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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陈小舟吃完了,一抹嘴,“我先去找我同学,待会儿门口见。”说完撒腿就往外跑。

    留下没来得及开口,一脸茫然的梁原,去哪儿,干什么去,她也没应下这事吧?

    陈晖看了眼小风火轮似的陈小舟,笑骂:“小兔崽子。”

    陈小舟一走,屋里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两个只打过三次照面的陌生人,硬凑在一起面对面吃饭,是有些尴尬。

    陈晖想起之前那事,“对了,那天的学生找到了吗?”

    “回学校了。”

    “那就好。”

    说完再无话,两人闷头吃面。

    等到梁原终于吃完,一抬头,发现陈晖也正好放下碗。

    她起身,把碗摞一起。白吃人家的饭,可得把碗刷了。

    不料陈晖先一步,伸手接过碗放进水槽,“我来,小舟等着你呢。”

    梁原过意不去,挽起袖子上前,“洗碗很快的。”

    挡在水槽前的陈晖没让开,两人离得近,梁原差点撞到他身上。她顿了下站好,眼前是他宽厚的胸膛,气氛一时有些说不明的暧昧。

    陈晖侧过身去开水龙头,捞起碗开始洗,“去吧,别让小家伙等急了。”

    “谢谢,那我先走了。”

    “好。”

    陈小舟领着梁原到巷子拐角处,那里聚着一群小孩,都伸长脖子仰着头,巴巴望着爬到树上的人。

    没一会儿,那人下来,手里捧着个鸟窝,引得一阵欢呼。一堆小脑袋挤上前,惊奇地伸出小指头数里头的鸟蛋数。

    陈小舟招呼梁原,“快看,这是我发现的。”满脸的骄傲兴奋。这样实实在在的快乐,梁原也被触动到。

    渐渐地,这群小孩和梁原混熟了,有新鲜事总不忘她。

    雏鸟破壳,成年鸟觅食回巢,幼鸟羽翼渐丰,那些孩子一发现这样看得见的惊喜,都第一时间跑来知会,喊她去凑热闹。

    这天午后,一帮小孩躲到墙角,用气音喊她,“梁老师”,怕给院里的大人知道。

    梁原推开窗户,低头一看,窗下还有一波人。几个小脑袋瓜探出来,比手势示意她出去。

    她刚要出声,几个小家伙连忙把食指竖在嘴边,“嘘。”一伙人指指院外,然后贴着墙快步挪出院子。

    是要去河边烤玉米。

    梁原自小长在城里,没玩过这个。小孩儿围在一旁,七嘴八舌缠着她。她想了想,跟着一起。

    到了河边,不知道是哪个起的头,说要下河捉鱼来烤,剩下的拍手附和。几个大点的挽高裤腿就要扎下河,梁原上去阻止,他们回:“没事的,这水浅,我们夏天都过来游泳的。”

    见水确实只漫到大腿,又劝不住,便由他们去了。

    夕阳烧红了半边天,巷子里传来成片的哭喊声。大人闻声赶出来,惊魂未定的孩子们围上前,连说带比划,大家听了一圈没弄清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个小孩见陈晖出来,朝他喊:“你家陈小舟掉河里了!”

    陈晖后脑一嗡,后面一个孩子接着说:“捞上来了,在这。”

    他偏过头一看,陈小舟站在边上,全身湿透,哭得直倒气。

    人上来了,那咋个个还急成这样。一个大点的孩子扯着嗓子,手拼命往河的方向指,捡了要紧的一口气完整说下来。

    这下总算听明白了——陈小舟掉进河里,梁原去救,自己没上来。

    第四章

    水势急,梁原在河里扑腾,身子跟着水的冲劲直往下。转眼四周的景致全变了样,河道两旁长着一丛丛灌木,延伸出的枝条垂入水面。

    梁原挣扎着伸出手去拽一旁的树枝,奈何脚下没有着力点,双臂气力有限,翻不上去。

    身子随着水流又漂了一程,来到河道拐角处。她紧扒住岸边的枝干,脚踩河道淤泥,耗尽最后一分力,侧翻着上了岸。全身虚脱,动弹不得。

    眩晕感一席席涌上来,眼前亮一阵暗一阵,耳边嗡嗡直响。她缓了一缓,睁开眼,四周都是密实的树木,没人没路,天边最后几分光亮也渐次隐去。

    身上多处划伤,浸过水,刺喇喇生疼。她尝试站起来,一用力,右脚灼痛,这才发现脚踝到脚背已肿至一个手掌大小。再细看一眼,右腿靠近膝盖位置,扎进一截拇指粗细的树枝,露出半截断枝在外,也不知扎进去多深。

    腿上伤得重,加上体力不支,神志昏沉,人晕了过去。

    恍惚间,有人在耳边喊她的名字,一叠声的,紧张急促。她费力撑开眼,四周好几束光亮在她身上,混混沌沌,看不清来人。

    有人托着她的肩膀,轻拍脸颊,不停喊她。接着她被人背起,那人背膀宽厚结实,双手紧紧兜住她,脚下稳健,一路上不停和她说着话。

    说的大致是:坚持一下,快到了;再忍忍,马上到了。她半昏半醒着,也不知道回答人家了没有。

    人找到了,这头各自打电话报信,叫车汇合。上了坡,几束手电筒光晃过来,接应的人往这里边跑边喊:“这边这边。”

    “人怎么样?”

    陈晖把背上滑下来的人往上抬了抬,“醒过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

    一连串纷乱的脚步声匆匆往车停的方向去。

    梁原浑身上下浸过水,又在岸边的污泥里滚了一遭,已是满身狼狈,发梢淌着水,湿发贴着半边脸。陈晖取过车上的毯子,把她兜头裹住,轻轻擦拭。梁原意识渐清,接过薄毯,轻声道谢,“我自己来吧。”

    她眼皮重,浑身使不上力,草草擦了两把,就歪在一侧。陈晖本想揽过梁原叫她靠着歇歇,可两人并不相熟,她自上车就硬撑着靠在一旁。他自觉不太妥帖,遂收住手,拿来靠枕替她垫上。

    到医院时,梁原意识已完全清醒,连带身上的痛感也跟着清晰起来。扎进小腿的树枝断在里头,得先拔出来清理干净,才能上麻药缝合伤口。

    镊子伸进血窟窿里往外取小碎块,进来出去好几回,总算翻干净了,梁原已疼得全身虚脱,冷汗一进一进往外出。

    伤口缝合好,医生说得住院观察两天。陈晖跑上跑下办好住院手续,回到病房,见梁原半躺着,手上打着点滴,人怏怏的。输液架上挂着三大瓶药水。

    他走到床前,弯下腰,身子往她那里迁就,“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折腾一圈下来,梁原已耗尽气力,也没有胃口,就摇了摇头。

    “喝点白粥,好不好?”他声音放柔缓,像是在哄小孩子,“少吃点,肚子空着不行。”

    梁原点点头。也好,回头饿了还得麻烦别人。

    几个一起来医院的朋友聚在花坛边还没走,见陈晖出来,问道:“都还好吧。”

    “办了住院,观察两天看看。”

    人没事,气氛总算松快下来。一伙人接着打趣,“我说陈哥,怎么回事儿,脸都白了,给怂成这样。”

    下午陈晖去找人,几乎把身边认识的都叫上了。他一向稳当,这么大阵势还是头回,大家都吓得不轻,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陈晖紧绷的神经缓过来,也跟着贫,“岁数大了,不经吓。”

    有人竖起大拇指,“这女的挺牛,那么长树枝扎进去,腿上都成血窟窿了,从头到尾没吭一声。”

    清理伤口时,梁原紧抓着床边护栏,全身绷紧,抑制不住地轻抖,额上虚汗淋淋,但从始至终没吭过一声。陈晖站在一旁看着都万分不忍。

    一伙人往对面餐馆走去,饭后各自散了。

    陈晖没跟着一起吃,打包好饭就往医院赶,才到住院楼门口,听见有人喊他,“陈哥。”

    赵曼云从台阶上下来,走向他。陈晖停下脚,“你怎么来了?”

    “下午聚在一处打牌,你电话一来全叫走了,我留在店里也不踏实,刚才电话问他们,说是把人送医院了,我过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赵曼云视线落在他两手提着的塑料袋上,一边是打包的盒饭,一边是毛巾、牙刷之类的生活用品,满满当当两大袋子。

    “不用,我看着就行。”陈晖一口回绝。

    “听说受伤的是个女孩,暎姐不在,你一大男人,多不方便。”

    赵曼云看着他,“陈哥,你过去没少帮衬我,这回让我搭把手。当初咱们在一处的这些人,现在犯不着别扭成这样。”

    她上前接过一边塑料袋,“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可谁年轻时没犯过浑?至于到现在了,认错都不给脸么?”

    “瞎说什么呢。”

    “怎么不是,那事过后,你都没拿正眼瞧我。”

    陈晖瞥她一眼,“胖成这样没眼瞧。”说完径直朝里走。

    听了这话赵曼云把心揣回去,快步跟上。陈晖这人他能跟你贫,说明事情翻篇儿了。

    其实那事在陈晖这早结了,他拿赵曼云当自家妹子看,年纪小闹出的糊涂事,不计较的。

    赵曼云性子活泼,和谁都能聊。到了病房,先是自我介绍讲明来意,然后拉着梁原攀谈起来,问东扯西聒噪不停。

    陈晖拿上热水瓶,喊了赵曼云一道出去。

    赵曼云心眼直,还在不停问话,“她一个人在这边吗?家里人呢?什么时候过来的?看着挺年轻的,结婚没?”

    陈晖没搭理她,沿着走廊一直往前,走至热水间,终于开口,“少打听,你是来照顾人的,不是拉人家陪你聊天的。”

    都是同龄女孩,免不了一番比较。见到梁原,赵曼云暗暗拿自己身边数得上号的漂亮姑娘和她比,翻来倒去,通通排开,竟挑不出一个能和她放一起比的。

    梁原五官都不张不扬,凑在一起却恰当好看,一点也不小家子气。身形纤秀,气质清冷,更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赵曼云身边好看的女孩子,没有这一款的。她又藏不住心思,就逮着人使劲问。被陈晖这么一呛,老实了,再回病房,自己找了张椅子,搬到窗户边,安安静静坐着不出声。

    药水换到最后一瓶,扎针的手臂有些凉,梁原把另一只手握在上面,接着睡去。

    醒来时,手边多了个矿泉水瓶,里头灌着温水。她抬头去看输液进度,空瓶子挡了视线,于是坐起身凑近了看。

    “你安心睡,我看着这个。”陈晖走过来,指指吊瓶。

    梁原点点头,又阖上眼。

    最后一缕药水顺着药管子往下降,陈晖起身去叫护士来拔针。

    夜已深,他交代赵曼云晚上多上点心,有情况打电话。出了病房,就近找了家旅馆住下。

    天一亮,人又回去了。

    陈晖提着几塑料袋早点,推开病房门,看见梁原举着吊瓶,右脚脚跟着地,一步一挪从洗手间出来,手上的针回血出一长条,红艳艳刺眼。

    他赶忙上前,一手扶着她,一手接过吊瓶举高,“赵曼云呢,那丫头太不靠谱。”

    梁原摇摇头,“没有,我让她帮忙打水去了。”

    陈晖看出她眼中的躲闪和难堪。对她而言,他和赵曼云都是陌生人,相处起来还是多有不便。

    早饭过后,陈晖又出门去,再出现时,带回了一副拐杖。

    他拆下纸盒包装,拿出拐杖放在梁原面前,“你试试看,顺不顺手。”

    梁原盯着拐杖愣了下,视线上移,对上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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