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萧妈妈应了一声快步走出门。不一会儿功夫满脸喜色的顾三太太扯着躲躲闪闪的顾三老爷进了门。
顾三太太上前给顾老太太及沈昌吉行了礼,顿时热络起来,“这位就是沈大人吧?沈大人是从京城里来的?都说京城里来的人身上有贵气,沈大人就是和我们镇江的官员不一样。”
“沈大人这次可将家眷带来了?”
沈昌吉虽然面沉如水,顾三太太却仍旧勇往直前,“虽然经了战事,我们镇江很多地方还是很美的,沈大人真应该将家眷带来,游玩这些事就交给我好了。”说着看了一眼顾三老爷。
“我们家老爷不爱说话,但是……每日里就在家中读书,沈大人带他出去办事,绝不会丢了颜面。”
琅华赞赏地看着顾三太太。
顾三太太最会巴结、奉承权贵,一大篇话说得精彩绝伦,让沈昌吉绝对会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但是沈昌吉喜不喜欢就是他的事了。
“老爷,您倒是说句话啊。”顾三太太伸出手去拽顾三老爷,顾三老爷却像是腰间被拴了绳子不停地向后退着。
这是每日里在顾家循环上演的场面。
顾三太太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我们老爷他有些害臊,您瞧瞧,您瞧瞧,他就是胆子小,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想要入仕就得过这一关,不去办差事,哪里能知道你的本事。”
顾三老爷仍旧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顾三太太红起了眼睛,“我这是命苦啊……怎么嫁给了这样的人,沈大人……您将他带走,喜欢就多使使他,不喜欢就少使使他,也好让他跟着您见见场面。”
沈昌吉豁然恶心起来,怪不得人人都看不起乡绅,不懂得礼数,不会看眼色,以为自己多聪明,其实那些心思全都挂在了脸上。
这就像到了肉铺,让他当个屠夫去杀猪。
由此可见,顾家真是败了。
几十年的功夫,将子孙后辈都养成了废物。
他怎么能跟一个废物周旋。
沈昌吉觉得嘴中索然无味,窗外又响起了大鼓和丝竹的乐声,他再也受不了转身走了出去。
顾三太太望着沈昌吉的背影跺了跺脚,她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完呢。
琅华趁机低声吩咐阿莫,“你找到四老爷,就跟四老爷说,朝廷的差事,能办多糟就办多糟。”
有了这句话提醒,相信四叔应该可以应付,一时半刻不会有危险,她总觉得沈昌吉这次前来一方面是试探顾家,一方面是想要摸透顾家子弟的本事。
我们遮遮掩掩反而让沈昌吉更有兴趣。
不如提早将谜底解开,让沈昌吉亲眼看到三叔和四叔,明白顾家就是个老老实实的乡绅而已。
以沈昌吉的身份,怎么可能会与一个乡绅周旋个没完。
安排好了一切,琅华心中仍旧沉甸甸的,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担忧的并不是顾家,就算沈昌吉不依不饶,她也有时间来安排一切。
她担心的竟然是赵翎。
像赵翎这样的人,定不会活的无声无息,可是在她前世的记忆里,赵翎仿佛从来不曾存在。
难道赵翎真的在镇江之战时就已经死去了?所以后来才没有了他半点的消息。
琅华的胸口忽然闷闷地疼起来。
不会的,赵翎不会死,赵翎早就发现了有人跟踪他,应该会提早做了安排,怎么可能等着受死,那根本就不是他的作风。
如果赵翎没死的话,他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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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秘密
送走了众人,琅华陪着顾老太太去内室里说话。
“祖母,”琅华低声道,“我们家和沈家到底有什么恩怨?”
那些往事顾老太太本来要带进棺材里。
可是当看到琅华与沈昌吉面对面站在这里的那时候,她决定要说出来。
将来琅华免不了会对上这个人,因为琅华与老三不同,她是早晚要飞出镇江,去往更高的天地。
万一那时候她已经不在了,琅华也会有所准备,就算是因为这件事会被牵连,琅华也会挣扎着重新站起来。
顾老太太的目光渐渐凝聚起来,“我们顾家祖上一直在前朝为官,到了你曾祖父的时候,朝廷日渐衰落,边疆屡屡受辱,政权摇摇欲坠。你曾祖父怕领兵在外的将领存有异心,谏言前朝哀帝重用武德司,分派人手到边疆重镇,为朝廷监视边疆统帅,哀帝接受了你祖父的规劝,并命你曾祖父与当时任都知的沈大人培养出一批探事卒,为朝廷打探消息。”
琅华听明白了,怪不得沈昌吉会说,他最清楚顾家的本事。
“沈家探听到了本朝太祖要谋反之事,前朝的哀帝不肯相信,以妖言惑众、离间君臣之罪将沈大人曾祖杖责一百,沈大人曾祖不计前嫌提出要亲自前往边疆监视本朝太祖,你祖父敬重沈大人曾祖一心为国,两个人定下,只要本朝太祖谋反,沈大人曾祖就会想方设法为朝廷铲除奸佞。”
顾老太太冷哼一声,“结果本朝太祖果然谋反,你曾祖父相信沈大人曾祖会依照诺言行事。”
“然而十天之后,本朝太祖买通了殿前军统帅,封锁了皇宫,将皇帝及重臣当作俘虏,挟天子以令诸侯,一举控制了朝局,从此改朝换代,建立了大齐,沈大人曾祖也摇身一变成为了本朝太祖的心腹重臣。”
顾老太太道:“你曾祖父才知,那姓沈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忠义之臣,他去本朝太祖身边,不过是为了权衡两边的力量,不管最终谁赢了,他都会立于不败之地。你曾祖父一心求死,殿前触柱,本朝太祖敬重他,让太医为你曾祖父治好了伤,并准他回乡养老。”
“我们搬回镇江后,刚开始还战战兢兢地度日,怕沈家找来杀人灭口,后来经过了几十年,也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琅华仔细想了想,“那是因为太祖对沈家也有疑心,所以才会准祖父回乡,如果沈家那时候害了我们顾家,就证明沈家当年并非一心投靠。”
顾老太太赞许地点头,“你曾祖父也是这样与你祖父说的,我们答应沈家永远不再入仕,远离朝堂,只做一个小小的乡绅,一来是避祸,二来你曾祖父也确实没有了意气,只想安稳度日。”
“沈家继续做着太祖的心腹之臣,与我们没有了牵绊,后来沈家也没落了,我们之间就更加没有了利害关系。”
琅华道:“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沈昌吉会找来,旧事重提呢?”
顾老太太摇摇头,“我想来想去,应该是与前朝时放去西夏和金国的那些察子有关,你曾祖父在世的时候,提起过本朝建国之后,沈家想要重新将那些察子收为己用,但是那些人不屑于沈家的小人行径,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兴许沈家觉得,我们顾家还跟那些人有往来,并且在为庆王效命。”
琅华低声道:“我们家与那些人并没有往来,否则在镇江之战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收到一些消息。”
顾老太太点点头,“你父亲倒是曾问过我关于西夏察子的事,那时候庆王还在,西夏屡屡扰边,庆王想要调兵攻打西夏,你父亲是很佩服庆王的气度和远见的,我也知道他和庆王私下里有些往来。”
琅华仿佛听到了整件事的关键。
“祖母,我父亲问起这些事之后,是不是就开始在外收药?”
琅华从顾老太太眼睛里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父亲并不是想想罢了,他是着手在做这些事,只是可惜庆王被杀……
琅华觉得一条条线都连了起来,那几年前后发生了几件事。
惠王被杀之后庆王来到了江浙,父亲得知庆王想要出兵西夏有了投靠之心,就在这时徐松元使西夏带回了情报让大齐军队收回被西夏霸占的十五座城池立下大功。
这里有没有庆王的功劳?
庆王死后,父亲与徐松元结识相谈甚欢,会不会是有意在打听西夏的情形。
这次的镇江之乱,太子居然和西夏人联手来害韩璋。
在前世,韩璋死了之后,西北和岭北换了守将,年年都会打败仗,大齐被迫向西夏及金国和亲,送去了一个又一个公主,一个又一个郡主,最终还是每年要送大量岁币以求维持和平的局面,但是仍旧避免不了西夏和金国在边疆杀杀抢掠,最终西夏不仅拿回了那十五座城池,还让大齐另赔了五座城池给他们。
大家都认为可憎的是西夏和金人,其实可憎的是这个朝廷,是那个与西夏人早就开始秘密往来的太子。
那可是大齐的储君,他怎么敢做这种事。
琅华眼睛要冒出火来,不知怎么的有一股难以压制的力量让她豁然起身,她张开嘴,一连串的话顿时脱口而出,脑子里如同响起了金戈之声,半晌她才听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而邪僻是蹈,仁义蔑闻,疏远正人。亲昵群小,善无微而不背,恶无大而不及……妄为储君,岂可承七庙之重,当废为庶人。”
顾老太太早已经怔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琅华,“琅华,你不要吓祖母,你在说些什么?”
琅华喘了口气,她感觉到从来未有的清醒,“太子……虽是一国储君,他却已经失德,不该让大齐百姓为他陪葬,他必须被废黜。”
顾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变了,她看着眼前的琅华。
琅华那双眼睛里面仿佛藏着一轮皎月,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她张开嘴,“我们会将他拉下来。”
经过了镇江之战后,她再清楚不过,她不但不会是太子一党,她还会与他们斗到底。
这场仗一开始就已经打了,她也早已经站好了应该属于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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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想要再更一章来着,但是改了一下子就没赶上,所以先更一章,明天上午更一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方向
顾老太太早就发现琅华病好之后就和从前不同了,可是却没想到才仅仅十岁的她说出这种让人震惊的话。
“琅华,”顾老太太道,“这可是大事,不能乱说。”
琅华能明白祖母的心情,祖母现在看到的只是眼前的情势,所以才会觉得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
她不一样,她是经历过前世风风雨雨的人,也知道太多将来会发生的事,所以当将这些前前后后都想明白之后,才会这样的清醒。
“祖母,”琅华重新坐下来,“您好好想想,从父亲去世,到现在沈昌吉上门要挟,我们顾家虽然一直谨小慎微,只想要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但是有没有从时局中脱出身来?”
顾老太太仔细思量后摇了摇头,世衡不明不白就没了,躲了那么多年的沈家还是找上了门,所谓的安稳度日,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琅华接着道:“从我们顾家看到镇江,再从镇江看到江浙和整个大齐,局势都是一样,大家都在局中,谁也无法独善其身,如果哪日大齐乱起来,我们都是大齐子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些年,我们家都被别人推着走,事情发生了之后,我们才想方设法地去解决,为什么不能主动点为自己选条出路呢?既然将这一切都看明白了,越早安排当然就越有胜算。”
“就算是败了,也败的值得。赢要明明白白,输也要清清楚楚。”
“就像镇江之战,如果我们不努力会是什么结果?”
这一点琅华再清楚不过。
顾老太太听着这些话,眼睛渐渐亮起来,琅华说的有道理,就算他们不去选时局,也依旧在时局之中,“那依你,我们该怎么办?”
琅华道:“父亲让人四处收药,应该是想要打听当年那些察子的消息。那些察子,不认沈家不代表也不认我们顾家……”
顾老太太有些犹豫,“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些人应该都已经作古了,谁还会……”
琅华道:“他们不想回家吗?散落在边关那么多年,隐姓埋名,以身涉险,有胆识的人才敢做这些事,可是突然之间国破家亡,没有人再知道他们的身份和他们的抱负,他们只能被困在那里,他们心中难道就没有委屈?”
“就像您记得顾家的事,沈昌吉记得沈家的事一样。我想那些察子中,也会有人将秘密传给后代子孙。”
“他们或许也在等待着回家的机会。”
“这是我们所有人欠他们的,只要有了这个机会,就该为他们正名,接他们回家。”
顾老太太有些感伤,眼睛不由地红起来,“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我们顾家还有用武之地。”
“如果你祖父知道了,一定会心中欢喜。”
琅华靠在顾老太太怀里,“会的,祖父和父亲都会高兴。”她会将父亲没有做完的事做下去。
阳光慢慢地从屋中退去。
琅华服侍顾老太太歇下,轻手轻脚地走出了门。
四叔不知什么时候能将消息带回来。
……
顾三老爷就像是进了阎王殿,脸色苍白缩在角落里发抖,说什么也不敢抬头。
屋子里有一股阴冷、潮湿混合着腐败、血腥的味道,一阵风吹过灌进了顾三老爷鼻子里,顾三老爷捂住了嘴干呕,眼泪顿时顺着他的鼻梁淌下来。
沈昌吉知道,这不能装出来的。
顾三老爷与外面的传言一样,胆小懦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顾四老爷还好一些,虽然面色铁青,双手紧紧地攥着,仍旧竭力维护着自己的颜面,他只是望了一眼被遮盖起来的尸体,立即就向旁边退了两步,脸也别开来,“沈大人……不知……要让我们兄弟……怎么帮忙……”
沈昌吉点了点头,下属立即就提了个人过来。
那人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般,拼命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一旦获得自由,他就会像个野兽般将屋子里所有人都撕碎。
顾三老爷又向后缩了缩,差点就要哭出声来。
顾四老爷打量着这个人,半晌才道:“这……是西夏人?”
沈昌吉点了点头,“这是西夏的枢铭。”
顾四老爷向枢铭走了两步,眼睛里流露出恨意,“这就是韩将军带兵捉来的枢铭?”
比起那具尸体,顾四老爷显然对枢铭更感兴趣,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壮硕的异族人,“朝廷会怎么处置他们?”
沈昌吉对顾四老爷的态度不满意。
西夏人只是他用来推算那具尸体身份的器物,如果顾四老爷只关切西夏人,是不是代表他并不知道躺着的那具尸体,可能是庆王的子嗣。
“赵翎……”
沈昌吉突然吐出一个名字。
顾四老爷微微抬了抬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枢铭,对这个名字根本就没有特别的反应。
沈昌吉忽然觉得是他判断错了。
顾家上下与庆王并没有往来。
沈昌吉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怒其不争的愤怒来,这样一来还有什么意思?
就算现在杀了这两个笨蛋,也不能让他有半点的欢喜。
可他仍旧不甘心,也许顾四老爷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因为他分明感觉到有个人掌握着所有的一切。
“顾四老爷,”沈昌吉踱步过去,伸手按向枢铭身上的伤口,“这个西夏人不重要,那具尸体才是我们要弄清楚的。”
尸体上蒙着的草席被拉开,一股臭味顿时溢出来,顾三老爷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弯腰就吐出一大堆黄水。
顾四老爷也捂住了鼻子。
“那才是捉住这枢铭的人,我们怀疑这人是庆王余党。”
顾四老爷脸上浮现出惊诧的神情,“庆王余党?那是谁?”
庆王余党这个词太过宽泛,谁也无法直接越过去想到庆王的子嗣,顾四老爷的茫然正好说明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沈昌吉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顾四老爷接着道:“既然人已经死了,沈大人还要我们做什么?说起辨认身份,我们这些乡绅……怎么及得上官爷们。”
沈昌吉冷笑,若是能看出这人的面貌,他何必大费周章,这个人已经摔的七零八碎,别说长相,就算是尸体也是好不容易才凑齐了。
沈昌吉豁然握起顾四老爷的手腕,目光阴鸷,“顾四老爷跟我去瞧瞧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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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这样的人为他们办事。
这些人也算有了正经的活计做。
万一顾家药铺真的关了门,这些人上门来向裴家讨饭的话……
裴思通的头忽然大了,额头上青筋浮动,“让人去将四爷给我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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