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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上玄掌门看了看乾曜,皱着眉头给了他一眼刀,无声地斥责了他一句。

他又看看魔尊:“既然是误会,你便走吧。按照百年前的契约,你本不能闯入仙门重地。”

“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魔尊笑着说,“跟你说一声,解释解释是个误会,我便回去睡觉——不过我现在不这么打算了。”

上玄掌门神色一紧:“为何?”

“乾曜长老好生威风,对着我大打出手。这事儿可得解决解决啊,掌门。”

“我自会帮你解决。”掌门说,“你……”

“我可是在你这儿平白无故受了欺负挨了叫骂,可不能这么白白回去。不过呢,你也已经年纪这么大了,我也不会太为难你。”魔尊笑着指指前方正渡雷劫的钟隐月,“我跟他交一次手,我们就打平。”

上玄掌门神色大变。

“万万不可!”他说,“百年前都已说好,你不可——”

“契约只说不能杀戮,可没说不能打架。”魔尊笑着,“不让我打,也好啊,那我们就撕了契约,再开战吧。我不介意,我还有没有让这世间血流满地的能力……上玄,你难道不清楚?”

上玄掌门哽了哽。

说话间,一道比之前所有惊雷都更可怖的雷光轰然劈下。

这一道雷劈进大地,掀起万丈尘沙。大地被劈开裂痕,地上的裂缝直逼众人脚下。

风声突散,雷云亦去。

空中重出晨阳。

接着,一股令人胆寒生畏的气场从尘沙之中传来,越来越近。

灵泽后背发凉,只觉尘沙之中有一股恐怖的杀伐之气慢慢逼近过来——好似有天雷悬在头顶一般,灵泽被扑面而来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几乎想要跪下。

魔尊也感受到了,他的瞳孔又缩小了。

不多时,钟隐月浑身裹着玄雷,缓缓从尘沙之中走了出来。

一出烟沙,看到众人,他表情稀奇:“怎么都来了?”

和他带出来的气场不同,钟隐月一脸的稀松平常且开朗。

一只狐狸跟着从尘烟之中走出来,一跳就跳到了他肩膀上。

在场的人都不知该怎么跟他说,一时沉默。

唯有魔尊睁着缩小的瞳孔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他二话不说,直接朝钟隐月冲了过去,扬手就一团玄光,往他脸上按去。

砰地一声,魔尊突然连人带手止在他身前。

一张雷符挡住了他。

玄色的雷光滋滋作响,化作雷墙,挡住了魔尊的进攻。

钟隐月抬手用着法术。

他一边挡着攻击一边看着魔尊,一脸懵逼:“你谁?”

“那是魔尊!”耿明机朝他怒喊,“你傻吗你!魔尊你都认不得!?”

“师兄,你莫喊,仙修界与魔尊战得正酣时,师弟还在凡世的娘胎里。”灵泽说。

耿明机:“……”

听到这话,魔尊笑了声。

他收起法术,往后退了两步,颇有兴趣道:“你才修道百年?”

“呃,是。”钟隐月说。

“这可当真天赋异禀……这可不是万里挑一了,大约万年都找不出你这等天赋的惊才。”魔尊笑起来,“你家乾曜师兄闯祸了。你要么与我打,要么……我们就再开战。”

原主好歹是个长老,就算没见过魔尊也听过他的事迹。

魔尊当年如何祸害了世间,他记忆里是有的。

他也知道,魔尊现在是同意和仙修界相安无事。可他一旦再次开战,这世界可就完了。

而且,在这本书的剧情后期,钟隐月也见识过魔尊的厉害。

于是他问魔尊:“你想和我打?”

“我许久没打过架了,”魔尊笑着,“我可是魔修……百年了,我当真想见见血了。”

钟隐月:“与我打一场,你便能收手回去,不再开战么?”

“自然,我答应你。”

“玉鸾!”掌门急了,“万万不可,你怎能赢他!?”

“我若不打,他可就开战了。”钟隐月望向掌门,“掌门,您可比我了解魔尊。您说,我若不打,还有办法吗?”

上玄掌门哽住。

显然,他没办法。

他比谁都知道,魔尊人很极端,一直剑走偏锋,说的疯话那是真的说到做到。

“只能打了,掌门。”广寒长老说,“我瞧师弟没问题的!您看方才的雷劫,师弟如今已是大乘了!”

“是啊是啊,魔尊也不是随便谁都行的,他肯定也是看出师弟如今修为高深了,才挑师弟来交手。”白榆长老也说,“我看……就交给师弟吧,也算是检验他的闭关成果!”

灵泽长老担忧:“师弟,你能打过吗?”

钟隐月看了眼魔尊。

魔尊真如原文里写的一样。他额间纹印冒着血光,瞳孔兴奋地缩着,里面同样一片腥红。他的嘴角咧到了耳朵根,眼睛如狼一样死死盯着猎物。

钟隐月就是这个猎物。

他偏头看了眼系统界面。

【魔尊“乌苍”状态面板】

【敌意:0】

【情绪状态:好奇,好玩,渴望打架】

【经多方测算模拟,宿主死亡率:0%】

果然是个疯批,他就是想耍天决门的人玩,顺便打个架,探探新长老的底子。

“师姐放心,我没问题。”钟隐月转头道,“不论如何,也不能在这里临阵脱逃。师姐不必忧心,大不了断两只手丢个命罢了,也比让这世间再血流满地苦不堪言来得好。”

魔尊哈哈大笑。

“说得好!”他道,“你果真和傅应微一模一样——难怪她不挑我记得的那些蠢货,偏偏选了你这么个生面孔!”

“哎,我话还没说完。”钟隐月说,“我虽然能打,但我呢,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

魔尊提高声音“噢”了一声,颇有兴趣:“如何不算好人?”

“趁人之危,我也要开个条件。”钟隐月转头道,“掌门。”

上玄掌门望向他。

“我虽能上阵,但也有个条件。”

掌门嘴角一抽:“你说。”

“那可不行,您得先答应我。”钟隐月说,“您也只能答应我了,乌苍殿下这分明就是只冲着我来的。”

“没错。”魔尊睨向掌门,“答应他吧,别耽误我打架。”

上玄掌门脸色发青。他嘴角抽了半晌,只能点头应下:“好,我答应了……你要什么?”

“沈怅雪。”钟隐月立刻高高兴兴笑了起来,满面春风地望向耿明机,“我若与他一战后能活下来,沈怅雪就归我。”

耿明机的表情一下子扭曲了。

第049章

肆拾捌

“沈怅雪?”

魔尊莫名其妙地眨眨眼,

转头询问,“谁?”

“乾曜宫中的首席大弟子。”灵泽回答。

“嚯。”魔尊乐了,“你看上他了,

要抢过去?”

“人好看啊,又乖。”钟隐月笑着,“别人不珍惜,

我带回家去供着,很过分吗?”

魔尊又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分!”

“慢着!”耿明机怒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可能给你!?你要我的弟子做什么!自己门下没人,

就打我的主意!?疯了——”

“可以。”

耿明机话还没说完,掌门就应了下来。

耿明机喉头一哽,转头难以置信:“掌门!?”

“一个弟子,去哪座山,

都是天决门的弟子。”上玄掌门眸色深沉,转首横过去一眼刀,

“而且,

你前段时间出了那般事情,的确不宜再将他留在门中。”

耿明机脸色更扭曲了。他支支吾吾一会儿,又挣扎道:“那又怎么能这样就下定论!要先问过他怎么想!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他定然是更愿意跟着我的!就这么被当做个赌注……这未免也太不尊重做人弟子的了!而且他是剑修,这——”

“行了,

闭嘴!”掌门厉声,

“前月他跟着玉鸾去治妖,没看出他有什么不乐意!我看比起你,

他更乐意跟着玉鸾!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闭上嘴!”

耿明机又喉头一哽,

脸色几番青紫,说不出话来了。

钟隐月笑了声。

魔尊心中疑惑,朝他一挑眉。

钟隐月未来得及解释,掌门又说:“玉鸾,此事,我答应你了!”

钟隐月又看过去。上玄掌门神色虽然镇静,但眼中有难以掩饰的不安——很显然,魔尊在前,他不敢不答应。

这个时候,只要不是要他和天决门的命,大约是什么条件他都能答应的。

“那就多谢掌门成全了。”钟隐月说,“那么……”

话还没说完,钟隐月立刻一回身化作雷气,迅速拉远距离到稍远些的山坡上。

魔尊击出的玄光刚巧擦着他的衣角过去,轰的一声炸在另一个山坡上。

魔尊更加兴奋地赞叹一声:“反应很快啊!”

“毕竟不是演武,又不会三二一敲个鼓再开始。”钟隐月答,“想你也不是那种等人三二一倒数完了再开始的正道君子。”

魔尊又哈哈笑起来:“我真喜欢你这性格!来!”

他手握玄光,一掌劈向地面。

瞬间,大地崩裂,裂缝之中,玄黑的光又似无数利刃飞出。

怨灵的哀嚎声也随之从地面里传出。

-

雷云消散过后,天又放晴了。

天上安静下来,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沈怅雪扒在窗框上,等了好长时间,什么都没等来。过了许久,他悻悻松开手,坐回到茅草堆上。

他忐忑不安,又无法做什么,便只能靠在茅草堆里安静地等。

时间过去很久。

直到天色大亮,日过三竿。直到午前原本晴朗的天忽然在片刻间就乌云密布,轰隆几声雷响后就下起了大雨。

柴房屋顶的一角漏着,春雨噼里啪啦地从上头倾泻下来。

窗户被风拍打得往后啪嗒啪嗒拍着墙面,一切都无比寂寥。

沈怅雪坐在茅草堆里等着。他额头有些疼,太阳穴一阵阵突突的跳。不知是因为耿明机砸在脑袋上的伤一直没管导致恶化了,还是心中太过不宁才会如此。

又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似乎来人不少,听着有四五个。

耿明机又来了。

沈怅雪听出了他的脚步声。

耿明机已经把他关在这儿快二十天了,每隔几日就过来用命锁惩罚一番。算一算,今日也是又到下手的日子了。

他轻叹一声,又担忧起钟隐月如今是在哪儿,做什么。

这次……是否是他刚刚一出关后就前来要沈怅雪,耿明机心中恼火,才在赶了钟隐月走后,带了好几个人来往他身上撒气?

沈怅雪胡思乱想着。

柴房的门开了。

有人迈过门槛进来了。

“沈怅雪,”耿明机说,“起来。”

沈怅雪讶异了瞬。

耿明机进柴房,可从来不用这种语气说话。

他要么一声不吭,过来就开始打他;要么就站在那里,冷笑一声后就开始贬低。

可这次,声音中虽十分不悦,却还带着一股在外人前才有的耐心。

沈怅雪一侧身,回头一望。

他愣住了。

跟在耿明机后面的人,竟然是灵泽长老和上玄掌门,还有广寒长老。

灵泽长老拉着一个人的胳膊,把他拽在肩头上,正扶着他。

那人一身白衣,却浑身血污,满身挂彩,一头本该束得漂亮的发冠都没了,披头散发的,连被灵泽长老抓在手上的那只手臂都还在往下洇洇流血。

那是钟隐月。

钟隐月满脸都是血痕和口子,左半张脸还青紫了一片。

他这边伤痕累累,却对沈怅雪十分开朗地扬起一笑来,抬起另一只手挥了挥。

沈怅雪扶着一边的墙,踉踉跄跄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

他懵懵的:“这……”

“今日起,你就不是乾曜山的了。”耿明机说,“回你的别宫收拾东西,跟着他去玉鸾山。”

耿明机脸色黑得能滴墨下来。

他的话说得不情不愿,仿佛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一般。

沈怅雪还是愣愣的。

这个场景,耿明机说出这句话的情景,他已经设想了无数次。可真当这句话来了时,他却根本反应不过来。

一切不真实得像黄粱一梦。

他愣愣地把目光投向钟隐月。

钟隐月还是在笑。他歪歪脑袋,提醒乾曜:“师兄,你还没解命锁。”

耿明机脸色更黑了。

他朝沈怅雪走过去,语气愠怒道:“跪下!”

沈怅雪本能地就要听话地跪下。

他双腿刚弯下去,钟隐月说:“哎,不跪。”

沈怅雪怔了怔,又停下了。

他看向钟隐月,钟隐月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他说:“他如今是玉鸾山的弟子。打今日起,玉鸾山的弟子便不必跪师兄了。”

耿明机的脸色又青了。

沈怅雪茫然地看着他猛地攥紧拳头,还气得咬牙切齿,眉间都快皱出三道山沟来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怅雪就没见过他的脸色似今日这般精彩纷呈。他迷茫地眨眨眼,又莫名其妙又说不出来地有些痛快。

虽然他完全不知出了什么事。

可……耿明机居然不敢说一些打压钟隐月的话了。

“……师弟,不太合适。”

灵泽看不下去了,小声地提醒,“长幼有序,还是……”

灵泽说话,钟隐月是听的。

他歪歪脑袋,思忖片刻,说:“师姐说的也是。以后该跪还是跪吧,不过今日他就不跪了。我也是在师兄跟前低了许多年的头,换他今日从这里挺直腰板走出去一次,不过分吧?”

钟隐月笑眯眯的。

耿明机脸色更差了。

耿明机嘴角抽搐,瞧着是说不出话来,钟隐月便转过头:“掌门,不过分吧?”

上玄掌门表情无波无澜,颔首点了点头。

“你今日立了大功,便听你的吧。”上玄掌门说,“玉鸾也是心疼弟子。乾曜,今日,沈弟子便不用跪你了。”

乾曜长老要气炸了。

沈怅雪见他双眼怒得都几乎要瞪出眼眶来了,握成拳头的手也颤抖不停。

他以为这次乾曜肯定要发怒了——可万万没想到,耿明机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

然后,转头,睁眼,恶狠狠地瞪向他。

“站起来!”他说。

沈怅雪默默地又站直了。

耿明机朝他伸出手。

他伸开手掌,掌心里渐渐显现出橘色的火光,那是他的灵气。

一条火红的锁链慢慢浮现在空中,它正从耿明机的手中连接到沈怅雪的身上。

待它完全显形,便随着一声脆响,碎成光尘,四散而去,消解于风。

沈怅雪浑身一抖,突然两肩一松,身上轻快了许多。

耿明机放下手。

他脸色阴沉,回头道:“给你了,满意了吗。”

钟隐月笑着:“十分满意。”

耿明机一甩袖子,转身就离开。他从广寒长老与灵泽长老之间挤出去,伞也不打,就直接进了雨幕中。

气得不轻。

沈怅雪愣愣看着他离开,又愣愣看了看其余几名长老。

钟隐月看向他,朝他一笑。

“跟我走吧。”他说,“以后,不在这破山头受气了。”

雨声不绝。

沈怅雪怔怔望着钟隐月,感到心中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落了下来。仿佛是忽然没了风,于是那本在风中飘摇无依的东西便终于平平安安地落到了地面上。

外头的雨下了一整天,直到入了夜也还在下。

沈怅雪的东西没有多少。回了别宫后,他带上了一些随身法器,就跟着钟隐月离开了。

钟隐月身上伤多,沈怅雪是把他背起来,回了玉鸾山的。

入夜时,沈怅雪拿着灵药,用着棉花,将灵药一点一点抹在钟隐月脸面上的伤处上。

他的脑袋上也包了三圈白布,前些日被耿明机一酒壶摔了的地方用一块纱布盖住了。

这是刚刚钟隐月给他处理的。这一处伤,沈怅雪一直放着没管,乾曜山上也没人想去管他这闲事,这会儿都已经化脓了。

钟隐月看得直骂耿明机,骂骂咧咧地刚给他上好药。

这会儿,轮到沈怅雪给他上药时,他也将一双好看的眉皱得满面愁容。

他一边给钟隐月上药,一边嘟囔着:“我说今日他怎么那般有气都撒不出来……原是长老……师尊一出关就遇上了魔尊。”

这灵药厉害,钟隐月疼得龇牙咧嘴,听了这话,又乐起来:“这么快就改口了?”

沈怅雪红了红脸,手也收了回去些:“不……不行吗?……是还没行过拜师礼。”

“哪儿说不行了,我高兴着呢。”钟隐月说,“那魔尊来得正好。他来时我恰好出关,被他感知到了修为,他便上来就要跟我打。若不打,他就要破了百年前的契约,再与仙修界开战。”

“掌门无法,只好让我跟他打。你也知道,魔尊那人挑得很,又极为好战,说要跟谁打那就必须要跟谁打。我见风使舵,跟在魔尊屁股后面要挟整个天决门,就顺顺利利把你要来了。嘿,这也是天助我也,我都没费多少力气。”

“这都出多少血了,您怎么没费多少力气。”

沈怅雪嘟囔着,又将灵药往他脸上抹。

“又没死嘛。能顺顺利利把你要来,我挺满意的了。”钟隐月哈哈笑起来,“今日起,你就在我名下了,耿明机那厮再也欺负不了你了,你就在我这边安安心心的。和之前说的一样,我以后不会锁你,你就和门中别人一样,自由自在的就好。”

此话一出,沈怅雪手上却顿了一顿。

他犹豫道:“师尊……当真不锁我?”

“自然不锁的呀。”钟隐月说,“之前我就说过了,我不会锁你的。”

沈怅雪低敛眼帘。

他眸子里闪过一丝失落——毫无理由的失落。

第050章

肆拾玖

失落只是一瞬,

沈怅雪很快就把它藏好了,钟隐月没注意到。

沈怅雪面不改色地继续给钟隐月上药。他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下,钟隐月也才会没注意到他眼底里的那丝变化。

沈怅雪漫不经心道:“师尊不愿意锁,

只怕外头的不会让师尊如意……灵修弟子要被师尊上一道命锁来管教,这可是仙修界的管事人们百年前定下的规矩,不可违命。”

钟隐月知道此事。

在这本书里,

魔修、鬼修和妖修三路歪门邪道,在一百四十六年前,

与仙修界各大名门正派开战了。

大战持续了七天七夜。

最终,双方两败俱伤。

当时那一场大战,

令凡世哀鸿遍野,生灵涂炭,满世鲜血。

魔尊乌苍与鬼王白忏皆是身负重伤,但好在都是两个认输很痛快的人,

都答应了不再开战求同存异的契约条例。

要命的是妖后鬼哭辛。

原文中并未详细提及,只有只言片语。但这些只言片语之中,

已足够看出她是个足够疯的妖魔。

据说,

当时都已经四面楚歌了,此人却根本不管不顾,打得掉胳膊掉腿了也还是要打,偏执又癫狂,又造成死伤无数。

最终,

费了上玄掌门浑身修为,

才终于将她制服。

在那场妖后之战时,许多仙修门派中的灵修都不明原因地纷纷倒戈,

堕为了妖修,向本派同门刀剑相向。因着众仙门始料未及这番状况,

故而不知多少仙修子弟死在了“灵修”剑下。

况且,在此之前,进入仙门的灵修们也频生事端,出过许多在仙门中走火入魔堕妖的事。

妖后一战后,有关于灵修的事便得到了重视。

仙修界的掌事们举行了例会,定下了命锁的决策。

毕竟是灵修说不定会堕妖残害仙门的大事,所以掌事们下达的命锁之令,是强制的。

如此一来,若是哪日这灵修堕了妖,发了疯魔,还能靠这命锁将他强制喝住,使他无法动弹。

沈怅雪放下灵药,坐直身子,忧心道:“师尊就算不愿锁上我,掌门长老们也一定会过问的。大约过不了几日,他们便会查怅雪身上的命锁纹印。若是查不到,定要质问师尊了。”

“随他们问。”钟隐月看着他把灵药放回药箱里,又拿出另一小瓶来,嘟囔着不服道,“我说不给你上锁,那就是不上。”

沈怅雪失笑:“师尊不给我上道锁,我哪日真疯魔了,那可怎么办呀?”

“那我也自有办法,你不用管。”钟隐月说,“反正我不会锁你的。你与那些人修没两样,没理由非要把你拴起来,我就想看你自由自在的。”

沈怅雪没有立刻回答这句话。

钟隐月想事情去了,也没说话,两人之间沉默下来。

沈怅雪沉默地拧开手上的小药瓶,沉默地将里头的药液倒到手心里,又沉默地将它捻到指尖上一些。

两人互相静了半晌,沈怅雪才说:“是师尊的话,锁上也没关系。我……不愿让师尊为难。”

钟隐月刚刚真的去思忖日后被那些老古董问起来该怎么办了,沈怅雪这两句话声音太低,他完全没听到。

等沈怅雪话都说完了,他才回过神来:“什么?”

沈怅雪没有重复自己刚刚的话。

他将钟隐月一只手拉过来,撸起上头的袖子,满胳膊的青紫伤痕都露了出来。

他一边把药液涂抹上去,一边自言自语道:“不瞒师尊……我到现在,都觉得这是场梦。”

“我从未想过,能有一日从乾曜山出来。从前是全然没想过,这几月是想都不敢想。不怕师尊笑话我,我从前……真的是认为乾曜长老待我最好了。”

“外头的灵修弟子,谁不是命锁刻在脸和脖子上?那些长老恨不得昭告天下,他们是灵修。连安苏也是,她的纹印是在脖子上的。那日她现了原形,用毛挡住了,师尊才没亲眼瞧见。”

钟隐月无奈苦笑:“我知道她的在脖子上。”

沈怅雪也苦笑了声。

“乾曜长老总说,他对我很好了。他说外头的灵修都是把命锁挂镣铐似的挂在脖子上,我的却在隐秘的地方,外人全然不知,体面得和人修一般……他说我该知足,我便傻傻知足了。”

“人家都说兔子傻,我从前不爱听,可如今我还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傻。”沈怅雪自嘲一笑,“师尊跟我说了那些话,我才发觉自己的日子过得是憋屈的。”

“乾曜长老让我知足,我就真的知足。连他从前欺压我、责骂我、对我苛刻,我都能向自己解释是他太看重我,或是生怕别人看出我是灵修,为了给我体面,才会这般苛责我。”

“他从前不打我的。是我这几月心中不快,故意三番五次惹怒他,他才气得动手……我从前真的很听话,所以他从来不打我。”

“师尊看着我可怜,可我心中却开心得很。我从前被蒙骗,眼下终于看见豺狼露出尾巴了,看见了衣冠禽兽藏在人皮底下的脸……不知为何,心中真是痛快极了。”

沈怅雪放下药瓶,用白布给钟隐月缠了几圈伤口。

他说得声音平静,似乎心中丝毫不觉有什么。说完这些,他又抬起脸来,向钟隐月笑了笑。

“乾曜长老那般强势,又位高权重……我曾以为,这一生都逃不掉了。”

“如今,师尊却将我救出来了。……我说这些,师尊大约是不懂我究竟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我从未想过能有朝一日逃出来,能过上不用担心受人责骂打罚的日子……师尊已经对我足够好了。只要师尊不丢下我,怎么都可以。锁上我也好的,师尊就再也不会丢下我了。”

没想到沈怅雪会说出这种话,钟隐月怔住了。

沈怅雪缠好了他的伤口,将他这只伤臂放到了一边去。

他往前凑了凑,身子低下去,搂住他的腰,趴到床榻上,也趴进他怀中。

“师尊,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是师尊所告诉我的事情……”

沈怅雪抱着他,闷声说,“师尊,梦里很疼,有许多人围着我……他们教育我要知道孝敬师长,体恤师弟……他们按着我,将我活活抽骨扒皮,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分解……我吓得醒来,又被乾曜长老叫去责罚……”

“师尊,我现在不敢闭眼。若是闭了眼,再睁开眼,又回了那乾曜宫中……又回到那发霉的柴房里,该怎么办呢?”

“这若真的只是个梦,若现在的这一切,若现在陪着我的师尊都只是……我不敢想。”

他越说声音越低,越说声音越委屈。这一只毛茸茸的脑袋挤在钟隐月怀里,一个劲儿往他身上蹭。

钟隐月几乎能透过这些动作看见他变成只毛茸茸的兔子往自己身上拱。

钟隐月心中生怜,手放到沈怅雪脑袋上,摸着他的头顶:“别怕,这不是个梦,我在这儿呢。就算不上命锁,我也不会丢下你。”

手一放上来,钟隐月很明显地感受到沈怅雪的骨头又软了,整个人就这么软绵绵地倒在他身上。

“请师尊不要放手。”沈怅雪抓着他的衣物,声音可怜,“师尊……今夜能留在我屋中吗?”

他们现在在沈怅雪的别宫里。一回来,钟隐月就给他指了间屋子,两人一同进来了。

沈怅雪按着他的指示,自己铺好了床榻后,就去给他找来了药箱。

床头点着灯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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