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乔明飞仿佛有感应，也朝这边看过来。程南绝西装笔挺，头发做了造型，整个人站在那里气质卓然，帅得无比醒目。而他此刻正看着自己，嘴角带着笑意，眉目间满是沉静与温柔。
两个人的视线隔着人群交汇。
乔明飞抿着嘴笑了，然后露出牙，笑得眉眼弯弯，那么开心。
周围人的欢呼，升腾的气球和彩带，所有喧哗热烈，在这一刻再也挤不进程南绝的眼，乔明飞笑着站在那里，紧紧地吸住了他全部的心神与目光。
那个笑，深深刻进了程南绝的脑海里，像一滴彩墨滴在宣纸上，深深地氤氲开来，再也擦不掉了。
合影折腾了一两个小时，结束后乔明飞脱下学士服交回班里，然后小跑着来到程南绝面前。
“程哥。”他的额头微微沁出了汗，眉眼间掩不住地开心。
“赵医生，李总小白你们怎么都来了。”
“来祝贺你，明飞，毕业快乐，未来可期。”赵祈枫笑着说。
白桃挤过来跟乔明飞拥抱了一下：“小飞哥你今天真帅！”
乔明飞笑着在他背上搓了两下。
“四哥身体有些不舒服，过不来，春放在家照顾他，不过他俩给你带了礼物。”李无争笑着拍拍他：“在车里呢，一会儿给你看，现在桌儿都订好了，咱先一起去给你庆祝庆祝。”
“谢谢你们。”乔明飞有些不好意思，但实在掩不住开心：“我跟朋友打过招呼了，现在可以走了。”
“走，带你去吃好吃的。”程南绝揽过他的肩。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过草坪，太阳微微向西了，天上，树上，草地上，每个人的脸上都铺了一层淡橙色的光，微风吹着，将身后人群的欢笑声送出很远。
乔明飞已经不记得这种从心而外的舒展和柔和，多久没有过了，这是一种真正的，令人通透的放松。
“乔明飞。”
一个女声从旁边传了过来。
那个声音传进耳朵的一刹那，乔明飞仿佛被一道鞭子甩在脖颈上猛地勒紧，让他一瞬间神经骤缩，无法呼吸。
程南绝他们回过头，一个背着挎包的中年女人从旁边的树底下走了过来。
她看上去四十多岁，腰背挺得笔直，齐耳短发，白上衣黑裤子一丝不苟，整个人透着一股严肃刻板的气息。
不用问，程南绝他们看一眼就能猜到这个女人是谁，她五官和乔明飞长得太像了。
要说最大的不同，就是眼神，乔明飞从来没有那么犀利生硬，又带着些刻薄的眼神。
乔明飞僵硬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早已荡然无存，他看着张清云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每靠近一步，他整个人就更僵硬一分。
张清云站到了他面前。
她用审视的目光先在程南绝几个人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转过脸看着乔明飞：“恭喜你毕业了。”
乔明飞没有回答她，一动不动的站着。
张清云对他的反应有些不满，生硬地说道：“乔致远说让我别来，但是我认为我有这个责任来见证你人生的重要时刻，我已经缺席过很多了，所以就算你不欢迎我，我还是……”
“程哥，我们走吧……”乔明飞转过头看着程南绝。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程南绝还是捕捉到了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恐慌。
“好。”程南绝揽着他转身。
“乔明飞你站住！”张清云声音猛地提高了几分，乔明飞立时顿在原地。
“你几年不跟我联系！我是你妈！我今天为了你特意大老远地赶来，你就这个态度吗！”
乔明飞转过脸。
张清云盯着他，努力压下情绪，说：“跟我去吃个饭，咱们很久没见面了，今天好好聊聊，你毕业了是个高兴事儿，我也很为你……”
“很为我什么？”
乔明飞开口问道。
张清云噎了一下，皱起眉头看着他。
“为我高兴？我不再是让你一看见就恶心的东西了吗？”乔明飞声音清冷，面无表情。
赵祈枫他们闻言全都愣住了。
“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你也不用跟我翻旧账。”张清云手指用力抠住皮包带子，眼神更加冰冷。
乔明飞看着她：“如果我是你，我今天就不会来，我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张清云显然被激怒了，她极力压低声音：“你恨我？！你可不可笑！你有什么脸恨我？我生你养你，要不是念在母子一场，你以为我还愿意来？！”
“我不恨你，你也不必念什么情分，那种东西我们之间没有。”乔明飞脸色煞白，六月的天气那么热，可他周身仿佛身处冰窖一般。
“呵呵！”张清云冷笑了两声：“没想到你还这么理直气壮，是乔致远灌输你的吧？还是你那个后妈教的？我就知道，你们老乔家的人根儿上就是这么恶心，他乔致远一辈子是个窝囊废，我还以为你能比他强呢，结果你空长了个人样儿，心里窝得还是见不得人的脏东西！比废物都恶心！”
“你嘴巴放干净点！”李无争低声喝道。
远处已经开始有人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乔明飞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极力控制着自己，控制着他内心面对这个女人多年来不曾消退的恐惧和愤怒。
程南绝握住他的手腕：“明飞……”
乔明飞一把抓住他，力道大得惊人：“程哥，我们走……”
程南绝不再迟疑，抽出手反握住他，揽住乔明飞僵硬的肩膀，像是把他整个人护在怀里一样，转身向外走去。
“乔明飞你给我站住！”张清云冲上来猛地扯住乔明飞的手臂，一把将他拽地转过来，乔明飞一个趔趄，被程南绝急忙扶住。
“我问你！你上大学这几年谈过女朋友没有！你跟这男的什么关系？！”
乔明飞浑身激颤，睁大眼睛。
他不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能当众说出这种话，他只是恐惧，不敢想象她还能说出什么更要他命的话。
以前在家的时候，他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什么锥心刺骨的痛都受过，他以为远离这个女人，远离那种生活就可以逃开一切，可是没有用。
是的，在时隔多年再次面对这个女人的这一刻，他就知道一切都没有用，他什么都没躲开，这个女人说过的每句话，每一个语气，每一个表情，都像癌细胞一样渗透进他的五脏六腑，根植于他的脑海，从来没有摆脱掉过。
哪怕现在他已经22岁了，哪怕他此刻在大学校园里，周围是他的朋友，他的同学，他的老师，是他正常且平静的生活。
她依旧能轻而易举地打碎这一切。
“如果你今天来是因为念着母子情份，那就请你停止这种不冷静的行为，有什么话可以私下沟通，你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赵祈枫沉声对张清云说道。
“你先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沟通！”张清云怒道。
“明飞！怎么了？”远处的李松照听见声音跑了过来，他看见乔明飞惨白的脸，立马心急如焚。
“你又是谁？！”张清云没好气地瞥着他。
“我叫李松照，是他的同学。”李松照转头看了一眼张清云，这个女人本能地令他没有好感。
“你就是李松照？”张清云倒吸一口气：“原来你就是李松照！”
李松照手还抓着乔明飞发抖的胳膊，正担心地看着他，听见这话转过脸：“你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张清云冷笑一声，眼睛里射出愤恨的火：“我只是曾经看到过一本写满你名字的日记而已……”
“你够了！！”乔明飞压抑的怒吼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第26章
26
“松照你快走，你爸妈正等你呢，你快过去……”乔明飞语无伦次，他感觉他郁积多年的恐惧已经达到了巅峰。
李松照下意识挡在他面前：“你怎么了，啊？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我求你了，快走，别问了，快走……”
“李松照。”赵祈枫上前一步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我们是乔明飞的朋友，你先回去吧，我们一会儿跟明飞去吃个饭，你不要担心。”
“我不可能不担心。”李松照看了看赵祈枫，“他最好的朋友是我，而我不认识你们，他这个样子我不会让你们带他走。”
“好朋友？就只是好朋友？”张清云冷笑一声。
李松照皱着眉看着她：“你什么意思？你究竟来干嘛的？”
乔明飞整个人仿佛跌入冰窟，此刻张清云就像一个狰狞的魔鬼，对着他呲出獠牙，准备随时一口咬断他的脖子，要了他的命。
乔明飞红着眼睛，甩开李松照的手，一步跨到张清云面前：“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认你这个儿子的前提，是你先给我做回一个正常人！”她指了指李松照：“这就是你当初执意报考这个学校的原因？啊？你还要脸吗？你太令我失望了！”
“那就别认我行不行？！你放过我行不行？！”乔明飞瞪大着眼睛，眼泪兜在眼眶里不肯往下掉。
他从来没在张清云面前哭过，他从不允许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哭。
“你别做梦了！”张清云似乎比他还愤怒：“我这辈子就生了你一个！你有什么资格搞这些烂事！乔致远心里只有他的小老婆压根不管你！你以为你就天高皇帝远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程南绝目光阴沉地看着张清云，上前拉过乔明飞：“明飞，好了不说了，我们走。”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他什么人？！”张清云上面一步挡住他们，目光像利刃一样划过程南绝，又狠狠钉在乔明飞脸上：“你喜欢的不是李松照吗？分手了？换人了？”
空气一刹间静了。
李松照愣了一会儿，他缓缓转过脸看向乔明飞，嘴巴张了张。
张清云仿佛怜悯一般压低了声音，冷冷说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同性恋是没有好下场的？社会不承认，法律不承认，你走这条路最终只会走到阴沟里去，当初死咬着牙一声不吭，我以为你多执着，现在还不是跟别的男人当众拉拉扯扯，你倒是玩得开！”
乔明飞闭上了眼睛。
绷在头顶的那根线，终于断了，那把闸刀终于落了下来。
程南绝揽住乔明飞摇摇欲坠的身体，转身看着张清云：“我是看在你是他母亲的份上才给你几分尊重，但从现在开始，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抽你。”
程南绝说罢，扶着乔明飞转身。
张清云怒不可遏：“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跟他……”
程南绝回身猛地一巴掌扇了出去。
“啪！”
手腕被乔明飞攥住了。
“程哥……”
乔明飞低着头，他抬起手缓缓扯住程南绝的衣襟，越来越用力，死死地拽住。
“帮帮我……”乔明飞拼命压抑着喘息，压抑着喘息中发着抖的哭腔。
程南绝紧紧皱着眉，感觉自己的心被细韧的铁丝一道一道勒紧了。
“明飞——”
“带我走……程哥，离开这儿……”
“我带你走，别怕。”程南绝半抱着他，头也不回地往校门走去。
李无争白桃他们立即跟上。
“明飞……”李松照紧跟着上前几步，喊了一声，嗓音干哑，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乔明飞停了一下。
他侧了下脸，嘴唇颤了颤，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李松照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仿佛被定在原地。
赵祈枫走到他面前，低声说：“松照，你先去忙，回头我们再联系你。”
李松照转过头看着他，说：“好……”。
赵祈枫点点头，转身离开。
“李松照，我有话要跟你说。”张清云缓了缓被吓得变色的脸，走过来硬邦邦地说了一句。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李松照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你难道不想了解乔明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他是什么人，我比你了解。”李松照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张清云：“如果你就是他妈，那我就更理解他这些年为什么连家都不回了。”
“你——”张清云气到噎住。
李松照头也不回地走了。
——
两辆车径直开进预订餐厅的停车场，进了电梯，乔明飞整个人靠在了厢壁上，程南绝伸手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拇指擦过他通红的眼角：“没事了，明飞，没事了。”
乔明飞微微转过脸，没有说话。
包间很大，有独立的洗手间，乔明飞径直走进去，关上了门。
程南绝站在门外，片刻，里面传来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和乔明飞压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哭声。
程南绝紧紧拧着眉，他伸出手掌，按在门把手上。
赵祈枫走过来，低声说：“哥，让他哭一会儿。”
李无争坐在餐桌前，低头点了根烟，叹道：“本来挺高兴个事儿，这可真他妈，唉……”
赵祈枫走到白桃旁边的位子坐下，白桃抬起脸看着他，眼睛里全是难过。
赵祈枫伸手在他头上使劲摩挲了两把：“没事。”
白桃低下了头。
赵祈枫说：“无争，在附近订几间房，我们今晚好好陪明飞喝点儿，万一回不去就住下。”
“行。”李无争拿起手机起身出去打电话了。
几个人都坐在椅子上沉默着。
洗手间里的水声停了，程南绝过去轻轻敲了两下门：“明飞？”
门“咔哒”一声打开了，乔明飞红着眼睛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水珠，额前的头发也都是湿的。
他哑着嗓子叫了声“程哥”，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程南绝看着他呼吸都提不起力气的样子，心里后悔极了。
他应该在那个女人出现的时候就带着乔明飞头也不回地离开，不，应该在她出现前就带他走，不给她一丝一毫伤害乔明飞的机会。
乔明飞无力地垂着头。
程南绝一手握住他的肩，一手揽过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按在了自己肩窝里。
乔明飞把眼睛抵在程南绝的肩头，吸着鼻子，用力地呼吸，然后缓缓地吐气。
程南绝轻轻拍着他的背。
包厢门打开，李无争拿着电话走了进来：“订好了，就在旁边的酒店，订了三间，你们几个俩人一间，照应着，我自己睡。”
乔明飞抬起了头，程南绝拉着他走到餐桌前坐下。
服务员进来开始上菜。
李无争拿起酒挨个儿给杯子里倒满：“今晚放开了喝，喝醉了我一个一个扛回去，明飞，明天我替你跟设计组请假，你什么都不用管。”
乔明飞勉强地弯了弯嘴角：“好……”
这顿本来应该在欢快气氛中吃的饭，吃得异常压抑沉默。
乔明飞不怎么说话，除了发愣就是喝酒，几乎没怎么动筷子，为数不多吃的几口，还是程南绝给他夹到面前的碟子里，再三劝着吃的。
还不到九点，乔明飞已经醉得厉害，他闭着眼睛，手撑着脑袋，张开虎口一下一下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难受吗？”程南绝轻声问。
乔明飞缓缓摇了摇头。
兜里手机响了，他摸起来看了一眼，是李松照。
乔明飞把手机放回桌子上，身体往后靠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手机铃声一直响到自动挂断。
乔明飞盯着它。
铃声再次响起。
快结束时，乔明飞眼睛已经泛红。
当手机第三次响起的时候，他接了起来。
“明飞？你怎么样了，你人在哪儿呢？”李松照焦急地问道，周围有车声，他好像在街上疾步走着，声音有些喘。
“对不起……”乔明飞慢慢开口，嗓音哑得吓人。
“你在哪儿呢？我过去找你。”
“松照，对不起……”
李松照急了：“乔明飞你干嘛呢，你嗓子怎么了？现在在哪儿赶紧给我发个定位。”
“你现在……应该不想见我，你好好陪苏旻，陪你爸妈……”
“我送苏旻回去了，我爸妈也已经在酒店安顿好了，乔明飞你别让我着急了行吗？你给我发个定位。”
“……”
乔明飞挂断了电话。
他闭上眼睛，慢慢趴在了桌子上，整个人再也没有了反应。
程南绝轻轻从他手里抽出手机，打开微信翻出李松照的对话框，发了个定位信息，并附上自己的电话号码：“我是程南绝，到了打这个电话，我下去接你。”
放下手机，趴在一边的乔明飞忽然干呕了一下，整个人蜷了起来。
程南绝立即低下头捋着他的后背问：“想吐吗？我带你去洗手间。”
乔明飞扯住他的衣服，程南绝把他搀起来往洗手间走。
白桃看着俩人的身影，叹着气点了根烟，喃喃：“我以前一直觉得咱这种没妈的人挺可怜的，现在看来有妈也不一定怎么着。”
赵祈枫看了看他，从桌子下把他的手拿过来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捏着，没有说话。
乔明飞抱着马桶吐了个天昏地暗，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他脸色苍白，眼睛里全是眼泪，却依然哽着喉咙一声不吭。
程南绝帮他按了冲水，把他扶到洗手池前洗脸，乔明飞往脸上扑了两捧水，便撑着洗手台，低着头闭着眼不动了。
“好点了没？”程南绝问。
“我恶心吗？程哥？”良久，乔明飞开口问。
“不。”
“我肮脏下流吗？”
“不是。”
“我同性恋就该死吗？”
程南绝叹了口气，抽了几张纸巾给他擦脸。
乔明飞睁开眼睛，看着他：“这些都是她那些年，每天都要跟我说的话，她说要把这些都刻在我脑子里，让我牢牢记住，我真的记住了，程哥，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她说了不算。”
程南绝伸手擦掉他睫毛上颤动的水珠：“要怎么活，听自己的，别人谁说了都不算。”
第27章
27
胃里的酒吐了个干干净净，乔明飞胸口里总算舒服了一点。
他洗了脸漱了口，回到餐桌上。
程南绝电话响了，李松照直接打了个车过来，已经到了楼下。
他看了看闭着眼睛撑着脑袋的乔明飞，起身下楼去接人。
乔明飞听见李松照跟赵祈枫他们打招呼说话的时候，睁开眼睛看了看，还有点不相信：“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饭都没吃好，让你急死了。”李松照在乔明飞肩膀上按了一下，拉开椅子坐下了。
熟悉的，完全没有隔阂的动作。
就好像心里压着的那块让人喘不过气的巨石被撬起了一个缝儿，乔明飞煎熬绝望到无所适从的心情忽然松快了一点。
李无争招手叫服务员，转头问：“松照是吧，你看再吃点什么？”
李松照连忙摆手：“不用哥，我就是不放心明飞，过来看看他。”
李无争说：“边吃边聊，不差那一会儿，你有什么忌口吗？”
李松照笑笑：“不忌口，我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