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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周曦闭了眼,抬手按着眉心,直揉得眉心通红一片。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可爱的男孩儿的声音:“大伯父?”

    他蓦地抬头,看到书房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推开,侄儿周恪探着头,眨巴着眼睛正看着他。

    子息艰难地缘故,他格外喜欢孩子一些,总是宠着,家中侄儿侄女便也都不怕他。家中兄弟,哪怕是夫妻一体如陈小莲,寻常都不敢未经允许便进他书房,这个侄儿一贯胆大,竟是不说一声,推门便进了。

    他抬头来,露出一个宠溺的笑来,伸手招了招。

    周恪得了应允,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仰着一双黑亮水灵的眼睛看着他。

    周曦便想起了周昶小时候的样子,只是想到周昶如今,下意识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侄儿的发顶,温声问道:“你爹呢?”

    周恪眨了眨眼睛:“爹爹出去吃酒了,说今天不回来……十叔叫我来请大伯父过去吃饭呢。”

    周曦又叹了口气,轻声道:“你爹真是……”

    话未说尽,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牵起侄儿的手:“不管他,吃饭去。”

    第九十章

    转眼过了新年,聂铉正式将长女漱玉公主许婚给容涵之的三子容敏。

    次相往日回京谒阙,过了年节便要重回边镇,如今皇帝不仅半点没有要打发他走的意思,反而圣眷正隆百般信重,甚至结为姻亲,摆明了要重用的意思。

    世家人人自危,周曦心中所想无人知道,面上倒仍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便是温氏女与容家大郎容政的消息传到相府,他也不过是笑了笑。

    张宗谅其实是有三分怕这个内弟的。此番温子然的次女与容家的婚事他一向知情,暗地里也想过,他即墨张氏也曾执世家牛耳,就连周曦当年也屡屡受他父亲提拔,如果这次皇帝真的铁了心要动世家,何妨将周曦推出去,换温子然,或者是他张宗谅,来做这个世家之首?

    那样操持军国大政,甚至可与皇帝分庭抗礼的权柄,没有人会不动心。

    哪怕是退一步,遂了皇帝的意,叫容涵之做那首相,自己或是亲家温子然做次相也是好的。

    但肖想归肖想,过年时候走亲访友,他自要与夫人一起带着嫡出儿女去丞相府。他与妻子不说举案齐眉,倒也相敬如宾,育有嫡出的一儿一女后便很少再同房,他惯好捏花惹草走马章台,妻子也从不说什么,只是管着家里。

    他便也很少将外头的莺莺燕燕纳入家中。

    世家联姻,也不过是这般罢了。

    虽然人后淡漠,人前却也装得恩爱,其乐融融的模样。

    周曦子息艰难,膝下如今只有一个庶出的女儿,但周昶周昱都已经有了儿女,家中孩子不算少,十分的热闹。

    席间正到酒酣的时候,周曦戒酒有几年了,怎么也劝不动,当年分明是千杯不倒的酒量,不知怎么现如今沾也不沾。他和周昶正起哄,听得这个内弟嗓音清雅温温柔柔地问了一句:“姐夫可知道允哥儿的小姨子如今也定亲了,许的是哪一家么?”

    他看了眼爱子张允,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儿子的小姨子是哪个,待想通了,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

    允哥儿的小姨子,不就是与容家长子定亲的温家二姐儿么?

    骇然回望过去,看到周曦一双凤眼黑漆漆的,清冷得淡漠,也在看他。

    妻子不明就里,插口道:“温家二小姐也说亲了么?是说得哪一家,以后连襟之间,也要走动走动的。”

    周曦轻轻笑了声,看着自家姐姐,一字一句地道:“听说是……次相容涵之的长子。”

    周氏娘子深宅妇人,一贯不谙政事,闻言讶然道:“容相的长子?那温二小姐嫁过去,岂不是要给漱玉公主做嫂嫂啦?”

    周昶和周昱却都知道此事代表着什么,齐齐停了杯箸,一道看向自家姐夫。

    有冷眼,有诧异。

    而周曦的眼神淡漠得晦涩。

    屋内炭火烧得暖融,酒酣耳热之际,张宗谅鬓角却蓦地出了冷汗。

    却不愿就这么在内弟面前弱了气势,便咬了咬牙,强笑道:“啊,我也听说了,不知道那漱玉公主性子如何,倘若娇惯得很,容家上下可是要吃苦头了啊。”

    周曦抿了抿唇,默然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而后轻轻推开了面前的碗盏,道:“小弟身体不适,且先退席了,六郎十郎,好好陪姐夫吃酒。”

    第九十一章

    过完了年假便是正旦大朝,周曦为首相,主司仪典,一通繁文缛节下来,皇帝方才召了重臣们到垂拱殿议事。

    皇帝退到后殿去将礼服换作常服,再回来的时候群臣叩拜,聂铉摆了摆手道:“诸位免礼平身罢,大过年的,大家也都辛苦,朕只捡两件要紧的事说。”

    第一件是蜀中有变,西南夷生事。

    兵部尚书出列道这种小事让蜀州知州自己看着办便好了,西南夷那里生不出什么变乱;容涵之却道西南夷狼子野心,此番趁年节生事,怕是有备而来,据闻蜀州知州一贯昏聩无能,恐怕弹压不住。

    那蜀州知州乃是刑部尚书的族弟,容涵之此言一出便得罪了人,刑部尚书站出来与他针锋相对地吵了一通,聂铉听得心烦,挥了挥手制止了两人的争论道:“先叫蜀州知州看着办,兵部派个主事过去监军,倘若弹压不住,再及时奏报便是。”

    便算将此事揭过了。

    喝了口茶缓了口气,又道:“张卿。”

    张宗谅被点了名,出列应道:“臣在。”

    聂铉满脸的饶有兴致端详着他,又一一看了看周曦容涵之和温子然,看得每个大臣心中都有些疑怪了,方才拿出一本奏疏来:“朕收到一份弹章,很有意思,张卿身为御史中丞,与朕为众卿们念一念可好?”

    张宗谅愣了愣,第一反应便是,这是皇帝找人弹劾周曦的表章。

    他偷眼觑了眼自家内弟,当朝首相一如既往的风姿挺秀好整以暇,从头到脚都半点叫人挑不出错来,捧着玉笏的双手拢在袖里,面上不见半点波澜。

    倒是容涵之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

    张宗谅心里砰砰直跳,迟疑了一瞬,颔首应道:“臣遵旨。”

    聂铉便将那弹章递给身边太监,太监双手捧了,下了玉阶,奉到张宗谅面前。

    张宗谅恭恭敬敬地接了打开,脸色唰得白了。

    他怔怔立着不出声,殿中臣子一时间都看着他,容涵之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嘴角一挑,几乎要笑出声来。

    周曦眼角余光看见了,抿了抿唇,疑惑地看了容涵之一眼。

    容涵之越发觉得乐得不行,几乎要笑出声来。

    便听皇帝悠悠地道:“张卿怎么不念?”

    张宗谅扑通一下跪倒了,伏在地上颤声道:“臣、臣……”

    聂铉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道:“张卿不念,朕给你们念念吧。头一句是什么来着的?臣林锦荣顿首再拜,乞以十九条大罪革诛御史中丞张宗谅……张卿,朕可记错了么?”

    周曦悚然一惊,温子然更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两人齐齐望向龙椅上端坐着的皇帝。

    容涵之却是低了头,肩胛微颤,忍笑忍得十分辛苦的模样。

    皇帝这一手实在是有些太损了,倒是很合他的胃口。

    而伏在地上的张宗谅已是怦怦地猛磕了两个头,嘶声道:“陛下明鉴,臣、臣冤枉啊!”

    聂铉微微笑着看向周曦,又看了看温子然,这才缓缓地道:“只是弹劾,尚未定谳,朕也没说要发落,张卿这是做什么,且平身来。”

    第九十二章

    皇帝说是没有定谳论罪,但在重臣云集的朝会上拿出这样一份弹章来要他当众宣读,摆明了就是要整治他的意思。

    周曦抿着唇想,自家这个姐夫虽然一贯不成器,近来更因为皇帝对容涵之的宠幸眷顾,生出了许多不安分的心思,几乎隐隐要与他翻脸。

    但是台谏总于御史中丞,世家在朝中的喉舌全掌握在张宗谅手中,倘若真的叫皇帝将张宗谅端了,届时行事便会有诸多不便。

    心思沉重,脚步也比往常慢些,他本就是最后一个退出垂拱殿的,早前出去的臣子已经散了大半,容涵之被皇帝留,本以为外头不会有人了,不成想没走几步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周曦讶然抬头,看到张宗谅一张惨白的脸。

    周曦素有洁癖,不喜被人碰触,有些不悦地想挣出手来,张宗谅却用两手紧紧抓着他的手,恨不能涕泪俱下,哀哀地求道:“伯阳,怎么办,陛下要拿我开刀,你可千万不能、不能坐视不理啊!”

    周曦看着他恳切的眼神,几乎要气得笑出来了。

    这可真是……可真是……

    但面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和煦,微笑着道:“姐夫这是说什么话,陛下不也说了么,言官风闻奏事,又不是定谳了,未必就会问罪。且松开手,有话好好说。”

    张宗谅盯着那双黑漆漆晦涩不可测度的标致凤眼,手上抓得更紧了些,一字一句道:“对啊,我是你姐夫,伯阳你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

    周曦抿了抿唇。

    这简直是要挟了。

    却也只是摇头笑道:“是啊,都是一家人,说甚么见外的话。”

    这才终于将手腕抽了出来,白皙的皮肉上已是被攥红了一圈,分明的五指印子。

    周曦有些厌恶地想,待到回了政事堂,还是要先叫人打水来洗一洗手。

    皇帝好像也确实只是敲打一下,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动静,转眼过去十日,恰逢周曦休沐,难得放松了些,用过午饭恰有暇,正在考校侄儿周恪的功课,忽然听管家禀告说,大娘子带着甥少爷来了,求见相爷。

    相府上被称呼为大娘子的只有他已经出嫁的长姊周晼,甥少爷自然就是张宗谅的嫡子张允。周曦自知长姊性子淡漠,往日便是来,也是往后宅去,与陈小莲等女眷们说话,却不知为何会带着儿子要来寻自己。

    心下微动,已是觉出不好来。

    果然待见了面,阿姊一把便握住了他的手,哀声道:“阿曦,宫里传出消息说,你姐夫被大理寺的差役锁拿走了,你快想想办法!”

    周曦闻言却是怔然,定了定神才反问道:“是用什么罪名锁拿的?”

    周晼一愣,张允忙道:“舅舅容禀——都是构陷!父亲虽然贪花好色一些,但走马章台也不过是有失官体,强抢民女是绝计没有的事情!”

    周曦看向这个已经十分挺拔的外甥,目光深邃,岳峙渊渟,一字一句地问:“你父亲当真没做过?”

    张允忙道:“当真没有的事!”

    周晼也道:“是啊,你姐夫虽然不成器了些,这样的事却也是不会做的,怎么也是御史中丞,哪里会——”

    周曦轻声打断了她:“公然狎妓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自己是御史中丞?既然没有做过,倒也不必急着去做什么,定谳无罪,自然会放出来的。”

    张允已是十三岁的年纪,家中朝中的事业已与闻,闻言竟是扑通一声跪下了:“甥儿知道爹爹做的事混账透顶,对不起舅舅,只是爹爹哪里受得了那大理寺狱,大理寺卿更是与爹爹有宿怨的,还不知要怎么落井下石……只求舅舅看在娘亲面上,想想办法罢!”

    周曦仍旧是抿唇。

    皇帝的谋划未定,他有些不敢轻举妄动,此番皇帝动的是他姐夫,太过针对,想必世家这边真的要有人跳起来了。

    头疼地额角直跳的时候,周晼竟也跪下了,哀哀看着他:“阿曦,当姐姐求你了,允哥儿和云姐儿都已经定了亲,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你是想让你的外甥和外甥女和你苦命的姐姐一样,被人退婚不成!”

    已是潸然泪下。

    周曦心中一阵刺痛,忙将周晼扶起来,温声道:“阿姊这是做什么,万万不可……你且歇一歇,我这就进宫。”

    第九十三章

    好像是戴氏刚退婚的时候。

    阿姊那时候也不过是二八韶华的女郎,尚未从父母双亡的打击中反应过来,又遭到这般的惊变羞辱,日日以泪洗面。

    周曦在旁边看着,全无办法,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

    那种无力和自责的感觉刻骨铭心,时隔多年他以为都已经过去了,没想到还是半点都见不得阿姊落泪。

    莫说张宗谅只是有了异心,便是有了异动,只凭周晼哭着跪倒在他面前,他就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匆匆入宫时是正晴暖的午后,冬日的阳光和煦,只是寡淡如水,没什么热气,周曦拢了拢狐裘问明了皇帝留了容相在暖阁独对,径自向暖阁走去。

    无凭无据便刑拘重臣,只凭这一条,便足以说服皇帝放人。

    皇帝的从人都在暖阁前,见他竟是入宫来,十分惊讶地上前道:“周相容禀,陛下正与容相在内议政……”

    周曦本就满心烦乱,闻言更是心里冷笑,抿了抿唇恐怕那君臣二人正是在商议,构陷扳倒张宗谅之后要如何把持台谏再在他脸上踩上两脚,好让世家离心。

    便冷声道:“我为首相,总揽军国大政,陛下与次相说什么,都没有本相听不得的。”

    说着拨开那太监,竟是要硬闯。

    那太监还待拦,却见一贯叫人如沐春风的丞相横了眉,厉声道:“胆敢阻着宰相面君,尔等是要隔绝中外不成!”

    他把持朝政多年,自有宰相威严,平日里待人温和是修养好,不是因为脾气好,说完这话,便一把扯开挡着自己的太监,匆匆进了暖阁。

    那太监惊魂未定,看着他的背影,却是摇了摇头,上前又把暖阁门关上了。

    什么叫不识好人心,遇着什么事都活该。

    楼上满室春色方歇,聂铉正搂着容涵之吻他鬓角,两人同时听到了下头的响动,讶然地对视了一眼。

    周曦今日休沐,谁也没料到他会在此刻强要面聂铉想了想,了然道:“恐怕是为张宗谅……怪了,张宗谅那般的人,也值得丞相这般急匆匆入宫来保他?这样沉不住气,可不像是咱们周大丞相的作风。”

    “毕竟是他姐夫,周大丞相再沉得住气,怕也经不得阿姊哭诉罢。”容涵之冷哼了一声,推开皇帝,撑着腰爬起来,用脚尖勾过被踢到床脚的亵裤套上。

    聂铉看得噗嗤一笑。

    原来便是洒脱如容涵之,眼看着要被多年政敌捉奸在床是,也怎么都从容不起来。容涵之瞪了一样衣冠不整满胸膛都是吻痕的皇帝一眼,伸手去勾方才掉在了床下的亵衣,忍不住抱怨道:“好一个总揽军国大政,周大丞相好大的威风。”

    聂铉不知在想什么,蓦地笑了出来,不慌不忙地附耳与容涵之说了些什么,容涵之先是讶然,而后噗嗤一笑,斜睨着他。

    直听得脚步声拾阶而上,方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第九十四章

    周曦径自上了暖阁二楼,只觉今天阁中御用的熏香不对味道,未及踏足二楼,已经看到了那扔了满地的衣裳,一半是皇帝的,一半是与他一样的紫袍金带,宰执一级的重臣。

    心里一动,抬头就看到屏风后人影交缠。

    这才后知后觉是什么乱了熏香的味道。

    屏风后的人似乎也觉察了他闯进来,其中一个披衣起来,绕到前头来。

    聂铉的发髻乱着,上身赤着,只潦草的披了件外袍。胸口遍布了吻痕齿印,一看便是刚刚经历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欢爱,神色倒是十分泰然自若的样子,半点没有被自己的丞相捉奸在床应有的尴尬。

    周曦看见他赤裸的上身,下意识地就垂了眼看地,端详着那条散落在地金带上悬着的香囊上金线绣的一个容字,心里冷笑道果然如此,倒是越发做足了恭敬的样子,目不斜视地道:“臣不知陛下与容相在此共商要事,贸然闯入,罪该万死。”

    他把要事两个字念的阴阳怪气,讥讽之意溢于言表,屏风后面的容涵之回了他一声冷笑,两个人一贯不对付,这么十几年来针锋相对早就惯了,他只当没听到。

    每次与自己相争,到最后气急败坏的总是容涵之——胜利者向来是有足够的余裕维持优雅从容。

    聂铉不为所动,背着手打量着他,和煦地笑道:“爱卿也是忧心国事,何罪之有。”

    周曦口称不敢,愈发恭谨,一句句地说着不痛不痒的酸话,话里话外挤兑容涵之爬龙床不要脸,大白天勾搭着皇帝白日宣淫,丢尽了大臣的脸面和体统。

    简直要忘了自己所为何来。

    反正看聂铉的样子两人大概是情事方毕,料想容涵之也不会有脸提着剑从屏风后面出来追砍自己。能遇到这般趣事,倒也颇为舒心。

    话锋带刺,便连白日宣淫狎玩臣子的皇帝也被刮到了。

    聂铉笑眯眯地听他说着,听了一会儿,把那些讽刺当个屁放了,一本正经地说:“朕和容卿确实是在商议国事,丞相也一道来吧。”

    周曦一句话堵在喉咙口差点没喘上气,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聂铉。

    皇帝还是那副柔和的笑意,周曦却被吓得倒退了几步。

    他知道皇帝一贯不要脸,却不知皇帝这般不要脸。

    他本就站在楼梯口,几步一退,差点栽下去,皇帝一把拽住他

    ,说了句:“爱卿仔细脚下。”顺势把他往怀里一带,打横抱起就向屏风后头去。

    暖阁的屏风后面搁了张不小的龙床,是供皇帝平时小憩用的,现在床上靠着个人,如墨长发披散着,亵衣大敞,一身情欲的痕迹,细长的眼眼角晕红未退,水痕犹在,风韵万千。

    周曦却顾不上他了,正抵死挣扎,被皇帝重重地掼在了龙床上。

    他被摔的人都有点懵,不顾昏沉就要爬起来,却被人从后面制住了。

    第九十五章

    那人将他双手拗到身后紧紧按着,凑在他耳边用云雨后慵懒微哑的嗓音调笑道:“周大丞相怎么急着要走?不是有要事要禀奏陛下么?”

    周曦看见聂铉已经将方才草草披上的袍子又脱下了,骇得睚眦欲裂,咬牙切齿喊他:“容涵之!”

    却见聂铉从地上捡起一条不知谁的腰带来扔给容涵之,笑眯眯地说:“容卿,给朕绑结实咯。”

    容涵之应了一声遵旨,十分利索的就开始绑周曦。

    周曦脑子里嗡嗡乱响,没想到皇帝竟然不要脸到了这个地步,尚未措辞停当,就被皇帝一把捏住了下巴:“丞相总是学不乖,在朕的床上,怎么还能叫别人的名字?”

    周曦全身发抖,已经分不清惊惧羞愤哪个更多些。

    他虽然被皇帝强迫着睡过两次,一直只当被狗啃了,这次却被皇帝当着政敌的面扔上了龙床,饶是他心智过人,这会儿也完全是崩溃的状态,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

    容涵之虽然是文臣出身状元及第,但是在边地多年,练都练出来了,虽然武艺不算顶顶出众,文臣班里打得过他的应该已经没有了。现在游刃有余地把周曦绑了狠狠摁住,居然还有余裕去解他的腰带,聂铉看了啧啧赞叹,含笑着道了一句:“容卿体贴。”

    容涵之跟周曦十几年来互看不顺眼,此刻见到老对头颤抖着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格外快意,同样笑着回道:“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事。”

    说着抬手,抽落了周曦束发的牙簪。

    周曦眼前一阵发黑,气得几乎晕眩过去。

    聂铉前世也好狎玩臣子,但是从来都不会在人前落下把柄,毕竟都是他要仰赖以治国的俊彦美才,绝不能叫他们坏了名声失了体面,否则到时候不止他面上不好看,这些臣子更是没法大用了。

    底下人都蔑视的上官说的话,从来都不如放屁。

    重活一世后他十分中意温子然,总爱欺负将他的户部尚书欺负得哭哭啼啼的,现在与容涵之也是勾搭成奸蜜里调油,但也从未当着别人的面临幸二人,只因为这都是他的股肱之臣,断不容小人轻侮。

    但对周曦他一贯心思有别,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做得过分些,好看这人失控求饶的模样。

    先前虽然临幸的时候也多避着人,但这一回难得他居然自己撞上门来,哪有放过的道理?

    周曦刚才一番酸话说得刻薄,容涵之怀恨在心,也不管周曦快昏过去了听不听得到,笑着问皇帝:“周相这般激烈,莫非是第一次承恩?”

    聂铉正团了条丝帕塞进周曦嘴里防着他一个想不开就咬舌自尽——平常恼恨归恼恨,心里总还是怜惜的,更爱他才华,不敢不提防着——闻言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不是。”

    皇帝的指头抵着那丝帕直压到周曦喉咙口,周曦难受得不行,几欲作呕,眼眶都红了,皇帝在他舌尖上压了压,这才慢慢地抽出手指,抬起他一条腿就开始脱靴子。

    容涵之听了皇帝的回答便啧了一声:“周相圣眷,臣不能及。”

    “容卿可是吃味了?”聂铉紧紧捏着周曦乱蹬的脚踝,连布袜都给他扯了下来,捏着那白皙的脚踝摩挲着,意味深长地道:“这方面……丞相可比容卿差得远了。”

    周曦居然还有余力冲这句话冷笑了一声。

    好在容涵之不以为意,聂铉更觉得好玩,沉吟了一下,又很认真地评判道:“上了床,可真是一点瞧不出都是当爹的人了。”

    第九十六章

    容涵之乐疯了,越发觉得皇帝陛下实在是个妙人,看着周曦又红又白的脸色,把他的腰带和腰里的各色配饰一股脑扔下了床。

    兰陵周氏是本朝第一大族,门第贵重,周曦身上穿的带的无一不是最好的,细算下来,就是聂铉也未必比得上。

    皇帝扫了一眼说:“容卿手脚轻点,兰陵周氏的宗主随身的东西,摔坏了你可未必赔得起。”

    容涵之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把被他困在怀里的周曦向上提了提,笑眯眯地贴着老对头的耳边说:“只要周相敢向人说他这些宝贝家当是怎么被臣摔坏的,臣倾家荡产也赔他就是。”

    周曦面色惨白,挣扎着一个劲摇头。

    皇帝已经把他另一只脚的鞋袜都脱了,闻言点了点头说:“说的也是。”

    容涵之可着劲儿地欺负周曦的模样实在是十分可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飞扬跳脱,越发显得艳丽得像只凤凰,连容色都仿佛更出众了三分,看得他心里痒痒的。

    再低头去看周曦,明明都快脱力了,居然还在垂死挣扎。

    上次折腾周曦的时候他可没这么三贞九烈。他的丞相是识时务的聪明人,眼看着实在逃不掉了,吃点苦头就会慢慢老实下来,只求皇帝心情好,能早点做完早点放了他,少受些折磨也是好的。

    这回的事看来实在是超过了他承受的极限了,居然挣得这么厉害。

    聂铉琢磨着,倘若是自己一个人,周曦这样挣扎,自己恐怕都得费些功夫才能制住他。

    这样一想,却更加没法压抑内心恶劣至极的念头,伸手就去解他的衣襟。

    周曦一双标致的凤眼濡湿已久,已是泪盈于睫,含糊地哽咽着,望着他满眼都是哀求,居然看着比温子然哭哭唧唧的时候还可怜。

    却不知这一眼越发让皇帝不想放过他了。

    平时越是骄傲强势的人,偶尔气势一弱下来,就格外会叫人有凌虐摧折的欲`望。

    眼看着皇帝的手指按上了自己的衣襟,周曦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挣,容涵之猝不及防,竟是被他挣开了。

    一头撞进聂铉怀里。

    聂铉被这“投怀送抱”也是惊得一怔,顺势搂了周曦的腰。

    而后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只觉得他这个丞相什么都好,就是在床上实在有些不灵光,一头撞在他怀里也就算了,把脸埋在他小腹上算是怎么回事,那轻促凌乱的吐息,撩得他都硬了。

    周曦也觉察到了皇帝身体的变化,整个人都僵住了,只是仍不肯抬头。聂铉正待取笑两声,忽然觉得小腹上有些湿热。

    周曦竟是真的哭出来了,虽不出声,眼泪却掉得凶,肩头微微颤着,不多时就将聂铉小腹上沾湿了一片。

    聂铉顿时愣住了,竟然觉得心软了起来。

    他的丞相一贯倔强,被伤得半个月没能下床的时候都没肯落泪;被肏得泄了两回也不肯哭喊出声;今日分明还未对他做什么,竟是哭成了这样。

    聂铉忽然就心软得厉害,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后颈,拎着他的后领子想把人提起来,周曦却不肯抬头,仍旧把脸向他胸口埋,聂铉心里又软了软,轻声问:“怎么……哭成这样?”

    此言一出,便连跪坐在周曦身后的容涵之也愣住了。

    第九十七章

    聂铉心里不知怎么的,仿佛堵着什么一样难过起来。

    他是想要看周曦失态,想要征服这个高傲的男人,但他要的……不是这样的。

    皇帝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感受着小腹上一片湿热,有些茫然地想:不该是这样的。

    他想要的折服,是心悦诚服的俯首,绝不是被打断了骨头再也抬不起头。

    往日不择手段想要弄哭他,今日真的弄哭了,心里却越发觉得不舒服。

    他的丞相,周曦……不该是这样的。

    他迟疑地伸手抚上周曦白腻的后颈,男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将脸更向他小腹埋了埋,只是不肯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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