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金儿和银儿则是反应迅速地挡在尹明毓面前,以防朱草伤害尹明毓,青玉和红绸也随即靠近,警醒地盯着朱草。尹明毓被几个姑娘保护在后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片刻后才正了正神色,道:“朱草,你为何如此对夕岚?”
石榴扶着夕岚站起来,愤怒地看向朱草。
朱草似是被夕岚惊醒一般,不复先前的呆怔,神情似悲似笑,有几分疯癫地叨咕:“背主,恶心,离我远点儿……”
“你!”石榴气愤,便要上前理论。
夕岚一把拉住她,低声道:“莫要在少夫人面前无状,不必理会她。”
石榴攥紧拳头,瞪着朱草好一会儿,才压下气。
朱草仍然在念念叨叨,还说什么“你们对不起大娘子”的话,险些又将石榴激怒,被同样愤怒的夕岚硬按下来。
尹明毓冷眼旁观,分明瞧见夕岚阻止石榴时,朱草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她这是装疯卖傻呢。
还真是一刻也不安分。
这样的人,又真的对大娘子忠心吗?
尹明毓慢腾腾地开口:“原本我还想看在大姐姐的份儿上,不与你计较……”
朱草忽地疯笑几声,然后指着她,一副要揭穿她真面目的口吻,厉声指控:“你不要再假惺惺了!我可不像别人那般傻。”
银儿生气地上前一步,道:“你胆敢对我们娘子不敬!”
朱草嘴角擒着冷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夕岚、石榴二人,而后不怕死道:“你有身契却瞒着不说,故意引胭脂犯错,好处置掉她,现下又轮到我,之后就该是她们两个了吧?”
银儿反驳:“你胡说!”
“银儿。”尹明毓叫住她,冷静道,“你让她继续说。”
银儿狠狠瞪了她一眼,退后一步。
“二娘子以为我不敢说吗?我什么都不怕了,我今日一定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朱草一脸疯狂,无所畏惧地叫嚣,好似真的是个将所有一切全都抛开、忠心耿耿的英勇人物。
“你就是面善心恶,内里藏奸,全都是为了处理掉大娘子的人!”
“先是我们,日后便是小郎君!”这是大娘子的陪房们最在意的事,石榴的神色当即便有些变化。
而朱草仍旧在挑拨,“现下有老夫人、夫人看顾小郎君,等她取信了两位夫人,就会向小郎君下毒手,好为她自个儿的孩子腾路!到那时,大娘子泉下有知,定然也不安宁!”
尹明毓没做的事情,也能如此振振有词地挑拨,偏偏这种话,她不说也有的是人多想。
她还故意对夕岚和石榴说,理智些的可能知道她是在挑拨,但难免有人会记在心里,再生出些旁的心思。
她实在太猖狂!
青玉和红绸脸上都有些怒色,金儿银儿护主,更是愤怒不已。
银儿咬牙切齿,神情像随时可能冲上去打烂她的嘴一般,是顾忌着怕人再说自家娘子“刻薄”,才没有真的冲上去。
堂屋内众人心思各异,紧绷的气氛似乎一触即发。
“呵~”
笑声来的突然,打断了金儿银儿的愤怒,也打破了其他人的紧绷情绪。
众婢女纷纷看向笑声的源头。
尹明毓是被朱草逗笑的,众人全都看过来,她的笑意也没立即止住。
朱草的得意和快意被冲淡,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尹明毓嘴角的弧度不变,“笑你看人还挺准,但是不够完全。”
朱草神情一怔,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不止她,其他人也是这般,面上皆带着诧异。
“你道什么是面善心恶?”
尹明毓倏地收起笑,轻飘飘道:“掌嘴。”
“是,娘子。”银儿就等着呢,一听这话,撸起袖子便上前。
朱草下意识地往后撤。
金儿上前,准备帮银儿按住她,红绸迟疑片刻,也迈开步子去帮忙。
她们三人,尤其是红绸,娇娇俏俏地,偏此时一起围向朱草,像恶霸似的。
尹明毓像是看不下去似的,遮住眼道:“可怜见的,教人不忍心。”
红绸还不够了解她,以为她又改主意了,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金儿银儿则是继续向前。
这时,尹明毓温和淡淡地说:“拉到院子里打。”
除金儿银儿以外的四婢和一个朱草:“……”
还以为她要大度地开恩呢……
而银儿大声地应下来,便和金儿一起扯着朱草出去。
朱草回过神来,奋力挣扎,直到被按到冰凉地地砖上,教凉意一激,心里的怯一点点涌上来,明明没有了先前的宁死不屈,但还梗着脖子喊:“我是先夫人的人,你这么对我,就不怕满府……”
尹明毓端起茶杯,淡淡地出声:“打。”不紧不慢地饮茶。
“啪!”
银儿一巴掌扇下去,直接打断了朱草的话,“挑拨是非?还装神弄鬼!我今日就代我们娘子教你什么是‘面善心恶’!”
而后,她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根本不再给朱草继续说话的机会。
东院的仆从们都在周遭看着,震惊地看着平日里活泼可人,对谁都带着三分笑的银儿,以及一脸平静,帮着银儿按住朱草的金儿和脸上带着几分惊慌的红绸。
银儿每一巴掌,红绸都要哆嗦一下,偏偏上身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制住朱草的手确实一点不松。
她这反差,实在可爱的很,尹明毓忍俊不禁。
堂屋里,三婢看向自嫁过来便万事不操心的少夫人竟然还能笑出来,心中都有些畏惧。
石榴站在夕岚身旁,紧紧捉着她的袖子。
若是以前,她恐怕会有些物伤其类,可今日朱草的言行,实在教人无法同情。
尹明毓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夕岚和石榴,放下茶杯,平静地出言制止银儿他们:“拉进来。”
银儿冷着脸收手,背地里却在襦裙上悄悄搓了搓手,掩饰第一次打人的慌张。
金儿和红绸一进屋便松手,朱草扑倒在地,眼泪止不住地顺着眼角流下来,嘴里呜呜不止,却话不成句。
金儿银儿镇定地回原先的位置,红绸则是脚步略快地走到青玉后头,紧紧靠着她。
尹明毓看着朱草,笑问:“你不妨猜猜,我是不是故意让你到我跟前来,说些得罪我的话,好处置你?”
朱草趴在地上,颤抖。
“你倒是会给自个儿抬身份。”尹明毓轻蔑地说,“我处置你还需要理由吗?”
银儿在一旁重重地冷笑一声,声音在堂屋里听得清清楚楚。
好银儿,戏有点儿过了。
尹明毓抑制住扶额的冲动,冷下脸,“我是什么身份,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也甭选择了,去庄子上做苦力吧。”
她没把朱草卖掉,这种被主家厌弃的婢女,被卖出去,许是要到那种腌臜地方去。
而其他婢女也知道被卖掉的结局,少夫人看似严苛冷酷,但其实已经是宽宏大量,以德报怨。
青玉和红绸本就对尹明毓恭敬,夕岚也认得清局势,只有石榴,难过大娘子去世,难过郎君和继少夫人越发和谐,替大娘子不值,心里一直不甘。
但到了此时,二娘子没有朱草所说那么可恶,甚至她们还安安稳稳地做着从前差不多的差事,难不成真要像朱草胭脂一般才甘愿吗?
终于也放下了意难平。
尹明毓命人送走朱草,又教夕岚和石榴继续去做事。
银儿等她们两个走了,才夸张地抓着自个儿的手,哭丧脸道:“娘子,您直接让人送走她便是,何必呢?”
直接送走,多浪费。
尹明毓也没避着青玉和红绸,戏谑道:“若是不教夕岚和石榴心服口服,老老实实干活,你们干?”
银儿一听,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那还是让她们勤勤恳恳地干吧。”
金儿亦是一脸深以为然。
青玉和红绸在一旁听着,心里皆有些不对味儿,有一种她们两个也是老黄牛的错觉。
尹明毓瞥见两人的神色,又想起方才红绸受惊的娇态,像个纨绔子似的,握着红绸的手,“乖红绸,日后跟着我,定会好好疼你们的。”
红绸一双美眸眨了眨,柔柔地应声:“是,少夫人~”
尹明毓此时一颗心,全要给她了。
而红绸和青玉离开堂屋后,忍不住摸摸自个儿的脸,边笑边对青玉感叹:“再没想过有朝一日,竟是会用一张脸魅得主母欢喜。”
青玉:“……”
你这满脸骄傲,是怎么回事儿?
第50章
晨间,尹明毓从正院回来前,谢策便撒娇要与她一起到东院喂羊,谢老夫人知道东院有事儿,便阻了谢策,但是让尹明毓处理完再到正院来。
尹明毓处置完朱草,便去牵她这只羊,这些日子又长了些,且自从变成右相家的羊,又来到右相家的府邸,生活水平直线上升。
初入东院,就直接卧在草垫上,每日有婢女为它打扫,添的草都是特地去府里的马房取得。
现下天渐冷,尹明毓又教人给它在墙根处搭了一座小小的木棚,甚至已经打算好,如果冬日太冷,就将羊牵到东院儿空置的跨院里,给它分一间小小的屋子过冬。
它这羊生,比尹明毓前世都过得舒坦。
尹明毓让人解开绳子,牵羊出去遛,空出的手摸了摸它的头,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瞧你这毛,溜光水滑的。”
银儿和红绸跟尹明毓出去。
银儿笑道:“婢子小时候见过村子里的羊,都没有您这只白。”
红绸也道:“您的羊瞧着也更机灵些,极讨人喜欢。”
东院的仆从,好些当差,都不能随意走动,一整日皆没个趣,自从这只羊来了,一是没听说哪家主子养羊当宠物,二也是新奇,时不时路过都要喂一把草,或者摸一摸,替它疏一梳毛。
也不知道是哪个,还专门给它找了一把梳子,所以它这毛才这般顺。
这小羊也不似被褚赫拉过来时那般倔强了,完全不惧人,走着走着,还到红绸腿边儿蹭过去,惹得红绸娇笑不停。
物似主人形。
尹明毓扯扯绳子,轻哂:“长了好毛,剃光了,正适合做羊毛毡。”
“咩——”
小羊蹭蹄子,顶向尹明毓。
它力道不重,尹明毓也不躲,还继续打量它那身上约莫也就一个指节长的毛,像是真在惦记一样。
“咩——”
银儿和红绸瞧见她和一只羊计较,纷纷笑起来。
尹明毓遛羊遛到正院门口,就将羊暂时留在了院门外,而后进屋。
如今天渐寒,窗子全都封了起来,而老夫人正堂西边儿连着一处暖阁,暖阁地下盘了火道,还有火炕,已经烧起来了。
尹明毓穿得不少,一进屋教热气一熏,便有些热,行完礼,脱了外头披风,又脱了褂子。
说话间,谢策知道她牵羊出来了,便往炕沿爬,要去找暖阁热乎,一冷一热最易生病,谢老夫人哪能让他出去见风,便教尹明毓将羊牵进屋来。
尹明毓:“……不妥吧?虽说收拾的干净……”
她这羊身上味道倒是不重,可牵羊进屋,也是没想到。
而谢老夫人纵容曾孙,根本不在意这些,直接教人牵去偏房,还对谢策道:“就在屋子里玩儿。”
于是小羊就登堂入室了。
偏房和暖阁不是一间儿,不过中间有一扇门,谢老夫人让人把门打开,便能随时瞧见曾孙。
小羊自个儿估计也懵,被牵进屋都不敢走动,被谢策这个“敌人”抱住也乖乖的。
尹明毓瞧他小手一撸,顺溜的羊毛就逆了一小片,忽然起了兴致,教婢女拿线过来。
谢老夫人还当她要干什么,直到看见她让谢策小手揪起一小撮毛,她用线给羊脖后颈系了个毛揪。
谢老夫人:“……”可真是闲的。
但谢策这孩子高兴啊,都不用尹明毓说,便又揪起一撮毛。
尹明毓提醒他手不要太重,免得揪疼羊,然后顺畅地在他手下系了第二根线。
羊在两人中间,抖了抖,又被两人联手按下。
头开始几根线,颜色有些浅,多少差点儿,尹明毓又让婢女拿了绣筐来,谢策小手指哪个颜色,她就系哪个颜色。
谢策求知欲旺盛,还要问一问是什么色。
绣筐里的线,一种颜色,深浅一串串儿的,还都有个文艺的名字。
尹明毓嘴懒,干脆同一个色系都答一个颜色。
小羊背上系了一排线,她全都说是红。
谢策两只手里还拎着另外两种红色的线,先举起左手,“母亲?”
尹明毓道:“红。”
谢策又举起另一只手,问:“这个?”
尹明毓:“也是红。”
谢策眼利,揪着小眉头,打量打量左手,又去打量右手,噘嘴,“不对。”
谢老夫人笑得慈祥,“策儿真是聪明。”
尹明毓毫无滞涩,顺畅地改口,“那就是赤。”
谢策点点头,又举起左手,“母亲?”
尹明毓:“……朱。”
“猪?”谢策圆溜溜地眼睛看着叫“猪”的线,立即放弃了另一种线,要给小羊全都绑上“猪”。
尹明毓直接绑了,还用线编了几个辫子,垂在小羊背两侧。
谢策高兴地拍手:“猪!挂猪!”
尹明毓听着不太对劲儿,不过也没多想,只当他小孩子说话没逻辑,又拿了没劈过的线编手绳,还叫谢策一个小娃娃帮她抻着另一头。
谢策乖巧,老老实实地握着。
谢夫人忙里偷闲,过来正院,一进暖阁,便透过另一侧开着的门瞧见了一只羊,满身喜庆。
谢策穿过门,扑进她的怀里,扭身指羊,“祖母!系猪!”
谢夫人:“……”系……什么?
谢策又举起手腕,给谢夫人显摆他的手绳,“系猪!”
谢老夫人抬起手腕,腕子上也有一根编织简单的手绳,说:“尹氏和策儿绑红线玩儿呢。”
谢策反驳:“猪。”
谢老夫人乐呵呵地点头,顺着他,“好好好,朱。”
谢夫人这才明白谢策说得什么,眼一转,见谢老夫人靠在暖炕上,而尹明毓和谢策两个人闲到折腾羊和绳,只有她忙忙碌碌。
不,也不是她一人,还有她的丈夫、儿子。
但谢夫人管家多年,早已习惯。
忙碌必然是为了这个家,也是心甘情愿,可是……谢夫人瞧着他们,第一次,莫名地生出几分微妙的不平衡来。
谢夫人不说,看着尹明毓让婢女牵羊出去,缓缓坐在炕上,问道:“眼看着就要入冬,各处的账皆要送上来,待到尹二郎的婚礼后,尹氏,你便去西院帮我算账吧。”
晴天霹雳。
尹明毓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不明白好好的,怎地忽然就要上班了?
谢夫人含笑,“怎么,有问题?”
尹明毓动了动脸,调整神情,露出个为难的神情,“母亲,我这……我这还管着大姐姐的嫁妆,您也知道,我管家上愚笨,单大姐姐的嫁妆和我那要建的宅子,已经教我无暇他顾了……”
“无暇?”谢夫人眼神转向谢老夫人和谢策手腕上的红手绳。
现成的“罪证”,就在那儿明晃晃地摆着。
尹明毓视线跟着转过去,被当场拆穿也不臊的慌,厚着面皮,伸出手展示她手中的一根红手绳,笑道:“母亲,我这儿还给您编了一条手绳,您莫要嫌弃儿媳手艺粗糙。”
谢夫人心情豁然开朗,笑容变大,“我也有?”
尹明毓一见她喜欢,忙走过去,系在她的手腕上。
谢夫人抬起手,红色的手绳系在白皙的腕子上,虽是比不了那玉镯名贵剔透,但也好看。
是以,她也就不计较尹明毓自个儿手腕上空空了。
尹明毓打量着婆母的神色,给自个儿的手绳抬高道:“您别看这手绳普通,也有儿媳的小心思呢。”
“哦?”
尹明毓指着红手绳中间,一点金色的纹路,道:“您瞧这像不像‘日月’二字,若是哪天走丢了,靠这编绳兴许也能找到人呢。”
谢夫人仔细辨认,谢老夫人也低头去看,就连谢策也像模像样地举起小手腕,认真地看。
若是个好绣娘,肯定要更精致更像一些,不过这是尹明毓亲手编的,瑕不掩瑜,谢老夫人便道:“倒真有些像。”
谢夫人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谢策也学着长辈们像模像样地点点头。
尹明毓瞧她们都高兴,才试探地问:“母亲,您看算账的事儿,可能再商量?”
“儿媳自知不足,需得再潜心学,两年……”尹明毓见谢夫人神色不变,又改口道,“不,一年,儿媳再学一年,您看成吗?”
反正先拖着,到时候的事儿到时候再说。
谢夫人笑容满面,也不答她,手指拨弄着手绳,随意道:“给大郎也编一个,他定然喜欢。”
尹明毓当即点头,“编,儿媳肯定给郎君精心编一个。”
谢夫人满意地点头,缓缓开口:“至于算账……”
尹明毓专注地看着谢夫人,心渐渐提起。
谢夫人微笑,“你有心学是好的,自然要我这个母亲亲自教你。”
尹明毓声音低落黏糊:“母亲……”
世家谢氏的账,窥见一二,已是教人疲累,就不能再商量商量吗?
谢夫人笑而不语。
暖炕上,谢老夫人瞧见尹明毓霜打了似的,继续落井下石,笑呵呵地问曾孙儿:“策儿,日后你母亲也要日日与你一道上进了,可高兴?”
谢策来回看看,两只眼睛透出喜意,问:“策儿,上学?”
“不是,你母亲到你祖母那儿上课。”
谢策有些遗憾,但不是他一个人读书,也是很高兴的事儿,便又欢喜起来,“好诶!”
谢夫人瞥了一眼尹明毓,语气中藏起促狭,认认真真地对谢策道:“日后祖母也给你母亲留功课,与策儿一道做,可好?”
“好!”谢策在暖炕上高兴地打转,颠颠儿转了几圈,跑向尹明毓,一下子扑进她的怀里,睁着大眼睛高兴地看着她,“母亲!”
尹明毓:“……”
勿扰。
你们的快乐,不是我的快乐。
第51章
尹明毓牵羊出去的时候,轻松愉悦,牵着羊回来的时候,步履沉重。
小羊出去的时候,也是脚步轻快,回来的时候,背着一身的揪揪,垂着羊头。
红绸和银儿跟在后头,互相戳对方,使眼色。
最后,银儿眼疾手快,推了红绸一把,使得红绸走到了尹明毓视线范围内。
尹明毓从沉思中抬头,不解地看着红绸。
红绸悄悄看了一眼银儿,走到少夫人身边儿,试探性地捏住她的袖子,轻轻扯,声音娇媚道:“少夫人,您不开心吗?”
尹明毓心都教她晃酥了,有多少不开心也都飞走了。
“您若是不开心,婢子……婢子……”红绸面颊微微泛红,咬了咬嘴唇,闭上眼一狠心道,“若是能哄得您开心,婢子都是愿意的!”
“!!!”
尹明毓睁大眼睛,这一脸好像要献身的表情,是什么?!
她们身后,银儿眼睛睁得更大,看着红绸的眼神震惊中又带着佩服,完全没想到她能牺牲这么大。
红绸脸越发红,娇艳欲滴,手指捏不住少夫人的袖子,蜷缩着收回来,在腹前青葱似的手指绞在一块儿。
“咳——”
尹明毓清了清嗓子,柔声安抚道:“红绸,我方才只是在想事情,并非不开心,不必担心。”
红绸不好意思抬头,飞快地点头。
尹明毓瞧着她红透的耳垂,忽然觉得谢钦没什么福气,是她有福气。
她是何德何能,坐拥一院子各妍各色的婢女,那些小烦恼越发显得微不足道。
是以尹明毓踏进东院的时候,嘴角都是上扬的,任谁都能感受到她的好心情。
晚膳前,谢钦来到东院。
尹明毓正在编手绳,瞧见他进来,便冲他招招手,道:“郎君,来试一下尺寸。”
她嫁进谢家之后,屋子里从来没出现过绣筐,谢钦的视线从绣筐落在她手中的编绳上,走过去。
“郎君,手。”尹明毓举起还未收尾的编绳,示意他。
谢钦抬起左手,看她在他手腕上比划,问:“这是?”
尹明毓抬头,笑道:“送个编绳给郎君戴着玩。”
“送我的?”谢钦眼中泛起细微的笑。
尹明毓点头,“还得再宽松些。”
原先是金儿帮她抻着,谢钦一进来,金儿便起身退出去。
尹明毓拿着编绳瞧了眼左右,拍拍身边的榻,“郎君,坐。”
谢钦坐下,尹明毓顺手便将编绳的另一端塞进他的手里,然后继续编。
“……”
谢钦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红绳,沉默。
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也没有人会这么自然地让他做这样无聊的事,不过……这对他来说无疑是轻松的。
谢钦看着尹明毓乌黑的发顶,眼中笑意更浓。
尹明毓一边编绳,一边又说了一通在正院那套话,指着编绳上不甚明显的“日月”二字,道:“我独一无二的标志。”
谢钦看了看,诚实道:“不甚规整。”
尹明毓:“……”
果然,女人才知道心疼女人,谢老夫人和谢夫人都会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尹明毓抽回编绳,不打算送了。
谢钦在编绳抽走之前,握住,“不是要送予我?”
尹明毓拽了拽,没抽出来,便道:“郎君不松手,我如何给你戴上?”
谢钦这才缓缓松开手,亲眼看着她给他手腕上戴了一根红编绳,放下手后,袖子遮住,还是觉得手腕有些奇怪。
尹明毓则是送完便完了,转身去招呼人摆膳。
谢钦用膳的礼仪本就极佳,但今日他的左手几乎不较大幅度的动作,始终没露出手腕,只是这点小细节,无人注意。
期间,红绸进来禀报些事情,一进门,便红起一张脸,声音像是要滴水一般。
尹明毓瞧着她的样子,十分好笑,柔声安抚了几句,便教她下去。
谢钦却是极敏锐,自然注意到红绸的异样以及尹明毓柔的过分的声音。
那一瞬,他有种诡异的念头……但因为太过诡异,不好多想,便直接抛开来。
两日后,尹家二郎尹明麟成婚,新妇乃是四品吏部侍郎楚大人的嫡次女。
尹家高朋满座,朝中诸多同僚携妻、子女前来祝贺。
谢家所有人,就连谢老夫人也亲自到场,给足了尹家面子,谢策便跟在曾祖母身边。
韩氏亲自来迎谢老夫人和谢夫人,与谢策说话,发现他又大方了许多,极高兴,而这种变化,是尹明毓嫁过去才有的,是以她看向尹明毓的眼神也添了几分温柔。
嫡母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她,尹明毓颇不适应,礼貌回笑。
但韩氏一瞧见她那笑,便收起温柔,直接转开眼。
尹明毓:“……”这才正常。
而谢老夫人到场,其他女眷几乎都要来拜见,尹明毓是晚辈,时不时便要起身见礼,后来干脆便站着不再坐下。
先前在姜四娘子宴上结识的文娘子也跟着婆母徐夫人来贺礼,行礼起身时,她站在婆母和长嫂身后,冲尹明毓笑。
谢老夫人瞧见,一问得知尹明毓与她认识,便教尹明毓去玩。
徐夫人极乐见,笑容满面地吩咐小儿媳过去,而徐家长媳何氏面上的笑容却不够自然。
文娘子恭恭敬敬地与婆母行了个礼,才走到尹明毓身边,声音带起几分雀跃道:“二娘子,数日不见,可好?”
尹明毓仪态端庄,回复她时语气倒是没那么板正,“皆好,文娘子呢?”
文娘子微微凑近她,小声道:“乖顺些便是,不过若二娘子闲来无事,多邀请我出门玩,我婆母肯定乐意,我也轻快。”
尹明毓露出一个意会的眼神,答应道:“好。”
文娘子一听,喜上眉梢,就站在她旁边与她闲聊。
过了一会儿,姜夫人带着姜七娘子姜合来拜见谢老夫人,尹明毓和文娘子接去见礼,姜合也轻声叫“表嫂”。
她年轻,还不甚懂得藏住心事,随后分开,站在姜夫人身后,也一直忍不住悄悄看尹明毓。
文娘子颇为好奇,便问尹明毓。
尹明毓只说:“自然是我招人喜欢。”
文娘子教她逗笑,“尹二娘子自然是讨喜的。”
而不远处,姜合瞧见她们亲密,有些失落。
姜四娘子随夫家前来,各处问好过后,便来到妹妹身边,见她神色,了然,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瞧家里给你宠惯的那些娇性子,看你日后还长不长记性。”
姜合噘嘴,却也没有反驳。
姜四娘子侧头看了一眼那头的尹明毓,笑道:“正好,我这个姐姐借着替你打听那人,帮你说和一二。”
姜合跺脚,小声道:“姐姐!不过是家里问起我受伤,我才说起他的,你们这是作甚?”
姜四娘子道:“我们还不了解你,若是没有好感……”
“姐姐!”
“好好好,不说了。”不过姜四娘子转头,再去瞧,便瞧不见尹明毓的身影,只得暂时放下。
姜合倒是注意到了尹明毓的去向,踌躇片刻,跟姐姐说了一声,寻过去。
尹明毓是教谢钦的小厮请出去的,因为谢钦要为她引见几位关系不错的好友。
大邺此时的男女大防并不严苛,谢钦又甚少呼朋唤友的宴客,是以才会利用这样的场合引见,完全是不浪费时间机会。
谢钦那几位朋友,年纪皆轻,对尹明毓极客气友善,不过……尹明毓趁着无人,轻声对谢钦道:“还是褚郎君有趣些。”
谢钦声音如常,回道:“我也只一个如遥清那般的友人。”
他一顿,看着尹明毓,意味深长地说:“未曾想到会碰到第二个意外。”
谢钦竟然也会促狭了,真是稀奇。
尹明毓腹诽了一句,视线一转,瞧见不远处的人。
谢钦看过去,一见是韩三郎韩旌,复又端方起来。
尹明毓问心无愧,对谢钦道:“郎君可要与韩家表兄寒暄几句?”
谢钦右手搁在腰后,淡淡道:“先前我也曾指点过他,便无师之名,也该是韩三来与我见礼。”
而那头,韩旌再见到尹明毓,心境又与上一次大不相同。
发现根本不了解曾经心仪许久的人,他内心十分复杂,可数日过去,确实释然许多,只是仍然免不了有几分怅然。
此时见两人皆已看到他,脚下一滞,便调整好神色,走过来问好。
谢钦本就清隽至极,气度非凡,面对韩旌时,不自知地表现出十分的风度。
因着明年韩旌便要参加春闱,他还主动问起韩三郎的学问。
反倒尹明毓,除了一开始与韩旌见过礼,之后都成了局外人,百无聊赖之下提出离去。
韩旌的视线下,谢钦声音中的清冷之意淡了些许,“既是无聊,便不必留在此处了。”
尹明毓再次感受到如先前面对嫡母眼神时奇怪的感觉,扯了扯嘴角,果断离开。
她走后,满眼震惊的姜合从墙侧走出来。
她确实对韩旌有几分好感,所以能够迅速抓住他身上旁人不曾注意的异样。
但她先前有几分好感,此时便有多少抗拒,她连在议亲的姬三郎移情别恋,都记恨许久,自然眼里揉不进沙子,无法再去中意一个心有所属的人。
而韩旌和尹明毓这个表嫂,理所当然地与那对狗男女不同……
姜合恍惚地走回去,就见到她姐姐正在与尹明毓说话,霎时什么胡思乱想都没有了,连忙快步走过去,急急地出声:“姐姐!”
正在寒暄的姜四娘子和尹明毓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姜合又羞又急,顾不上跟尹明毓说什么,匆匆拉姜四娘子离开。
留下尹明毓莫名。
第5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