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路过一家超市,梁原记起自己洗漱用品都没带,从包里摸出一枚硬币,解锁了一辆购物车,推着朝里走。明天要出门,买些面包牛奶当早饭方便些。她沿着陈列架挑看过去,偶尔问问旁边人的意见,得来的全是无差别的“好”。之后到日用品区域时,她就不再问了,反正也问不出什么来。
梁原挑完东西正要走,发现陈晖正盯着购物车看,她问:“怎么了?”陈晖指了指她挑好的洗漱用品,说:“家里有,一模一样。”
她把东西一样一样重新挂回去,继续往前走,在计生用品区域停下来,还像刚才那样专心挑看。陈晖眼睛跟随着她的动作走,她大大方方迎上他的目光,问道:“这个家里也有?”
陈晖没说话,她当他默认了,于是推上车往前走,才走出两步,一个蓝色盒子跌进购物车里,梁原看向扔东西的人,他接过推车,目视前方,脸上毫无表情。
梁原心想:假正经。
回去路上突然下起大雨,两人没带伞,上下车时多少还是被淋了些。
一到家,梁原就钻进浴室,进去后很是意外,洗手台上摆着的洗漱用具正好就是刚才自己在超市挑的,连颜色都一样。
她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没见着陈晖。有扇房门虚掩着,上前推开,是一间收拾整洁的卧室,床上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上面盖着一个枕头,看得出是刚换过的,上头还留有洗衣液的清香。
隔壁响起水声,她探出头看了眼,是主卧浴室里传来的。
屋里暖烘烘的,她倚在窗边轻轻拨头发,让头发干透些。不一会儿,隔壁水声停了,门开门关响动了两声,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水汽。梁原转过身,看见陈晖站在门口,和她一样,也是一身白色长浴袍。
他的目光直直停在她身上,她微仰着头看他,过了会儿,眼睛往床上瞥了瞥,“给我收拾的?晚上我睡这儿呀。”
“不睡这。”他大步上前,单手将人圈住一把抱起来,带进了主卧。
第二十三章
陈晖把人放到床沿,一个站在地上,一个站在床上,梁原比他高出一个头,她垂下眼俯视他,看他自己跟自己犯起别扭,嘴边牵起一丝得逞的笑。
陈晖被她看得有些局促,把人拦腰抱起,放平到床上。热吻如星星火,不一会儿就燎了原。梁原受不住了,把人挡开,蜷着身子咯咯笑起来。他停下来,笑着看向她,有些无奈,“梁原。”
她好不容易收住笑,对上他的眼,又笑开了。这样反复了好几回,陈晖也由着她玩。到最后,梁原觉得实在不像话,避开他的眼睛,目光落在他的下巴处,小声说:“你轻点,胡子扎人。”
这话先前还被人记着,到后来,全乱了章法,哪还顾得上这个。
她像一尾人鱼,被极力折成两半,他努力驰骋着,助她顺利长出双腿。如她愿,也如他愿,新生的双腿娇嫩美丽,攀附上他的双肩。他载着她,沉浮了一个月圆夜,到最后,月亮她老人家都看不下去了,怒骂一句年轻人真不害臊,躲到云后头再没出来。
终于上了岸,他还像在水中那样抱着她,她也似藤蔓一般缠绕着他。陈晖背上有道疤,从肩胛骨长至腰间,梁原顺着那道长疤一点点摸下去,随口问道:“怎么弄的。”
“之前……受过伤。”他言语躲闪,并不直面回答。她把手移开,不再过问。
“睡吧。”她说。
“嗯。”他应了,却并没动作。
梁原等了一会儿,伸手轻推了下他的胸膛,还是没得到回应,正要起身,一道低哑的嗓音传来,“让我再抱会儿。”
她还是太好说话,这一会儿可比平时十个一会儿都久。到最后,陈晖翻身下来,去拧热毛巾给梁原擦身时,她已困得睁不开眼,做什么全由他摆弄,像棵光溜溜的卷心菜被人翻来倒去擦洗。
一遍过去,再要来第二遍的时候,她忍不了了,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她费力睁开眼,看见跪在一旁的陈晖,一脚把人踢开,拉上被子给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入睡前,她隐约感觉到背后贴上来个人,那手又伸过来摸她的小肚子。罢了罢了,由他去吧,先睡下,不跟他计较。
夜已深,梁原从梦中惊醒。
室内没开灯,依稀有些微光亮自敞开的窗户透进来,屋里家具摆设显出一重重黑影轮廓,她身旁也有一道,正背对着她沉沉酣睡。
梁原披上浴袍出了房门,走至客厅的落地窗前站定。小区里的照明灯发出微弱昏黄的光,像罩了层纱的烛火,看不切实。楼下的那些树也成了团团黑影,融进这浓重的夜色里。
她的目光穿过玻璃窗,停在某一处朦胧的光源上许久未动。夜进行至下半场,无边的暗又厚重了几分。放空的眼睛终于聚回神,她抬起头,蓦地看见玻璃上映着一道人影,正站在自己身后。
她吓了一跳,猛一回头,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容貌,那颀长的轮廓她倒是熟悉。
他走上前,声音依旧柔和,“睡不着?”他亲昵地揽上她的腰,“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她没由来的不自在,想挣开却挣不动。
“你在想这个男人真好骗,稍微端点姿态吊着,适当的时候给个甜头,他就围着你团团转,是不是。”
她一下怔住了,又去推钳制在腰间的大手。腰上的力道未减,对方还紧紧搂着她,“放轻松,我一直都知道,又不在乎,你紧张什么。”
他低下头凑近她,唇瓣在她眉眼间流连,将贴未贴,热息一路带到她耳畔,混合他低低的笑,钻入耳膜,“你不会真以为我对你一见钟情,非你不可了?”他看着眼前震惊的面孔,啧啧感叹两声,有些惋惜,“要不怎么说小姑娘好骗呢。”
“我没那么想。”
“是么,我错看你了,好,那我也跟你坦诚。这间屋子啊,来的女人可不少。”他勾了勾梁原身上的浴袍带子,“就这件浴袍,在你之前也有不少人穿过,让我想想你是第几个。”
他低头思量一番,轻笑着看回她,“太多了,实在记不清。不过跟你一样长头发的,我倒记得有四个,你是第五个。还别说,这么多人当中就你把戏最多,不过我有兴致跟你玩。让我好好猜猜你的小心思……”
他沉吟片刻,说道:“你不叫身边人知道咱俩的关系,是想玩得差不多了提前离场,没错吧。”
他的手来到她下巴处,轻轻抚弄,“那我们来比一比,看谁先脱身,好不好。在那之前咱们先说好,不管结果如何,寻死觅活可不好看,女人要拎得清事,不然到最后难看的是自己。”
那只大手帮她把脸颊边的一缕头发别至耳后,动作轻柔又小心,“你不是问我背上的疤怎么来的么,我想想啊,这都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睡了一混混头的女人,之后找人一起干架,这疤就是那会儿留下的。我这波人赢了,那女人跟了我,我睡了几回觉得不对味儿,就扔开了。那女的不识趣,到处跟人打听我在哪儿,你知道她最后怎么样么?割腕自杀,血流了满满一浴缸。”
“我要回去了。”她神情慌张,仿佛看见那个躺在浴缸里的女人睁开眼,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拨开长发,裂开嘴冲着她笑。那手腕处的刀口皮肉绽开,血淋淋模糊成一片。
她不停摇头,想甩掉这些画面,但收效甚微。她拔腿往外跑,才跑出两步,又被人拽住,怎么使劲都挣脱不开。
她惊恐地对上他的眼睛,他又笑了,“别走啊,你看,这都应下了,说不玩就不玩,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在我玩腻之前你都得陪着,知道么。”
他的手圈上她的脖颈,手指在动脉附近来回摩挲,就这么牢牢圈在那,力气不大却丝毫不容抗拒。她像只待宰的羔羊,霍霍作响的屠刀架上了脖子。屠刀来回磨利了,直直扎下去,一下就见了血,那血和浴缸里的血一样红。
她看见了,那个躺着浴缸血水中的女人分明是自己啊!
这不对,都不对!
梁原挣扎着坐起来,粗气直喘惊魂未定,冷汗把额边的头发都浸湿了。
床头灯亮了,身旁人伸手抱住她,“梁原。”
梁原侧过脸,眼前的人和刚才那道轮廓重叠在一起,她一把将人推开,不住地往后躲。
陈晖又伸手过去安抚,手掌碰到她的那瞬,感觉到她身体重重颤了一下,伸出的手立刻抬离她,有些无措,“梁原你没事吧?”声音中满满的担忧。
等不到回应,他隔着被子轻拍,“做噩梦了是不是,都是假的,没事了啊。”
梁原身体轻颤,双手捂着脸,良久,她意识到这不再是梦,哑着声问:“有烟吗?”
陈晖忙去翻柜子找出烟和火递过来。梁原的手不受控地颤抖,烟被抖出五六支,她胡乱抓起一支开始点火,那火对不准,左右晃动了好几下,一只大手拢上来,火终于稳住了。
第二十四章
烟只吸了两口就停在指间慢慢燃尽。陈晖把那截烟头捏下来,伸手去拭梁原额上的冷汗,顺势把人拥进怀里,“梦见什么了?”
梁原脸靠在他的颈窝处,目光放空,全身卸了力一般软在他怀里,轻声应道:“不好。”说完再没下文。见她不愿多提,陈晖大手摩挲着她的肩头,安慰道:“梦是反的,别乱想。”
怀里的人静静靠在那很久都没动,陈晖脸颊凑过来,贴上她的额头,“时间还早,再睡会儿?”
“好。”梁原从他怀里撑起来,侧身躺下重新阖上眼。
再次醒来,身旁是空的,两边窗帘相接的缝隙处漏进来一道亮白色的太阳光,看样子时候不早了。
床头柜上整齐叠放着梁原穿过的那身浴袍,她记得当时这件浴袍被陈晖扯开丢到床尾,后来闹腾得不像话,两人的衣物连带被子全滚到地上,最后的善后工作都是陈晖做的。
被子里伸出只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浴袍,攥住一角往被窝里扯。梁原撑开被子,躲在里头小心穿上,昨晚荒唐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突然别扭起来。
人走出卧室,饭菜香扑鼻而来。厨房的推拉门向一侧滑开,陈晖端了盘刚出锅的西红柿炒蛋出来,菜搁上桌,又拿了个空盘扣住,旁边两个盘子也这样罩着,防止菜变凉。
梁原眼睛随着陈晖的动作转,他一抬头,两人目光撞上,他笑着跟她道早,“起来了,洗漱吃饭。”梁原点头“嗯”了声,听他的话折回去洗漱。两人语气神态亲密自然,好像他们之间一直如此,并非是头一回住到一起。
再过来时,餐桌上的饭菜全摆好了,杂粮粥配三碟小菜,简单清爽十分家常。
两人面对面坐下边吃边聊,一顿饭结束,确定下了去看展的方式和时间。美术馆离他们这里不远,两人决定走着过去,中午在附近的商场解决午饭,之后再散步回来。
早饭过后,陈晖起身收拾碗筷,梁原站在一旁插不上手,突然想起件事情,转身回了卧室。
才站在身旁的人转眼就不见了,陈晖收拾完,抬脚也往卧室走。里头的人正在拆床单,陈晖见了,无声笑了下,“我来吧。”
梁原把拆好的床单卷成一团,拉开被套拉链往外翻被子,认真拒绝他,“不用。”陈晖被她一本正经分外专注的小模样看乐了,有意要逗她,“怎么不用,弄脏床单又不是一个人的事。”
果然男人都一个样,一旦上了道,什么斯文含蓄,通通丢掉不见。梁原目不斜视面不改色应他,“理论上是这么回事,可实际情况跟你没多大关系。”
本来是想给自己扳回一局,话说出口,觉出不大对劲,可也来不及补救什么,索性赶紧离开。她脸上不露声色,拆完被套就要往外走。
陈晖听明白她的意思,上前把人搂了个满怀,眉眼全是笑,越发故意逗她,“行,都是你的功劳。”这叫什么话,越说越没谱。梁原自动忽视他的揶揄,睨了他一眼,把人推开,抱起床单走了。
情事是恋人间独一无二的催化剂。夜晚屏蔽了所有的顾虑和杂念,他们在密合的只属于两个人的房间里彼此探索,黑暗放大了身体每一处感官知觉,身体交缠相贴到极致带来的如巨浪般的快感迅速将两人吞没。
这股强劲的带着侵略性的感官冲击给彼此身体都刻下深深记忆,驱使他们不断靠近,再靠近。如此一来,情话也说得自然顺畅了。
然而这来势猛烈的催化剂时效有限,眼下这份亲昵和洽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
两人收拾妥当出门,沿着大路直走约十分钟,第二个路口右拐,再往前四五百米就到了地方。美术馆分上下两层,由当地一对颇有名气的收藏家创办,在展的大多是宋以后的书画藏品,动辄十数米的长画卷,从展厅的一头铺展至另一头。
馆内人不多又分散在不同展区,显得整个展厅特别空旷。连逛了几个展区都是一水的山水花鸟图,梁原的目光从画上挪开,上移至画前的玻璃罩。
上头映出两个相挨着的人影,她一走动,旁边那个身影跟着走动,她一停,那身影也跟着停。两人的目光在展柜玻璃上交汇,梁原笑着回过头,“很无聊吧。”
陈晖也笑,冲着面前的画抬抬下巴,“我不懂这个。”
“我也不懂,就是看着玩儿。”梁原左右环视了一圈,说:“我爸妈他们爱这个,一个能画一个能写。小时候他们让我学,可我不是这块料,不爱写也不爱画,一让我写写画画就犯愁,到后来都愁出病来了。”
“这么严重?”陈晖面向她,认真听她讲。
“其实一开始还好,不喜欢归不喜欢,糊弄过去的本事还是有的。后来有一年暑假,我妈去外地培训,临走时再三交代我爸好好看住我,每天要练字学画不能落下。
我爸呢对我没什么要求,不喜欢就不学,爱捉蚱蜢就捉,爱爬树就爬,想怎么玩怎么玩,只要健健康康就行。
结果那次我妈提前回来,到家一看,门没锁人没在,跑去邻居家找,大的跟人下棋,小的跟人打水仗。那时候我们都玩了一上午,一帮小孩跟水池里刚捞出来似的,我也一样,从头到脚全湿透了。”
陈晖有些意外,“想不到你小时候也挺活蹦。”
“我小时候特淘,没少挨我妈训。那天回到家又挨训了,要画画没有,要字字没有。我和我爸商量好了,赶在我妈回来前把功课补上就行,谁能想到她会提前回来。”
说到这两人都笑起来,陈晖低头看向她,眼底满满笑意,“后来呢?”
“后来就挨收拾了呗!我妈拿木尺子打我手心,打完关屋里不让出门。这怎么行,都跟邻居小孩约好了下午一起去捉蚱蜢,我出不去,急得直哭,哭累了躺下睡觉,醒来的时候换成他们两个围着我哭。
我连着三天高烧不退,把他俩吓坏了。之后又有两回这样,他们把症结归到逼我学画这上头,再往后就没让我学了。说来也巧,一不学画,人还真就好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完最后一个展区,梁原给这段童年回忆打上终止符,“小时候没少折腾他们,我爸说他的胆子是被我吓大的。”
她低下头沉默了一瞬,再抬头时又换上那副带笑的神情,“走吧,我们下去吧。”
右手被人牵起,大手温暖有力,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像是无声的抚慰。明明是毫不外露,轻浅到难以察觉的伤感情绪,可还是被人捕捉到了。
从美术馆出来,天空下起雪,气温骤降,梁原身上的衣服不抗寒,陈晖拦了辆车,两人坐上去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午饭还是在昨天那家馆子吃的,昨天梁原光顾着埋头吃,今天才注意到这家店叫作瑞和小馆,店名还挺雅致。中途陈晖去了趟洗手间,他前脚刚走,后脚梁原就麻利地去收银台买了单。
可能是陈晖骨子里带着的那点大男子主义作祟,在知道梁原结完账后,他心里就开始犯别扭。
在他看来,带自己女朋友出来吃饭,没有叫人家掏钱的理。一人掏一顿饭钱,账算得明明白白,这哪是在谈恋爱,不知道的以为两个人是凑到一起拼饭。
饭后两人在商场里兜了兜,突然降温,梁原的衣服单薄了些,正好顺道挑了件厚外套。
结账时陈晖很自然地掏出钱包等在收银台,梁原拿出卡先他一步递出去,被告知店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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