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陈晖笑得有些无奈,“行,回头找项哥先喝一个。”项立军接着打趣,“不是喜酒不去。”笑声爽朗,难得的轻松姿态。
陈晖回来,梁原并没有提及刚才的小插曲。她与人相处的分寸感很重,不相干的人和事不关心也不打听,不多说一句话。
两人相坐无言,各自盯着叫号屏。中途陈晖出去了一趟,带回两瓶矿泉水和一袋小吃食。梁原发现陈晖对她还像是对待病号,话题绕不开吃饭喝水,关切得极为实在。
拆线后没两天,梁原就返回学校上班。教学任务重,梁原又身兼班主任,实在批不出假。
医生叮嘱伤好前不能剧烈运动,日常走动也需尽量避免。因此,梁原每天往返学校都是由陈晖接送。
那段时间,陈晖每天就一件正事,准时准点接送人,其他时候,大多闲在冬子网吧里。
这天,一帮人聚在一起打牌。陈晖手气不佳,连输了好几把。他撂下牌,看了眼时间,起身要走。
何山不乐意了,“嘿!陈哥,输了两把就跑?”他来得晚,才玩几局,刚热上手。“你那位置牌臭,咱俩换换地儿也成啊。”
“有事,不空,冬子顶上。”陈晖招呼了声就走。
留下败兴的何山,“急着干嘛去呀这是?”
“去学校接人。”冬子坐到陈晖的位置,伸手洗牌。
有不知情的问了句,“人小孩不都自己上下学?”
住在那一片的孩子都是成群结伴上下学,学校就在院后头,过个马路就到,没有大人接送。小地方的孩子,都是散养,相识相熟的,丢不了。
“接那个女老师,之前不是救他家小舟伤了腿么,这些天都是陈哥接送。每天下午一到点就去接人,比我店里的钟都准时。”冬子切好牌,放到桌上,新开一局。
有人调侃,“咱念书的时候,陈哥去学校能有这么上心,一准学成文化人,留学读博士,说不定还能带带咱们。”
“就咱们这帮人,认识的英文字加起来还没手指头多。”何山把对
K
甩在桌上,“还留学读博士,拉倒吧!”
何山放下翘着的腿,身体凑前靠向冬子,“有要补偿吗?她要知道陈哥的家底,会不会趁机讹上一笔。”
“都跟你一样啊。”冬子白了他一眼,“人姑娘看上去挺实在的。”
何山一拍大腿,“哪儿呀,傲的不得了。就住院那会儿,陈哥忙前忙后围着她伺候,那女的从头到尾摆着张臭脸,见谁都爱搭不理。那谱摆的,你是没见。”
“人家伤得不轻,还得哄着大爷你?再说,人跟你不认不识的,没必要瞎套近乎吧。”冬子不认同,替梁原辩解。
何山手里剩下两个对子,先出了小牌,倒回沙发靠背,等着大牌吃下。这边才把牌亮出,下家胡海扬松开手,牌出干净了。
“嘿,我说胡子,你咋没报单。”何山看到对方的牌也是小对子,只压了他一个点。
胡海扬剩个小对子压手上,没想到能捡巧,“我剩两张牌,报啥单。”
何山气不顺,嘴上骂骂咧咧。胡海扬踹了下他坐的沙发,“最近咋跟点了炮仗似的,逮谁跟谁呲,哪儿捅的火?”
何山点了烟,闷头抽掉大半支,“听说咱们这要大开发,以后就是旅游风景区了。”说完又抽了一大口,抖掉烟灰。
“来玩总不能空手走吧。就咱后山上的石头,人说了,质地精良不可多得,运下来请师傅雕上,摆在店里准有人要。”
“做石头的水深,你又不懂行。”胡海扬觉得这事不靠谱。
“陈哥懂啊。”
“那你问陈哥了吗?”
“问了。”
“怎么说?”
何山学了下陈晖硬生生的语气,“替我姐收租看孩子,没空。”
明白了,火是在这起的。
前几年,何山跟在陈晖后头,钱没少挣。在市里买下几间店铺,装修一新,开门做生意。面上看着红红火火,年底进出帐一对,得,瞎忙活。
翻了年干脆全租出去,每到月底开车出去兜一圈收租,一个月就忙这么一回。人闲就想折腾事,这不就想了这么一出。
陈晖到得早,还没放学,校门口围了一圈人。
封闭式寄宿学校不允许学生在校期间自由外出,校内超市的货品样式不但少还贵。因此,一到放学,周边小贩就捧着托盘拎着袋子,装满各式零食等在校门口。
放学铃响过没一会儿,乌泱泱的人群从不同方向的教学楼涌出来。
铁门这边,学生伸长了手往外递钱,铁门另一边,小贩手脚麻利往里递吃的,热闹非凡。
学生来来去去换了好几拨,店家也转头补货跑进跑出好几趟,比赛似的,争分夺秒战况激烈。
渐渐地,两边人都少了。陈晖挤进一堆小贩里,隔着铁门栏杆间的空隙往里张望。
梁原这边被学生围住问问题,一个接一个,等人都走了,才想起陈晖来接自己,这会儿肯定叫人等急了。
她撑着拐杖快速走出教学楼,陈晖个儿高打眼,她一下就看见了。陈晖看到她,抬脚走去旁边小门等。
梁原走出校门,还没来得及解释,陈晖已帮她接过挎包,顺带把手上勾着的爆米花递给她,“小孩缠着让买,就拿了一袋,刚出炉的,尝尝。”
旁边卖爆米花的小摊响起“嘭”的一声,炸开的香味四处弥散。
这样的香甜,她手上也攥着一份,用白色透明塑料袋装着,还是热乎的。
第七章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陈晖停在一辆新摩托车前,把挎包挂在车头,跨上去发动好,停在路边等。
梁原跟上前,踩了脚蹬,侧身坐好。一手拢着裙摆,一手抓紧车后扶手,身子往后挪,尽量远着他,硬是在不大的车身上留出一掌的空来。
新车后座添了防护罩,防着裙角别进车轮里。梁原注意到这个,松开拢裙子的手,裙角随风飞散开。
之后梁原留了心,临时遇上事情耽误了,必定发短信提前知会,那头总回她:不急,下楼当心。
放学时分,陈晖照常等在校门口。这些天来接人时,总顺手带些小点心。
栗子糕、桃仁酥、麻糖、西米露,今天是一纸袋芝麻糖,都是小孩子的吃食,可能是照着陈小舟的喜好买的,梁原这样想。
车子出了主路拐去临近街道,是要捎带几样小菜回去。菜摊子摆在路两边,中间过往行人攘攘,陈晖寻了个阴凉处停车,让梁原站在旁边等。
她的腿伤已大好,可以离了拐杖日常行走。日头还斜在西边,穿街过巷来到跟前,她挪开两步,隐在阴影处。
身后过来一辆货车,响了两声喇叭,司机探出头,“这谁的车,劳驾挪个地儿。”
梁原转身,单手举高,“稍等一下。”说完快步往菜摊赶。
“陈晖。”梁原隔着两三步远喊他。
陈晖撑着个塑料袋蹲在地上挑菜,闻声抬头,见她立在眼前,天边余晖映上她的脸庞,更添几分眼波盈盈,有车驶过,带起她额边的碎发轻飘开来。
梁原指了指车停的方向,“我们的车挡路了。”她很自然地接过塑料袋,蹲下来继续他的挑拣工作。
陈晖挪好车回来,梁原菜也挑好了,付了钱接过袋子,起来的时候腿使不上劲,身子一歪,右手撑在地上才稳住。陈晖忙上前托住她的胳膊扶起来。
两人又逛了几个菜摊,买回的菜挂满车头两边把手。陈晖双脚撑地,避让来往行人,小心穿过这条拥挤的巷道。
这头孩子的哭闹声和着那头小贩的叫卖声,来往运货三轮车嘟嘟响着喇叭,一点点拨开人群向前驶去。这是最寻常过日子的烟火气,热闹又鲜活。
到了家,不见陈小舟。往常小家伙放学回来,一准在客厅看动画片。
陈晖提着菜进厨房,门一开,看见陈小舟蹲在地上,面前摆个鞋盒,正拿着奶瓶冲里喂。
两人走近一瞧,鞋盒里装了只小奶狗,伸直了尾巴腿都没挨着鞋盒边,个头小,刚出生没几天。
陈晖放了东西,走到陈小舟对面蹲下,看了眼鞋盒里的小东西,问:“哪儿来的?”
“路上一个老爷爷送的。”陈小舟头也不抬。
陈晖拎起狗脖子,提在手上看了一圈。狗崽子嘤嘤直叫,可把陈小舟心疼的,放下奶瓶,伸手抱回来,“小舅,你下手轻点。”
给狗用的奶瓶是陈小舟自己小时候用的,里头灌着奶,满满一瓶。陈晖看了直乐,小奶娃养小狗崽,倒是有模有样。
“给人送回去,家里不养狗。”
陈小舟冲他舅急,“可以的,我自己养,它小。”
“这是狼狗,过上仨月,蹦起来比你都高。”
陈小舟缠着他舅要求留下狗,陈晖态度坚决,没留余地,把人打发出去,开始做饭。
梁原坐在院前石凳上剥豌豆,陈小舟捧着鞋盒走过来,低着头瘪起嘴,闷闷不乐。他把鞋盒放在桌上,推到梁原面前,“小原,我想养它。”
失落的小模样落在梁原眼里,着实有些不忍,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梁原想了想,还是说了句,“等下再问问你舅舅。”
“小舅不让。”陈小舟跺着脚,急急回道。
梁原爱莫能助,继续剥豌豆。剥好的豌豆粒装进手边的深口大瓷碗里,豌豆壳小山似的堆在另一边。陈晖出来跟着剥了剩下的一小把,掂了掂瓷碗,这份量单炒刚好。
院外喧哗连连,小孩子哭声成片。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出门看情况,陈小舟抱上鞋盒也跟了出去。
几个小孩排排靠墙站,人手一只小狗崽。有掀起衣服兜住的,有托着狗肚子扛在肩上的,陈小舟自动归队,跟唐唐站一块,他俩的狗是装鞋盒里捧着的。
唐唐爸看见陈晖出来,指着抹拉眼泪鼻涕的小孩,“这帮小娃娃,路上遇到个老头送狗,一人给抱了一只回来。”
“一窝下了八只,咱这一片的娃娃带回来七个。”一旁的大人拿手比划数字,无奈又好笑。
有瞧热闹的,探着头看了一圈,“都是狼狗,咱这怎么养?”
“对嘛,想说给送回去,刚才去找,老头不在了。”大家去找送狗的老人,才一道回来。
几个大人凑一块打商量,最后决定把狗送去乡下狗场。话才出口,挨墙站着的孩子们又哇哇哭开了。
唐唐爸问陈晖,“你家这个送不送?”
陈晖看了眼陈小舟,“一起吧。”
各家领了孩子回去,巷子又恢复平静。
晚饭期间,陈小舟心思全在小狗崽身上,扒拉两口饭,看下旁边的狗,再扒拉两口,上手摸一下,夹一块红烧肉,自己吃一半,另一半往鞋盒里喂。陈晖看他一晚上连串的小动作,终于没忍住,“它吃不了。”
陈小舟拿肉的手一缩,改道送进自己嘴里。
饭后,陈小舟守着小狗崽,走到哪鞋盒捧到哪。
已过平时睡觉的时间,陈小舟还盯着狗寸步不离。再晚些,他端着鞋盒去找他舅,“晚上它睡哪儿?”装作思量一番,走到床头柜边,“这里可以放盒子。”
陈晖一眼就看出他的小心思,连人带狗赶去厨房。又找来个大些的纸箱,当作临时的狗窝,挪了狗进去,关门走人。
终于把陈小舟哄去睡觉,厨房里的小狗崽嗷嗷哭上了。陈晖推开厨房门,里头的小狗崽抬着头,嗷嗷直叫。梁原听见声响也过来瞧,“这是饿了吗?”
“应该是。”
于是一人冲奶粉,一人抱着小狗安抚。梁原想起下午陈小舟沮丧的神情,试着开口,“小舟很喜欢它。”顿了顿,问道:“真要送走?”
“我姐不爱猫呀狗的,不会让他养。再说,咱院里人多,养不下。”其他住户要有意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