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嚯!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瞒得紧呗!前两天她和奉直郎家的二小姐争一夫,才给爆出来了。相比之下,和二皇子表明心意的女子,皆是被委婉拒绝,还被特意赠礼以示安慰呢!”
“原来二皇子这么温柔吗?”
“而且二皇子现在都是摄政王了,这么一想,倒是比其他几位皇子更适嫁了。”
谢承泽听得直点头,暗道她们眼光真好,却听程无雪这时冷哼一声,“婉拒心意还赠礼,怕不是故意钓着人家女子,另有所谋。”
凡权势者,心皆脏,皇家最盛。
谢承泽不禁觉得冤枉,虽然那些事不是他做的,但二皇子确实从未对任何女子有过心思,就算在书中,二皇子也从未有过红颜知己,也不曾想着靠娶亲来巩固自己的势力。
在这一点上,他还是很认同对方的。
他不禁开口插话道,“这位姑娘,你又不是二皇子,怎能知晓他赠礼不是感谢对方的喜爱,而是欲擒故纵呢?”
在他继承的记忆和感受里,二皇子从未真切地感受到独属于他自己的爱,这些女子虽然更喜欢他的地位与容貌,但至少喜欢的不是“谢承泽”。
他高兴,便会赏赐。
他鲜少有高兴的时候。
程无雪和那三位贵女听到质问,转过头来,见着戴着帷帽看不太清面容的谢承泽,不禁对视了一眼,随即道,“你是哪家的贵女?怎么好似从没见过你。”
这古亭也有不少小官的女儿来凑热闹,甚至就连妾室的女儿都会来参宴,本就鱼龙混杂,此人如此遮蔽容颜,莫不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人。
程无雪也微微眯起眼,目光犀利地打量着谢承泽。
看此人的身量,虽着桃衣显得纤美如女子,但身高与骨盆皆远超于平常女子,声线听起来也不太容易分辨男女,而其根骨分明的手骨更为突出,不似女子,反倒像是身形细挑的男子所有。
莫不是什么心思肮脏的男子假扮女子来女客这边,意谋不轨?
第212章
普通百姓沈圆圆,认真听讲的贵女
程无雪是大理寺卿的女儿,不可能不认识盛依人,此时假扮她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于是谢承泽便道,“我是盛家大小姐带过来的。”
未道明身份,反而牵扯上盛依人,程无雪不禁眯了眯眼,如鹰般锐利的视线落在那帷纱上,想要从中看透其后面对方的真容。
奈何……她眼睛略糊,看不真切。
她不禁起身朝谢承泽走去,想要凑近看看此人到底长何容貌,而谢承泽见她靠过来,也下意识后退两步,保持安全的社交距离,“姑娘这是做什么?”
“姑娘未曾道明真名,我等自然不能与你轻易交话。”见他后退,程无雪这才停下脚步,微微扬起下巴,“若是谁都能顶着盛家大小姐的名头进入宴席,岂不是将我等贵女们的安危尽置于不利之地。”
“原来如此。”谢承泽坦然一笑,连忙道,“我叫沈圆圆,普通百姓罢了,幸得沈大人赏识,得以被盛小姐带来参宴。”
“哦?”听到沈大人三个字,程无雪明眸一动,再度打量起了谢承泽。
她程无雪的才学,虽不至于名动建安,但在京城之中也是可以与第一才女的盛依人较量的。
受父亲官职的影响,她一向敬佩正直果断之人,当初沈渊在刑部,以雷霆手段清理了不少贪官污吏,更是将户部尚书扳倒,她便对此人升起了兴趣,想要与对方结识。
事实上她也确实做到了,甚至对沈渊一见倾心,奈何即便她表明身份与才学,也被当场拒绝了心意,虽然很快便放下了这个心结,但是冷不丁地听到有女子受到了他的赏识,她还是难免的多出了几分好胜之心。
她不禁问道,“那你有何才学,能得沈大人的青睐?”
谢承泽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不禁莞尔一笑,“嗯,略通算术罢了。”
“算术?”几位贵女不禁对视一眼,“这算什么才学?”
她们女子一向讲究琴棋书画,从不学算术的,就算是那些权贵公子,也只是略牵扯一些简单的算术,从不会作为是否为才子的参考。
但程无雪却知晓,她从父亲那里听说,朝中准备推行理工科举,甚至要在京城中开办国子监,贵女们可能也要去上学。
此令正是二皇子所出,而沈渊身为二皇子党派,很难不会为二皇子寻找算术人才。
但她也是第一次听说女子精通算术的,该不会像盛依人一样,只是精通算数吧?
程无雪不禁问,“不知……姑娘你算术略通到什么地步?”
谢承泽摸了一把下巴,“比如一个木桶底部,有两个出口眼都被木塞堵住了。拔出左边的木塞,木桶里的水半个时辰才能流完,拔出右边的塞子,则需要三个时辰才能流完,若两塞同时拔出一个时辰,一共放水一千二百石,再把左边的木塞塞上,问还需多久,才能把木桶里的水放完?”
几位贵女露出困惑的眼神,“会这个算术题有什么用吗?”
程无雪也看向谢承泽,不理解为何会这个就能得到沈渊的青睐。
“嗯……”谢承泽又摸了摸下巴,“会了这个,以后建堤坝能用得上?”
堤坝?
贵女们不禁再度对视一眼。
虽然她们无法参加科举,但却是听说了,今年科举多了一项附加明题,正是益州水患之灾的题目,其中不免便牵扯了水坝的问题。
学子们可是讨论得轰轰烈烈,便是家中兄弟们也时常私论此事,她们很难不知晓。
“学了这个,就能建堤坝?”程无雪想不通,“那不是工匠的活儿吗,跟这个有何关系?”
“现有的堤坝,只是简单的堆砌,并不能合理利用自身的地利来谋利,学了算数,才可以更好的根据地形与水流,确认堤坝的造型与大小,达到分流、储存、灌溉等作用。”谢承泽侃侃而谈,“就拿益州的地形来说,等有了水泥,就可以在内江与外江分别建造……”
他拿起桌上的纸笔,开始绘画都江堰在现代的造型图,又举了一个简单的储水放水的蓄水池例子,他讲得通俗易懂,便是未曾接触过这方面的贵女们,也听得津津有味,只感觉思路通透,好像打开了什么新世界。
这位姑娘,当真是学识博广,比那些成天吟诗论道的酸秀才可有趣多了。在她的口中,她们仿佛能预见这场算术引申而造的建筑背后,百姓在干旱季节迎来了储水的救济,在洪涝季节中眺望被分流的江水,傲然威武地与之宣战,道是:天灾抵抗不了人的智慧。
这就是,算术的魅力。
贴近于“生活”的独特的魅力。
不过……这位姑娘的字体也十分独特。
程无雪看着纸上歪歪扭扭、毫无正形的字迹,好不容易才掐住了大腿,忍住了吐槽之意。
人家是普通百姓,没时间练书法是正常的,她不可以出言冒犯!
而谢承泽这边讲解的动静,也吸引了不少贵女。这场本该由盛依人与程无雪主导的桃花宴斗艺,因为一个迟到一个被勾走,导致贵女们纷纷都朝这边涌来,在发现程无雪在认真听讲时,也不禁纷纷效仿起来。
京城第二才女程无雪都如此认真,她们又岂能落后。
女子的学习能力向来不低,只是困顿于了琴棋书画之中,而作为京中贵女的她们,皆是被培养了“必争好胜”的性格,你要在任何方面都强于你的竞争对手,如此才能觅得更优秀的夫虽然半路过来,没有前奏因此听得艰涩了些,但她们都在努力听,试图搞懂这些原理,而在听说这些东西能够改善水灾时,不禁纷纷发出低讶声。
“这个,难道就是益州水灾的解题?”
“虽然前面没听懂,但是那个叫蓄水池的,却是听得真真切切,感觉十分实用啊!”
“这平常都是学子进士们才会讨论的国事吧,没想到咱们也能凑在一起论这等大事,有点不可思议呢!”
“看来也不是很难嘛!益州考题刚发下来的时候,我说想看看,家兄却说我女子愚笨,就算把解题答案直接给我看,我也不可能看得懂,呵,现在看来,他真是低估我了!”一位黄衣贵女轻哼一声。
谢承泽轻笑一声,“他上了学堂,学了点九牛一毛的知识,便看不起无法上学堂的人,乃是他的无知与自我。姑娘你求知且自信,又不因他人贬低的话语而放弃自我,将来必为大材。”
那黄衣贵女听了,不禁有些脸红,连忙摆手,“哪能成为什么大材啊,我们女子最终不都是要嫁人相夫教子么。”
“是啊,学再多,最终还是要去管理家务,孝敬公婆……”
“可惜我们女子不能科举当官,感觉去建堤坝比留在宅子里料理家务有趣多了……”
谢承泽轻轻摇摇头,“难道你们不知道,朝廷要开设男女皆可入学的国子监了吗?”
第213章
唯恐不乱谢承泽,被当工具人沈渊
闻言,不少贵女纷纷轻捂唇瓣,露出讶异之色。
“国子监?男女皆可入学?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也能去学堂?”
“我之前听说了此事,还以为是假的呢!”
“无雪,这是真的吗?”有贵女不禁问向程无雪,这种事情,程无雪一般是知晓真伪的。
程无雪微微点头,“确有此事。家父说,陛下已经允过了此令,目前正在筹备之中,届时八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的未婚女子皆要入国子监学习。”
“可我们去学堂,学什么呢?”贵女们不理解,“和那些男子一样读四书五经吗?可学了又不能做官,那又有何用?”
“是啊,说不定还会被嘲笑,说我们女子学了也无用,就是白费功夫,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贵女们纷纷摇头,对此并不看好,甚至有人问起,“这难道是强制性的吗?不想去的话可以不去吗?平时学习琴棋书画和料理家务就已经够累了,可经不得折腾了。”
刚刚求知热烈的氛围瞬间烟消云散,一众贵女皆是颓然之气,显然不看好这国子监。
谢承泽眨了眨眼,并未恨铁不成钢地劝说,而是转头看向程无雪,唇角轻弯问道,“程姑娘觉得呢?”
程无雪抿了抿唇,眼神清明而坚定,“虽然不能做官,但至少能够帮我们扩宽学识与眼界,而非一直窝于后宅,鼠目寸光。”
她也想做官,想做能查明案情真相的大理寺卿,所以她偷偷读了不少只有男子才会去看的书籍,即便被父亲不理解,她也依旧做了。
而那些书籍,无疑让她宛若进入新世界,让她滋生出了更多的野心。
见程无雪开口,她身边那三位贵女也连忙接话道,“是啊是啊,而且国子监的课程不是还没下来吗?说不定就是琴棋书画呢?”
“不是说男女皆可入学吗,既然咱们要去,那京城那些公子们肯定也是要去的。平日里都是只有宴会才能见面,以后若是去了国子监,便能天天见面,也能方便我们看清这些公子哪个更有才学与前途不是么?”
“是啊是啊,也免得未来择婿的时候睁眼瞎,如此一想,倒也算个好处了。”
众贵女不禁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若是如此,倒也可以去看看。”
谢承泽撑着下巴听了一会儿,这些贵女从小就被灌输要觅得良婿为家族添力,会这么想也在所难免,只要能把人“骗”进国子监,最后不还是他说了算?
不过……
他轻启唇,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恶劣笑意,“小女倒是从沈渊大人口中,得知了一点小消息。”
闻言,所有贵女们瞬间看向了他。
沈渊在京中极具盛名,当年他查封那么多官家,雷厉风行的模样让不少贵女皆上了心,都说嫁人当嫁沈公子这般俊美又有能力之人,因此听说谢承泽从沈渊那里得到了消息,皆是将目光投注在了他身上。
说起来,这女子一直戴着帷帽未露真容,学识还这般丰厚,难道与沈大人有什么特殊关系?
“什么消息?”相比谢承泽与沈渊的关系,此时程无雪更好奇,有关于国子监更多的信息。
“国子监啊,会教授许多未曾面世的知识。”谢承泽清了清嗓子,“便是那些金銮殿上的朝廷重臣,都不一定能接触到的知识!”
闻言,众贵女不禁讶异张口,瞬间升起了兴趣。
人总是会被特殊吸引,亦想成为特殊。
“难道是什么珍藏的古书籍吗?”
“我们也要学吗?”
“哎呀好妹妹,你快说啊,快要急死姐姐了!”
众贵女不禁纷纷坐下,围着谢承泽焦急问道,一双双美眸皆是求知之色。
谢承泽故意拖慢语调,一字一顿道,“那些知识啊,听说十分艰涩难学,唯有姐妹们这般刻苦求学之人,才有毅力啃透这些艰涩的内容。”
“不会吧。”有贵女不禁不认同道,“就连学子们都啃不透,我们这些从未接触过的女子,怎么能吃透呢?”
“姐妹你这话就错了!”谢承泽语气十分硬气道,“就刚刚那道水患题,你不就听懂了?那些学子们想不透的题目,各位却是能够听懂,足以可见你们是有潜力的!”
“试问,各位谁不是为了日日练琴磨痛了手指也不放弃?为了练字学画硬生生地站在书案前,导致脖子疼手腕疼腰也疼?为了提升棋术翻遍了书籍甚至还要低声下气地向旁人借看古籍棋谱!此等毅力,绝不差于男子,甚至比他们还要更盛!”
“若是其他已面世的学识,那些学子们和公子们或许会远超你们,但国子监教授的是新知识,你们与他们站在了同一起点,相当于同时接触这些新东西,但却多了他们所不能比拟的毅力,如此,又有什么不可能吃透的呢?”
贵女们一想,也对啊,若是论他们熟读的四书五经,她们或许不行,但若是同时接触新事物,还真不一定比不过对方。
“最关键的是!”谢承泽隔着帷纱,点了点自己的脑子,用着唯恐不乱的语气道,“既然都是从头开始,也更能体现这些公子哥们是否聪慧有前途啊!沈大人说,国子监每月都会有一场考试,男女院的考试内容一模一样,如果对方连你都考不过,嫁不得、嫁不得啊!”
他长吁短叹,满脸郑重,“智商,可是会遗传的!”
闻言,贵女们更是美眸瞪得老大。
这位姑娘,说得好有道理啊!
她们谁不想嫁个真正有才之人,然后生下聪慧的儿女,让后代可以兴盛整个家族。但京城公子哥们却良莠不齐、鱼目混珠,很多时候都要靠赌,有不少贵女嫁人后,却发现自己丈夫不学无术,什么才子之名全是买来的。
但国子监的考试,却可以让她们分辨出谁才是真正有才之人,哪些是比她们还愚笨的公子。
连她们都考不过,脑子肯定不聪明,万一孩子再随了爹……简直不敢想象!
第214章
又添把火谢承泽,画饼技术仍在线
“所以,姐妹们进了国子监后,一定要努力学习啊!”
谢承泽趁机蛊惑道,“各位的潜力也是无穷的,要把成绩考得高高的,才能看清那些公子哥们的真正潜力!而且我听说,国子监还会增设女子可久居的学位,只要成绩突出者便可任职,虽不如正经的官位,但也享有俸禄,可常来宫中批卷教学。”
“你们想想,到时候整个学院的成绩都在你们手中,谁聪明谁愚笨简直一目了然,等你们将来有了后代,也能为他们提前物色良妻佳婿!”
他重重拍了一下桌面,宛若一道劈天的惊雷,震醒了在场的各位贵女,“它不香吗!”
“香!”有贵女不禁跟着开口道,“太香了!”
众贵女不禁都有些激动,纷纷道是这国子监开得好,对她们竟然有这等的好处!
而这,还不够。
谢承泽又添了一把火。
“我还听说啊……这国子监还有一项特色,说什么贡献突出者,不仅可以获得一大笔银两作为资助费,甚至可以被陛下加封名号,摄政王殿下也打算考虑,允许其拥有出席琼林宴的资格!”
琼林宴!
闻言,贵女们不禁发出低呼,被这惊天大饼被砸得头晕目眩。
那可是琼林宴啊!集结了整个建安最有才华的进士们的宴会,全是万里挑一的才子,不仅如此,参宴之人还皆可入琼林史册,享后世阅览!
“诸位姐妹,难道你们不想出现在琼林宴上,不想在史书上留名?”谢承泽此时站起来,高高举起手中的茶杯,声音高昂,宛若呼吁人民该站起来了的演讲师,激情澎湃道,“凭什么史书上记录的皆是男子,凭什么女子每每只有寥寥数笔,唯有成为红颜祸水之时才能多占笔墨!凭什么我们就必须管理后宅,默默奉献,而他们却能人前享受名贵,让后世万代都瞻仰他们的名誉?”
“只要我们肯学习,区区水灾亦可解决!只要我们肯学习,治理县城亦可小菜一碟!只要我们学习,名垂千史亦是我们所有!”他半掀起帷纱,一饮而尽,随即举杯向天,“为国贡献,我们女子亦当仁不让!”
都特么的给他狠狠地卷起来!
到时候他再去公子哥们那边,PUA他们连久居后宅的女子都考不过,狠狠打击他们的自尊心,让他们破而后立,和女子们一起内卷起来——
届时,这研究院就搞起来了!
帷纱下,谢承泽唇角的笑意愈发恶劣,宛若资本主义生产出来的魔鬼。
丝毫不知谢承泽心中正在奸笑,贵女们听得都激情澎湃起来,纷纷对着身旁好友道,“是啊!凭什么咱们就得在后宅默默付出,连个留名史书的机会都没有!”
“好处都是他们的,咱们却只落得个贤惠之名,贤惠哪比得上为官作臣,这么一想,真是亏大了。”
“说真的,以前从未想过,今日却觉得,若是能够登上史册,该是何等的荣耀啊……”
谁能逃得过青史留名的诱惑呢?
程无雪深深地看着谢承泽,她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一般,良久,她抬手作揖,眉眼微红、嗓音沙哑,“……姑娘之心胸远非常人,实在令我等自愧不如。”
“尔等皆为参天大树,任由风吹雨打、酷暑严寒,亦开花结果,四时轮回,生生不息。”谢承泽摇摇头,认真道,“万物皆为男女雄雌公母,大地早已告诉我们,女子亦可顶半边天。”
这一句,重重地击打在了她们的心底。
从未有人对她们说,她们不是娇艳夺宠的花朵,而是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更没有人对她们说,女子亦可顶半边天。
她们就像被深埋土壤之中不被允许发芽而深眠的种子,那一刻,因着有偶然经过的路人铲开了压制她们许久的深土,得以悄悄冒芽,继而扎入土壤之中吸取营养与水分,朝着天空与烈阳的方向拼命生长。
后据建安史记记载,国子监建立后,光在建安年间便出了七十八位“专业教授”,其中有三十九位为女子,分别涉猎算术、物理、机械、生物等领域,甚至有人身兼数项名誉,为建安的生产和农业发展贡献出了难以计量的成就。
……
盛依人在桃花宴开始后,待了一会才前往寒山寺已经预定好的厢房,准备把女装换上去寻找谢承泽。
她刚刚结束了辽州那边的生意,便被沈渊紧急召唤了回来,说让她来桃花宴帮一个忙。
而这忙,正与国子监有关。
虽然谢承泽倾向于强制入学,但沈渊觉得这很难被大臣们通过,而为了避免一旦不通过没有贵女愿意来上学,他便想让自己去说动贵女们主动去国子监上学。
盛依人作为京城最负盛名的才女,还是礼部尚书家的嫡长女,可以说是京中贵女的风向标杆,每一个举动都会引发众人效仿,由她在这桃花宴上谈论国子监一事,更能吸引贵女们入学。
此事只有她和沈渊知道,沈渊说,这是他给谢承泽准备的惊喜。
想到这儿,盛依人不禁抽出了腰上的玉带,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谁刚回京的时候,对二殿下百般嫌弃与厌恶,如今竟是眼巴巴地想着倒贴殿下了。”
嘶,这么一想,她算不算有了沈渊的把柄?
以后找他开后门的时候,可以用了!哼哼~
盛依人哼着小调儿换上了女装,略上胭脂遮住最近因忙碌而略显疲惫的容颜,正要出门,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了走动声,以及轻轻的交谈声。
她一向耳朵尖,不禁猫下腰躲在了窗后,贴上了耳朵。
“姐姐,是在这里吗?”
“好像是……银子还在身上吗?”
“嗯,我捂得紧呢……”
“一会儿拿到东西,我们就赶紧走。”
“可是姐姐,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我们来做,我总觉得……”
“嘘,你不想给娘治病了?不要问多余的话!”那被称作姐姐的女子,声音听起来十分年轻,她语气烦躁道,“我们只要照做就行,就算有危险,我们也不知情!”
“好、好吧……”妹妹的声音听起来更为稚嫩,亦步亦趋地跟上了女子。
盛依人微微眯起美眸,直觉其中恐怕隐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在察觉对方脚步声渐远时,她连忙回头拆开包裹,飞快地翻动起来,最后翻出了一个带拐弯的望远镜。
这是江家小公子请求她去扬州当管家时送的稀罕物件,可以观察侧方的风景,此古物极为难得,听说世上只有一件,原本盛依人想在偷偷打探商业私密的时候用,没想到先用在了这里。
戳开窗纸,盛依人探出镜筒,观察着姐妹两人进入了哪间厢房后,这才打开厢房门,悄声挪向了那处厢房的隐秘暗角。
让她看看怎么个事儿~
第215章
漂亮温柔的姐姐,不是人写出的诗
进入厢房后,姐妹二人手忙脚乱地关上了房门,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被盛依人盯上。
她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厢房内置,只见里面有一位相貌极为普通的女子,穿着一身平民才会穿的粗布麻衣,对方看起来同样的紧张,在看到二人进来时,立马站了起来,结巴道,“你、你们,是谁?”
年纪小的妹妹抓紧了姐姐的袖口,而那位姐姐微微攥了下拳头,见对方同样是女子,才松了口气,稍显镇定道,“买货的人。”
听到正确的答案,那女子也轻松了口气,拿起土床上不知被补了多少补丁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了一封密封严实的信封递给那位姐姐,“这、这是货物。”
姐姐正欲去接,那结巴的女子却突然收回了手,“先、先付钱。”
姐姐只好推了一把身旁的妹妹,“给她银子。”
妹妹这才张开紧攥的小手,只见里面正是一块小碎银,被汗水都浸透了,“给你……”
结巴女子拿过碎银,这才松了口气,将信封递给了姐姐,“货、货卖完了,你、你们不能停留。”
“知道了。”姐姐将信封小心藏好,便拉着妹妹的小手,打开厢房门走了出去。
蹲在窗边下偷听的盛依人立马站了起来,装作正好路过的模样,那姐妹望了她一眼,被她的容貌惊艳得愣了一会儿,盛依人立马露出亲切的笑容,“请问你们知道寺院里的茅厕在哪儿吗?”
那姐妹二人傻傻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好、好像在最里面。”
“多谢了。”盛依人点点头,施施然地朝着里面走去。
身后,响起姐妹二人小声交谈的声音。
“姐姐,这么漂亮温柔的大姐姐,也会屙屎吗?”
“……人都是要屙屎的,不要问这么蠢的问题。”
盛依人:……
她回头看向这姐妹二人,拇指与食指微微摩挲着下巴。
刚刚她好像听到两人说自己是买货之人,到底是什么货,需要在寺院里偷偷摸摸的买?
总感觉不是平常的货物,否则这姐妹两人何须这么紧张,还有屋内那个有些结巴的女子,也十分可疑。
且寻常的货物,这些穿着粗布麻衣,一看就很穷的年轻女孩,又怎么可能买得起?
盛依人眯了眯眼,看了眼那厢房,再看看渐行渐远的姐妹二人,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一个可以查到货源,一个可以查到买家,可她又答应了沈渊要去桃花宴帮忙,且这是最好宣传国子监的时机,一旦错过以后再想劝那些贵女上学可就麻烦了……
揉了揉眉心,盛依人最终还是决定先去桃花宴。
这场货物交易有异样毕竟是她胡乱猜测的,或许真相并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奇怪,还是先把正事办了吧。
反正她已经记住了这三人的声音与相貌,大不了多花点时间找出来。
这么想着,她便抬脚原路返回,朝着女客那边的古亭走去。
殿下估计等久了,也不知一向不近女色的二殿下,一个人留在古亭应付那么多女子会不会不自在,又或者脸红害羞,嘻嘻嘻~
……
不嘻嘻了。
看到谢承泽高举茶杯,声音激奋地呐喊着“女子亦可顶半边天”,而贵女们蠢蠢欲动地要进入国子监学习,欲功成名就留名青史,盛依人只感觉她头顶上的那半边天算是塌了。
她竟然忘了,她的二皇子殿下最会“蛊惑”人心,给人画大饼了!
把他放在女客这边,简直就相当于把饿了一个月的恶犬放进了肉堆里,他怎么可能忍住不忽悠这些贵女们去国子监上学?!
可这本该是她的任务啊!
她该怎么跟沈渊交代啊!而且早知如此,她刚刚就去追查那奇怪的交易了!
余光瞥到盛依人走过来的身影,程无雪立马站了起来,“盛依人,你怎么才来?”
闻言,众贵女纷纷转头,看向姗姗来迟的盛依人。
“是啊,怎么来这么迟,刚刚听这位姑娘的讲言,令我等受益匪浅呢!”
“你绝对想不到,刚刚这位姑娘还解出了令无数学子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的益州水灾的考题,估计啊,若是让我们传出去了,那些公子哥们肯定会趋之如骛地找咱们买答案。”
“不可不可,买卖考题答案可是触发律法的,咱们可不能碰这逆鳞。”一位贵女连忙摇头不认同道。
“不能买卖,那就免费教咯。”另一个贵女调皮道,“让本小姐提前尝尝给公子们当夫子的滋味~”
“哈哈哈,好主意啊!”
众贵女们嬉笑打闹着,盛依人默默坐到谢承泽身旁,对着他道,“您可真行……我就晚来了这么一会儿。”
他就把所有贵女都收买了。
谢承泽轻咳两声,不好意思道,“一时兴起、一时兴起。”
盛依人暗暗翻了个白眼,大抵也只有二殿下,才能靠着炉火纯青的画饼技术,哪怕只是一时兴起也能如此成功的完成忽悠大业。
说真的,她的殿下真的不能登基吗?
盛依人心中正惋惜时,有奴婢快步走来,“小姐们,男客那边送来了第一轮的诗题。”
桃花宴分为相识、相会和相知三个环节,其中相识环节,是由男客那边送来以“诗”为名的考题,由女客们在纸上作诗,送去男客那边鉴赏文采与书法。
胜出者,可拟定男客那边的题目,由男客们也作诗回馈,若女子有心仪所选,且有竞争者,便可斗艺争夺见面权,男客那边亦然。
所以,桃花宴上出现三者相会的情况并不少见。
这一次,男客那边出的诗题为“登高”。
往常皆以“情”“物”为题作诗,今年倒是有些意思,竟以“登高”为主旨,贵女们刚刚经历了价值观的洗刷,此刻面对登高二字,皆有无数胸臆想要抒发,纷纷令自家奴婢取来笔墨,提笔沉思起来。
就连盛依人和程无雪,脸上也多了几分郑重之色。
谢承泽一个纯正的理科生,实在不会作诗,只会改诗,他也不想被人选中见面,干脆直接歪题写了首酸诗,企图蒙混过关。
等他写完了,盛依人就凑过来脑袋,想要看。
谢承泽连忙捂住纸面,“不能看!”
“怎么了,怕丢人啊。”盛依人露出坏笑脸,“您的字太丑了,要不要我帮您重新写一张?不然多突兀啊!”
谢承泽一想也是,本来歪题就够突兀了,万一再看到他的大丑字……
会被沈渊嘲笑的吧。
于是他松开了手,“那你帮我重新写一下吧。”
盛依人连忙拿过那张纸,生怕谢承泽后悔,视线飞快地扫过了上面的内容,随即嘴角一抽。
这特么是人能写出来的诗?
第216章
莫道女子不如男,玉树俊郎好逑之
对上盛依人复杂的眼神,谢承泽理直气壮地扬起脑袋,“怎么了!”
“嗯……”盛依人微妙地沉默了一下,“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不想写了。”
哪怕是誊抄一份,她都觉得心噎手抖。
最后盛依人还是硬着头皮誊抄了一份,写完就恨不得赶紧净手,催眠自己从未见过这首诗。
而随着贵女们作完诗,这些留下笔墨的纸张也被送到了男客那边,张贴在木板之上,由主宴者一一念出,再由男子们品鉴与欣赏书法。
卞阳春拿到第一首诗,阅览了一遍后,不禁眸目一亮,随即高声念道,“此为一号诗——”
“纤花实乃凌云枝,欲比青天比高低。
不畏风霜侵傲骨,不惧雨雪湿罗衣。
心怀壮志登高顶,身负豪情走四方。
莫道女子不如男,巾帼亦能胜须眉!”
话落,听诗的男客们声音小了些许,不由面面相觑,这首诗饱满地表达了其主人的豪情与壮志,用词也精彩绝伦,只是……
莫道女子不如男?
这是想干什么,跟他们这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男子比高低?未免太过狂妄了些。
有人不屑,也有人赞赏,以诗会“友”,本就是为了寻求思想共鸣之人,有些认同此诗的男子,暗暗记下了一号诗,想要见见这位心怀凌云之志的女子。
也有人想见见对方是何等愚昧狂妄的女子,给对方泼点冷水让她清醒一下。
然而他们都没料到的是,接下来送过来的诗句,竟是字字都沾着女子们的壮志与不服。她们问这登高之路为何没有女子落脚之处,问这女子脚下为何尽是荆棘阻拦,直抒自己欲与天公试比高的野心,甚至赞叹当今摄政王开辟女子学府的英明之举,令在场的男客们都傻了眼。
女客那边,是疯了不成?
原本以“登高”为题,是想着这寒山寺的山体也不算低,对纤弱的女子们来说也算是登高了,往年都以桃花梅花或者风月为题实在没什么新意,是以才决定换成这个诗题。
而他们男客这边也可以以此诗题高谈论阔,抒发自己的凌云壮志,并在相会之时,借此深意散发自己的才学与魅力。
却万万没想到,她们竟然也赋予了如此高深的诗意,还念给了他们这些男人听。
“真是反了天了,她们这是要做什么?”
“这女子学府,又是什么意思?以后女子也能上学了?”
“估计就是去学琴棋书画的吧,她们不会以为也要跟我们一样学四书五经吧?”
“哈哈哈,那确实异想天开了!好好当个贵女不好吗?干嘛跟着我们一起吃苦啊,读书这活也不是谁都能坚持下来的。”
大部分男客们纷纷一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些诗听得他们都有些腻了,随意挑选了个书法不错的诗号,便开始想一会儿见了面后都该说些什么醒醒对方的脑子,而就在这时,一首情诗横空出世,一时听得众人脑瓜子嗡嗡的,嘴巴迟迟张不开来。
“此为二十三号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玉树俊郎,本人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玉树俊郎,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玉树俊郎,囚笼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玉树俊郎,鞭笞乐之。”
众人:???
且不说这诗跑题了,囚笼、鞭笞是什么鬼?
要不要这么变态啊!这是来找面首来了吗!
茶座之中,沈渊微微挑了挑眉,眼底浮起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如此另类又令人无语凝噎的诗,怕也只有他谢承泽才作得出来了。
不过,这玉树俊郎,说的应该是他吧?毕竟谢承泽极喜欢在心情好的时候唤自己沈郎,而且在座的与谢承泽最熟之人也是自己,唯有将诗做得特殊,才能引他与他在桃花树下“相会”,避免被别人捷足先登。
“这不会是……殿下做的诗吧!”一旁的朱小彪睁大了眼睛,小声问道。
这么变态的示“爱”,不愧是他的殿下!
不过……“殿下这是想要囚禁和鞭笞谁啊?”
沈渊心情愉悦,已经做好了从朱小彪口中听到自己名字的准备,便见朱小彪扣住下巴作深思状,嘀咕道,“难道是苏家二公子?”
且不说殿下与苏家二公子的关系确实好,如今苏清河被“囚困”在监天司与工部不得出宫,偏偏苏清河还心甘情愿、兴高采烈,倒是与这“囚笼”“友之”分外的贴切。
但这鞭笞……朱小彪不禁扭头,向荆泽虚心请教,“荆泽,这囚笼友之,虽符合苏家二公子,但这鞭笞却不太符合啊,难道我猜错人了?”
荆泽抿了口茶,淡淡道,“思路窄了,万一说的不只是一个人呢?”
一旁的沈渊:?
是他未曾想过的思路。
朱小彪恍然大悟地捶了下巴掌,“对哦!殿下可是皇子,身边怎会只有一人呢!”
“鞭笞、鞭笞……让我想想殿下打过谁,谁还高兴来着……”朱小彪努力地动着他的小脑袋瓜,突而小脸娇羞起来,“咦?殿下好像打过我哎?”
还记得初见第二日,殿下一脚将他踹出老么远……而他那时也特别高兴!
荆泽轻揉了下眉心,有些无奈,“大人,不要生搬硬套。”
欧阳久也跟着调侃道,“就是就是,你和殿下,一看就是一样的人。”
朱小彪迷惑地看了眼欧阳久。
什么叫一样的人?他哪里能和无与伦比的殿下相比啊!
“若不是我,那是谁?”朱小彪掰着指头开始念名字,有当初在益州认识的俊美书生,也有在军中结识的俊朗士兵,甚至连大当家和二当家都算上了,最后突然想起什么,他豁然开朗道,“哎呀,差点忘了那俩人!”
沈渊已经知道他要说谁了。
而他一点儿都不想听到这两个名字。
于是他淡淡开口,抢过了话头,“打过我。”
“对,说不定殿下打过无痕和无迹,啊、啊?”朱小彪狠狠点头,突然反应过来,猛地转头,震惊道,“沈大人,殿下何时打过您了?!”
他怎么不知道?!
沈渊面色淡然地抿了口茶。
谢承泽确实没打过他。
但他掐过他、踹过他、还骑过他。
第217章
冷静自持的荆泽,戏谑玩味欧阳久
这首唯一跑题的诗,被众人以为是哪个孟浪女所写,最后并未放在心上。
在挑选出全场最佳的那首诗后,女客那边很快便送来了诗题。
“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