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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别过来…”

    他不敢抬头,怕一动就扯痛被灼伤的地方,只能保持着这样的动作,低着头,轻声说。

    “油……你身上……黑色的……”

    他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着话。

    那几颗从他身上滚落下来的木炭还在燃烧,就掉落在他身边的地上。

    “遇火就燃……”

    赫伊莫斯怔了一下,脸上露出了错愕的神色。

    他看了一眼散落在伽尔兰身边的火炭,没说话,也没向后躲开,只是将目光再一次落在了伽尔兰身上。

    反而是旁边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那个被赫伊莫斯一手推倒在地上,脸上也沾染上了漆黑液体的西姆在听到伽尔兰的话之后发出了惊恐的叫声,他一边用恐惧的眼神看着滚落在伽尔兰身边的明晃晃的火炭,一边就这么趴在地上使劲地向后爬。

    他像是唯恐那火炭跳起来落到自己身上,只恨不得离伽尔兰越远越好。

    因为一开始赫伊莫斯躲开了一多半的漆黑石油,那些石油都泼到了地上。

    听到伽尔兰的那些话,原本惊慌地凑到伽尔兰身边的那些少年一下子炸开了,纷纷惊恐地向后退去,生怕自己不小心沾上。

    但是幸好,从伽尔兰身上掉下来的火炭离泼在地上的黑石油还有一段距离。

    于是,凑到伽尔兰身边的少年们一散开,就只剩下半边身子都是黑色液体的赫伊莫斯还蹲跪在伽尔兰跟前。

    只剩下他还留在伽尔兰身边。

    这场面一时间极为讽刺。

    “那里!就是那里。啊——!!!”

    突然传来的尖叫声打破了此刻尴尬而又讽刺的局面。

    带着一队士兵匆匆跑过来的小胖子塔尔发出一声惊人的尖叫声,以不合他体态的速度嗖的一下冲了过来。

    一边冲,他还一边发出震天的尖叫声。

    “王子!啊啊——伽尔兰王子啊啊啊——”

    他冲过来就慌张地绕着伽尔兰左看右看,想伸手帮忙,可看着伽尔兰后背可怕的灼伤和伽尔兰痛苦的表情又不敢轻易动手,只能哭丧着一张脸,一边喊着王子一边绕着伽尔兰打转。

    在小胖子急得跳脚的时候,那队士兵匆匆地跑了过来。

    那是没跟上伽尔兰的塔尔在追上来的半路上遇到的一队士兵。虽然塔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到王子那么焦虑的神色,他觉得一定是很大的事情。

    为了以防万一,他就打着伽尔兰王子的名义将那队本是在王宫里巡逻的士兵带过来了。

    带头的队率一看中庭这里乱糟糟的情形,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先是立刻叫几位士兵将小王子紧急送医,然后马上指挥下属开始控制现场。

    赫伊莫斯寸步不离地跟着伽尔兰,自然也离开了这里,只是离开之前提醒了那位队率地上的黑色液体易燃的事情,所以队率很谨慎地先用水壶浇灭了地上的火炭。

    然后,他就捡起翻下来的那个铜制火盘仔细查看了起来,铜制火盘边上被利器撞击的痕迹让中年队率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那是箭的痕迹!

    判断出这一点的他二话不说,抽出腰侧的小型号角,吹响了紧急戒备的号声。

    几乎是在他号声响起的一瞬间,所有在这附近的巡逻队伍都马上向这个方向赶了过来,并在各自队率的指挥下将附近所有的地方都封锁了起来。

    除非长着翅膀,否则绝对不可能有人能闯出他们的封锁线。

    那群闯了祸的少年一脸茫然地看着涌来的士兵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中年队率也没工夫管他们,只是让士兵将他们看好了。

    很快,被他安排在附近搜寻的士兵发现了异物。

    “队长!这里有一支箭!”

    从附近茂密的灌木丛中找出了箭只的士兵匆匆将它送到队率身前。

    ………………

    在处理政务的王庭大厅之中,卡莫斯王正坐在桌前忙于批阅公文,桌子边上的卷轴堆积如山,几乎要盖住卡莫斯的脸了。

    于是,本想去练武场活动活动筋骨的卡莫斯只能老老实实地留了下来,批改公文到了此刻的深夜时分。今天晚上不把这些堆积下来的公务处理完,他恐怕就别想睡觉了。

    有着略卷披肩棕发的祭司站在他旁边,面无表情地将一张张羊皮纸卷筒拿出来,揭开上面完好的红色火漆印,将卷纸在卡莫斯王身前展开。

    每一张公文,他都会用最简略的语言做出概括,并提醒卡莫斯王这个公文的重点,帮助卡莫斯最快做出判断。

    “说起来,最近有些奇怪……”

    堆积如山的公文处理了一半,中途稍微休息一下的时候,歇牧尔一边喝着侍女送上来的浓茶提神,一边若有所思地说了半句。

    “什么?”

    卡莫斯王正在很没形象地伸懒腰、打呵欠,顺便揉揉眼睛。

    一口气批阅了五六十份公文,虽然在大厅之中点的灯让四周亮如白昼,他还是觉得眼睛疼。

    “伽尔兰王子和赫伊莫斯王子最近的行为不太对劲,似乎是吵架了,都不怎么说话了。”

    “这样吗?哈哈哈哈,那两个小家伙吵架闹脾气了吗?”

    卡莫斯王哈哈大笑了起来。

    “伽尔兰也就算了,这小家伙任性得很,经常闹腾,不过,赫伊莫斯那个小鬼也这样那就有些稀罕了。”

    毕竟,比起孩子气的伽尔兰,赫伊莫斯就要成熟多了,思维几乎跟个大人没两样……嗯,也就在面对着伽尔兰的时候,还能多少有点孩子的感觉。

    “虽然只是两个小孩的吵架,但是这王宫里的其他人可不会这样认为。”

    歇牧尔说,目光微冷。

    “最近宫里可不安静啊。”

    “随他们去,一群走个路都要算计迈多大步子的磨磨唧唧的家伙,还能翻天了不成?”

    卡莫斯王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至于那两个小家伙……哈哈,小孩子的事情就让小孩自己去解决,我们这些大人看着就好了。”

    他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我明白了。”

    歇牧尔点了点头,站起身。

    “请您继续。”

    卡莫斯王发出一声哀嚎,嚎完之后,他突然抬头,摸了摸下巴。

    “歇牧尔,来打个赌如何?嗯——就赌十瓶美酒。”

    他笑嘻嘻地挑了下眉。

    “我赌这次吵架冷战,肯定是赫伊莫斯先认输。”

    歇牧尔将一张羊皮纸在卡莫斯王身前铺开,手指在重点处敲了敲。

    他面无表情地说:“……赌不起来。”

    卡莫斯王一怔,然后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拿起那张羊皮纸。

    “哈哈哈哈哈,这样的确没法赌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压的注都一样,怎么赌?

    就在卡莫斯王还在哈哈大笑时,一位侍从匆匆地走进政务厅之中。

    “卡莫斯王。”他紧张地说,“伽尔兰王子出事了。”

    卡莫斯王猛地起身,目光一凛,攥在他手中的羊皮纸嘶啦一下被他撕成了两半。

    …………

    当卡莫斯王带着歇牧尔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伽尔兰的住所处有不少人在来来往往、进进出出。

    但是,人虽然多,行为却很是井然有序,都在匆匆地做着自己的事,彼此竟是毫无碰撞。显然,里面有人在指挥。

    一进庭院之中,卡莫斯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站在喷泉池下方。

    赫伊莫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抿着嘴,微垂着眼,不知在想着什么。两名侍女在他身边,正忙碌着帮他擦拭身体。但是就算被擦拭过了,卡莫斯也隐约能看到他身上残留着的黑色液体,从手臂一直到小腿,全部都是。

    皮肤上勉强还能擦拭一下,身上的衣服那就根本无法清理了,黒渍染了半边身体的衣服,看起来脏兮兮的,让歇牧尔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皱眉。

    不过卡莫斯并没有停留,只是扫了赫伊莫斯一眼之后,就匆匆地迈进了伽尔兰的房间中。

    一进门,他的目光就越过房间里的人群,落在床上的伽尔兰身上。

    这一看,他的眼角就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他的小王弟趴在床上,那像是被烙铁烫过的烧焦痕迹浮现在小孩柔嫩白皙的皮肤上。

    后颈脖子上有一处,背后好几处,小腿上还有一处,简直像是烙铁从小孩身上翻滚着掉下来一般。

    雪白的背上,那些可怖的烧伤痕迹一眼看上去触目惊心。

    伽尔兰趴在床上,侧着脸,半边脸陷入枕头里,露出的半边脸苍白得厉害,泛红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发丝都黏在了上面。

    两位医师正一头一脚站在床边,弯着腰,仔细地帮他清理伤口。

    小孩的手指死死地扣紧了枕头,那手指用力到指关节都已经泛白的地步。

    他显然是痛得厉害,却没有喊痛,只是金色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下唇被他自己咬得几乎没了血色,泪珠啪嗒啪嗒地顺着苍白的颊掉下来,打湿了枕头。

    那个模样,让人看着实在是心疼得不行。

    “罗亚!将裹着冰块的毛巾拿过来!”

    “沙琪!把新烧好的水端过来,用冰块降温!”

    “可,叫那些捣药汁的人动作迅速点!”

    “露菲亚,泡了药汁的绷带和布料烤干了没有——”

    一位看起来和卡莫斯王差不多大的女官正在房间中发号施令,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做事。她是被卡莫斯王安排过来统管伽尔兰内宫的女官,而正是因为有她在此发号施令,众人才显得井然有序,同时做着那么多的事也不会手忙脚乱。

    反而是冲进来的卡莫斯王挡住了门口,让一个匆匆端着冰块从门口进来的侍女撞在他身上,手中的冰盆差点翻倒。

    一看是卡莫斯王,她慌得赶紧跪下道歉。

    卡莫斯王还没来得及开口让她别管自己、起身继续做事,那边的女官已经看了过来,眉头一皱,走过来,随意俯了下身就当做是行礼了。

    “王,现在这里不需要医师以外的人。”脸色并不好看的女官一开口就毫不客气地怼人,“请您和歇牧尔大人立刻出去,不要妨碍我们。”

    同样的话,她在不久前也对那个像是木桩一样杵在房间里碍事的赫伊莫斯王子说过,将其赶出去,随手安排了两个侍女给他擦拭身体。

    在房间里只会挡路碍事的卡莫斯王、以及祭司大人灰溜溜地被彪悍的女官赶了出来。

    他们刚一到外面,就有被队率派来的士兵向他们汇报。

    “什么?抓到一个死士,可那个人服毒自尽了?”

    卡莫斯王紧紧地皱着眉,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不断有人在进出的房间。

    是的,他待在这里没用,他唯一能做的,是尽快将那个害了他的王弟的幕后黑手揪出来。

    “尸体在哪里?”

    从士兵口中得到回答之后,卡莫斯王快步向前走去。

    刚走到大门,他停下来,转头看着那站在喷泉池下半边身子都淋湿了的少年。

    “赫伊莫斯。”卡莫斯王说,“你跟我来。”

    第53章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一轮弯月高挂在天空,

    向恢弘华美的王宫洒下细碎的银光。

    虽然已经是深夜,

    位于王宫偏僻一角的审讯厅此刻依然是灯火通明。

    一具身着黑色劲装的尸体躺在大厅之中,十来个侍女或是侍从打扮的人被绳索紧紧绑着,跪在大厅上。他们伏在地上,

    深深地低着头,

    几乎将额头抵在了地上,脸上满是惶恐的神色,身上还有不少被拷打后留下的伤痕。

    一身深色短袍的卡莫斯王站在那具尸体之前,用金色饰物扣紧的黑红色披风从他宽阔的肩膀上垂落。

    他俯视着那具尸体,宛如雄狮一般的棕色眼睛炯炯有神,

    眼底深处透出一分威色。

    他光是站在那里,

    就算不动不说话,也自有一股威势向着四面八方压迫而去。此时此刻,

    仿佛有一股可怕的气息笼罩在大厅之中,将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压得透不过气来。

    一位队率单膝跪在他的身前,双手捧着一只箭。

    穿着白色祭司长袍的歇牧尔拿起那支箭,仔细看了看。

    “材质以木为主,

    只有箭头上有一点增重的铁皮,目的大概是为了保持箭射出后的平衡。”

    看完后,

    他得出了结论。

    他说:“显然,

    这不是以杀伤力为目的制作的箭只。”

    “是的,

    歇牧尔。”

    同样站在一旁的审讯厅的主官审判长接口道,

    “这不是意外,

    而是有人蓄意引发的事件。”

    ‘恶魔的血液’是最近才发现的一种奇怪的液体,因为散发着能让人至昏的恶臭气味,沾上难以清洗,甚至会让部分人的皮肤红肿发炎,所以,一般人都会尽可能地远离它。

    “现在看来,似乎某些人掌握了这种液体的一部分特质,比如,比油还更加易燃。”那位审判长说,“据这些人交代,是有人用金钱贿赂他们,让他们挑拨两位王子的关系,并将这种液体偷运到宫中来,哄骗那些小孩用它对付赫伊莫斯王子。”

    “显然,他们针对的目标不是伽尔兰王子,而是赫伊莫斯王子。”

    已是中年的审判长一脸严肃地说。

    “如果他们的计划得逞,那么,现在赫伊莫斯王子很可能已被烧死,而且会在中庭引发大火,包括这只木箭在内的所有证物都会被烧毁,那么,这个死士也可以趁着火灾大乱的时候逃离王宫。”

    正是因为没能引发大火,那队士兵又及时赶到中庭,吹响紧急号,封锁王宫,这才抓住了这个死士。

    只是可惜,这个死士眼看逃不掉就吞毒自尽了。

    从歇牧尔手中拿过那只木箭,卡莫斯王将它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他低笑了一声,说:“虽然没证据……不过我大概猜得到这个臭水沟里的虫子是哪个家伙派过来的。”

    他虽然是在笑,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若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此刻的低笑正是因为怒到了极点。

    他看也不看那些战战兢兢地跪伏在他身前的侍女和侍从们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些吃里扒外的,没必要留着了。”

    他说,轻描淡写。

    “都杀了吧。”

    在那些人的悲鸣和哭喊声中,卡莫斯王随手将那支箭丢给了赫伊莫斯。

    少年单膝跪在那具尸体身边,他来之前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此刻正低头定定地俯视着尸体。审判长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耳中,只是细碎黑发散落下来,盖住他的眼窝,让人看不清听到了那些话的他此刻眼底的神色。

    他抬头,接住了卡莫斯王丢给他的箭只,拿到眼前看了起来。

    “你也差不多猜得到吧?”

    卡莫斯王说。

    “…………”

    “我很不爽,很想揍那家伙一顿,但是,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不能对那个家伙做任何事。”

    他是亚伦兰狄斯的王,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他不可能对一个位高权重的家伙动手。

    正因为是王,所以更要遵守亚伦兰狄斯的律法。

    否则,这个国家的律法将从他开始崩坏。

    “……”

    手指稍一用力,那支箭在赫伊莫斯手中折断成两截。

    他垂着眼,但是凌乱的黑发也掩盖不住他眼底的寒光。

    他说:“请借我一队护卫。”

    卡莫斯王挑眉,他转身,大步离开,黑红色的披风在他身后高高飞扬而起。

    他说:“歇牧尔,从我的近卫军中安排一队给他。”

    …………

    虽是深夜,王宫一处的侧门却在卡莫斯王的特令下打开了。

    巨大的转盘在数名守门士兵手中转动着,让那巨型的铁门缓缓地向下垂落,它躺倒在护城河上,成为一座坚固的铁桥。

    紧接着,一群身着黑红色皮甲的骑兵们从敞开的城门口奔驰而出,其中,有着一个偏小的黑发少年的身影。

    他们奔出城门,纵马没入茫茫的夜色深处。

    ………………

    墨涅斯特城,亚伦兰狄斯的五大城市之一,位于王城北方,是亚伦兰狄斯公路的重要交汇枢纽,同时,它也是亚伦兰狄斯之中斜斜贯穿了整个南北部的两条母亲河之一的恩基河的重要港口。

    而正是这个陆地以及水上的枢纽位置,让它凭借着往来的商贸积累着财富,成为了亚伦兰狄斯的五大城市之一。

    它是家族继承式的城市,上任城主是个忠厚善良的人,善待城民,对子民非常宽容,收税也不高,城中还有专门的收容老人以及残疾者的收容所,因此深得墨涅斯特城民的爱戴。

    只是可惜的是,老城主老年才生下的孩子意外失踪,因此,在他临死之前,他只能将城主的位置传给了他的弟弟,厄尔。

    等后来老城主的孩子被找回来的时候,厄尔已经坐稳了城主的位置。

    但是让城民们松了口气的是,他们的新城主将他那兄长唯一的子嗣接回了城堡中,据说,他待他的这位侄儿犹如亲子一般。

    此刻,才是日出时分,墨涅斯特城四方的城门才刚刚打开,就听见了马蹄奔踏着大地宛如雷鸣般的声音,守门的侍卫一抬头,就看到远方有一群骑兵卷起滚滚尘土而来,一下子令他大惊失色,还以为遭到了敌袭。

    再仔细一看,那些骑士都身着统一款式的黑红色皮甲和深色劲装,手臂上还有特制的花纹臂环,顿时松了口气。

    因为他认出来了,那是亚伦兰狄斯的王身边近卫队的装束。

    那一队大概是三四十骑,纵马到了门口,领头的人勒住缰绳。

    那是个比起其他魁梧的骑士要偏小一些的身影,在迎上来的守卫长的注视下,那人向后扯开了披风的兜帽。

    漆黑的发散落在空中,暴露在明亮的朝阳之下的,是一张属于少年的俊美面容。

    金红色的眸宛如天空染着火的太阳,剑眉高挑,细长眼角宛如锋利的刀刃,虽然还只是少年,却是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慑人的压迫感,宛如出鞘的利剑,已锋芒毕露。

    “赫伊莫斯少……不,殿、殿下。”

    城门的守卫长欣喜地迎上去,然后结巴了一下,改了口。

    卡莫斯王下的诏令早就在两个多月前来到了墨涅斯特城,并引起了轰动。不少城民欢欣鼓舞,庆贺他们老城主的孩子成为了这个国家的王子。这个守卫长作为尊敬老城主的城民一员,也由衷地为他们的小主人感到高兴。

    赫伊莫斯低头看他,对他点了下头,并没有说什么,跟在他身边的那位中年骑士掏出一个令牌。

    金色的底,图案上黑红色的旗帜,还有凸出的栩栩如生的金色狮子头,让守卫长一下子就俯身跪了下去。

    那是只有王的近卫队才能持有的,象征着王的命令的令牌。

    一众骑兵很快进入了城门,并未下马,只是入城之后就放慢了马速。看见这一群魁梧彪悍的骑士,大道上的人都纷纷避让到一边。有人认出了领头的那个少年就是他们老城主的孩子,顿时站在路边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

    他们老城主的孩子成为了亚伦兰狄斯的王子,说不定未来还能成为亚伦兰狄斯王是一件令墨涅斯特城民们极为兴奋的事情。现在,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回到墨涅斯特城来了,顿时引起了众多城民的关注。

    他们围过来,看着赫伊莫斯带着那队骑士们径直到了城中心的城堡门口,这才下了马。

    “赫、赫伊莫斯……殿下。”

    守在城堡大门前的侍卫错愕地看着那个大步走来的少年,额头渗出汗来。

    “您、您这是……”

    “怎么,我回来看望我亲爱的叔父,你不打算让我进去吗?”

    站在城堡大门前的少年沉声问道。

    侍卫怔了一下,他张了嘴刚要说点什么。

    可是他一抬眼,看到对面那群聚集在一起使劲地朝这边看的城民们,下意识闭了嘴。

    “开门!立刻开门!没见到赫伊莫斯殿下回来了吗?”

    他一边高声呵斥着自己的下属,一边回头对赫伊莫斯赔笑到。

    “怎么会?厄尔大人说过了,这里永远都是您的家。”

    少年瞥他一眼。

    只是一个目光,就让侍卫胸口哽了一下。他眼睁睁地看着赫伊莫斯迈开大步,走进打开的大门中。

    跟着少年来的那群骑士们一半跟在了少年身后,另一半接手了同伴们的匹马,留在了大门之外等候着。

    大清早本是在城堡之中忙碌着的侍女以及仆人们一见到突然出现的赫伊莫斯,一个个都呆住了。

    进入了城堡之中的赫伊莫斯并未和任何人打招呼,环顾了这个熟悉的地方一圈后,他转身,径直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现在是清晨时分,他要找的那个人定然是在练武场。

    呆在大厅中的众人就这么吃惊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众骑士们也一言不发地跟着赫伊莫斯身后离去。一名侍从就转身拼命地跑了起来,他要立刻向城主大人汇报赫伊莫斯突然回来的消息。

    赫伊莫斯快步穿过一条长廊,长廊的尽头是一扇雕刻华美的黑木门。

    他走到门前,顿了一下,然后猛地抬脚。

    砰地一声,精致的雕花门被他一脚踹开,一个丑陋的豁口出现在被踹中的地方。

    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那个正在练武场中练习枪法的青年差点让手中的长枪落地,他恼怒地回头,想要大骂那个惊扰了他练武的仆人,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被踹坏的门中走来。

    “赫伊莫斯……”

    他下意识握紧地了手中的枪。

    “你为什么在这里?”

    赫伊莫斯,他父亲的兄长的儿子,他的堂弟。

    明明比他要小好几岁,却比他优秀得太多,轻易就能将他碾压的家伙。

    他无比嫉恨着的家伙。

    他曾经暗中设计过这家伙好几次,却从来没有成功过,这家伙总是用一种冰冷的、不屑的目光俯视着他。

    自从听说赫伊莫斯被选为王子后,他更是嫉妒得发疯。

    明明父亲大人说过,赫伊莫斯这家伙这次死定了,为什么现在会——

    “因为厄尔叔父和你似乎都很想念我,所以我回来看望你们。”

    少年如此说。

    “巴克,你在练武是吗?那么,这么久不见,让我们这两个堂兄弟来切磋一顿如何?”

    他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武器架上抓起一柄利枪。

    “不、不用……”

    巴克一句话还没说完。

    一根长枪陡然从天而降,宛如巨大的利箭向他袭来。

    分毫不差地擦过他的颊边,割开一道血痕,然后重重地钉在他身后的训练木桩上。

    刚刚才成年的青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被赫伊莫斯掷过来的长枪深深地钉在木桩上,还在发出嗡鸣之声,在他头顶的枪尾微微抖动着。

    跌坐在地上的巴克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那长枪只要稍微偏一点,就能贯穿他的头颅。

    大步走来的少年一把拔出木桩上的长枪,明明比他矮了几分的身体,却站在他的身前,俯视着他。

    居高临下。

    眼中一点寒光,无端令人心悸。

    赫伊莫斯说:“继续。”

    …………

    当得到消息的墨涅斯特城主厄尔匆匆赶到练武场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个可怕的、令他心疼至极的场面。

    他最看重也是最心疼的那个儿子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那个该死的小杂种一只脚重重地踩在巴克的胸口。

    看那胸口塌陷的程度,显然已经折断了几根肋骨。

    更令他眼前发黑的是,一柄长枪锋利的枪头贯穿了巴克的右手手掌,将那只手狠狠地钉在了地上。

    他的儿子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那一声声像是钉子一样钉进了他心里。

    厄尔心疼得发疯,恨不得立刻就命令身后的侍卫们冲上去,将那个该死的小杂种砍成肉酱。

    但是,他的理智制止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心中的怒火强压下去,然后向前走去,对着赫伊莫斯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赫伊莫斯,我说过,这里是你的家,你随时可以回来。”

    他用着长辈对后辈、叔父对侄子的那种严厉而又不失痛心的口吻说道。

    “但是,你怎么可以因为你成了王子,就仗着身份欺压你的堂兄?”

    那痛心疾首的话语中又隐约含着一点威胁的意味。

    “这要是让卡莫斯王知道你做出这种事……他肯定不希望亚伦兰狄斯有一个嚣张拔扈、不懂得敬爱兄长的王子。”

    一脚踩在巴克胸口的少年侧头,眼角瞥了厄尔城主一眼。

    他扬起唇,笑了一下。

    “许久不见了,我的厄尔叔父。”

    他说,然后抬脚,厄尔认为他暗地里的威胁凑效了,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那只刚抬起的漆黑长靴再一次狠狠地踩下去。

    咔擦,一声轻微的碎裂声,还有巴克的一声惨叫,显然,他的肋骨又断了一根。

    厄尔城主白了一下脸,他痛心疾首地看着赫伊莫斯,说:“赫伊莫斯,我把你接进来,一直以来把你当做亲生孩子来对待,如今竟然把你教养成这种样子,我对不起我的大哥啊。”

    他脸上是一个表情,可他隐藏在额发下的额头青筋在剧烈地跳动着。

    他眼角轻轻瞥了一眼旁边那十几个身材高大魁梧的骑士,那熟悉的装束令他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领头的那个中年骑士胸口佩戴着的狮子徽章。

    那是千骑长的徽章。

    这些骑士都是卡莫斯王的直属近卫队的骑士。

    ……若不是这些人在场,他早已命令自己的下属一拥而上,狠狠地教训那个该死的小杂种了!

    他怎么还活着,他应该已经被烧死在王宫里了才对!

    “叔父大人,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没被烧死。”

    赫伊莫斯的话让厄尔城主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只是,他脸上却是一副疑惑不解的神色。

    “烧死?赫伊莫斯,你出什么事了吗?”他说,“你是不是误会了叔父,误会了你的堂兄?其实我们……”

    “叔父大人,我花了一天两夜的时间赶到这里不是来和你辩论误会不误会的问题的。”

    少年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来这里,只是想给你一个警告。”

    他说,仍旧是一脚将他的堂兄踩在地上,晃了一下钉在巴克手掌上的长枪,让巴克痛得再度惨叫了一声。

    “从现在起,你再动一次手脚,我就来找堂兄一次。”

    金红色的眸盯着厄尔城主,赫伊莫斯说道。

    “我来找比我大五岁的堂兄切磋武艺,一不留神打伤了堂兄。”

    少年的眼角锐利得宛如刀锋,微微上扬着,显得异常凌厉。

    而他同样上扬的唇角透出深深的嘲讽意味。

    “怎么,被比自己小的堂弟打伤了,然后身为长辈的您出来,帮他报仇吗?”

    这个被他称为叔父的男人不敢因为这个理由动他。

    赫伊莫斯早就看清了这个男人。

    口蜜腹剑,装腔作势,面善心恶,善于表演,喜好名声。

    一个成年人被小自己五六岁的堂弟打伤了,然后作为父亲的他去向侄子报复——这种让人不屑的、有辱名声的事情,注重名声的厄尔绝对不会去做。

    尤其是现在有王的近卫队在场,事情有可能传到王城,传到卡莫斯王耳中的时候,他更不会做出这种不智的举动。

    “‘我还是小孩,不懂事,只是不小心打伤了堂兄而已’——我这么说,叔父大人,您能拿我怎么办?”

    少年唇角那抹令人后背发寒的笑意越发清晰。

    “所以,我来警告你,厄尔城主。”

    目光冰冷的少年甚至已经不再称呼这个人为叔父。

    “你动一次手脚,我就来找堂兄一次。”

    “这次,是一只手,下一次,这只手臂都会被整个砍断。”

    赫伊莫斯说,他在轻笑。

    少年那张俊美的脸笑起来如朝霞一般让人赏心悦目,可是却让盯着他的众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说不出理由,他们就是觉得,那个少年说的话,还有笑起来的样子,让他们后背发寒。

    “再下一次,是一条腿。”

    “而最后一次……”

    最后半句话,并不大的声音,却是让厄尔城主胸口都紧了一下。

    “赫伊莫斯,你若对我有怨恨,就冲我来,放过你的兄长。”

    他一脸凛然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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