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机故障,暂时不能用,她没带够现金,放下衣服就要走。陈晖低头数钱,被梁原拉住衣角制止,他自动忽视对方的动作,把钱递给店员。推来搡去不好看,梁原松开手作罢。
结果一出商场,梁原直奔附近的自动取款机,出来后立马还钱。一下给陈晖看蒙了,反应过来后很是无奈,直接气笑,“一件衣服,不至于。再说……”以两人现在的关系,他付个钱不是应该的么?
显然,以梁原的态度来看,她并不这样想。
两人站在初冬的寒风里,一个坚持还钱,一个坚决不许。见梁原被冻得有些抖,陈晖从袋子里取出衣服递给她,“穿上,回家了。”
人没动,陈晖脸色沉沉,摊开衣服不由分说给她裹上,力道不小,拉锁打在拉链上发出声声闷响。
气氛急转直下,回去时两人沉默了一路。
陈晖觉得为这样的小事闹不愉快实在不值当,到了家,当刚才的不快没有发生过,“晚上在家吃吧,你想吃什么?”
梁原回来后包都没放下,径直去浴室里找昨晚取下的腕表。表带沾了水,她抽出两张纸小心包住,听见陈晖的话,抬起头回道:“不用麻烦,我要回去了。”
她把腕表擦干后装进包里,拉上包链走至玄关处,弯腰换回自己的鞋。
不管经历过什么,她这固执又拧巴的性子还是没有变,只不过以往有人兜着,她遇事总是情绪外放毫不遮掩。有时候她会想,要是周少楠没出事,也许两人现在的日子也是鸡飞狗跳,她这么糟糕,和她相处一定很累。
现如今性子依旧如此,情绪却收敛了,遇事躲着来,眼下她就是这么做的,离人远着些,不让人那么糟心总归是好的。
第二十五章
下午三点,不早不晚,过了饭后小憩的时间,留人吃饭又为时尚早。陈晖留她吃了晚饭再走,果然没留住,梁原说要回去写教案,就不待了。
那就一起回院子,可计划没赶上变化,路上陈晖接了通电话,之后把人送到家就匆匆走了。
晚上陈晖来电,说手边有事走不开,今天赶不回去。他那头很吵,是工地上作业的声响。梁原很贴心地嘱咐他路上开车慢些,注意安全。
之后一段时间,两人各忙各的,晚上空了通个电话,常常等到周末才见上面。
见面时间地点也很固定,每到周五下午,陈晖开车去把人接回家,梁原在他那儿住上一晚,有时候是两晚。
天光大亮,两人要么分别,要么重复前一天做过的几件事,吃饭、做爱、睡觉,单调乏味再无其他。两人在男女情事上合拍至极,在有限的相处时间里,无限度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他们小心又默契地避开那些会引起彼此不快的事情,像一对普通情侣那样度过一个又一个看上去融洽愉悦的周末。
时间又到了周五这一天,陈晖在新建厂房的施工现场接到梁原的电话,难得她主动来电,陈晖特意走到临时搭建的板房里接听。
“在忙吗?”梁原问。
“不忙,正要去你学校。”外头有人找来,被他打手势示意回去。
“不用过来,这两天我身上不大方便,就不去你那了。”这通电话打来就是告知他这个。
在弄清梁原所说的不方便是指女人特有的那几天不方便,陈晖心上的火噌地往脑门上窜。
显然,他俩对现下两人关系的认知有很大偏差。梁原的态度做法,无不流露出于她这只是一段隐蔽的、赤裸的、只为情欲纠缠的肉体关系。
电话里沉默了许久,他压着情绪,“梁原……”话才出口又停下,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我一会儿去接你,晚上回院子。”
恋爱中双方的位置一定是有高低分别的,至少在实际相处过程中,这种状态肯定存在过。
用情更深的那方高高托起另一方,对方或热情或冷淡的态度不需要太显露,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哪怕什么都不说不做也足以牵动下头那个仰视着的人。
可被偏爱的那方并不是心安理得的,她会惶恐,会无措,会担心这看不见摸不着,由来去不受自己把控的虚渺感情架构起的高台,在某一个无法预料的时刻轰然倒塌,像它突然到来那样乍然离去。
而那时,坐在高台上的人已跌得粉骨碎身。
梁原下了课往校外走,照旧过条马路,等在路口对面的报亭旁。
之前梁原腿受伤,陈晖每天接送,两人出入都大大方方的。现如今两人在一起,反倒时刻小心避开熟人,陈晖来接她时不再把车往校门口停。
在这段关系中,梁原自认不够真诚,她既贪恋从陈晖那得到的温暖慰藉,又不愿付出哪怕一分该有的真情。用流于表象的温情招架应对,给心蒙了布上了锁,遮住捂好不动不移。
报亭架子上铺了一圈报纸杂志,每份只露出大字标题挨着叠放好,当中一个标题很是醒目骇人——《荒山惊现无头女尸,凶手潜逃三年终落网》
她抽出来看了眼,这条新闻足足占了一整个报纸版面,讲的是在一段婚外恋中,男方单方面提出要结束关系,女方对此索要巨额金钱补偿,双方没谈拢,该女子以公开两人不正当关系作为要挟。男子起了杀心,以幽会为名诱骗女子至荒山将其杀害。
该案受害人为一名外乡女子,在当地无亲无故,遇害后当地警方并未接到有关人员失踪的报案,直到有人在荒郊山洞里发现一具无头女尸,警方通过层层排查,这才确定了遇害者身份。
然而遇害女子的社会关系简单,平日里深居简出,与身边人也并无仇怨。一番调查下来,案件陷入僵局。
后经死者生前邻居回忆,该女子曾深夜带着一名中年男子回住处。警方顺着这条线索找到那个男人,最终确定凶手。
放下报纸,梁原联想到那晚在陈晖家做的梦,她把自己代入到凶杀案中,同样孤身一人客居异乡,恋情隐蔽不为身边人知晓,两人的圈子完全不同,各自独立,社会关系没什么交集,真要出事,警察一定也不好入手。
没谱的念头在脑中转了两转,梁原回过神,暗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她既不图陈晖什么,更不会讹他什么,怎么也不会到那种极端地步。
再说这么久相处下来,他人是正派的,这点她心里有底。梁原突然很能体会老一辈苦口婆心强调找对象要知根知底的用意。
成年人的恋爱很难纯粹,像他俩这样对彼此过往知之甚少,又各自有着深刻情感经历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要让他们如少年时那样,来场心无旁骛,敞开心扉全情投入的恋爱实在不易,起码在梁原这,她做不到。
路沿靠过来一辆车,梁原拉开车门坐上去。车内暖气很足,一冷一热猛地交替,身体不禁打了个哆嗦。她搓着手呵气,手脚还没暖过来,车就停了。
一下车,手就被人握住揣进大衣口袋,陈晖步子大,梁原跟在一侧快步疾走。两人出了停车场往左拐,来到一家羊肉火锅店,才要进去,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陈哥”。
不远处周小玟边挥手边往这边赶,手边挽着一个身材壮实,样貌和善的男人。
“我就说看着像他。”周小玟走近了,给两人互相介绍,“这我对象,姜文涛。”再指指对面,“这我哥们,陈晖。”
两个男人握过手问好,周小玟意味深长地往梁原身上递了眼,“陈哥,不介绍下?”
陈晖看向梁原,念她的名字“梁原。”接着指指对面,“周小玟。”
又是两声问好过后,周小玟打趣道:“藏得挺好呀陈哥。”
陈晖和梁原相视一眼,后者低下头,周小玟当她不好意思,热络地挽上她,“走,我们快进去,太冷了。”
四个人两两相对而坐,因为要开车,就没叫酒,桌上全开的果汁饮料。周小玟端着杯子指向陈晖,跟身旁的人倾诉,“喏,就他,老娘整个少女期花痴病全犯他身上了。”
姜文涛举起果汁和她碰了下,“那你可得谢谢我,多年顽疾给治好了,不容易。”
周小玟喝了口橙汁,脸从杯子里抬起来,“呦,您哪路神医啊,有执照么您?”
姜文涛放下杯子,冲她摊开手,“甭废话,给钱。”周小玟往他掌心拍了下,“熟人打个折,拿五毛钱得了呗。”
“多少都算,来。”姜文涛手又摊过来,被周小玟扯到桌下,“先欠着。”
“瞧见没,五毛钱还带赖的。”姜文涛和陈晖碰了杯,调侃道。
桌上气氛活跃,周小玟端起杯子也和梁原碰了个,“上回见面的时候我就觉着你俩有情况,果不其然。”
她身体越过半张桌子靠近梁原,斜了陈晖一眼说:“别看他长得招蜂引蝶,正经恋爱没谈过两回。我跟你说,他上初中那会儿,女生追他都追到家门口,不答应不让回,给他闹了个大红脸……”
人是凑近了,声音却一点没小,桌上其他人也听得清清楚楚。姜文涛见自家媳妇活泼性子又收不住,要揭人老底,连忙给拽回来。
“自个糗事一篓子呢,小心人也给你抖出来。从那个吸溜两条鼻涕的幼儿园小男友开始说,能说上一天不带重样的。”
“我有什么糗事好说的?听说有个男的给女生送花,让人连人带花一起赶出去啦?”
姜文涛煞有其事回她,“可能是花店老板花卖贵了,人家拒收。”
两个人一唱一和,感情好得不得了。这样大方敞亮,毫无芥蒂的交流方式实在令人羡慕。
锅里的肉又烫熟一轮,两个男人纷纷下筷。周小玟一边吃着姜文涛捞上来的肉,一边戏谑对面一晚上互相不说话的那俩。
“我说陈哥,肉捞上来摆那好看呀?得叫人吃,你不说人家怎么好意思吃?”
陈晖把蘸好酱的肉片搁到梁原碗里,说:“都跟你似的,吃个饭到处嚷嚷,怕人不知道你一顿饭吃一盘肚子两盘肉?”
本想捉弄一下两人,反被陈晖取笑回来,周小玟少见他这么护着人说话,看着乐出声,她对梁原说:“我开玩笑,你别介意啊!”
“怎么会,你性格真好。”这话是由衷的,梁原很喜欢周小玟这样的爽朗性子。
饭吃到后半程,聊到下周的婚礼,周小玟邀请梁原参加,“那天你跟陈哥一起来呗,好多朋友聚一块儿,正好大家认识认识。”
梁原看了眼陈晖,后者替她回绝,“她工作忙,那天不定有空。”
“陈哥你就别藏着掖着了,没听说学校周六还上课,是吧小原。就这么说定了,下周一定来。”
“好。”梁原答应下。
吃完饭回去路上,陈晖装作不经意地瞄了梁原好几眼,又一次目光撞上,他清了下嗓子遮掩,“其实……你要觉得不方便,可以不去。”周小玟话说得硬,当面回绝梁原应付不来。
“去凑个热闹,没什么不方便。”梁原从兜里摸出颗糖,这是刚才周小玟在收银台顺的,一共两颗,分了一颗给她,像要说什么特别重大的事,趴在她耳边悄悄叮嘱,“就咱俩吃,不给他们。”
梁原心底一阵唏嘘,她以前也是这么鲜活有趣的,不像现在,沉闷又乏味。
剥开塑料包装,里头是颗中间有个圈的薄荷糖。梁原想了想,把糖递给陈晖,“你要吃么?”
车已停在院外,陈晖偏过头,就着她的手把糖含进嘴里。
“你下午说有话要跟我讲,要说什么?”梁原问他。
这糖吃得很是滋味,再有梁原这么快愿意进入他的朋友圈子,他当自己下午会错意,那些话如退潮般散了个干净。
他握住梁原的手轻轻揉捏,笑意越发浓郁,“有几天没见面了,想见见你。”
第二十六章
转眼又到周五,婚礼在即,梁原没有颜色喜庆的衣服,想起上回和陈晖因为衣服的事闹不快,就自己搭车去了趟市里。
婚礼当天,梁原穿了件酒红色毛衫,搭一条黑色及膝半裙,大方得体,气氛到了,又不喧宾夺主。
进入婚宴现场,梁原脱下长及小腿肚的黑色羽绒服,身旁一道目光粘上来,她不动声色,“没给你丢人吧。”
梁原皮肤白净,红色系衣服衬得她格外明亮。陈晖鲜少见她穿亮色衣服,这一身明媚却不俗气,和平时很不一样。他低头凑近她,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音量说:“好看。”
再看他时,又回到那副正经严肃的样子。梁原见状,勾了勾嘴角笑笑。
婚礼仪式庄重又热闹。新娘父亲将女儿郑重托付给新郎,喜色漾满眼角眉梢。随后的致词幽默风趣,引得全场齐声轰笑,气氛高涨,满堂的喝彩声祝福声不绝于耳。
仪式台让给一对新人,四周灯光暗下来,聚光灯打在两人身上,满室的目光都投向这方台子。
梁原目光跟着新娘父亲的身影来到台下,看他别过脸,抬起眼镜,在悄悄抹泪。她心想这样的场合,叫她“囡囡”的男人一定憋不住,在台上就哭成个泪人。也可能从接亲环节就开始哭,那个老头感性得很。
台上的新人在深情拥吻,四周爆发出热烈的起哄声。
婚宴正式开席,陈晖见她心思重重,凑近了跟她搭话,“想什么呢?”
梁原思绪收回,随口说道:“我们那婚宴都是晚上办。”
“习俗是不一样。”
“要是新郎新娘一个北方人,一个南方人,那这婚礼时间怎么定?”
“那就办两场,一边各办一场。”
这个方法确实可以。
开席没多久,就有一波接一波人来请陈晖,是要换去宽敞地方闹新人。
热气氛绕不开拼酒,那几个哥们都是能起哄架秧子的主,个个又都海量。陈晖怕带上梁原过去,他们没分寸瞎胡闹,把人闹得不自在。自个单去,把她单独放这里,周围没一个人是她认识的,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