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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了解到这里时,赵鹿鸣内心就止不住的吐槽,那要是全族跟着一起改姓,是不是会引发“你也配姓赵”的攻讦?

    当然,就算赵良嗣没干那么胆大包天的事,处境也好不到哪去,不然山高路远,夫人在家里嚎啕了一场又一场,他何必狠心给儿子发配兴元府呢?

    赵良嗣的态度很诚恳,儿子不是长子,只是一个没太多期望的幼子,送到帝姬这里往高了说算是投资,期待有朝一日帝姬有所作为时能拉这不成器的娃子一把,也沾沾光;往低了说现在宋金关系虽说还凑合,谁知道将来怎么着呢?万一真出了大事,他这当初保媒拉纤的难保不被拉出去成了大家的出气筒,附赠一个夷三族。那现在送一个儿子出去修道,也能保证他家血脉不绝哇!

    他的长子已经在汴京城攀了一门好亲,据说是小蔡相公妻舅的闺女,四舍五入也算是攀上了两位蔡相公。虽说当爹的罢了官,但儿子还有个小官挂在身上,一家子忍气吞声也还有点盼头,不可能全家打包都跟着帝姬逃难去,这一点她倒是很明白,也不愿意多问。

    但她听完这絮絮叨叨的一堆解释后,很想要问一问的是:“赵公何以畏金如虎?”

    这长得很粗犷的大汉就绿着脸不说话,半晌才难看地一笑,“在下原非宋民,今得归汉土,受恩过甚,常心怀戒惧,倒叫帝姬见笑了。”

    他确实是怕的,但不说。

    有了这个概念后,她就放心多了。

    因为赵良嗣在汴京城,实在是个异类。

    宋徽宗不是个好皇帝,这放到后世是没什么疑问的,但在此时,宣和五年,就在汴京城里,百姓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不是啊!

    如今的大宋,国泰民安,富庶丰饶这些话都不必讲了,关键是旧日里那个可恶的北方邻居被合力打死了!被邻居抢去的地,而今终于又回归自己家了,这岂不是最值得庆贺的事吗!

    自五月间燕云回归大宋以来,朝野上下,市井民间,都是一副扬眉吐气之相。

    前番二郎神生辰节,汴梁街头各色社火百戏表演全开,大家是非要好好乐一乐的,马上八月十五中秋节又快到了,听外面有消息传来,说金主是快要咽气了的,那更要乐一乐呀!

    替自己乐,也替自己没见到燕云收复的祖先们乐,反正这个日子,真的是太有滋有味啦!

    赵鹿鸣每次离开宝箓宫,坐在车里,奔着艮岳,或是大内去时,身边虽有护卫,却没有仪仗,也没有开道的规格。

    不好的一点是,容易堵车;好的一点是,她能真切地感受到汴京城是什么样的。

    哪怕她坐在车里,车帘子都放得严严实实。

    首先是外面的气味。

    这世上的道家分了许多派,可没有一派是放纵着肚皮,随意大吃大喝的,脂肪自然是要戒了的,可蛋白质也很可恶,难道不能一起戒了吗?

    还有碳水,碳水是什么罪恶的东西!那些得道成仙,登云飞升的仙人哪一个不是戒五谷,饮风露?辟谷!辟谷!实在不能辟谷,吃几粒米也就罢了,不能贪食呀!

    赵鹿鸣怀疑辟谷的道士们都是睡觉后在被窝里吃东西的,不然这不科学。当然宝箓宫也不敢让她辟谷,只是吃得清淡,再清淡些,那些有滋有味容易上瘾的东西都戒掉罢了。

    她闻到的是宝箓宫特有的金石、木器、香料的味儿,年复一年,闻得好像鼻子快要分辨不出别的什么气息,突然之间,这样一个小公主坐在车里,走过两边全是酒楼饭舍,饮食果子,各色杂卖的街。

    那刺激就来了。

    皇宫的宣德门前是御街,摆了黑红几排杈子,不令商贾在此经营摆摊,但除却御道外,汴梁似乎处处都有各色香气。哪怕你将帘子放下,一眼也不看,一句也不听,那些花红柳绿和莺歌燕舞钻不进你的脑海里,至少还有这些丝丝缕缕的香气钻隙迂回飘进车帘。

    像是各色水果被切了剁了,打成泥,拌了奶,加上头一份儿的蜜糖,跟旁边卖点心馒头的,卖炙肉干脯的,还有烤鸡、腌蟹、炙羊肉,闹哄哄,热腾腾,一起飘飘洒洒,凑着这时节的热闹,钻进鼻子里,她就遭老罪了!

    那并不是只有富人才吃得起的金贵食物,普通市民也会有懒得做饭,又或者是家中来了位客人,而主妇对自己手艺没信心的时候,她也会从褡裢里翻出几个钱,出门去买两份灌肠狐狸肉,再加一包香糖果子揣起来,带回家给小娃子们甜甜嘴。

    三更方尽,五更又开张,四更天里想喝点热汤热水,那也依旧能在街上买得到哇!

    光靠闻,她已经隐隐勾勒出这个北宋首都的轮廓。

    京城里的百姓过得很好,并不贫苦,更不恐惧,他们的安全感来源于繁忙且富足的生活,来源于日常所见所闻的一切,相公们每日里忙什么呀?忙着写诗、作赋、喝喝酒;官家每日里忙什么呀?画画、修真、钻地道。

    既然贵人们都过得优哉游哉的,百姓们又怎么会怕呢?

    反过来贵人们在汴京城里走一圈,看看这富贵升平的气象,看看百姓怀里抱着的稚童也能穿上不打补丁的衣服,吃着美味的糖果,他们的统治稳如磐石,又怎么会担心远在千里之外的金人呢?

    这就完成了一个诡异的逻辑闭环,其中不合理处甚多,但闭环内的人居然都无所察觉,谁要是想把这个环砸开,里面的人非跳出来抽他个大耳光不可。

    赵良嗣因此闭嘴了,但他仍然是难得的对北面比较了解的人,她将这一点悄悄记下。

    车轮滚滚,在石板路上吱吱呀呀。

    帝姬受了封赏,还得去谢恩,之所以拖了两日,是因为她得先谢官家的真身——玉清元始天尊。在一些她这几年的道教学习中勉强能搞懂,以及一些搞也搞不懂的仪式之后,转过天,再去宫中谢恩。

    几个孩子跟着她修道的事她也得跟宫中报备一下,不过问题应该不大。朝中现在经过了一场惊涛骇浪,所有人都有点惊弓之鸟,尤其是太子和郓王,不知道官家还开不开大,怎么开大,那个被发配出京的小公主带上几个孩子一起去流浪,实在不是他们关心的事。

    她就这么平平静静地坐在车里,依旧是女童陪着,但不同的是,车外除了卫士外,还有那三个小娃子。

    他们也要习惯一下跟着公主的节奏生活,并且力所能及做点事。考虑到他们虽然谁也没束发,但个头已经很超标,每个人骑了一匹气派的骡子,也跟在帝姬的车子旁。

    “快立秋了!”一个孩子嚷了一句。

    她在车内就问,“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女童悄悄掀起一点帘子往外看一看,了然地一笑,“帝姬,满大街卖楸叶呢。”

    汴京城似乎时时都在过节。

    二郎神的生辰过完就是七夕,七夕过完又有中元节,一个不小心立了秋,街上的妇人和稚童就要买了楸树叶子来,剪裁成各种样式戴在头上,说是很吉祥,能保小儿不生疮。

    “楸叶黄了吗?”她想了一会儿,小心地问。

    “还不曾,”车外的孩子接了话,“绿油油一片顶在头上,可好看啦!”

    他刚说完这句,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车夫的鞭子在半空中打了个响,马蹄也跟着加快了步子。

    “去问问,”她说,“出了什么事?”

    女童靠着车门,问了两句后转过头,“回帝姬,只是个河北蛮子罢了,不知怎的被放进城,正同路边的人聒噪呢。”

    河北已经不剩许多人了,但这事儿汴京城里没多少人知道。

    这座城池这样繁华富丽,哪怕是一个守城门的小吏也很有荣誉感,不愿意那些饥渴困顿,落魄邋遢的人脏了这城的地,也不愿他们的哭泣与哀鸣落进城中百姓的耳中。

    所以李二是如何连蒙带唬,将一家老小送进城的,这算是个奇迹。再考虑到那么多燕云的百姓,十家也未必有一家能活着渡河,来到大宋的皇城之下,这份运气就更加值得庆祝了。

    只是进城以后,他的运气似乎暂时用完了。

    他的钱财想买下一个小院是不够的,但他不知道,他竟昏头涨脑受了中人的骗,将自己所剩不多的钱帛都送了出去,住了还不到三个月,就被人打了出来!那时他才知道他签的文书是有诈的!

    他只是要讨一个公道而已!那个中人明明是住在这一条街上!

    有无数拳头落在他身上,砸进肉里,他的记忆就不由自主开始混乱起来,像是想起了不久以前,或是很久以前,他一家还像个人似的生活。

    河北的土地那样肥沃,物产那样丰饶,那真是个好地方,他混沌地想,他真是不该逃离故乡的。

    可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拳头忽而停了,有人在说些什么,说完之后,立刻有几只手将他拉了起来,还有人亲亲热热地在他身上拍拍打打。

    他的眼前一阵似一阵地黑,可这个机灵的汉子有种出色的直觉,他觉得,他的好运来了。

    果然在他两耳嗡嗡的轰鸣声散去后,他听到一个女童在说:

    “朝真帝姬说,燕云归附之百姓,亦是大宋百姓,不可欺了他去。”

    那一群泼皮诺诺地应了,忽然又有人塞给他一个小小的,坚硬的东西。

    “这点钱你拿着,”小姑娘又说,“帝姬说了,你若寻不到个出路,便去光禄大夫赵公府上,他家在龙津桥往北,你只要告诉他帝姬救了你,他自然替你寻个活做。”

    李二握在手里,气也喘不匀,声也不敢出,只是利落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若有来日,”他说,“小人必结草衔环,报答帝姬的恩德。”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帝姬的车驾已经走远了,只留下周围的议论纷纷。

    他们都在说那位帝姬出生时的异象,早慧的言行,以及被昭告天下的神仙血统。

    ——那应该是一位吸风饮露,不染俗尘,仙人一般的帝姬,他们如此确信。

    仙人一般的帝姬坐在车里,听着车外三个河北来的小男孩叽叽喳喳。

    帝姬替河北人出头!好开心!好解气呀!可惜不能上去打那几个泼皮一顿!等他们长大的!

    车里很安静,两个女童坐得端端正正的,中间的帝姬坐得更端正了。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已经心理建设完毕,终于可以向下车给钱的那个女童开口了:

    “你给了他多少钱,且先记着,”她臊眉耷眼地说,“等我拿到钱了,我必还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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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花鸟图◎

    马车缓缓向前,进了御街,嘈杂声音渐渐就远了。

    有赵四的窃窃私语,“这是去皇城的路吗?我记得要进拱辰门的,这怎么转了个弯呢?”

    “小郎君,帝姬不去大内谢恩,”有护卫替他答疑解惑,“官家今日在延福宫呢。”

    小郎君恍然。

    过一会儿,小郎君又嘟囔了一句,“这么多宫殿!”

    有人哈哈大笑起来,“是也,是也!官家是天下最有福的人,所以才有这么多宫殿住!”

    北宋汴京城内自有皇宫大内,但官家住着不舒服。

    官家觉得皇宫逼仄狭小陈旧黯淡,但大规模翻修一来违背祖制,二来就这么点地方,修能修出个什么来呢?

    于是蔡京牵头,找了五个大宦官来,群策群力,争奇斗艳地在拱辰门外清出一块地皮,修了延福宫。这皇城根的地皮是怎么清出来一大片,已经算是个奇迹,但与这五位宦官之后的手笔,又全然不算什么了。

    简而言之,五个大宦官,建了五座宫殿群,各有特色,但都称得上不遗余力——既不遗自己的,也不遗民脂民膏的——因为修建延福宫的政绩,他们又被称为“延福五位”,反正说起来就是宫里人人夸,修得真好哇!

    至于这宫殿配不配得上大家的夸赞,今日里赵鹿鸣算是见识到了。

    这座宫殿似乎是发光的。

    这光或许是自天上来,但照在凡尘里,自然也就散了,而照进这座宫殿后,却被它精心地保存起来。那也许是羽翅舒展,鸟翼般舒展的屋檐上,琉璃的光泽,而它延伸下来,铺开整面墙壁,那光也就像水一样铺散下来,泛着流动的光。

    琉璃铺墙壁,水精作柱础,珊瑚饰斗拱,玉石为雕栏。

    小童们都留在了晨晖门外,只有她跟着内侍一路往里进,这感觉就很有些晕头转向。

    那些奇花珍木也就罢了,其中又有许多青铜所制的珍禽异兽,有些是她见过的,有些只在山海经上见过,还有些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蹲在屋顶上,窗子下,柱子旁,一只只,一头头,宝石镶嵌的眼睛烁烁发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这感觉很怪,她想,她像是进了仙人的国度,可这国度尚未修建完成,还需后期特效,于是于是住在这里的人就有些不上不下地吊着。这尘世里的富贵都缩进了这宫殿里,反而令宫殿的主人更想要往天上看一看。

    否则他何以先修了延福宫,后又修了艮岳呢?

    有星斗崎岖,一路轮转进了大殿。

    内侍向旁边侧了半个身位,“帝姬,这便是昆玉殿了,官家已等帝姬许久了。”

    她将目光抬起,官家提了笔,也正转头看向她。

    有阳光洒在他的身上。

    阳光本是很明亮,也很寡淡的,但此刻也汇聚成了绮丽的波光,像是被他揽入怀中,又慷慨地赏赐出去,照得满殿明光。

    有龙行于柱,有龙行于檐,也有龙行于他身上的光辉里。

    朝真帝姬·微妙仙童·白鹿灵应宫之主赵鹿鸣站在殿前,就觉得脑内的盖革计数器开始咔咔咔咔疯狂作响了。

    虽然宋徽宗的尸骨在后世已经彻底找不到了,但大概,他本人是没有放射性的。他能发光,只是因为他今天穿了一件被太阳一照,就疯狂反光的袍子。

    与他平日里穿了修道的麻布袍子差不多,这件袍子里也一样绣了龙,绣龙用的金线比这柔滑得疯狂反光的料子竟然更亮一些!真是不知道闪瞎了多少个绣工的眼,最后织出来这么一件。

    当然,不提辐射这件事,这袍子是没被他穿糟蹋的。

    大宋此时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是美人,男人一个比一个漂亮,女人也一个比一个秀美,不可靠消息说,就连公公们的提拔标准之一也是身材高大匀称,皮肤白净无疤,五官端正高鼻梁大眼睛。

    被这一群美人环绕着依旧能保持优雅而温柔的风度,足见官家对自己仪表也是非常自信的。

    他微笑着放下笔。

    “儿赵鹿——”

    她刚张开嘴,就被官家打断了,“学什么小相公一板一眼,又不要你齐家治国平天下。”

    她又把嘴闭上了。

    想想在心里加两个字:难说。

    今天的官家是爹爹模式,非常亲切,非常随和,让她走过去,看一看他的画。

    爹爹画的是鸟,鸟儿色泽艳丽,姿态闲适,正引颈而歌,恰好殿外有鸟儿噪噪切切,藏在枝头上,树叶间,幽静而可爱。

    “如何?”爹爹问。

    “可爱,想摸。”她说。

    爹爹的眼睛弯弯的,“等我画完,让他们裱起来,给你带着。”

    “谢爹爹。”她说。

    “谢个什么,”爹爹又笑,“不过一幅画罢了,呦呦喜欢便好。”

    有宫女悄无声息,从屏风后走出,端了水盆,请官家洗洗手。

    点心时间,紧跟着就是一队内侍,搬了张小桌子过来,摆了各色的点心,一旁又有茶,又有汤,又有茶和水果、乳酪精心调在一起制成的茶汤。

    她看了一眼,感觉很不寻常。

    这些点心都是小鸟、小兔、小鱼形状,精致小巧,栩栩如生,主打就是一个儿童乐。

    如果不是她这爹爹审美突然降级,那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爹爹,”她拍手道,“真好看,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点心,儿都不舍得吃了!”

    爹爹笑眯眯地摸摸胡子,“趁热吃,今日不许再讲那些繁文末节。”

    她从善如流,拿起开吃,一边吃,一边琢磨今天的爹爹为什么突然间变成爹爹模式了呢?

    爹爹看着她吃,就突然叹了一口气。

    “山高路远,以后再想见呦呦,吩咐他们做点心给你吃,就难了。”

    她捧着一只被她一口咬掉兔头,露出里面粉红色糖渍山楂馅儿的小兔子,愣愣地看着爹爹。

    忽然之间,她有点猜到了爹爹的想法。

    他在暗示她低头。

    山高路远,旅途艰难,这不是一个十三岁孩子应承受的,这就是不折不扣的惩罚。她为什么要受罚呢?

    因为她不乖顺,不听话,不知道帝姬们出嫁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讨爹爹的欢心。

    他原本是可以不理睬她的,将她扔在皇宫哪一个逼仄的小院里,让她自生自灭去,可她偏又有他看重的祥瑞,她的出生与早慧,以及道士们言之凿凿的话语,将她变成了他的“仙果”,这就令信道信得感天动地的爹爹很发愁了。

    他信道修道的一面让他必须谨慎处置她,他当皇帝的一面又需要她温顺臣服,再加上他还有“亲爹”这个权柄在手,糅杂一下就造就了此刻这温馨又怪异的场景。

    她是他的女儿,也是他证仙道,登仙途的信物,可她仍然必须要低下她的头!恭谦地臣服在她的君王脚下!

    所以他在这座富丽精工,美轮美奂的延福宫里见她,又给她这许多精致美味的点心,其实不过要她哭着认一句错罢了。

    该说不说,想让孩子认错,还要花这许多心思,也能夸一句父慈子孝了。

    “儿愿往仙山,为爹爹祈福,”她放下点心,认认真真地说道,“为大宋祈福。”

    爹爹看起来就非常感动,“呦呦秉性纯孝,爹爹看在眼里,岂能不记挂于心中呢?”

    “儿去后,只挂念爹爹身体安康,”她的眼圈就红了,“爹爹一定要保重身体,努力加餐饭,儿去了兴元府,必会时时写信回来——”

    爹爹一点也不知道乖女偷偷进行了一些复制粘贴作业,还在声情并茂,“只是却苦了呦呦,唉,若非朝中有所异议……”

    “儿不怕苦,”她哽咽道,“儿自幼修仙,岂恋红尘富贵地?”

    爹爹的声情并茂就被噎了一下,看她的目光就带上了一种“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真倔还是假倔”的意味。

    但考虑到这确实是自己亲闺女,况且之前那些幺蛾子也不一定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他终于还是不作掩饰地问了一句真话:

    “呦呦,你此去兴元府,几载不归,当真不叫苦?”

    她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儿不曾说错话,做错事,儿也不曾叫过一声苦。”

    话被聊死了,至少官家的表情是这么告诉她的。

    周围的宫女内侍又像幽灵一样飘回了他们各自的阴影里,殿外的鸟儿也没了声息。

    赵鹿鸣乖觉地放下手里的点心,起身行礼。

    “你离京前,”他又开口了,声音冷冷的,“还有何心愿?”

    她想了一会儿。

    “儿想亲眼看看京城。”

    她的脚步不大,声音也很轻,本来就只是一个十二三的小女孩儿,一头小鹿罢了。

    可她的背影笔直,步伐又快,走起路来就带了一阵风,那又不像一头小鹿,而像一头年轻的,生出了角的鹿。

    这个不曾穿过一件华服,戴过一支金簪的帝姬正走在她的道上,身后一室的富丽繁华,她连个余光也不分一丝一毫。

    官家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对着那精雕细琢出的鸟儿发了一会儿呆。

    “太子怎么说?”

    梁师成悄悄走出来,小心翼翼,“太子是极长情的人,这几日为宇文时中的事,憔悴了许多呢。”

    “既如此,该给他留些颜面,”官家说,“给宇文时中一个左中大夫。”

    “这可是天大的恩典!”梁师成的小心翼翼也绷不住了,宇文时中当赞读时也只是个六品官啊!中大夫却是个五品!这说是贬官,还越贬越大了!

    当然左中大夫只是个前菜,官家想想又加了一句:

    “令其为利州路安抚使,知兴元府事。”

    【作者有话说】

    一个明:

    宋徽宗给宇文时中的官职,简而言之就是送到鹿鸣的地盘上去当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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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曹爷爷◎

    她走出昆玉殿,下了台阶,不会自己往外走,而是要被内侍引着出晨晖门。

    来时是个不起眼的年轻内侍,脚步轻快,去时却很让她奇怪地多看了一眼:是个老内侍。

    身上那件内侍的灰袍子已经洗得发皱发白,束发的幞头也开了线,整个人看着可怜极了。

    但他的脸比他穿的还要可怜!司马懿要是有这么一张脸,他都不用装病就能诈了曹爽!

    所以这就很不人道了。

    通常这种活是由年轻内侍来做的,一来他们年轻,腿脚轻快,不会耽误事,二来也算是给老人的体面。

    老内侍被派来干这个就有点奇怪了,尤其这个人腿脚不太好,尤其他穿得也不体面。

    她走一步,他得走两步。

    她再走一步,他不仅走两步,还晃晃悠悠,那个干瘦的身子像是随时要栽在地上似的。

    帝姬有了一些不太好的联想。

    比如说爹爹赐了她钱帛,可还没发到她手里!要是这老爷子“啪叽!”一声摔在地上!接下来医药费怎么办!

    她的钱!她的钱!她心里好像有个小人一蹦三尺高地大吵大叫!冒青烟!

    老内侍看了她一眼,“老奴朽迈不堪,令帝姬不快,老奴这就去请高班换一位年轻黄门,送帝姬出宫。”

    她再看看他,还是感觉很诧异,不明白到底什么人把这么垂垂老矣的往皇帝身边送,这是故意给官家添堵呢?

    “没事,没事,”她放慢了脚步,“正好我也是头一次来延福宫,走慢些正可以看看风景,不打紧的。”

    老内侍就露出没牙的嘴,冲她很谦卑地笑笑。

    园子里依旧是一派富贵冲天的气焰,远近亭台楼阁都像是画出来的,她走一走,时不时就被什么东西闪一下,再仔细看一眼,哦,是宝石,是珍珠,是琉璃,是金银,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啊,都当了装饰材料往宫殿上镶嵌。

    她很不赞同地撇撇嘴,转头再看一眼老内侍,老内侍还是弓着身,低着头,慢慢地挪动脚步。

    这么大年纪不让人家退休养老在家抱孙子——别说太监没孙子!太监的孙子才多呢!就像她刚干下去的那位王相公!人家就认梁师成是他爹!真真儿的亲爹!那王相公儿孙就是梁师成的儿孙,这绝对是中肯的,正确的,客观的,一点也不刻薄的!

    她看了一会儿万恶的封建王朝罪证与劳动人民的汗水结晶,又在心里讲了一会儿单口相声,眼瞅着晨晖门就要到了。

    白日里,宫门是开着的,内外都有侍卫站岗,还有内侍在外面站着,不知道等个谁。

    “晨晖门到啦,”她说,“老人家不必送了,太阳晒,回去歇着吧。”

    老内侍摆摆手,“帝姬体恤老奴,是帝姬仁德,老奴却不能因帝姬的恩典而倚老卖老。”

    说着这两句话,老内侍居然还卖力地多走了两步,这就到宫门口了。

    在外面晒太阳的小内侍看到她,一路小跑过来迎,“帝姬,官家有旨。”

    她懵了,“啊?”

    小内侍笑眯眯地指着她身后那个鸡皮鹤发的老太监:“官家差内侍曹福随侍帝姬左右,同去兴元府。”

    她更懵了,转过再看看这个老头儿,还是一口气不多,随时准备碰瓷的模样,颤颤巍巍地准备跪下给她行个大礼。

    这要是一跪可能就起不来了啊!她吓得赶紧给他扶起来了!

    “这样的老人家,山高路远怎么受得住!”她说,“爹爹不能换一个吗?”

    “不能换,”小内侍笑道,“阿翁年岁大了,由孙儿来替你给帝姬行个大礼吧!”

    年轻就是好!小内侍手脚利落,扑通一下就五体投地了!

    ……不对!她就知道,太监也是有孙子的!

    她的车虽然不及御车气派,却也颇宽大,但曹爷爷态度坚定,只跟车夫排排坐,坚决不与帝姬同车。

    两个女童的神情就有点恍惚。

    她偷偷去钩帘子往外看,发现三个骑在骡子上的小朋友也都是一脸恍惚。

    毕竟来了一个她们全体年龄叠罗汉也不一定能胜得过的斗宗强者,那大家肯定都感到恐怖如斯。

    这么大的岁数,被流放去蜀中,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但是女童的嘴巴都闭得很严,谁也不出声,更没有安慰他一句。

    她此时也是如此。

    皇宫不是个好相与的地方,宝箓宫也是如此,大家小小年纪都养成了谨言慎行的性情,什么话能说出口,什么话不能说出口,心里总要有数。况且看那个小内侍对曹福那样恭敬,想来他也不是什么随便的小角色。

    那一个并不随便的角色,穿了一身寒酸的衣饰出来碰瓷,这就很不寻常了。

    所以别乱说话!实在憋得受不了,去和小黄鸭说吧!

    只有三个在家不说娇生惯养,至少在父母羽翼下成长的小男孩有点碎嘴:

    “老丈……”

    这是阿二王破石开的口,立刻被阿大赵俨给打断了。

    “你这称呼当真失礼!”

    阿二就有些讷讷,“大哥,你说怎么来?”

    这么快就排辈分了!

    大哥就开口了,“老中贵人!”

    三个坐在车里的小姑娘就开始疯狂抖动肩膀。

    中贵人,内官之幸贵者,简而言之就是得到皇帝恩宠的宦官。宫外的人见了宦官,恭维地称一句“中贵人”,就像见到做生意的就喊老板,见到医生就“老师”“教授”,对不对无所谓,要的是让对方心里熨帖。

    但是老中贵人,这个听起来就很奇幻了!

    小姑娘捂嘴笑了一会儿,听着老中贵人和三个傻小子开始聊天。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老中贵人的信息他们一个也没套出来,倒是他们仨姓甚名谁郡望何处父祖有何官职都被抖了个干净,就这老中贵人还在夸他们仨“机警”、“早慧”、“小郎君气格英伟,来日必成大器呀!”

    她没忍住,又挑开帘子看看,傻小子三哥一脸惊喜地转过头,像是向她报喜似的,“老中贵人真是个好人!”

    她赶紧又给帘子放下。

    车子走得很慢,周围的烟火气渐渐上来了。

    老中贵人在前面忽然就发声了,“帝姬可要下车走走?”

    下车走走!

    她有些紧张,看看两侧的女童,又挑开帘子往外看一眼。

    她的车停在桥头!违规停车!不知道后面有没有车,但是也没有按喇叭催她!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桥上有好多人!有人直接在桥上摆摊,有人蹲在摊前比比划划,有人一走一过,指指点点,还有人手里拿着,嘴里塞着,趴在桥上往下看,桥下有船经过,船上也有人!

    桥上桥下,好多头顶绿油油的人!

    “这个桥……”她有点激动,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们的车子能过去吗?”

    “龙津桥上摆摊的虽多,”曹爷爷说,“但也是能走得通的,只是要慢些。”

    “来时没走这条路。”她说。

    “帝姬想看看汴京城,”曹爷爷说,“来这里很恰当。”

    看点什么呢?她下了车,立刻有许多目光看了过来,那些头顶绿油油的妇孺好奇地看她这个穿着道袍的小姑娘,竟然从这样气派的车子上下来,竟然还有十几个骑士护卫。

    可有什么值得护卫的呢?汴京城里四处乱跑的小道童可太多啦!男女都不稀罕!有推着小推车的小贩见她站在那,眼睛滴溜溜乱转,立刻递上了三片裁剪成小兔子形状的楸叶:仙童!仙童!小人的楸叶最新鲜!裁剪最精当!一个只要三文钱,三片更便宜!只要十文钱!

    仙童就不受控制地转头去看向自己身边的女童,“季兰……不对!”

    她愤怒地又转回头,“你这账怎么算的!”

    曹爷爷慢吞吞地走过来,掏出布袋,“虽有些小算盘,可裁剪得倒精巧,也值这个价。”

    他掏钱的动作被帝姬阻挡了一下。

    “帝姬勿忧,”老内侍拿着钱袋朝她晃晃,里面有些叮叮当当,比铜钱更优美悦耳的声音就钻出来,“这是帝姬的钱。”

    就在那一瞬间,幸福突然充盈了她的胸膛。

    “那再来点吧?”她说,“大家都分点,对了,我不要这个小兔子的,有小鹿的吗?还有那个!那个是玉兰花的形状吗?也来两片吧?季兰佩兰你们俩各来一片,是是是好好好,还有你们三位小朋友……不是,我是说你们三位小郎君,还有几位班直……”

    小贩激动极了,“仙童!小人给仙童最低价!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她头上顶着绿油油的叶子,走过龙津桥。夜色还没有降临,可是已经有许多摊位摆了出来。

    这一路什么都有,尤其是现在,夏天的摊位还没完全撤下,那些沙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广芥瓜儿、咸菜、杏片、梅子姜、莴苣笋都还买得到,可是天冷时才有现烤现卖的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鲙、煎夹子、猪脏之类也都被摆了出来。

    她吃了十几年的清淡食品,不敢暴饮暴食,买了点梅子姜,用纸包着,抱在怀里,心里感觉很熨帖。有侍卫被迫跟着她溜达,也买些小吃给家里人带回去,不过比她更会买。他们说,帝姬可不要被那些外观漂亮的摊子骗了,他们知道谁家最好吃!比如说这两日的枣子很好,可以买些,但吃正餐,要去潘家酒楼,要吃油饼,朱家桥有一家是极出名的,还有那些门前挂了彩楼,五彩缤纷的都是高级酒楼哇!除了吃喝外,还有许多来卖唱的,你尽可以边吃边听——

    说得嗨了,有人“啪!”地打了他一下,侍卫赶紧住嘴了。

    两人一起去看帝姬。

    帝姬似乎恍然无所察觉。

    她站在她不知道的街上,看着她不认识的人,热热闹闹地走过,他们都很忙碌,心里无论是忧愁还是快乐,总是被塞得满满的。他们的忧愁来自现下,但明日未必不会有所转机,而那快乐也只在当下,但来日总是更值得期待的。

    且饮且歌,且停下脚步,看一日满城楸叶纷繁。

    只有她一个,站在来日断壁残垣的汴梁城中,望着昨日富丽繁华的残影。

    “她要走了,所以才那样不舍吗?”

    有小男孩在窃窃私语。

    “她总会回来的。”

    女童回过头,瞪了他们一眼。

    【作者有话说】

    报菜名选自《东京梦华录》,其实本文对汴梁的描写大多来源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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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第十七章

    ◎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名堂除日,晴转多云。一阵阵的北风,突兀地刮,倒正好将新裁制出的白鹿灵应宫旗铺开,再将宫主的罩袍也扯起来,在风中猎猎作响。

    司天监的官员算过,虽不算黄道吉日,但喜神在西,又宜出行,所以正该今日。

    她要带走的东西其实不少,这支队伍里有宫女有内侍,有侍卫有道人,还有数量最多的民夫,他们每个人都不可能是空着两只爪子上路,因此哪怕不算她和她那十万钱,也不算她的行李卷,以及带去蜀中的各种道家典籍、法器、礼器,光是维持这支庞大队伍日常吃用就需要数量相当可观的物资,这些物资不可能全靠路上各郡县的补给,所以必须从汴京开始带着走。

    物资虽然可观,但她看不到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

    汴京是个水运极其发达的城市,从这里往蜀中走,主要不是靠两条腿——自己的和骡马的,都不靠,而是靠大小船舶。

    她身后不远处的码头,正有一艘极气派的大船等着她。

    自汴水一路向北,进黄河,再往西过潼关,出黄河,进渭水,一路就奔着兴元府去了。

    听起来还是有点辛苦,但考虑到坐船和坐车的舒适度已不能同日而语,她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顺天门外的这处码头,离金明池是极近的,水军往来运送物资,便多走这里,因而平日也很热闹——虽说除却三月一日之外,寻常时节百姓不许进金明池游览,但这里是禁军操练水战的地方,有禁军,那自然就有了购买力,有了购买力,怎么会没有人呢?

    有人摆摊卖吃喝,有人设局邀赌徒来下注,还有歌姬舞姬在高楼上挥一挥广袖,招揽那些年轻又大方的禁军士兵抬起头,看她们一眼。

    现在无论官兵,都是肃然列队,沉默而笔直地矗立于风中,他们手上的斧钺槊戟也是一样寒光凛冽,杀气腾腾。任凭谁看了都会觉得安心——这样一座伟大的城池,就该有这样训练有素,悍勇无畏的军队来保护。

    她也遥遥地向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如她的袖袍一般,他们的铠甲在多云的风中,也被微微吹动起来。

    布为里,黄表之,用一层层彩线在布料上绣出甲片形状,胸前绣狰狞人面,背后锦绣腾蛇,远远看去,像真铠甲一样,好不威武,谓之“五色甲胄”。

    奉命出城来送她一程的九哥上前一步:

    “呦呦,”他说,“山高路长,旅途艰难,你从此后切不可顽皮,更不能自专而行。”

    她忽然从那五色甲胄的美丽花纹中短暂回过神。

    “九哥,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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