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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是。”

    “朋友的关心?”

    “不是。”

    这样的回答梁原并不意外,眼睛没挪开,脸上依旧挂着笑,等着他后面的话。

    “以后能一直照顾你的那种关心。”陈晖也没移开眼,目光一直拢着她,把人望进眼底。

    “一直?”梁原像听了笑话似的,大笑出声,从他手里夺回酒杯,端起来喝了口,“男人谈情的时候是不是都这么说啊,地久天长的,凭什么呢?”

    “你肯让我关心吗?”问话直白,托出压抑许久的心迹。他的目光笔直诚恳,静静看着她,在等答复。

    梁原收了笑,正色道:“知道‘一直’有多久吗?轻飘飘说出口,想过这两个字背后是什么吗?呵!兴头上随口说一句,哄人高兴了,再撂开。拿做不到的事招惹人,凭什么?”

    她像是在控诉什么,激动得红了眼,情绪波动剧烈,胸口跟着上下起伏。她猛地灌下酒,压住这即将失控的情绪。半晌,终于平复下来,她摇了摇头,说:“我不信这个。”

    “不试试怎么知道做不到。”陈晖语气坚定,目光始终锁着她。

    梁原不再与他争辩,不去纠结“一直”二字的份量到底说不说得起。自顾自喝酒,直到酒杯又空了,这才踉跄着起身,居高临下看向他,媚眼如丝,“要送我回家么?”

    *

    月亮掐出细细一弯,繁星当头,夜已深。

    凌乱的脚步声唤亮楼道里的感应灯,两道身影相贴,一路向上。高跟鞋时而磕在地板发出短促的闷顿声,时而擦过地面发出尖锐的刮磨声。

    陈晖连扶带抱,终于把人送上楼,刚要按开玄关的灯,就被怀里的人抬手制止。梁原半个身子靠在他怀里,呼出的热气直往他脖颈里灌。

    她挣扎着向前走了两步,酒劲上来,路走不稳,加上没开灯,看不清脚下,索性就近倚着墙。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梁原支着手肘撑起来,趔趄着朝房间走。才晃出两步,身子朝一边倒,旁边人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

    她的脸又贴上陈晖的脖颈,黑暗放大了感官的敏锐度,似有若无的触碰,挑起藏在深处暗涌的情欲。

    有密密匝匝看不见的丝线将两人缚住,不断缠绕成茧,线越收越紧,情愈来愈烈。

    陈晖低下头,张口吻下去。

    克制的情欲如惊天雷,骤然炸裂开。这个吻激烈又绵长,像要耗尽彼此,不休不止。

    动情的吻一路绵延进卧室。难解难分之际,陈晖陡然停下,捧着她的脸,眼底的情满到漾出来,话却狠烈,“应下了没的反悔。”梁原没回话,勾住他的脖子又吻上去。

    惊雷过后,暴雨狂风如约而至,浩荡了一宿。天地间乱了序,交缠的曲线跌入风雨漩涡中,共同沉沦,谁也逃不过。

    雨过天歇,月光漏进来。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紧紧裹着身前娇小的人,胸膛贴着后背,严丝合缝,说不出的亲昵。

    梁原醒来时天已大亮,这一觉睡得踏实又安稳。窗帘把外头的光挡住大半,她盯着上面的花样子看,猛地回神,低头瞧了眼,被单下简直不像话,昨晚的荒唐事全涌上来。

    她像被火燎了脚,一下窜起来,抓起睡裙套上,鞋都没顾上穿就跑了出去。

    陈晖站在客厅,正看着手里的相框。梁原上去一把抢下来,神情漠然,眼中带着警惕。陈晖被她突来的一连串动作刺激到,目光沉下来,对上她。

    梁原受不住他质问的眼神,别开眼,故作轻松道:“你走吧。”见他又去看陈列台上其他照片,她伸出手一翻,把相框反扣在桌面,还是那句话,“你走吧。”

    见他要开口,梁原抢在前头说:“昨晚的事不要提。”

    陈晖还没在她态度大转弯和冷冰冰的话语中回过神,半晌,他指指被梁原抢下的相框,“不介绍下?”

    梁原拉开抽屉,把手里、桌上的相框一并放进去,重重合上。“你也看到了,这是我未婚夫。”

    本以为两人是情投意合,没想到峰回路转,成了见不得光的偷情行径。他一时没缓过来,一脸难以置信,“合着昨晚……”

    “喝醉了,昨晚的事不要提。”又是不要提。

    陈晖被气笑,“昨晚发生什么事,这就不让提了。”那事能说不提就不提了吗?

    梁原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都是成年人,不用那么耿耿于怀。”

    “看不出来大地方的人这么开放,学不来。”陈晖脸上满是克制与隐忍。

    梁原眼前衣角一闪,带出一阵风,吹起她额边的碎发。

    门被重重合上,砰的一声巨响,带着十足十的怒气。

    她静静站了好一会儿,拉开抽屉,把相框重新摆回去。

    照片都是合照,上面的女孩在这张照片里笑着,在那张照片里也笑着。一张是偎依在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怀里,笑得娇俏,那人同样笑得开怀,亲密地搂着她。

    另一张是一家三口的合照,爸爸清朗儒雅,妈妈端庄大方,她被两人紧紧揽在中间,笑得烂漫。

    昨晚是她失控,不计后果的情感宣泄把一切都搞乱了。感情中有先来后到,她心上已分不出位置给另一个人。

    冲动过后,事情有些不好收场。她自知理亏,但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只能心虚逃避,整天躲在家里,掩耳盗铃般关掉手机。

    时间在日历上被一道道划掉,开学日期逼近,梁原心上闷闷,说不出的郁躁。

    终归躲不过,返程前一天,她打开手机,里头除了一条通信公司发来的缴费提醒短信,再无其他消息。事实证明,梁原多虑了,回去后也没见到陈晖,他住自己家,不在院子。

    悬了大半月的心终于放下来,可松泛了不过几天,终究没能躲过,两人还是见了面。

    第十五章

    那天是陈小舟生日,陈暎在自家饭店给小孩庆生,再三叮嘱梁原一定要来。这样的场合,陈晖肯定也在。梁原拿课下得晚,耽误开席推脱。

    陈暎立马表示要让陈晖去接,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上班,车开到学校门口,绝对来得及。晚了也不要紧,都是熟人,吃个热闹,没那么多讲究。”

    吓得她一个激灵,连忙拒绝这一热心提议,“今天要留下答疑,放学时间算不准,我自己搭车去就行,千万别绕这么远来回折腾。”

    两人又交锋了几个回合,陈暎见她态度坚决,就没再强求。

    下了课,梁原心理建设了好久,终于走出校门。路上,接到陈暎来电,那头见人还没来,又提要让陈晖去接,梁原说自己已经在车上了,这才作罢。

    到地方时已将近八点,大家都吃上了。人不少,圆桌只空下一个座位,在陈暎右手边,而空座的右边坐着陈晖。

    这个位置留得也没毛病,除了陈暎一家,其他人她大多不认识。这么安排是怕她和陌生人坐一起拘谨。可眼下,这个位置才是最让她坐立难安的地方。

    由于多加了一张宝宝椅,坐椅间隔变得紧凑。梁原小心避开边上的人,端正坐下,身子只占椅面的一半,腿绷紧背挺直,不着痕迹地往陈暎这边偏。

    陈暎专门给她重新上了几道大菜,转到跟前,热络地招呼她吃,又说了一大通夸赞她的话跟大家介绍。大伙客气地喊她“梁老师”,顺着陈暎的话也夸她。

    她不大应付得来这样的场面,有些手脚无措,话接得少,只努力保持礼貌的微笑。好在她不是当晚的主角,大家把话题又转去别处,之后梁原只管扶着小碗埋头吃。

    然而,隐身了没多久,陈暎不知说到什么,顺嘴问了她一句,“上个月带去的东西合胃口吗?”

    梁原听到这,一个不小心,夹起的丸子哆嗦掉了,支吾着回,“好……挺好……”也没敢往陈晖那边看,闷头接着吃,祈祷陈暎别再往下问,好什么她也不知道啊。

    像极了当学生的时候,前一天忘记背课文,等到老师点名抽查的时候完全不会,面上装得淡定从容,内心忐忑得八百匹马来回狂奔。

    她现在就是这种紧绷状态。桌沿搭着陈晖结实的小臂,在她的余光范围内,他一动,她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一顿饭下来,梁原整个人浑身不自在,靠近陈晖的半边身子都是木的。

    陈小舟玩闹了一晚上,走的时候睡得四仰八叉。人被抱进车后座,陈晖开车,陈暎和陈小舟坐一起,梁原被安排去了副驾。

    一路回去,另一半身子也木了。

    时候不早,陈晖也在院子住下。

    最近两天憋了场雨,要下不下,屋里闷得慌。

    半夜陈晖被闷醒,看了眼闹钟,时针指在三和四之间。他起来开窗户,才推开半扇,发现对面亮着一点猩红,在黑暗里一明一灭。借着月光细看一眼,半开的窗户里伸出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正停在窗台上磕烟灰。

    他靠在闭合的那扇窗户后头,睡意全无,手上的烟不间断,一支接着一支。凌晨四点过半,烟盒终于空了。

    顺着开了半道的窗户看出去,对面窗台还有火星,不时亮一眼,又暗下去。他自嘲地笑了下,活了近三十年,碰到个真正上心的人,原来这么要命。

    昨天两人自见面起,始终没对视过一眼,没说过一句话。应该说是梁原从头到尾没看他一眼,缩到边角躲着他,回去路上尤其是这样。她把脸朝外,身体靠向车门,离他远远儿的。

    晚饭时,梁原的小心翼翼和无所适从,他全看在眼里。不然也不会和桌上其他人东拉西扯聊着闲话,把话题从她身上转开,让她轻松自在些。他等着梁原能给他个解释,可等了一晚上,什么也没有。

    天微微亮,对面房门开了,里头的人走出来,去了浴室。再回来时,天已大亮,院子里的人陆续起来,新的一天和往常一样。

    陈晖静静坐在窗边,目光透过窗缝紧跟着那道身影。这份感情晦涩不明,见不得光,情再浓意再切,也无处可向。

    理智将他从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情感漩涡中拽出,他极力克制自己不去见她,结束这场一厢情愿的闹剧。然而想念的思绪像肆意生长的藤蔓爬满全身,当他意识到这点,人已入局,为时过晚。

    陈晖只在院子住了一晚上就走,之后好些天梁原再没见到他。那事总算能淡下来,她在心底暗想道。

    日子翻不出新花样,一天天了无生趣,转眼到了月底,马上放国庆长假。学校在假期前安排了月考,所有科目放一起连考三天。

    今天是第一天,白天下了场雨,天气骤然转凉。监考不比上课轻松,梁原连续站了一天,又冷又累,回去后倒头睡下。

    眼前人影交叠变幻,她在不停地走,也不知道是往哪里。走着走着,一扇门挡住去路,伸手推开,发现是自己家。

    “哎呀,手这么冰。外头冷,衣服也不穿穿好,怎么讲都不听。”是妈妈迎上来,拉过她的手发觉冰凉凉的,念叨了两句。接着裹住她的手往自己口袋里揣,把人带进客厅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腾腾的药茶。

    她斜眼往杯子里看了下,“不喝,苦得很。”

    “要喝的,养养嗓子,一天上课讲多少话,嗓子要坏掉了。”妈妈把茶端到她面前,看着她喝完。

    一杯热茶下去,身子暖和过来。她偎依在妈妈怀里,两人说着话,不知怎么,聊到陈晖,妈妈一下精神起来。

    “他是哪里人?”

    “北方的,不是海城人。”

    “是做什么的?”

    “不清楚,好像是做生意的。”

    “书念到哪里?”

    “不知道,应该没念过大学。”

    “家里几个孩子?”

    “有个姐姐,应该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了。”

    才问过几句,妈妈就坐不住了,火气直窜,厉声呵斥她,“问什么什么不知道,你被人骗,晓得伐!做生意的耍滑头,专骗你们这些小姑娘。他家那么远,冬天还冷,吃么又吃不到一起去。我跟你讲,嫁过去受气没人给你出头。不行的,妈妈不同意。”

    爸爸从厨房出来,她像看到救兵,把目光投向他,“爸——你看老妈又说我。”

    “哎呀,囡囡累了一天,你少说两句。”爸爸也不问缘由,上来就帮着她说话。

    妈妈白了他一眼,把方才的对话复述一遍,最后狠狠骂了句,“女儿让人骗,你个老头子还在一边帮腔,脑子坏掉啦!”

    爸爸还是笑呵呵的开明模样,“囡囡谈朋友了?

    找时间叫回来吃饭,爸爸给你看看。”说着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她,“饿了吧,垫垫肚子,今天烧的菜都是你爱吃的。去洗洗手,马上开饭。”

    她把巧克力掰开,一半自己吃了,一半喂进妈妈嘴里,“还是爸爸疼我,妈妈你老凶我。”

    “我不凶你,我干嘛凶你。等你嫁过去叫人欺负了,我跟你爸要专门飞过去看好戏的。”妈妈双手交叉在胸前,板起的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她钻进妈妈怀里,笑着撒娇,“妈——我又没说要嫁。”

    妈妈生着气,作势推开她。她搂着妈妈的腰使小性子,黏着人不撒手。人被她这么抱着抱着,也伸手环住她的肩,手掌一下下轻轻拍,像在哄不听话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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