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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他将那手帕扔给宫女,又指使着人将桌上的芍药一并丢掉,直到落了座,与他对坐的姜似锦好似还没从惊恐中抽离出来。

    这两年的宫廷生活太平静了,加之梁晟又格外的安分守己,导致姜似锦都要忘了对面这人是何等的狠厉可怕。

    想来,上次与沈从易联手推举互市官已让梁晟感到不悦,现在又被他发现自己和李鸿岳关系亲近,心中只会更加警觉。

    一只笼中鸟四次三番的企图挣脱笼子,它的饲主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臣听闻此次北羌使节呈送的物品中有一批美姬。”

    姜似锦被打断思索,惶然望向梁晟,不知他又要说什么。

    “正好可以挑选几个为皇上安枕暖床,毕竟皇上总不能日日寝于太后宫中。”

    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

    “枫儿为了照顾我废寝忘食,加上他本就睡眠不好,我这才留他在殿里,他年纪尚小......”

    “已十五了。观历代帝王,十五岁大婚生子的都不在少数。太后爱子心切,臣深表理解,但也不能过分纵容,皇上总不能一辈子宿在长安殿。或许只是缺少暖床人罢了,等身边有人陪伴,皇上的失眠之症说不定就能迎刃而解。”

    “你的意思是,要为枫儿纳妃?”姜似锦惊疑地望着梁晟。

    大梁自第三任皇帝始,便再不曾立过皇后,后宫之中妃位最高。梁枫纳的第一个妃子,其地位与待遇几与皇后无异。

    “正是。今日在延英殿,诸臣皆有此提议,可皇上却断然拒绝了,所以臣希望太后能从旁劝解。帝王成家,利于定邦安本,若能早日诞下皇嗣,也于国祚有益。”

    梁晟说得冠冕,可姜似锦知道他决计不是真为了梁枫考量。想来是这些日子梁枫在他殿内午憩之事传到了外朝,又引起了众臣非议,所以才有此奏议。不过据实而论,年岁渐长的梁枫确实也到了充盈后宫的年纪,只有身为梁枫“母后”的姜似锦一直将他当做小孩子看待。

    “纳妃自是无可非议,只是枫儿自小住在宫里,除了宫女外甚少接触女眷,他年岁这般小,还不识情爱滋味,也不知道他有无心仪之人......”

    姜似锦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可他总觉得梁枫情寇未开,总不能逼他和一个不爱之人同床共枕。

    梁晟饮了一口热茶,对姜似锦的话不予置评。

    自古以来,帝王的爱情就是带着镣铐的舞蹈,枷锁永远如影随形。帝王的爱情不能被独享,而是要均泽众人,后宫就像一张棋盘,无论是后还是妃,都该只是帝王用来平衡外朝势力的一枚棋子。

    梁枫作为一个没有实权的帝王,他的后宫更会变成各方势力角逐的竞技场,毕竟多的是人想要控制住这个羽翼渐丰的少年皇帝。

    但姜似锦好似不懂这种身不由己,他天真的期盼着“儿子”能寻觅到心爱之人。

    梁晟放下茶杯,有些探究地望向与他对坐的美人,对方被他一通恫吓,到现在仍然紧张未消,细致的眉眼轻敛着,实在楚楚动人。

    梁晟观摩片刻,忽然一哂,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原由。

    姜似锦自然不懂,他也应该不懂,毕竟从进宫始他就得到了帝王毫无保留又独一无二的宠爱。因为轻易得到过,所以就会觉得这种事情稀松平常。

    “只要皇上同意,内务府自会挑选出合适的人以供选择,相貌品行皆是一流,太后大可宽心。”

    姜似锦没有立即答应,毕竟事涉梁枫,可他也不敢直接否决,他心底始终畏惧着梁晟,纵使男人此时早已没了刚才的那般咄咄逼人。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使节离京之事,而后姜似锦就以用膳为由,回去了长安殿。

    无

    第16章第十六章

    翌日,趁着午憩的机会,姜似锦旁敲侧击梁枫关于纳妃的想法,谁知梁枫比他想象的要平静很多,虽谈不上欢喜,却也没有梁晟说的那般忿然。

    姜似锦有些讶异,可转念一想,或许私底下梁枫早有心仪之人,只是他不知道罢了,昨日也只是碍于面子或出于其他考量,他才没在众臣面前表达真实想法。

    望着面向自己侧躺着的梁枫,姜似锦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道,“我看枫儿并不排斥此事,是不是已有了意中人?”

    闻言,浅寐的梁枫睁开眼,他蹭着软枕摇摇头,“并无,母后可是有中意的女子要推荐?”

    “竟没有中意之人吗?”姜似锦有些吃惊,“我对外朝的女眷们知之甚少,哪能有什么主意只是昨日,你皇叔劝我来说服你早日纳妃。”

    “可母后觉得这种事急不得,如果没有心仪之人,往后推推也无妨。”

    “早晚都要纳的,”梁枫平静开口,他淡然地眨眨眼,心中已没有了昨日的不忿,“依着皇叔的意思办就行了。”

    “枫儿...”姜似锦读懂了梁枫的委曲求全,叹道,“何必勉强自己,你若不乐意,我明日就和你皇叔推了这事儿。”

    可是梁晟都已通过姜似锦来施压了,梁枫又如何能不被勉强呢?

    他年岁渐长,参朝议政逐渐频繁,与端王梁晟之间的抵牾更是与日俱增。

    察觉到皇帝侄儿的“心思”日渐活络,梁晟自然要想出应对之法。思来想去,梁枫已近十五,可后宫却空无一人,正好可将亲信女送到他身边,梁枫若能从此耽于美色或是坠入爱河,自是最好,就算他不为所动,亲信女也能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至于梁枫本人的意愿,则是根本不重要的,充盈后宫延绵皇嗣是他作为帝王的责任,纵然他可用年纪尚小作为托词,但只消稍稍向姜似锦施压,他便会妥协,就像现在这样。

    “并没有勉强,”梁枫弯弯嘴角,竟还有心思说笑,“只是珠玉在前,整日待在母后身边,其他人都入不了儿臣的眼了。”

    梁晟已经不信任他,纵然拒绝了这次,还会有下次,不接梁晟的这一招,他也会有下一招。还不如这一次就向梁晟妥协,让他知道他并没有彻底脱离掌控。

    姜似锦果然被逗得笑了一声,只这笑意多少有些苦涩。

    他替梁枫理了理鬓边碎发,又爱怜地捏捏“儿子”的耳垂,打趣他,

    “左右都是些世家女,相貌品性必然是一等一的,可比母后强多了。”

    “怎么可能,”梁枫被捏得酥麻,他抓着姜似锦的手放到颊边,啄吻了几下,“无论母后是什么样子,在枫儿心里,您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

    明明是母子之间温情的体己话,姜似锦却听得心里一咯噔,不知是他太敏感,还是梁枫这话说得确实奇怪。

    梁枫没有说“何时何地”,却说了“无论母后是什么样子”,可他还能是什么样子呢?难道梁枫已经察觉到他的样子有些奇怪了吗?可如果真的察觉了,为什么他又如此淡定?

    “母后?”见姜似锦一副出神模样,梁枫不禁晃了晃他的手。

    “嗯,母后知道啦。”姜似锦回过神,柔和地笑了笑。

    依着梁枫对“母后”的依赖程度,如果发现了异常,决计不会是现在这般风平浪静的样子。

    应该是多虑了,姜似锦自我宽慰到。

    不过稳妥起见,他还是决定让梁枫回紫宸殿午憩,哪知才说完,梁枫立刻就不干了,搂着他的脖子卖娇。

    “母后别赶我走,枫儿离开母后就吃不好睡不好。”梁枫瓮声瓮气的,恨不能把黏到姜似锦身上。

    他把脸埋进姜似锦颈窝,嗅着母妃的体香,轻轻问,“而且,母后一个人住在长安殿,就不觉得寂寞吗?”

    被迫承受着亲昵的姜似锦此时无比庆幸,庆幸两人各拥着一床被褥,不然就现在的姿势,他铁定在梁枫面前漏馅。

    “这内外这么多人,你又每日都来问安,母后怎么会寂寞?”

    じ22しs48しs58じ 是么?

    可为什么宫宴那晚殿里会有男人的氅衣呢?还下令让扶珠秘密焚毁处理。母后是夜里私会了什么人么?所以才会在睡梦之中发出宛转甜腻的呻吟。

    梁枫心里有很多疑问,可他一句也没问出来,只在姜似锦看不见的地方,阴冷着表情蹭了蹭母后的下颌。

    “我就是想陪着母后———”他语气软软地撒着娇。

    “你这样叫扶珠她们瞧见了,可是要笑话你的。”

    “让她们笑话好了,我只想母后多疼疼我。”

    .......

    只是这次,无论梁枫如何求情,姜似锦也没再留下他,毕竟一个即将纳妃的皇帝,就算年岁再小,也不适合宿于母后宫中。

    梁枫自然也不会轻易答应,他求着姜似锦把贴身的香囊巾帕都送给自己,说晚上枕着这些才好入眠,姜似锦本不愿意,可一想到梁枫的失眠症,也只好依了他。只是这等私密的事,是绝不能为外人道的,一旦传出去,指不定会出现什么离谱的风言风语。

    梁枫选妃一事算是定下来了,这是头等大事,在梁晟的安排之下,内务府很快张罗起来,此次选妃仅从世家大族挑选适龄女子,并不从民间采选,谅是这样人选仍有不少。

    这边选妃的事宜按部就班,那边姜似锦苦苦寻找的石洞中人终于有了眉目。

    扶珠让宫廷画师描了两个人的画像,这是经过周密排查后,唯二锁定的可疑人物,只是画上的两人年纪相仿,身量体型也很接近,姜似锦仔细瞧了,并不能分辨出谁才是那晚望云轩石洞中的人。

    画中二人,一个是吏部侍郎的儿子吕炜,另一个则是姜似锦认为所有可疑人物中最为棘手之人。

    靖安侯赵鼎的儿子———赵骥。

    之所以棘手,是因为河东望族赵氏是梁晟母族的姻亲,雄踞太原府的靖安侯赵鼎更与梁晟私交甚笃,赵骥作为赵鼎的嫡长子,已于几日之前入宫充任执戟郎。

    巧的是,原本值守紫宸殿的赵骥被姜似锦亲自下了令调换到长安殿,也就是说那个曾在石洞中轻薄他的人,可能此刻就在长安殿,他还是梁晟的近臣之子。

    心怀忧虑的姜似锦焚毁了这两幅画卷,火光明灭之间,照映出他紧锁的眉头。

    其实要弄清楚赵骥是不是当晚那人也很简单,只消姜似锦亲自看上一眼,听听这个赵骥的声音,就什么都明晰了。

    想毕,他下了令。

    而姜似锦在找赵骥的同时,赵骥也在寻他。以赵骥的手段想在宫中找一个人并非难事,尤其这人还落下了一块出入长安殿的腰牌,但他和当年的李鸿岳一样陷入了觅而不得的困境。

    有此腰牌者,必然是宫中禁卫,而且是皇帝与太后的专属禁卫,可赵骥翻遍南北衙禁军,依旧查无此人。

    周崇给他出主意,说他要找的那人身段极好,还有一头流缎一般的秀发,说不定是宫中哪个伶人为了夜会相好而作的禁卫装扮。

    为着这句话,赵骥又遍寻了宫里的伶人,甫一进宫他就弄出如此大的阵仗,这人没找到不说,他风流的名声倒是在宫中大噪。

    靖安侯赵鼎听闻儿子的作为,气得专门修书一封,把赵骥骂了个狗血喷头。赵骥正郁闷着呢,却突然收到传唤,说是太后要召见他,准确的说是召见值守长安殿的执戟郎们。

    怪哉!虽说执戟郎中不少人会因帝后的宠爱而时常得到接见,甚至陪伴君侧,可那都是私底下的荣宠,这样大规模的召见却很少见。

    纵然心中不悦,可赵骥还是换上禁卫服,随着众人一起踏入了长安殿正殿。

    他到要看看这个傀儡太后意欲何为?

    无

    第17章第十七章

    长安殿共有前中后三座大殿,左右有配殿,殿与殿之间以回廊相连,点缀以花草林木。碧水粼粼的千波湖则位于后殿的左侧,周遭建有亭台水榭数座,闲逸之际,姜似锦总喜欢在此悠游取乐。

    一群执戟郎被宫人引过前殿,穿过回廊,最终来到中殿,平日姜似锦就在这里接见妃嫔和贵妇人们。

    而此刻,他正高坐在凤銮之上,透过一串珠帘观察着阶下众人。

    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大多骄纵霸道,可姿容仪态却是一等一的好,各个风姿特秀,挺拔如松竹,而站在中间的赵骥更是佼佼者。

    姜似锦看过他的画像,知他生得英气俊美,又因出身显赫,身上自有一股矜贵气度,若不是确认过身份,他都要以为传闻中风流不羁的赵骥另有其人。

    “今日将众执戟郎召集前来,是太后念及诸位初入宫廷人生地疏,忧心大家难以适应思念故土,所以特招来慰问一番。前朝后宫诸多事务皆归于长安殿,诸事繁杂,往后定有许多需要大家劳心费神的地方,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扶珠依着姜似锦的意思,向众人表明了今日召见的意图,其实也是为辨认赵骥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话音一落,阶下众人皆俯身称谢,但各自心中已有了一番思量。

    原来这傀儡太后打的是笼络人心的主意,不过也无怪乎他会这么做,此次入宫的执戟郎中,门第高华的煊赫之家确实不少,尤以河东赵氏,剑南杨氏,颍川陈氏为尊,三个大族的子弟皆入得宫来,而河东赵、颍川陈都值守在长安殿。

    像是为了印证众人猜想,下一瞬,掌事女官扶珠就单念了赵骥的名字。

    赵骥自众人之中出列,他上前几步,向着姜似锦靠近了一些。

    虽然贵为世子,可毕竟未袭爵位,加之父亲的封地又远在太原,是以赵骥鲜少入宫,他与姜似锦也仅有过几面之缘,还全是在宫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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