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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比起有些人坐在书案前抓耳挠腮,沈沧提笔蘸了墨,几乎是没有迟疑就落笔。

    宋连云隔着薄薄的一层帷帽纱,侧立一旁看沈沧写文章。

    沈沧自小就由最好的老师教导,魁县再是读书人圣地也比不上皇子的老师,更何况来参加百花会的读书人里,很多人水份很大。

    在旁人抓耳挠腮之时,沈沧已然一气呵成写下了一篇文章。

    “拿去。”沈沧很是嚣张。

    胖男人显然很意外,他不懂文章怎么才算写得好,可见沈沧行云流水,字也写得好,文章想必也不会差。

    立马叫了人把沈沧的文章送到里边去,不多时,便有评判的声音从里边传来,“文章如行云流水,字迹更是铁画银钩,此子才华横溢,实乃难得一见的才俊。”

    一个穿着比胖男人更加体面的男人从飞鸿居走出来:“敢问方才的文章是谁所作?”

    沈沧懒洋洋道:“我作的,够不够你们百花会的门槛?”

    “自然是够的。”来人客客气气地请沈沧进去,“在下是百花会的筹办者,姓罗,罗艺生,敢问公子贵姓?”

    沈沧:“沈。”

    对待这些人,还不配沈沧有礼。

    罗艺生也没有生气,可能是想着像沈沧这般有真才实学的人傲气也正常,还是把人给请进了飞鸿居。

    宋连云跟随着沈沧步入飞鸿居,他心中暗自感叹,这百花会的排场还真不小,飞鸿居的室内装饰应当也是换过的,显得雅致而考究,若不是知晓百花会举办的真正意图,只会当今天在飞鸿居只是单纯的文人墨客相聚。

    “沈公子,这边请。”罗艺生引领着沈沧和宋连云穿过人群,来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雅座。

    宋连云听到了好些人在小声议论沈沧,一是议论沈沧所作文章究竟有多出彩,二是议论,怎么来参加百花会还带了一个伴来。

    坐在里边的人都不是什么思想保守的人,眼瞧着宋连云挽着沈沧的胳膊,又戴着帷帽,便能生出不少的猜测。

    “沈公子,百花会还没有正式开始,请您在此稍作休息。”罗艺生还冲沈沧抛了个眼神,“今天您看见的每一个艺人,都是干净的。”

    罗艺生说完就告辞,还有一堆人的文章等着他看,没有多留。

    宋连云在罗艺生离开后,开口:“艺人们当然是干净的,不干净的人,不是他吗?”

    沈沧目光一凝:“所言甚是。”

    人的身体哪有什么脏不脏的,肮脏的分明是人心。

    沈沧和宋连云在雅座上坐下,周围是靡靡乐音和浓浓的酒香。

    宋连云点评:“要装就装到底,哪有读书人聚会聚成这样的。”

    沈沧手指拨了拨宋连云的帷帽:“出了这个门,怕是也没有人承认他们的读书人身份。”

    宋连云赞叹:“你骂得好脏,兄长。”

    沈沧不安分的手指猛猛颤了颤,宋连云突然一声“兄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宋连云隔着帷帽,看不清沈沧的神情,也就不知自己给沈沧造成了多大的冲击,他悠然地倒了一杯水,凑近了闻到是酒的味道,便又放下。

    “提供的不会全都是酒,没有水吧?”宋连云指指点点,“心思好恶毒。”

    人醉了酒,能干出什么事情来,那可就不一定了。

    沈沧握住宋连云的手:“别碰这里任何的吃食,说不定有什么脏东西在里边。”

    宋连云应了下来,左右无聊,干脆就挑开一角帷帽看艺人们跳舞。

    刚开始欣赏,艺人们就随着乐曲停了,纷纷退场,有人许是酒吃多了,见艺人们不跳舞了便拍桌而起:“什么意思?不给看了?”

    “公子说笑了。”人有声而未现身,“各位来参加百花会,想必寻常歌舞也无法令诸位尽兴。”

    宋连云耳朵微动,瞬间就锁定了说话之人在何处躲着。

    “窈娘们练习了新舞,今日正要呈现给诸位!”

    窈娘,是对那些从小就断脚缠足的女艺人的称呼,因为身姿窈窕诱人,所以称她们为窈娘。

    乐曲又起,欢呼声沸腾,穿着舞衣的窈娘们出场。

    宋连云揭下了帷帽,注视着窈娘们。

    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麻木的笑,明明容貌响亮,却透出枯槁的目光。

    这样的女孩子,他以前只在boss那见过。

    宋连云的拳头慢慢攥紧,指甲都扣进了肉里。

    沈沧轻轻包裹住宋连云的手:“别对自己用力。”

    第43章

    宋连云不会伤到沈沧,

    所以沈沧轻易地让宋连云松开了拳。

    “我知道你一定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沈沧安慰道,“以前你肯定也想救人,只是无能为力,

    现在不一样了,

    我们在一起。”

    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可以救很多很多人。

    宋连云眸光闪动,

    沈沧,

    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

    除了宋连云和沈沧,其他人都是冲着窈娘来的,

    自窈娘们一出场,一个个的目光如狼似虎,恨不得把眼睛珠子都黏在姑娘们的身上。

    宋连云支着耳朵,听到了周围许多人张口闭口的污言秽语,都是些贬低人的话。

    “越是自己低劣之人,

    越是喜欢说些屁话来抬高自己。”沈沧手改握住宋连云的手腕,

    “不必放在眼里。”

    “你爆粗口了。”宋连云的注意力被沈沧的粗话吸引走,丝毫没有在意沈沧的手搁在了哪儿。

    沈沧有理有据:“对待真正的粗鄙之人,

    这话也不粗了。”

    宋连云被说服了,他很赞同沈沧说的。

    窈娘们穿的舞衣料子轻薄,

    还漏胳膊漏腿,舞蹈编排得也不是能上大雅之堂那种,也就是有些低俗的人一直在拍手叫好。

    没有人在意她们的痛苦,只有淫者见淫,以此为乐。

    百花会上用的酒不知是不是真如沈沧所说的那般加了东西,一舞未毕,就已经有人忍不住了,手里提着酒壶,

    摇摇晃晃地往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走,酒气熏天。

    “姑娘好样貌、好身段、好舞姿!”

    跳舞的窈娘面对扑面而来的酒味下意识一躲,只是她还没有躲过去,就被醉酒的男人一把扯进了怀里。

    其他窈娘见状,没有大惊失色,只是乱了舞步,调整了一番过后又继续跳舞,像是对这种场景已然见怪不怪。

    起哄者众。

    醉酒男人死死地把窈娘按在自己的怀里,大笑一通,随后吟起诗来:“少年红粉共风流,锦帐春宵恋不休。兴魄罔知来宾馆,狂魂疑似入仙舟。脸红暗染胭脂汗,面白误污粉黛油。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更秋!”

    “这人在放什么屁?”还说沈沧爆粗口,宋连云自己也是一样的。

    沈沧眸光晦暗:“是淫词。”

    宋连云骨头在“咯咯”作响:“人家正经夫妻床上说淫词顶多算是调情,而这个人傻逼,是欠调。教。”

    大庭广众之下吟淫词,烂透了。

    “我要是动手,会有影响吗?”宋连云忍无可忍。

    沈沧:“你随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宋连云当即就抄起了酒杯砸向醉酒男人,直击男人的天灵盖。

    有宋连云这么一搅合,场面一下子就乱了,窈娘们舞也跳不下去,抱成一团。

    醉酒男人被砸了脑袋勃然大怒,推开怀里的窈娘大吼:“谁砸我?”

    宋连云站起来:“我砸的。”

    不止醉酒男人生气,其他人也不乐意了,指责起宋连云来。

    “大家都是来玩的,你是在做什么?”

    “你是要砸场子吗?”

    “怎么?台上的是你相好?激动了?”

    明明都是读书人,却丝毫没有读书人的样子,一个个的像流氓。

    宋连云拿下帷帽,露出暗卫精心修整过的脸,在看见宋连云的脸后,辱骂的声音居然渐渐小了下去。

    还有人下意识地叫了一句“美人”。

    宋连云对周围许多人看向他的目光实在是再熟悉不过,这样的垃圾东西,boss手底下一大堆。

    “你们骂我不是骂得挺起劲?”宋连云帷帽扔到一旁,眼神挑衅,“继续骂,我都听着。”

    沈沧靠着椅子,弯起唇角,他就喜欢宋连云这股嚣张得不得了的劲头。

    “诸位。”没有等到有人反应,之前那个躲在暗处只出声不见人的家伙匆忙现身,“都是来玩的,何必闹起来呢?”

    “在下薛无心,是百花会的发起之人,诸位若是有何不满意的,皆可告知于我。”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寻了过去,他们终于见了百花会的发起之人。

    宋连云没想到薛无心竟然敢露面,他一直都躲着人,许多人都只是听闻过薛无心的名字,人还是头一遭见。

    薛无心是班主不是艺人,自然也就不像艺人那样一定会长得好看,因而宋连云见到薛无心一副中年油腻大叔的形象倒是不算吃惊。

    “阿云。”沈沧此时才出声,“到我身边来。”

    自然,沈沧开口说话,不是为了缓和气氛,只是戏瘾上来了,想演一演。

    宋连云顺从地回到了沈沧的身边,看起来乖巧得不得了,跟方才判若两人。

    薛无心对宋连云产生了兴趣:“沈公子带的这位……也不知是何身份?”

    宋连云今天的装扮也不太正经,故而薛无心才有此问。

    沈沧:“比起你养的人,还是我养的更胜一筹。”

    宋连云发现沈沧真的是太会说话了,对着薛无心这么说话,全看薛无心自己是怎么领会的,可以是说人是养的小男宠,嘲讽薛无心培养不出来好的窈娘,也可以说是……薛无心压根就没当人。

    会参加百花会的人,都不是什么心思干净的人,加之今天他在飞鸿居大张旗鼓地办百花会也不见县衙有动静,便猜测沈沧不是县衙的人。

    更何况,沈沧看起来身价不凡,怎么可能跟县衙是一伙?

    只要不是县衙的人来找麻烦,薛无心都不在意。

    “公子说笑了,你只是养一个,我要养的是一群,如何能一样?”薛无心边说边拱了拱手,“要养活那么多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薛无心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群中便传来一阵附和的笑声。

    “薛班主要培养这么多容貌出挑又能歌善舞的窈娘,可是废了大工夫的!”也不知是谁在人堆里捧薛无心的臭脚。

    “沈公子,养一个人,那一个人会骄纵,搞不清楚自己是身份的。”薛无心“好意”提醒道。

    “不劳你操心。”沈沧淡淡回答。

    薛无心无意和沈沧争个高低胜负,他拖延了足够的世间,新的歌舞已经可以呈现,他拍了拍手,叫人都上场。

    “诸位,想要窈娘陪伴,也得拿出诚意来。”薛无心就差直接说要给钱了。

    说白了,薛无心就是把窈娘作为妓子,拿戏曲班子当成移动青楼,以折磨他人为乐之时,还不忘大笔揽财。

    要就是个普通戏曲班子,断然没有能包下飞鸿居的大手笔。

    只是不知他午夜梦回之时,心里有没有感到害怕。

    薛无心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懂的人都懂,往外边掏银票。

    “等一下。”沈沧叫住了想要躲起来看热闹的薛无心,端着盛着酒的酒杯走向他,“薛班主就这么走了岂不可惜?不如我们喝一杯?”

    薛无心越发看不透沈沧究竟想要做什么,不过飞鸿居今日的酒水都是他提供的,有什么问题没有什么问题他最清楚,这酒喝了也无所谓。

    “好,沈公子请。”薛无心也端了一杯酒,高举示意。

    沈沧当然没有要跟薛无心喝酒的打算,他只眼瞧着薛无心仰头饮酒,随即把手里的酒杯往地面狠狠一砸。

    酒水四溅,摔杯成号。

    白荫领着暗卫们现身,把飞鸿居围成铁桶,而薛无心手下的酒囊饭袋,都被暗卫们绑了个结结实实,只等着洪安带衙役们来领去县衙的大牢关押。

    宋连云在酒杯落地的那一刻就扑了出去,拧过薛无心的胳膊按到地下。

    惊魂未定的一大群人都失了态,半点斯文都不要了,只想跑,只是都会被暗卫给丢回来。

    “你说,我是先打断你的左脚,还是先打断你的右脚?”宋连云俯身在薛无心耳边,冷冷威胁。

    “你们是什么人?”薛无心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只得愤愤盯着沈沧。

    宋连云一巴掌拍薛无心脑袋上:“跟谁说话呢这么大声?”

    沈沧手下的暗卫可比魁县县衙的衙役们要高出太多个档次,要毁掉百花会轻而易举,薛无心这个始作俑者更是被宋连云牢牢地踩在脚底下,爬都爬不起来。

    好好的百花会瞬间分崩离析,之前还饮酒作乐的人也都被暗卫们用绳子绑成了一串防止逃跑。

    “洪大人。”宋连云脚下用力,薛无心嗷嗷叫,宋连云听得不耐烦又多踹了两脚,“这个人我看不如用铁链绑,绳子万一绑不住他。”

    洪安立即就招来衙役,给薛无心套上了枷锁,钥匙由他亲自保管。

    “尔等作为读书人,不思好生读书进取,尽沾染些龌龊事。”洪安今日特地穿着官服来的,深绿色双钏绫的料子,犀钩腰带,很有派头。

    “凡是今日参加百花会之人,本官将尽数呈报御前。”洪安拱手高举至右侧,“尔等自毁前程,也怨不得本官了。”

    洪安还是很有担当的,他并没有想着把事情瞒下来,只要京城不查就不会有人知晓,毕竟在他的治下出了恶性事件,很有可能被问罪,削官撸职都有可能。

    宋连云回到沈沧身边:“你会罚他吗?”

    说到底洪安这个知县做得是有责任的,哪怕不是洪安本人希望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沈沧:“不会。”

    他在魁县不亮明身份,事后也就不会追究。

    沈沧的态度并没有让宋连云感到意外,宋连云还称赞道:“王爷,你这般宽厚,真的很迷人。”

    然而沈沧没有丝毫被称赞的快乐,他只想堵住宋连云的嘴。

    用任何方式。

    大白天的,总说些令他不想把持的话,折磨人呢?

    第44章

    百花会的破产和一大群人被抓还不到事情结束的时候,

    这么多的人要挨个审,原本戏曲班子的艺人也要重新想办法安置,在魁县引起的舆论轰动也需要处理……洪安会忙得脚后跟都不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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