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是好不容易把季舒哄睡,找了个枕头放在自己和季舒之间,蜷侧在另一头,沉入夜色里。第二日,季越东很早就醒了,他睡不着,侧蜷在床上。季舒躺在他身边,是一只涉世未深的羊羔。
他翻过身下床,拿了口袋里的烟和火机,拉开玻璃门走出了房间。天还没亮,早晨有薄雾和凉风,他撑着栏杆抽烟。
一根烟都还没抽完,阳台的门再次被拉开。还没睡醒的小兔子踩着拖鞋摇摇晃晃走了过来,找到目标物,一把抱住,脸贴在季越东后背上,小声呢喃:“你起好早。”
季越东的身体微微绷紧,手里夹着的香烟烟灰抖开,他叼在嘴上,皱着眉转过身捧起季舒的脸打量。
季舒睡眼惺忪半阖着眼,昨晚哭惨了,到了的第二天还是肿的,季舒揉着眼皮,觉得涩涩的疼。季越东拉开他的手,另一只手捏下了烟掐灭,他揽着季舒回房间,把香烟丢在垃圾桶里。
季越东去洗了手,走回来就看到季舒蜷缩在沙发里,要睡不睡的样子。他走到季舒身边坐下,沾了水的手指点过季舒的眼角,指腹划过眼皮,他说:“肿了,我给你去拿些冰块敷一下。”
房间小冰箱冷冻格里有冰块,用来喝酒的,季越东取了几块,拿一块毛巾包着递给季舒。季舒坐了起来,拿着毛巾压在眼皮上,有些冰。
他晃着小腿,用一只眼睛看着季越东,“现在几点了?”
季越东看了眼手机,“刚六点。”
“那么早啊。”季舒一下子松弛下来,后背一软,往沙发一侧倒去。
他动作幅度大,上衣掀开一角,露出平坦白皙的小腹,条纹内裤勾勒出胯部骨头,双腿大咧咧展开。季越东坐下又站起来,去拿了一条被子丢在季舒身上。
“你们什么时候集合?”
“七点半。”
季越东说:“那去刷牙洗脸,把衣服换好,和我出去晨跑吧。”
“啊?”季舒睁大眼。
季越东的表情看着不像是在开玩笑,可季舒就是有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随时随地都要找地方靠着的人。他拼命地摇头,丢开毛巾,抱着被子在沙发里打滚,内裤裹住屁股圆润挺翘。
季越东嗤笑一声,“逗你玩呢,小懒猪。”
七点他们下去吃早餐,季舒吃了两片烤面包和牛奶,季越东给他剥了个鸡蛋。
季越东把他送到集合点,和他说了会儿话,看到他同学走过来,就说:“我就先走了,玩的时候注意安全……”
话还未说完,季舒接口道:“有事打我电话。”
季越东眯起眼,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学我说话还挺像。”
陆潇和高昊他们走过来,他一见到季舒就说:“我早上还去找你了,没想到你已经下来了。”
“我起早了,就先下来了。”季舒指着巴士,“我们先上去吧。”
他们一行上车,隔了十分钟,导游过来点人,学生都齐了,大巴发车。
季越东的车在路口停下,降下车窗,他仰起头去看。季舒坐在靠窗位置,脸埋在光线里,晕着一层浅浅的光。等到巴士行驶出一段距离,季越东盯着空了的马路,慢慢收回了视线。
他行车从番禺区回来,路上许久不曾联系的号码跳出一条信息。
红灯亮起,季越东伸手点开,看到一行字,“季先生,汤臣找到了。”
第29章
29
九点半入园区,
导游和他们说《爸爸去哪儿》就是在这录的。季舒没看过国内的综艺,跟在后面左看看右看看,趴在考拉馆的玻璃上,
盯着里面的树袋熊发呆。
陆潇走过来,
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和考拉在比谁更傻吗?”
季舒仰起头,
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潇就抓住他的胳膊,“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进了园区后自由活动,
陆潇拉着季舒兜兜转转,租了辆车,季舒不怎么踩,
都是陆潇动着。中午的时候,
去餐厅吃饭,季舒早上吃的少,走了一上午现在觉得饿了。吃过饭从餐厅出去,外面小车有卖甜筒的,陆潇问季舒要不要吃,季舒舔了一下嘴唇,他说:“要味的。”
一人一个味的冰淇淋拿在手里,走过一段花路,
季舒咬了一口甜筒尖,还没吃几口,
前面跑过来一小孩。他来不及避开,身体晃了晃,陆潇扶住他的肩膀,季舒的手一抖,冰淇淋掉地上了。
季舒呆滞地看着地上的甜筒,又刷的抬起头,那小孩已经跑没影了,他回头去看,冰淇淋小车也没了。季舒立刻瘪起嘴,皱起了鼻子。
“冰淇淋掉了。”他语气低落,声音闷闷。
陆潇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生动的表情,他红着脸,挠挠头,把自己还没吃的冰淇淋递过去,干巴巴问:“你要吃吗?我这个还没吃过。”
“可以吗?”
“当然,我其实不喜欢吃甜食。”陆潇把甜筒塞到季舒手里,抿起嘴,快步往外走。季舒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捏着冰淇淋,先吃了一大口,脑袋都要冰住了,刺刺的疼,他还笑得出来。
陆潇回头偷偷看他,见他嘴角擦上了一层奶沫,他又放慢步伐和季舒肩并肩走着。他盯着季舒的脸,目光瞥到周遭突然一愣,转过站定皱着眉看着过往人群。
季舒也停了下来,困惑道:“怎么了?”
陆潇眉头紧锁问:“你有没有觉得有人跟着我们?”
“有人?”季舒环顾四周,什么也没察觉。
“可能是我看错了,我们走吧。”
三点半集合,季舒说累了,陆潇和他提早了一小时就到了集合点,找了个长椅坐下。陆潇问他玩不玩游戏,季舒摇头:“我不会,你之前给我玩过。”
陆潇说:“那要看电影吗?还有一个小时呢。”
季舒眼睛亮了,他问:“有恐怖电影吗?”
陆潇笑道:“没想到你喜欢这类啊?”
“很刺激。”季舒捂着心口,“看的时候这里在往下坠的。”
陆潇把一只耳机塞给季舒,两个人肩挨着肩看了会恐怖电影,情节很大众,主要是拍摄手法很悬疑。季舒一惊一乍,陆潇没有被电影吓到,倒是被季舒给吓了一跳。
要到集合的时候,有人过来喊他们,季舒吁了一口气,摘下耳机还给陆潇。陆潇说:“到车上再去看。”
他们上车,季舒沉迷于刚才的恐怖氛围里,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季舒一激灵,就听到朗朗笑声,他回头去看,杜闻楷笑眯眯地看着他。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杜老师,你怎么在我们车上?”
陆潇也跟着上来,站在季舒身边,两个人挤在过道里,往里靠了靠,给后面的学生让道。
杜闻楷看了眼陆潇,对他们说:“你们的导游回去了,我正好也跟着出来玩,回去的路,你们这车我来看着。”
杜闻楷在学生里还是挺有人气的,他为人宽厚,布置作业还不多。像是今天出来玩,别的课都还有两张试卷,杜闻楷在车上就说了数学没作业,大家一块欢呼。
回程时,车上安静了不少,电影结束后,季舒把脸埋在靠背里,他打了个哈切。
陆潇问他,“困了吗?”
季舒小幅度点了点头,“困了。”
陆潇看着季舒,亲眼见识到了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就睡了过去。季舒像一团棉花糖,车子行驶颠簸,他软扑扑的脸挤在椅子里,脑袋摇晃了一圈,眼看着就要撞到车窗,被陆潇一把拉住,脑袋在半空停顿,转了个弯跌在了陆潇的肩膀上。
半大的少年僵硬成了一块岩石,他睁大眼,呆呆地看着肩膀上的人,视线艰难挪开。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季越东的车停靠在外国语高中校门口,他左手搁在方向盘上,右手滑动屏幕,眉头微蹙看着手机里私人侦探发来的资料。
汤臣从瑞士离开后,先去了巴黎,然后又去旧金山,最后回到了国内。他是医生,回国后就在上海一家私立医院工作,不过最近辞职了,最近一次出现是在长隆度假区。
季越东咀嚼着这行字,目露凶光。
学校大巴陆陆续续五点到校,季越东等了一个多小时。他站在路口,捏着手机盯着来往巴士车牌号。
看着似乎是最后一辆车了,季越东皱着眉走到学校门口保安室。他轻叩门,那门虚掩着,季越东还未推开门就听到一声怒喝,“什么,四班的车被撞了?”
季越东一愣,立刻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他抓起一个保安的前领,厉声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被撞了?”
保安被他吓到,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道:“四班的旅游大巴在高速发生了车祸,好几辆车连环撞在了一起。”
季越东的手抖开,撑着木桌险些站不稳,他恍惚了一秒,不敢置信了两秒,恢复理智与冷静花了三秒。六秒之后,季越东镇静下来,沉声问:“能联系到司机吗?把具体情况告诉我,我是车内学生的家长。”
季舒上了车后就一直睡着,巴士摇晃,车窗外的太阳追在车后,季舒沉在那片霞光余晖里。陆潇盯着他的脸庞发呆,突然车子猛地一滞,季舒的身体前倾,就要往玻璃上撞,被陆潇一把抓住揽在自己怀里。
杜闻楷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不要慌,大家都坐好,不要随意走动。”
季舒撞进陆潇的怀中,他挣扎着推开,揉着眼睛茫然道:“怎么了?”
陆潇朝前看去,却在这时他们的巴士忽然往后退,前面有人大叫,大家纷纷朝后跑,车里乱成一团。司机踩着油门快速后退,大巴即使避开了前面的冲撞,车头破了一大块,但好在并无大碍。
前面发生了几车连环车祸,整段路都堵塞了,他们的车一时间无法行驶,杜闻楷急急忙忙安抚着学生情绪。季舒想给季越东打电话,但高速上信号不好,根本没办法拨出去。
他们等了一个多小时,整条道路上的车辆缓慢蠕动。车子熄火,车厢内变得闷热,学生都打开了窗,夜风灌入,才稍显凉快些。
陆潇拧开水瓶递给季舒,季舒趴在玻璃上,无精打采摇着头。
他刚上车时喝了很多的水,此刻已经是憋的很难受了。
高昊他们在后面乱叫,青春期的男生对这种类似于灾难片才会出现的情节异常兴奋。季舒被他们吵得头疼,更难受的是生理问题,已经有男生憋不住下去路边了解决了。
阴暗的夜,瘫痪的道路,不停闪烁的车灯,和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季舒闭上眼,昏昏沉沉忍着,突然耳边响起惊呼,他听到杜老师的声音。
“你是说?”
有个声音说,“我是季舒的家人,带他回家。”
季舒倏地撑开眼皮,震惊地看去,季越东站在车的另一端,从前走到最后,在倒数第二排看到了季舒。
昏暗闷热的车厢,季越东心有余悸。季舒走了出来,轻轻喊他,下一秒身体坠入季越东的怀中。
只是短短几秒,季越东那不堪的脆弱无处藏匿。他不停地说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杜闻楷推着鼻梁上的镜架,他眯起眼打量着,季舒抓着季越东的衣服,低呼道:“你怎么来了?”
季越东紧搂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抓起他的背包,狭窄的过道里,他无视旁人目光携着季舒往外走。杜闻楷看着从自己身前经过的男人,视线相撞,季越东低眉垂眸看着季舒,他说:“老师,我先带季舒回去了。”
是高高在上的人,眼神只放在了他的小王子身上,连旁人一眼都不施舍。
杜闻楷撇过头目光落在季舒脸上,季舒像一只被打捞起来的小猫小狗,可怜巴巴依偎在他的主人身边。
杜闻楷让他们下车小心一些,季越东点头谢过。直到他们走了,巴士内响起学生哄闹的议论。杜闻楷让他们安静下来,说了几次也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