈可秀顶着鸡窝头,看到是她,还有些惊讶,“嫂子,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看着她似乎刚起,郭嫂子暗暗吐槽,真是同人不同命,都是嫁人,人家小陈睡到自然醒。

    她还特意晚点来的,好险人没在蒙头大睡。

    “是这样的,我今天打算去后面的山上弄点柴,你去吗?”

    陈可秀用缺了口的木梳和纠缠在一起的头发较劲,纳闷地问道,“烧柴啊?这里能让砍柴吗?”

    而且,大家都只有一个屋子,冬天厨房就在房间里,煤炉子有烟囱,影响不太大。

    要是烧柴,她都能想到夜里被染了烟熏味的被子呛一口火烟的感觉。

    只是这话,万万不能说的,否则又会被骂矫情。

    郭大嫂听她没说什么乡下人才用柴的话,笑容真诚了几分,“不砍柴,咱割点干草,捡点灌木枯枝,回家晒晒,生火的时候容易些。”

    陈可秀汗颜,原来是用这些生火,她还一直琢磨,不用报纸,家里也没那么多塑料的东西,都是用什么把煤点燃的。

    那天,邵卫国就是用的塑料制品,可把她臭得够呛。

    她还说呢,怎么不能睡懒觉,原来军嫂除了做饭和家务,还得忙活这么多事儿。

    “嫂子,等等我,我也去的。”

    她说着,连忙把衣服往身上套,头上包块毛巾,把耳朵挡住,免得吹得疼。

    翻出都生锈了的镰刀,没有背篓,只好拿了个之前装玉米面的塑料袋子,把镰刀裹在袋子里,往胳肢窝一夹,跟着就跟着郭嫂子出门了。

    郭嫂子看着她,塑料袋都不用手拿,两只手互相缩在袖子里,除了两只眼睛,啥都没露出来,只觉得好像更加娇气了。

    要知道,前两天也冷,她都不带生火的,哪怕谁家都不让她蹭火了,她都能去荡秋千。

    现在跟得了风寒一样的是闹哪一出。

    “小陈,还没到腊月啊,你就怕冷成这样,到了最冷的时候可怎么办?”

    “再说吧。”

    陈可秀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是南方人,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风,也没受过冷,从县里回来的晚上,她觉得耳朵都要冻掉了。

    管它寒冬腊月怎么办,裹得一日是一日。

    山看着近,实际上还有半小时的路程,和郭嫂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倒是也不觉得很远。

    远远看着,是发黄的山,没想到离得近了,也能看到些许绿色藏在叶子枯萎的草底下。

    陈可秀看着有些老了的荠菜,疑惑地问道,“郭嫂子,这么多野菜,怎么没人挖?”

    家里买白菜还得要钱呢,野菜可是不要钱的。

    在她想来,大家生活都过得拮据,野菜应该被一抢而空才对。

    恰好家里白菜都没了,连土豆都没剩几个,拿了镰刀,就开始贴地割。

    除了蒲公英和荠菜,其他的种类几乎没有。

    郭嫂子无奈笑笑,“我去割草,你少挖点。这玩意刮油水,肚子里本来就没多少油,吃一顿野菜,得寡好几天哩。”

    不加野菜,吃一顿饭能管三小时,加了以后,只能管一个半小时。

    现在虽然也不算富裕,但也不是以前什么都没得吃的时候,吃了吐一地胆汁干啥。

    陈可秀喜欢绿色的菜,恨不得挖一堆回去,用猪油打个汤,然后烫菜吃。

    不过想想郭嫂子说得也对,野菜纤维促动肠胃纤维太厉害,都恨不得养膘过冬,她刮什么油?

    只割了些看起来嫩的,然后就学着郭嫂子的样子割草。

    看她擦擦擦的一割,然后一搂,就放到背篓里,动作行云流水。

    她这边,和镰刀较劲半天了,棉涩割不掉,还得用力拉扯,才能割下来几根。

    郭嫂子瞥了她一眼,“小陈,不是这样的,要拿稳一些。”

    “嗯。”陈可秀又试了试,有些颓废,“镰刀不太配合。”

    郭嫂子笑得前仰后合,“你说话太有意思了,可能是镰刀太钝了,我一会儿把刀借你。”

    “好,谢谢嫂子。”

    陈可秀也一直在努力,观察着她的方式,始终不得要领,只能慢慢的拉扯。

    郭嫂子的背篓都堆尖了,她才割了一小把,手冻得通红,付出和收获完全不成正比。

    哪怕拿了郭嫂子的镰刀,效率并没有高多少。

    郭嫂子看得着急,要是再不回去做午饭,男人回家看着饭没熟,难免要甩脸子的。

    也不能把小陈丢在山上,看着娇娇弱弱的,豺狼一叼就走,出了什么事,负不起这个责任。

    早知道,就不和她一起来了,实在是娇气了点。

    第13章

    你好像在阴阳我啊?

    “我来,我帮你!”郭嫂子不等她拒绝,夺过镰刀,咔咔咔一顿割。

    陈可秀不太好意思,就在旁边捡小树枝,这边偶尔有松树,不过落下来的松针都被捡走了,只有风吹落的断枝。

    她捡得认真,郭嫂子割完,也捡了不少。

    “嫂子,给你一半吧!”陈可秀不由分说,塞了些树枝在她的背篓里,“这玩意虽然细碎,应该也比草耐烧,生火的成功率能高一点儿吧。”

    郭嫂子心里舒服了许多,虽然人麻烦点,她也不在乎这点碎了吧唧的树枝,总算也是礼尚往来,有来有往的,对她干活磨蹭的意见也没那么大了。

    看来,小陈真是变了不少。

    甭管是不是装的,比以前强多了。

    “小陈,听说你也是下过乡的,怎么这些活都不会干?”

    陈可秀摸摸鼻子,“我以前不懂事,第一天就和队长起了冲突。分配给我的活,都不太轻松。”

    刚下乡的时候,原主没学会入乡随俗,看哪里都不顺眼,骂着乡下太脏,让队长知道了,斥责了她几句。

    因为她顶嘴了,干脆就分配她最脏最累的活儿。

    挑粪,把草和猪肥混在一起,踩来踩去把两者融合,等待发酵。

    她做的活,基本就是这些,憋屈也不敢说话,不然就拿扣公分威胁她,只能都忍了。

    所以,下乡她就没做过普通的活。

    至于陈可秀,更不用说了,镰刀怎么拿都是现学的。

    郭嫂子听完她下乡的经历,哎了一声,“年轻就是这样,慢慢学吧。不过,好在现在随军,日子过得好了,比在乡下容易多了。我在老家的时候,要出工,做家务,夜里带孩子。现在嘛,做做饭做做家务,照顾好男人和孩子,也没什么事了,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陈可秀拖着装草的袋子,东西不沉,但是她的心情很沉。

    假设稿子过不了,那她的生活,是否就是和郭嫂子一样的?

    围着灶台,围着孩子和男人,时不时还要受男人的责骂,就好像邵卫国回来,莫名其妙指责她一样。

    想到这些,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赶紧投稿,然后离婚,脱离现在的生活。

    她久久未言,郭嫂子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陈可秀望向她,“嫂子,你委屈吗?”

    郭嫂子一愣,随即把头垂下,云淡风轻的说道,“有啥委屈的。咱靠男人养着,大家都一样的,能吃饱穿暖,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她怎么不委屈呢,一天都不得闲,和男人说话还要小心谨慎,不然就会挨骂。

    做梦都要小心翼翼。

    那能怎么办呢!

    日子还是要过的,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么。

    陈可秀没有告诉她,她眼角一片泅湿,浸润着布满眼纹和些许雀斑的皮肤,是多么令人心酸。

    各有各的活法。

    这是郭嫂子觉得最好的活法,也许是唯一的活法,她自身难保,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郭嫂子明显沉默了许多,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到了家属院分开的时候,她才说道,“小陈,咱不是有工作的人,你的心也收一收,好好过日子。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他让着你,你也别太让他没面子,不然吃苦的是你。”

    “谢谢嫂子,我明白了。”陈可秀知道她是好意,笑着谢过她。

    回到家,把封着的火通开,摘了些野菜洗干净。

    舀了些猪油,在锅底化开,然后把野菜炒了炒,这样油入味点,再往里加水。

    水开就又把盐巴坨坨在里头晃两圈,搅了点面疙瘩进去。

    她做饭就这样,全靠自身理解,好不好的也不计较,现在这样的生活,有油有盐就不错了。

    猪油野菜疙瘩汤好了,陈可秀看着飘了些许油腥,绿色的叶子和白色小面坨相间交错,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美滋滋地吃完,然后把割来的草晾晒在院子里,回屋继续写作。

    这次她写了底层女性的生活,本来写的苦难,想了想,全部都是划掉了,改成一些野趣,八卦趣事。

    毕竟大家都是过过苦日子的,时间离得太近,也许人们并不想回忆不开心的过往,和一些类似抱怨的东西。

    人与人的悲观,从来不会相通。

    主要是现在文字类还是要谨小慎微,任何一点能让人曲解成批判的,她都不敢写。

    目前只想以出版社收录为目标,满足温饱,其余的,再说吧。

    赶完了三个小故事,她才收拾收拾睡觉。

    第二天一早,锁好了门就去了镇上,按照之前查询到了的出版社地址,把写好的东西寄了过去。

    接下来,就等着那边的回信了。

    把故事投了出去,不但没有做完一件事的轻松,反而增添了几分焦虑。

    在家闲来无事,就开始手写长篇,现在一般都是需要完本再投,不过没事做,也自然是要给自己找点事做的。

    邵卫国没回来,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是多了几分自在。

    除了写作,平时没事就和郭嫂子闲聊,或者一起去干点活。

    旁边住的这两家,她敬谢不敏。

    上次刘家兄弟俩把她的东西吃完了,好像是得了便宜,只要闻到饭香,放学必定守她的门口。

    她一点面子都没给,直接关了门吃独食。

    每当这个时候,刘大富都会在门口大声嘟囔,“真小气,好像谁都和她一样,会吃别人家的饭,就是看看都不让看。”

    陈可秀置若未闻,心想,你不想蹭饭,别人家要吃饭了,不应该是赶紧回家吗?

    十一二岁的人了,怎么连这点事都不懂。

    想归想,她也不能真的和出去和孩子掐架,只是懒得搭理。

    今天闻着她又做米饭,又来了。

    都过去一个月了,她也没有余粮,依旧选择不搭理。

    不听外面刘大嫂训斥儿子的声音,琢磨着明天应该去镇上打听打听,有没有回信。

    今天刘大嫂的骂声十分持久,有种没完没了的架势,“你们是痨鬼吗?家里缺你们吃喝?不知道别人烦你们啊?没脸没皮地守着,不要脸的东西。”

    她骂来骂去,也不提溜着两个孩子回去,就站在陈可秀的门口训斥,也不知道骂给谁听的。

    嗓门大而尖锐,吵得陈可秀心烦。

    “两个挨千刀的,人穷志不短不晓得吗?平白跑来丢人现眼,让人瞧不起,再做这种事,打断你们的腿。”

    陈可秀听她一口一个看不起人,好像说她很高傲似的,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她家财万贯,都是邻居,蹭几口饭没什么,可是她就那么一点粮食,谁不知道彼此家里都过得一般?

    不给吃饭就是看不起人?

    她听着外面还在指桑骂槐,蹭地站起来,推门出去,站在门口看。

    刘嫂子骂人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讪讪地说道,“小陈,我训孩子呢。这俩没皮没脸的,给你添麻烦了。让他们继续呆着,回头指不定大家怎么说你抠门呢。”

    “嗯。”陈可秀点点头,笑着说道,“嫂子,知道你为我好。可是,这是我家门口,要不你把人叫回去训吧?要不然,我还以为是我没多余的饭给两个孩子吃,您在阴阳怪气我呢。”

    第14章

    你抢了她的

    刘嫂子的被噎得无话可说,她可不正是这个意思嘛。

    家里是穷,也不是一定缺这顿饭,奈何陈可秀吃得好啊,隔着门都能闻到她做饭时的香味。

    说不上来,就是好像油放得不少,都闻到油香了。

    家里清汤寡水的,孩子们当然馋嘴了。

    都守了好几回了,再怎么抠门,也该请孩子们吃上一顿了,她每次都把人关在门口,也太不近人情了。

    她家又没孩子,她男人还是团长,那工资不得老高了,孩子吃一顿又不能到哪里去,怎么可以冷漠地甩了门关上的。

    看着两个孩子眼巴巴的,她这个当妈的都心痛,不指桑骂槐一顿,她这口气咽不下。

    她眼睛转了转,低声问道,“小陈,嫂子问问你哈,你是不是对嫂子有意见?”

    “嫂子哪里的话!”陈可秀惊讶地地说道,“咱是最亲最近的邻居呀,嫂子人好又会教孩子,我哪里会对你有意见。有的不会教孩子的人家,估计骂的不是孩子,而是我了。你通情达理,知道大家都不容易,这点比好多人强。”

    刘嫂子满脸尴尬,借着天黑,想着别人也看不到,连忙拽着两个孩子往家里走,倒是不骂骂咧咧了。

    陈可秀还真是聪明多了,她现在不吵不闹,拿话堵得死死的。

    “洪嫂子,吃了吗?”陈可秀见她走了,顺口和站在门口看热闹的洪嫂子打了个招呼。

    也不等对方回答,就钻回了屋里。

    刚吃完饭,就听到有人敲门,“小陈,吃完了吗?”

    是洪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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