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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看你最近那么好学,喏,给你,这是你缺席了的课堂笔记。”陆潇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季舒接过。陆潇的字迹像是他这个人,一笔一画都跟要飞起来似的。

    季舒说谢谢,陆潇抓着头发,耳垂微红,他说:“你看得懂吗?我很久没写笔记了。”

    “看得懂,挺清楚的。”

    “那就好。”陆潇松了口气,他床摇起来了些,季舒不用仰着头和他说话,整个人松弛下来。陆潇坐在他身边,挨在季舒的肩膀边,捞起季舒的手,上面是扎针留下的印子。

    “什么时候出院?”陆潇问他。

    季舒缩回手,他摇了摇头,转而问陆潇,“汤老师呢?”

    “他刚走的,他说医务室里还有泡面正坨着,再不回去得臭了。”

    季舒“嗯”了一声,他犹豫着问:“你知道还有谁来了吗?”

    陆潇摇头,“我也是刚到,不过应该是没人,我也没听护士提起。”

    季舒眼皮半阖,睫毛投下小撮暗淡的阴影,他说:”我想现在就出院了。”

    “现在?”“我已经退烧了。”季舒抓着被子,指关节泛白,他看向陆潇,“我好想回家啊。”

    季舒的四肢还蓄不上力气,是走了几步就要摔倒的样子。一个房间隔壁床的病人看到他这样,就说:“小朋友,你身体还没好,要去哪里?”陆潇揽着季舒的肩膀,替他回答,“去卫生间。”

    “卫生间?不是就在房间里吗?”那人一脸困惑看着这两个半大少年往外走。

    陆潇搀扶着季舒,走了一段路,季舒脸上都是汗,手冰冰凉,他摇着泛白的嘴唇,双腿根本站不住。陆潇叹了口气,他往前走了几步蹲下来,扭头对季舒说:“你上来吧,我背着你。”

    季舒趴在他的背上,还不算宽阔的后背,季舒闭上眼,在他耳后,小声说:“对不起。”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陆潇背着他往外走,藏匿于黑夜里,沿着季舒心里的行星轨道,往能给予他力量的光源走去。

    出租车停在门口,陆潇把他扶下来。房子里没有点灯,从窗外看是一片漆黑,陆潇送他到门口,拉开门,季舒站在黑黢黢的门洞里,像是要被吞没。

    “你家里没人。”

    “待会就回来了,他工作一直都很忙。”季舒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鞋尖,“我每次都会等,听到他回来时车子的声音,我就会很安心。”陆潇在心里默叹,他把背包递给季舒,“这个里面是药,你睡前再吃一粒,然后多喝点水,我们是偷偷溜出来的,明天还是要去医院的。”

    “好。”季舒接过包,抬起头来,看着陆潇,和他道谢。

    陆潇走了后,季舒回到客厅,开了一盏落地灯。

    他把毯子抱到沙发上,趴在上面,就着灯光打开了陆潇给他的笔记本。

    他一边看题,一边等着季越东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车子的声音,车库的门似乎打开了,季舒站了起来,把毯子和笔记本都捧在了怀里,跌跌撞撞往楼上去。

    他扶着墙壁,小喘着气,趴在那旋转楼梯的扶手上,低头看着从外走进来的季越东。

    只是看一眼,只能看一眼,他转过身悄悄地躲到了房间里。

    季越东盯着那盏小灯,他皱起眉,深深吸了一口气。

    第40章

    40

    季舒醒来时天还是黑的,

    到了冬天后,白昼少了大半,他靠在枕头里看着昏黑的天花板发呆。

    他昨夜看书看到了四点,

    只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睡下后也并不踏实,

    好像做了几百个梦,被怪物追赶,

    死了上百次。

    醒来后鼻子一半不通,难喘的胸口大口呼吸,像在雨林濒临死亡的冒险者,疲惫与频繁的被睡梦拉扯着醒来,

    惺忪的睡眼艰难睁开。

    他给自己设定的闹钟是六点半,还剩下半小时。季舒侧过身,把脸藏在倦倦的被笼里。

    季越东没有去上海,

    他是一年四季都在忙,

    以前为了陪季舒会腾出时间,而现在则没了这个必要。

    后半年他有两个月呆在伦敦,之后去了墨西哥,快过年的时候回国呆了一天,和季舒吃了顿饭后,第二天就要去柏林。

    季舒对于季越东的爱意像是在机场等一艘船,遥遥无期无可寻觅。

    分针停在了半,季舒坐了起来,

    他按下了闹钟,下床穿衣服。

    他走到楼下,

    楼梯灯亮了。季舒记得去年过年,季越东给他煮了饺子,饺子的味道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为自己煮了一锅饺子,时间掌握得不好,捞出来后发现烂了几个。饺子蘸了醋,季舒咬着饺子皮,吞下和以前味道完全不同的肉馅,吃了一个,眼泪就这样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黯淡的光,一个人的桌子,几只不成形的饺子,季舒趴在桌上,听着心脏闷闷地跳,他张开嘴,叫着季越东。他对着空气,向远在地球另一端的季越东说,新年快乐。

    吃过饭季舒从家里出来,他最近学会了骑自行车,一开始很生疏,摔了几次后似乎跌开窍了。他骑车去图书馆,踏着晨曦,是第一个到的。

    日复一日的学习,从早到晚,一直到十点,季舒匿入黑夜。漫长的夜和冬季,冷风刮在了脸上,刺骨冰冷。

    他试图让自己不要觉得疲倦,把那些难过孤独寂寞都丢给时间,他想要快点长大,成长到足以与季越东并肩,成长到足够有资格告诉季越东,我爱你。

    季舒的成绩进步很快,这迅速上升的程度让几门课的老师都觉得惊讶。高二下半学期,依照他的成绩考上大学已经是不成问题了,但和他想要考的医科大还差了很多。

    他在为自己做规划的时候,陆潇也打算以体育特招生的名额先去体院自招,早自习晚自修他都不在教室,周末也都是在体育馆做训练。

    一群只知道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大男生也总算是有了紧迫感,越来越少的时间,把生活压成了紧凑。季舒完全适应了国内教育,往昔懒散松弛的状态已然消失。陆潇和他约定着要一起去北京,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季舒学着他的样子,和他碰拳,答应了他。

    草长莺飞,来年春天,季舒骑车从学校回来,门口的野蔷薇都开了。他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拉开门,多尔多蹦蹦跳跳探出脑袋,毛茸茸的大兔子,挨在季舒脚边,暖烘烘发着热。

    他喂了多尔多一些兔食,把大兔子抱在怀里掂了掂,自言自语道:“多尔多你这身毛是多少钱啊?肯定很多吧。”他低下头,把脸扎进那片绒毛里,深吸一口气。

    木质楼梯轻响,季舒的身体一震,他抬头不敢置信看去,是季越东从上走了下来。他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季越东。四目相对,春季就在鼻尖,他张了张嘴,发出几声气音,过了很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话从喉咙里被挤出,他问:“你回来了?”

    季越东走到他面前,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季舒瘦了很多,原本尚且还残留的婴儿肥凹陷下去,眼眶里打转着泪,漂亮剔透的瞳仁里装满了季越东。

    季越东把他捞起来,季舒都站不稳了,他抱住季越东的手臂,却又似害怕,一下子松开。季越东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稳,他对季舒说:“我收到学校通知,后天是你十八岁成人礼。”

    季舒没日没夜的做着题,根本不知道原来成人礼就在后天。他一脸茫然,缓慢回神后,轻轻把手递到季越东的掌心里,他的眼里聚集着光,他踮起脚,期盼地看着季越东,他说:“成人礼之后,我是不是就长大了。”

    季越东低眉垂眼,手指点着季舒的眉心,他说是的。

    季舒快要哭了,他牢牢攥住季越东的食指,低下头去藏住自己发红的眼眶,声音沙哑道:“我好想你啊。”

    自从季越东变得越来越忙后,他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季舒把头靠在季越东胸口,熟悉的心跳声像是鼓点,他闭上眼,挂在睫毛上的眼泪一颗颗落下。

    季越东等着季舒平静下来,他拉着季舒去洗手,而后走到饭厅,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季越东拉开椅子,季舒坐上去后他在季舒对面坐下。两人面对面,桌上是四菜一汤,都是季舒喜欢吃的菜。

    季越东剥虾,几只完整的虾剥去了壳放在季舒手边的小碗里,季舒的目光落在季越东的手上。修长的手指沾着亮晶晶的油渍,雪白的纸巾包裹住一根手指,旋转摩擦,季舒眨了眨眼,撇开视线低下头,咬住了那只虾。

    季舒的胃口比之前更小了,季越东看着他进食,问他:“做饭的阿姨说你晚饭基本都不吃。”

    季舒咬了一下嘴唇,小声辩解,“我有吃的。”

    汤是整只鸭子煲了一下午,鸭肉都酥烂了,放了枸杞和党参,他盛了一碗递给季舒。季舒这顿吃了不少,半盘的虾子,两碗汤,季越东不停地给他夹菜,季舒觉得他像是在填鸭子似的。他最后实在吃不下了,半趴在桌上,细声细气求饶道:“真的吃不下了。”

    季舒的脸压在桌上,他撒着娇,又怕季越东不高兴,睁开一只眼睛,偷偷去看季越东。在他的视线里,季越东站了起来,收拾碗筷走去厨房。

    他一愣,连忙起身,小跑跟在季越东身后,他揪住季越东的衣角,季越东脚步停滞,季舒就把手松开了。

    今晚他本来是给自己安排好了学习计划,一叠一叠的试卷等着他去做,可现在他站在厨房门口,水声哗啦啦响着,他的心放佛被浸泡在那一池的泡沫里。

    季越东挽起袖子,擦洗着碗碟。季舒盯着季越东的后背,衬衫包裹着宽阔的后背,腰侧收紧,曲线像是在诱惑人。季舒的目光无法挪开,他的脚就好像被水泥砌在了季越东身边。

    水声渐停,季越东把碗碟拿起沥干了水,他听到季舒说:“上一次考试,我考了班级前十。”

    “进步了很多。”

    “老师都在夸我。”季舒上前一步,季越东转身,他看着季舒。

    季舒像只在林间的小兔子,一步步往前,一点点试探,他伸出爪子,勾住季越东的手,他对季越东说:“我一直都想着你来给我开家长会,我不会……让你像之前那样丢脸了。”他说着说着低下头,失落道:“可你都没回来。”

    季越东长叹一口气,他并没有刻意去躲避季舒,他是真的忙。季家的资产庞杂,国内外都有涉及,他要把家权交托出去,所要做的准备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在此次回国前,他还去了一趟瑞士,与梁叔见了一面,和他提起了季舒的成人礼。

    他未曾想过三年会这么快,梁叔和他谈起季舒成年后的事,问起季越东之后的打算,季越东想了很久,他说不知道。

    他的小半生都是在为季家活着,如今圈在脖间的锁链松动直至掉落,他却像一只家犬,跑出一段后又茫然若失地看着囚住他的家。

    那天晚上,季舒洗好澡,几本习题和试卷丢在书桌上。他在厨房切好水果,端着盘子小跑到季越东的房门外,踌躇驻足了很久。季舒刚要敲门,肩膀便被轻拍。他吓了一跳,手上的果盘差点就掉,季越东眼疾手快扶住果盘,低头看着他,“怎么了?站在这里。”

    季越东刚在二楼客厅外的阳台上抽好烟,身上是淡淡的水蜜桃,女士烟似乎都抽上瘾了。季舒嗅到那熟悉的味道,愣了愣,对季越东说:“我切了水果,想来给你吃。”

    季越东道了声谢,捏起小叉子戳了一块哈密瓜,“挺甜的。”

    季越东夸了一句,季舒就笑了。季越东推开门,季舒顺势跟了进去,季越东在小沙发上坐下,他就把果盘放在季越东手边的矮桌上。

    季越东往一侧靠,季舒在他身边坐下,他如愿以偿般靠在了季越东肩膀上。他的声音软乎乎的,和他这个人一样,天真烂漫都在脸上,对未来的美好向往也是,他对季越东说:“我以后想当医生,我想去帮助别人。”

    这是季越东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的志愿,也许季舒是想和他说的,可却没有机会。季越东问他,“都想好了?”

    “嗯,想了很久,所以现在还要继续努力。”季舒扬起头,他有些害怕又很期待,他抱紧了季越东的手臂,轻声问:“你会陪着我吗?”

    季越东抬起手,覆在他的后脑勺,他没有回答季舒,而是把季舒搂进怀里。许久不曾有过的亲密动作,让季舒把刚才的话都给忘了,他一头扎进季越东的怀里,感受着季越东的温柔,他张张嘴,闭上眼,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不要离开我。”

    第41章

    41

    正装校服,

    小小的西装西裤穿在季舒身上,黑色皮鞋白色短袜,季舒站在季越东面前,

    问他,

    “好看吗?”

    季越东拍了拍季舒的肩膀,“长高了。”

    “还会长得更高,

    和你一样高。”季舒用脑袋蹭着季越东的掌心,季越东收回了手,他转身朝外走去。

    从车库里挑了一辆灰色的阿斯顿马丁,季舒第一次见他开这辆车,

    季越东告诉他,“之前那辆车送去保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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