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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季舒怔怔地看着递到眼前的手,他下意识看向季越东,季越东鼓励性地拍着他的后背,弯下腰在他耳边低声道:“去吧。”

    班主任在边上说:“陆潇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有点咋咋唬唬,但对同学特别热情。放心吧,季先生,就让他带着季舒进去适应。”

    季越东点头,季舒却像是没听见,他往后退,拉着季越东的手要回车里。班主任一脸尴尬,季越东比了个手势,揽着季舒的肩膀坐进车内。

    陆潇站在边上往里看,被班主任瞪了一眼,“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要上课了,快回去。”

    从车窗外能看到刚才那个男生离开了,季舒多看了一眼,季越东问他:“怎么了?不想认识新的朋友吗?”

    季舒往后靠,视线挪到季越东的脸上,他说:“我害怕。”

    “为什么害怕?”

    季舒把头埋下去,他低声道:“多尔多来我们家的时候也很害怕。”

    多尔多是郑元给季舒的那只安哥拉兔,兔子敏感又胆小,刚到他们家时就躲在一个角落里,哪里也不去。季越东听到季舒这么说,觉得他这个描述还挺像。

    “那不去了?”季越东试探着问。

    季舒摇头,季越东叹了口气,季舒怕他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就立刻急急忙忙小声道:“你能抱我一下吗?”

    季越东一愣,季舒说:“你抱着我,我就不害怕了。”

    季舒像是一朵青涩的还未长全摇摇欲坠的玫瑰,季越东看着季舒的肩膀,他低头碰了碰季舒的额头。

    季舒张开手身体往前探,一个极深极深的拥抱,气息都被揉了进去。

    季越东拉开车门,季舒磨磨蹭蹭下车,他站在车外,耷拉着脑袋,穿着宽松的连帽衫,右手还固定着夹板,看着可怜兮兮的。

    季越东一手扶着车门,身体半倾,单手搂了搂季舒,对他说:“快去吧,放学我来接你。”

    小孩跟着老师走了,季越东像每一个看孩子上学的家长一样心里感慨万千。他在车里坐了片刻,看着季舒走进教学楼里才让司机把车开走。等车开到门口又掉头,他却突然对司机说:“等我十分钟。”

    季越东拉开车门下车,大衣的衣摆飞了起来,他跑到了季舒的教室外,玻璃窗上浮现出他的影子,季越东悄悄后退,藏到了角落里。

    第一节课已经开始,季舒被分在了第二排靠窗。小孩子认生,隔了那么远,季越东都能感觉到他的不安。

    老师让新同学做介绍,季舒站了起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声音很低,像只刚出生的小他长得很漂亮,皮肤瓷白,和同龄人比起来像是两个世界。大家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看着他,他说了什么其实不重要,只要看着就行,因为好看。

    季越东听到欢迎的掌声,长舒了一口气,他在门外站了几分钟,而后默默转身。

    他往回走,影子成了形单影只。坐在窗边的季舒似有所感,他抬起头朝外看去,看到了一片蓝天。

    第20章

    20

    寒假上来第一天,各课老师开始对新学期做规划。下一年就高二,时间转瞬飞逝,一年一年过得很快的,老师叮嘱大家不要懈怠,赶紧从假期里走出来投入学习中。季舒听了一会儿,翻开课本看,他一直都有家庭教师教,但国内外教育不同,季舒盯着汉字发呆,费力地想了很久。

    第一节课听得云里雾里,季舒泄气地趴在桌上。高昊和几个男生瞄上季舒,笑着和陆潇说:“你看,这不就是早上我们看到的那个小明星吗?那么大了,上学还要送的。”

    陆潇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没出声,他从椅子上起来,朝季舒走去,比另外几个跃跃欲试的女生还快,拉开季舒前面的空位子坐下,胳膊肘搁在桌上,他低头看着季舒,“还记得我吗?”

    季舒抬起头,目光晃过,浅棕色的瞳孔映着陆潇的脸,他不太记脸,想了几秒放弃,“不记得了。”

    陆潇也不介意,凑过去了点,笑嘻嘻道:“我们见过两次的,上一回你刚来吧,在足球场上,你把我踢过来的足球抛了回去,还有一次就刚才早上……”

    说到这里,季舒就想起来了,他的脸颊在桌上滚过,细白的皮肤上留下浅浅的印子,坐直了身体,眼睛亮晶晶的,“我想起来了。”

    陆潇还从来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人,他盯着季舒的脸,反应过来时手指已经点在了季舒的脸颊上,软绵绵的细滑的触感让他咻的把手缩了回去。他的指尖像是烫到,陆潇低咳一声,他说:“季舒,交个朋友吧。”

    季舒原本挺害怕的,脱离了温暖巢穴,外界的一切都似乎带着刺角,他小心翼翼地去摸索探究,还在思索如何和人相处时,陆潇就像是一阵风挂到了他的面前。像是脱了壳的蜗牛,他用他的触角去探索对方的触角,把手递出去,触到了对方的领地。

    高昊惊讶地看着陆潇,见他和新同学说笑着,霸占着那位子一整节下课,直到铃声响了他才慢悠悠地回来。高昊问他:“你都和他说什么了?那么开心?”

    陆潇左手撑着下巴,右手转笔,水笔绕着指间旋转,陆潇说:“以后季舒和我们一块,待会吃中饭记得替他也占个位置。”

    高昊一脸茫然,陆潇也没多说,拍了一下高昊的脑袋,趁着老师还没来,说:“走,上个厕所去。”

    他俩一前一后踩着铃声从后门溜走,教学楼在寒假的时候翻修过,投影仪桌椅都换成了新的,白墙晃得人眼晕,就连厕所都翻新了一遍。寒假回来第一次使用男生厕所

    ,还没进去就听到里头传出来的“我艹”。

    高昊推开挤在外头的两三个人,看到里头粉饰一下的环境,惊声道:“我靠,我们男厕怎么都隔间了,以后岂不是不能比大小了吗?”

    陆潇也愣了,门口几个上完了厕所就都回去上课了,他和高昊走到里头,看着崭新的宽面镜子,靛蓝色的瓷砖,一扇扇木头隔门,往里一站除了自己什么都看不见。陆潇扯开拉链,笑了一声,他对高昊说:“这不是挺好的吗?你那么小,多尴尬啊。”

    只上了三节课,一上午才过了三分之一,季舒就头昏脑胀彻底歇菜了,半趴在桌子上,拿出手机垂眸看着,用左手在键盘上敲打,“SOS!”

    季越东的电话下一秒就来,季舒接通,听到他的声音,“怎么了?”

    季舒坐了起来,低着头半阖眼皮,睫毛抖下小片委屈,他说:“时间好紧,老师的说话速度好快,我都听不懂。”

    季越东签字的笔一顿,他站了起来,朝助理做了个手势,走到窗口拉开百叶窗看着楼下车流。他的声音很温柔,对季舒说:“听不懂也没关系,第一天不适应是正常的,中午我来接你,我们出去吃好不好?”

    季舒立刻有了精神,撑开眼皮,脑袋滚在墙壁上,蹭了几下,他捏着手机,耳朵贴得很近很近,他说好啊。

    季越东像是远程抚摸着小动物,柔软的毛发、细嫩的触角和皱巴巴挤在一块的不高兴,都被他捋了边,下一节课季舒格外的精神。

    下课铃声准点响起,高昊一行人已经跑了出去,陆潇走到季舒跟前问:“一起去吃饭吧?”

    季舒笑着摇头,他套上连帽衫,左手不怎么方便,陆潇帮了一把,他对陆潇说:“谢谢,不过不用啦,我家里人来接我吃饭。”

    陆潇看着他右手上的夹板,反应过来:“也是,你这样家人肯定担心,没关系,那下次吧。”

    季舒点着头,他们一起往外走,陆潇问他,“要不要我送你出去?”

    季舒刚走出教学楼,齐柏林缓缓驶来,后车窗降下来,季越东朝季舒招手。季舒站下几阶楼梯向季越东用力挥手,他往前小跑,到了车子前突然想起来。季舒回头,阳光落在他的脸上闪光,他对陆潇说:“我走啦。”

    陆潇重新扯开嘴角,朝他挥手。

    季越东替季舒拉开车门,季舒坐了进去,司机开车。

    车子驶过林荫道,路边柏树投下细碎阴影,几下喇叭,路上的学生往里靠了靠。季越东伸手碰了碰季舒暖烘烘的脸,问他:“上学累吗?”

    季舒像颗小炸弹,就要往季越东怀里扑,被季越东眼疾手快拉开,“当心手。”

    他皱着眉,隔开季舒的右手,环住季舒的后背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季舒成了一只树懒,抱着木头发呆,他小声说:“累惨了。”

    “那么可怜啊?”

    “是啊,好可怜的。”

    他摸摸小朋友的头,毛绒绒的小脑袋往他掌心里蹭,季越东低头贴在季舒耳边低声道:“那待会去吃大餐。”

    季舒咧开嘴,鼻尖拱着季越东的脸,嗅着他的气味往下,一口咬住季越东的脖子,“这个是大餐吗?”

    季越东的身体一僵,无奈地把他拉开,他说:“这是饲养员。”

    第21章

    21

    郑元这两天新交了一个女朋友,是个英文频道主持人,比他小两岁,长得很漂亮。他拿着主持人的脸和自己的脸偷偷去找人合成,拼出来了一个不逊于季舒长相的小男孩,发给季越东,炫耀道:“我也有儿子了,比你的好看。”

    季越东觉得无聊,回复道:“我要去接季舒放学了,待会聊。”

    季越东五点从公司出来,季舒是五点半放学,正好是下班高峰,季越东的车在路上堵了二十来分钟。他给季舒打去电话,让他晚些下来。

    陆潇和高昊他们约了去网吧里打游戏,看到季舒还不走,他拎着书包走过去,“你还不走吗?”

    季舒摘下耳机点头,他说:“再等一会。”

    陆潇问他:“你在听什么歌?”

    季舒把一只耳机递给他,陆潇侧耳戴上,声音灌入耳膜,他一愣,“怎么在诗朗诵?”

    季舒解释道:“我国语不好,听这个会好一些。”

    高昊在门口喊了一声,陆潇皱起眉把耳机还给他,少年瘦瘦高高的身体在夕阳下染上零碎犹豫的光,他低声说:“那我先走啦。”

    季舒和他挥手,陆潇抿了抿嘴,拎起背包甩在肩膀上,小跑到门外,踹了高昊一腿,“一直喊我做什么?”

    高昊吃痛,憋闷道:“网吧里机位都快没了,你还磨磨蹭蹭的。”

    陆潇踩上自行车,一群半大少年迎着晚霞微风穿梭在道路间,校门口黑色齐柏林缓缓驶入,陆潇侧头瞥向车前玻璃里的男人。季越东似有所感抬起头,便看到昏黄余晖里的几个青涩背影。

    他的车停在校门口,保安不认识他,过来询问。季越东给季舒打电话让他出来,他拉开手机,对保安说:“接小孩,马上就走。”

    季舒穿上外套,新买的双肩包挎在左肩,他跌跌撞撞小跑着下楼,一不留神踩空了一脚,季舒左手拉着栏杆,身体后仰,险些就要摔倒时,被人从身后扶了一下。他仰起头,呆滞地看着凑近的人,肩膀被轻轻推了一下,他抱着栏杆大喘气。

    “没事吧?”

    季舒看着像是被吓傻了,好久没回神。

    杜闻楷皱皱眉又问了一遍,季舒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扶手低声道:“谢谢老师。”

    杜闻楷看了眼他右手上的夹板,问:“我看你上数学课的时候一直出神,是有什么地方没听懂吗?”

    季舒抬起头看向杜闻楷,他小声说:“是都没听懂。”

    杜闻楷笑了,应该是怕季舒又摔,他扶着季舒的胳膊走下楼梯才松开,对季舒说:“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知道你的情况,不过就算家里条件好,但该学的还是要学。”

    季舒小鸡啄米式点头,他看了眼时间,杜闻楷就说:“是家里人来接了吧,快走吧。”

    “老师再见。”

    季舒说完,又蹦蹦跳跳往外跑去,杜闻楷在他身后喊:“慢一些,别又摔了。”

    季舒跑到校门口,就看到季越东靠在车头,长腿微曲着,一手插着裤子口袋,一只手滑着手机。隔着很远,季舒叫了一声,季越东抬起头,站直了走过去,把季舒肩上的包给取了下来。

    他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季舒坐了进去,季越东轻轻关上门,又拉开后车门,把没什么重量的背包丢到了里头。

    季舒靠在车子里一脸呆相,季越东坐进去看到他那样就忍不住笑,替他系上安全带,手指在他下巴上挠了挠,“想什么呢?”

    季舒眨巴眼,伸手也在季越东下巴上挠了一下,两个人的手指对点,季舒问他:“你上学的时候累吗?”

    保安又要来,季越东坐了回去,倒着车子开到路上,他看着后视镜,对季舒说:“很累。”

    大概是小时候生活的不好,所以他比谁都渴望改变自己,他学了很多,拼命地学。刚入学时还是吊车尾,过了一年就成了年级第一。季舒问他累不累,他当然是累的,累得半死,累得趴在被窝里哭,累得把自己关在柜子里才敢喘气。可只有足够的优秀,他才能继续待在季家,他不敢有一丝懈怠。

    车内气氛沉闷下去,落日的光跌在季越东的脸上,他腾出一只手替季舒把挡光板拉下来。季舒轻轻牵住他的手,拢在自己怀里,他说:“辛苦了。”

    他是踩着刀刃走过来的,每一步都不容易,欣赏钦佩夸赞是锦上添花,却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辛苦了。

    季舒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齐柏林驶入林荫大道,白杨树长出新芽,绿意开始茏葱,霞光点着枝头像是镶嵌上了红宝石。季舒降下车窗,痴痴地看着这份美,他对季越东说:“春天要来了。”

    车子驶入郁郁葱葱的树影里,季舒被朦朦晚霞笼罩,季越东看着他,对他说:“已经来了。”

    晚饭是在家里吃,季越东让人过来做的。季舒盘腿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书,做好了饭他去叫季舒,季舒丢了书,走到饭桌前。

    季越东搂着他的肩膀,拉开椅子让他坐下,季舒右手不便,季越东盛了鱼汤给他。季舒拿着汤勺小口喝,季越东问他:“好不好喝?”

    季舒眯着眼笑,喝汤像是在喝酒,晃着脑袋说:“好喝,是你做的吗?”

    季越东一愣,对季舒说:“是我挑的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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