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周遭的一切恬淡而静谧，姜似锦的容颜就摇曳在连廊下微黄的宫灯里。梁晟微微侧身望着身旁这张美得近乎不真切的脸，心里久违得感受到了一丝烦闷。
一丝自以为控御一切，偶然间却发现熟悉的事物将要脱离掌控的烦闷。
这种情绪，他已经太多年没有过了。
喋血的宫廷生活，让他变得冷漠麻木，位极人臣后，更是甚少有东西能左右他的情绪。
然而今晚，这张眉眼漂亮的脸，却第一次让他觉得碍眼。
原来面前人一双含水的眼眸不只会有惶恐，畏惧的情绪，也能如一汪春水那般，柔情款款地看向另外一个人。
而这个人还是战功赫赫的李鸿岳。
放眼整个王朝，若让梁晟挑选最为忌惮之人，毫无意外的会是李鸿岳。
李鸿岳骁勇善战，举世无匹，却恃才傲物，轻狂不羁，一点不似他那守正且愚忠的父亲。
若是先皇尚在，此等跋扈之臣早已被弃之不用，可李鸿岳建功之时，正逢主少国疑，北羌作乱，他百战而无一败的功绩，实在威震天下。
这等傲才，梁晟之所以留着，不过是想利用他稳固边关，震慑北羌，加之李鸿岳虽桀骜，却无心庙堂争斗，是以无党无派，孑然一身。
因为不成威胁，梁晟才会对李鸿岳的桀骜听之任之。
可就是这样一个常年戍边不问朝政的武将，却在宫宴上与姜似锦目光纠缠。若那时尚能以姜似锦欲以美色拉拢李鸿岳自我麻痹，可花苑中姜似锦对李鸿岳百般疼惜的眼神，却让他怒火中烧。
原来一直以为的拉拢讨好是假，情意暗许，私通款曲才是真。
在他尚未知晓的角落，一些东西已然脱离掌控。
梁晟隐隐皱起了眉。
身旁的人，在十几载前曾被人进献给自己，只是那时他对姜似锦不屑一顾，甚至为了平息老皇帝的猜忌，毫不犹豫地将人作为贡品送进了皇宫。
兜兜转转十余载，等姜似锦又回到身边，梁晟才知道自己当年放走的是怎样一抹殊色。秀色秾妍，韵致天成，纵然冷血如他也动了恻隐之心，不仅留下了这对孤儿寡母，还默许了姜似锦的临朝称制。
梁晟自视甚高地圈养着姜似锦这株禁宫牡丹，总以为深宫里的花只有他才能赏玩采撷，可谁知馥郁芳香早已飘出宫墙，引来外人驻足。
失而复得，弥足珍贵。
已将姜似锦看做私有之物的梁晟，又怎会对旁人的染指无动于衷？
梁晟凝望着长廊灯火下摇曳的朱颜，漆黑的眼眸不禁更加冷凝。
在老皇帝的暴政下忍辱求生许多年，一朝得势，无论是紫宸殿里的帝王宝座，还是深宫里的殊色美人，都应是他的掌中之物。
李鸿岳若能知难而退，自然更好，若不能，他也不介意费一番心思斩草除根。
梁晟心中的想法，姜似锦自然不得而知，他甚至未能注意到身侧的人已悄然停下脚步，直到被拉住胳膊，他才有些茫然地回神。
这般心不在焉让梁晟的面色更为冷淡，心中动怒，掌下便有些用力过猛，被他锢住的姜似锦受不住这样的力道，吃痛地挣扎几下，梁晟却并未因此松手，而是掰过姜似锦的肩膀，逼迫他面向自己。
梁晟直直望进姜似锦瞳孔深处，语气深沉而低缓，“你与李鸿岳的过往，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从今以后，你与他便再无瓜葛。”
他的眸色黑如深潭，似有吸力一般，迫使着姜似锦不得不直视这双锋利的眼睛，因为畏惧，他的身体细微地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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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得男人说，
“选择委身于我，就不要在想着旁人，我虽舍不得对你动手，可是李鸿岳南征北战，战场殒命，却是极为平常之事。”
梁晟言中之意再明显不过，他在用李鸿岳的安危威胁自己，姜似锦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梁晟会对李鸿岳下手，
“李将军于社稷有功，是朝廷重臣，端王如何能对他起杀心！”
梁晟凶名在外，这些年与之对立的朝臣总会突然暴毙，他既对李鸿岳有了杀意，那便绝非口头戏言。
姜似锦被他恫吓，浑身冷汗岑岑，四肢更是冰凉一片，他想劝阻梁晟这个可怕的念头，却又担心自己的话会火上浇油。
梁晟看出了他的忧虑，冷然道，
“你若安分守己，不与他来往，李鸿岳就能平安无事。”
“可若再与他眉来眼去，我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明白吗？”
现下这种场景，姜似锦如何能不明白，自然是梁晟说什么，他便允诺什么。
看人乖顺地点了头，梁晟才似满意一般，松开了手。
……
几日后，梁晟以梁枫的名义下了一道诏令，让李鸿岳于九月皇家秋猎之后，速速返回固北关。
每年秋冬，北方水草枯竭，异族无以为生，总喜欢南下劫掠，现在大梁虽与北羌短暂交好，可边关仍有不少游散的小部族作乱，李鸿岳作为守边大将，被调回边镇驻守无可非议，只是联想近来发生的事，梁晟此举多少夹带了私人恩怨。
然而比之赶走李鸿岳，梁晟对姜似锦的控制是越发变本加厉，他不但阻止姜似锦召见朝臣，更是频繁往来禁宫，如此严密的监视下，就算姜似锦有心想和李鸿岳见面，也完全寻不到机会。
梁晟的步步紧逼，已经让姜似锦几乎失去了所有可以躲避的空间，暴露身份更是早晚之事，危机逐日迫近，他必须为自己找好退路。
无法召见朝臣，姜似锦便偷偷修了两封书信，让宫人传递给了沈从易。一封写给沈从易本人，希望他能协助自己逃离皇宫，另一封却是写给李鸿岳，希望沈从易代为转交。
男扮女装一事，姜似锦暂未在信中提及，并非他不愿对李鸿岳如实相告，只是现下危机四伏，实在不是坦白的好时机。
姜似锦在信中简单解释了花苑那晚的言不由衷，又让李鸿岳务必留意自己的安危，只不知现在的李鸿岳还能再信他几分。
被变相软禁，姜似锦有些郁郁寡欢，梁晟知他心中不悦，故而近日来长安殿，总会带上从各地搜罗的奇珍，想讨他欢心。
为了尽快打消梁晟的疑虑，姜似锦不得不配合地应付，只是他越是温柔解意，梁晟对他也越是上心。
偶尔，被男人爱怜地拥在怀里，姜似锦会产生一种两人心意互通的错觉，好似他二人不是颠倒纲常的叔嫂乱伦，而是琴瑟和鸣的爱侣。
然而虚假的柔情蜜意终究只是不堪一击的泡影梁晟的柔情蜜意只是一把温柔尖刀，披着宠爱的假面，内里却是杀机暗藏。
一次意外的对话，让姜似锦不得不改变了逃离皇宫的计划，因为他发现，梁晟似乎有了取梁枫而代之的不轨之心。
无
第32章第三十二章
梁晟欲图谋不轨，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姜似锦垂帘听政的那年，就有传闻他要发动政变。
事情最终未能成型，姜似锦猜测与当年北境的动乱有关。
那时，陇右道肃、甘、鄯三州接连被北羌攻下，边关急报频传，寰宇之内人心惶惶。
外患肆虐，强敌当前，梁晟最终还是选择了顾全大局。只是谁也没想到，动乱平息后，他竟就此打消了称帝的念头，选择做个摄政的无冕之王。
时至今日，已有六载。
姜似锦是在一个普通的午后，窥见了梁晟的不轨之心。
今岁京郊，石榴树长势甚好，有巧匠用石榴花汁水作为染料，以金线织就了数十件石榴裙。京中贵妇贵女们听闻后，竞相争购，致使这红裙有市无价，一件难求。
既是想要讨姜似锦的欢心，梁晟自然不会错过此等好物，他从一位宗室女手中收来崭新的一件，次日就进宫送给了姜似锦。
说来，姜似锦与石榴裙还有一段渊源。
穿书之初，他曾刻意模仿原身的行为喜好，第一次练舞时，却有宫人呈上来一条石榴裙。
姜似锦不解何意，却又不敢轻易询问，私下打探后才知道，老皇帝最爱原身穿着石榴裙献舞，为了固宠，原身练舞时总会穿着此裙。
宫人不知他已非原主，自然还按着以前的惯例为他送上衣袍，可惜姜似锦不爱这种糜艳红裙，是以一次也未穿过。
不过这次的意外，也让他意识到必须换掉长安殿原本当差的宫人。
原身钟爱石榴裙的名声传得很开，听说在一次献舞中，原身罗裙加身，艳惊四座，引来无数贵女效仿，大衍城也因此掀起了穿着石榴裙跳舞的风潮。
所以梁晟以此裙赠他，也算是投其所好。
衍城的秋日，天高云淡，清爽宜人。
焦急等待回信的姜似锦，为了打发时间，抱着爱宠“红豆”在千波湖上泛舟游乐。
梁晟来时，他还在船上没下来。
见梁晟亲自来听风阁找他，姜似锦不情不愿地下了船。
甫一落地，怀里的“红豆”嗅到了梁晟的气息，呜呜地蹬着腿要跑开，姜似锦抱不住，只能让扶珠把爱宠带了下去。
今日的姜似锦穿得格外素净，一身浅绿束腰长袍，面上未施粉黛，满头云鬓也只用发带简单挽着，整个人清丽飘逸，像寂寥秋日里的一抹春光。
梁晟看得眼热，牵着人的手去瞧那件石榴裙。
亲眼得见，姜似锦才明白了这衣裙为何如此风靡，它最出彩的不是鲜艳的颜色，而是流光溢彩的缎面和精细繁复的花纹，比之先皇赏赐给じ22〃49〃30じ原身的那些也毫不逊色。
既是梁晟花心思寻来的，姜似锦自然不会拂他的心意，摸摸长裙的布料后，又浅赞了几句做工。
姜似锦喜欢，梁晟自是高兴，他从背后轻轻拢住姜似锦，问到，
“皇兄生前最爱石榴树，他在紫宸殿种了好几颗，又让人去京郊辟了一片石榴林，你可知道原因？”
梁晟谨慎非常，就算在姜似锦面前也甚少谈及往事，可是今日奇怪，他竟会主动提起老皇帝。
不过事涉过往，姜似锦不敢随意应答，所以沉默着没有说话，好在梁晟并非在试探他，很快就自己做了解答，
“皇兄登基二十余载，后宫丽人无数，却无一人有所出，所以他广种石榴树，喜食石榴籽，期盼着自己也能多子多福。”
“皇兄的猜疑心极重，除我以外的兄弟皆被诛杀，连老天都看不惯他的凶残，所以让他膝下无子，可你却实现了他的夙愿。”
“你未诞下梁枫之前，朝臣纵有弄璋之喜也不敢庆贺，而在皇兄手下惊险求生的我，就更不能拥有子嗣。”
明明在娓娓叙述着过往，手却不老实地滑向小腹，姜似锦被作乱的梁晟撩得气喘吁吁，不得不抓住男人的手轻声告饶，
“别弄了......”
手被锢住，梁晟也不恼，他把玩着掌下腰肢。姜似锦的腰韧如细柳，不过两掌合围之宽，抚摸起来让人爱不释手。
“帮我生个孩子吧，皇嫂。”梁晟忽然说道。
荒唐无比的话让姜似锦有一瞬间的错愕，他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再生一个孩子吧，你和我的孩子。”
梁晟咬着姜似锦耳垂，含混低语，
“不管男孩女孩，我都会视若珍宝。。”
姜似锦仍是觉得荒谬，支吾着，“可，可是我已经有了枫儿。”
“枫儿再好，那也是皇兄的孩子。我想要一个你和我的孩子，等他读书识字后，我便立他为新君，到时候你仍是统御六宫的太后，这样可好？”
自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