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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无语!

    ——

    另一边,前夜。

    奢华红木的房间内,烛火微微晃荡,容貌年轻的男人身着华贵紫衣,犀利而张扬的眉眼凝着几分散不去的傲色,令人觉得对方毫无谦卑之态,不过对方年纪轻轻便已是从一品的朝廷重臣,有几分傲气也理所当然。

    此时此刻,他正看着手里那厚厚一摞用线穿成书册的信纸,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来送书册的心腹,也是稀奇道,“大人,没想到这胡来如此尽责,写了这么多二皇子的行迹。想必里面事无巨细,定能帮助大人判断这二皇子是否值得合作!”

    “嗯……”紫衣男子将手覆在那书册上,心中却暗道,但这是不是写得太多了?

    心里总觉得有些异样,而在翻开第一页时,紫衣男子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这都写的什么狗屁玩意!

    看着字里行间的水字,紫衣男子直接被气笑了,那双唇瓣扯出凉薄的线条,食指轻轻敲着桌面,十分缓慢的节奏昭示着他心中的不悦。

    那心腹瞥了一眼,见状况不对,连忙小心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呵。”紫衣男子冷笑一声,视线微微下挪,继续往后看,“没什么问题,就是废话多了些。”

    紫衣男子一目十行,虽然这记录行记的书册内废话颇多,但也有不少关键信息,与他手下的人传来的消息相对吻合。

    看来胡来这条线,可以继续放在二皇子身边了。

    紫衣男子挥挥手,继续翻看着书册,“你先下去吧。”

    “是。”那心腹弯腰,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翌日清早,心腹带着重大消息回来,见屋中烛火依旧亮着,不由神色微惊,连忙敲了敲门,“大人?您还在吗?”

    大人武功高强,应该不会出事吧?

    “进来吧。”屋内传来紫衣男子的声音,心腹连忙推门而入,见他家大人正坐在木椅上,手里持着那本《二皇子行记》,目测两边的厚度,才看了三分之二。

    “大人,您一夜未睡?”看到自家大人眼底泛青,心腹不由讶异道。

    “……”紫衣男子揉了下疲劳的眼睛,从未遭受过话本荼毒,自小便是熟读枯燥经略、一心只怀大志的他,竟是看得入迷了。

    太可怕了。

    简直就是新型五石散,停看了还有戒断反应。

    紫衣男子压下手中的《二皇子行记》,“让那个胡来下次不准再这么写了。”

    “是。”心腹应道,心里却是疑惑,到底是怎么个不准这样写法?

    “说吧,你这时候来找我,有何事?”紫衣男子看向心腹。

    “属下听说,那位将在新元节携带后妃赶至辽州,参加二皇子举办的冰雕宴。”心腹将自己刚刚收拢来的消息说出,“那位正在拟出行名单,听说会带上一部分官员一同前往。大人,届时把守京城的禁军必然会被分走一半,或许这正是我们拿下京城的好机会。”

    心腹上前一步,低声道,“我们要不要提前布置……”

    紫衣男子敲了敲桌面,沉思着,良久蹙了下眉,“不可。”

    托太子与沈渊的“福”,他令官员私养的家兵被清扫了大半,即便他亲自出手,对上一半的禁军有上风之势,但若皇帝带着剩下一半禁军回京,再加上边关大皇子的军队归京,这皇位也无法坐稳。

    更别说,皇家还掌控着杀伤力巨大的炸火药。

    虽然建帝并未严明匈奴因何投降,但也并未刻意隐瞒炸火药一事,这种消息派人去军营里打听,还是能打听到的。

    若想成就大业,他必须从二皇子那里拿到炸火药的配方,还要策反大皇子,使其受自己驱使,进而掌控兵权。

    而那大皇子一向与人疏离,唯独对二皇子亲近些许,若想拉拢大皇子,与二皇子的合作刻不容缓。

    紫衣男子继续思忖着,其实,他早就想与谢承泽合作了。只是可惜,太子看人看得太紧,他唯恐与二皇子交好后,被太子盯上惹上麻烦,致使他八年心血付诸于东流。

    而现下,谢承泽在辽州,太子在营州,或许正是与二皇子产生私交的大好时机。

    看来,这趟辽州,他必须亲自去一趟了。

    ……

    朝堂上,建帝说要去辽州过新元节,群臣哗然,纷纷劝阻,奈何建帝心意已决,并令赵公公下旨,都有哪些朝臣需要跟着他一起去。

    听到自己的名字,紫衣男子微微勾唇。

    如此甚好,倒也不需要他再费心思了。

    “陛下,那您走了,何人监国啊!”一位老臣急切问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怎能如此任性!

    “这不是还有李相么?”建帝朝殿下的李仁微微一笑,笑意十分慈祥又恶劣,“李相,你要好好监国,记得替朕批奏折啊。”

    李仁:……

    臣!想!去!辽!州!

    臣!不!想!工!作!啊!

    “陛下,北方大雪仍在下,这道路难免湿滑难行,是否可暂时减少运盐繁琐的申请流程,以助各地尽快撒盐通路?另向商户开放额外的盐引,以便弥补粗盐清路的损失。”

    这时,盐铁司的一位官员站出,言辞恳切道,“如此,也能加快行程,减少陛下离京的时间。”

    众臣听之,不由纷纷点头,“此话有理。”

    “朕正要说此事。”建帝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唇,随即抬手,允了,“便按照你说的办,下放盐引,简化流程,尽快清路。”

    第156章

    京城之地,归巢之人,无乞之派。

    君命下达,立即由京城驿卒向沿路各地送去牒信,确保新元节前前往辽州的官路通畅。

    各地州府收到通知,连忙开始安排,时间紧、工作多,官府只能选择先向盐商征购粗盐,再由盐商们前往盐衙门领取盐引,在产地购买粗盐后运回当地。

    建安前朝热衷于开发盐田获利,因此盐田并不少,皇帝出门,用融雪来辅助通路,倒也不算太过奢侈。只是粗盐量够,但运盐的车队却不多,这官路何其漫漫,想要都照顾到,必然需要运输更多的粗盐才行。

    盐引的开放,让不少普通商户眼红。听闻只要去年交税超过十两银子,即可去盐衙门购买盐引,但数量有限、先到先得,那些个早已眼馋盐商利润的商户们,纷纷一拥而上。

    各地商户驾驶着马车,冒着寒雪天行走在官路上,来到就近的盐衙门领盐引,却不料,竟是碰了一鼻子灰。

    “去去去,盐引已经领完了,你们来晚了!”门口,盐衙役甩了甩手,语气不耐烦道。

    “怎么会?”好不容易来此的商户们纷纷愕然,他们离此地最近,应是最早来的一批了,怎么会没有盐引呢?

    然而衙役根本不打算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不耐烦地赶人,而这时,车队里走出来一人,那人相貌清秀年轻,只见他低声对着那衙役说了句什么,那衙役便连忙弓腰将人请了进去。

    “官爷,为什么他能进去?”立马有商户问道,却见那衙役轻蔑地看了眼发问的人,“人家来是为了其他的事儿,你们也别堵在门口了!赶紧走赶紧走!”

    商户们只能不甘心地离开,但也有精明的,将车马停在了远处,派人折回盯紧了盐衙门。

    而盐衙门内。

    那位容貌清秀的年轻商人,缓缓地跟在衙役身后,待到发放盐引的衙厅内,只见盐政官正坐在其中,案桌上摆放着的正是那盐引。

    “大人。”那衙役上前,低声说了句什么,那盐政官便看向了这位年轻商人。

    “何地?”盐政官开口十分精简,犀利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上。

    那年轻商人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眸十分的亮眼,“京城之地。”

    “何人?”

    “归巢之人。”

    “何派?”

    年轻商人上前一步,低声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无乞之派。”

    那盐政官的瞳孔微微紧缩,随即视线落到了年轻商人打量了一番,“新来的?”

    年轻商人笑而不语。

    盐政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记住了相貌,这才将案桌上的两沓盐引里抽了六张短引,随手按在了书案一角上,“去那边交税。”

    说完便又闭眸养神起来。

    “大人稍等。”年轻人从胸襟之中取出一封信,递到了盐政官的面前,“且看这个。”

    盐政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拆开了信,信中无字,只有一个造型完整的朱色花纹,却让盐政官大惊失色,连忙站起来躬腰行礼,“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人想要多少盐引?尽管自取。”

    “不必多礼。”年轻商人淡淡道,气定神闲地将书案上那一沓包管一年的长引尽数拿了起来。

    在盐政官略显惊慌的目光下,年轻商人又将那沓盐引放下,笑意戏谑地看向盐政官,“莫慌,我就是掂量掂量。”

    说完,便是从中取走了二十张盐引,并从袖中掏出了两锭银子,“这是税银。”

    “哎哟,大人,何须如此折煞下官!”盐政官连忙摆手,谄笑道,“快快收回,快快收回。”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全花印的人,对方必定权势不小,岂是他一个小小的盐政官所能招惹的。

    “无碍,到底是规矩。”年轻商人将银子放到书案上,而非那收税的地方,便是转身离去。

    若是对方不收这受贿的银子,他这良心也过不去啊,毕竟~

    他可不是什么所谓的无乞之派,更不是什么所谓的商户和大人。

    上了马车,马夫驱马准备赶去盐场,不料没走多远,便是被拦截了下来,正是那些徘徊在远处盯梢的各地商户。

    “想必这位兄弟拿到盐引了吧?不知阁下走的什么门路?”有商户站在马车窗帘旁,朝着马车内的年轻商人抬手作礼,高声问道。

    他们这些商户,多是中年年纪,毕竟能交得起十两税银还有能力运盐的商户,自然都是经商十年以上的人,冷不丁出现了个眼生的年轻人,很难让人不怀疑,其背后怕是走了旁的门路。

    马车内安静了一会儿,正待那出头的商户还想开口问的时候,马车帘被掀起,那双桃花眸的主人露出脸来,笑得散漫又自在,“小辈并未走什么门路,只是得了巧,从旁人那里得知了能够拿到盐引的方法。”

    众商户一听,顿时激动道,“小兄弟,可否分享一下?我们绝不会亏待你!”

    说完,纷纷从袖中取出自己的商印,“想必小兄弟你也是初次做买卖吧?如今这年头,经商可不易,若想长久,便是需要门路。不知你是想要钱,还是想要门路?”

    卖什么都不如卖盐赚得利润多,他们这些普通商户若是能够拿到盐引,自然会对这年轻商人感激不尽,愿意为他日后经商开些便利。

    “嗯……”年轻商人微微沉吟,随即道,“也罢,总归那盐衙门里还剩不少盐引,也与小辈无关了,不如与各位前辈结好。”

    他下车来,示意众人凑近,缓缓道来,“这想要盐引啊,需知几个暗号。为保各位的安全,还需以各位的家产为衡量,确认自己要听几个暗号。若家产在千两以内,可听第一个暗号,得到两张短引;若家产在三千两之内,可听第二个暗号,得四张短引;若家产在三千两以上,便可听三个暗号。”

    “诸位,小辈也是为你们着想,对方虽不知这知晓暗号的人有多少,但万一各位都说三个暗号,届时盐衙门起疑,必定会查看各位的串票与牙贴,若是发现异样,恐怕大家就都要人头落地了!”

    年轻商人沉声道,言语与神色当中尽是替众人着想。

    众商户纷纷对视一眼,显然也是察觉出了其中的风险。

    第157章

    库库按印的无迹,自动忽略谢瑾瑜

    “那我便只听两个暗号吧。”其中一个商户道。

    “那我听一个吧。”

    “在下家产颇丰,倒是可以听三个。”

    “好。”年轻商人抬手作礼,“听完所需的暗号,各位便可离开,切记,此暗号仅限于新元节之前,若之后再用,怕是人头不保。”

    其实是可以一直用的,但他也不能说啊,万一人家察觉异样后准备换暗号,他的殿下岂不是要抓瞎了?

    哦不不不。年轻商人心中暗暗编排道:即便换了暗号,他也可以让无痕去偷听,无痕眼瞎,所以耳朵最是好使,适合去干偷听墙角的活计。

    这年轻商人,正是被派回京办事的无迹,他特意留意了那些家产最多,敢开口要三个暗号的商户,打算再单邀他们一叙。

    嗯哼……

    殿下说了,做坏事的时候,是要找人分担风险的~

    所以,待那些商户离开后,无迹便派人跟了上去,给他们送了一封邀请信。

    当夜,几位大商户来到信上所指的酒楼雅间,在确认了那些拿着暗号的人已经取走了盐引,他们纷纷与无迹把酒言欢、吹捧道谢。

    觥筹交错后,醉酒的无迹状似被各位商户前辈捧得得意忘形,于是打开了自己的箱子,掏出几个信封塞进这些商户怀中,“我与各位大哥一见如故,大哥们如此照顾小弟,小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唯有此物。”

    他打了个酒嗝儿,桃花眸迷迷蒙蒙道,“此信封之中,有可以买到更多盐引的凭证,原本小弟是想回乡结交当地商户的,但他们总是欺负小弟,断不如各位老兄对小弟亲切,与其便宜了他们,不如给老哥们。”

    那几个商户互相对视一眼,暗道这小子果然藏了一手,不枉他们夸了这么久,陪了这么多酒。

    然而他们面上却不见任何异色,皆是欣喜地接过信,“这……盛小弟,不知这凭证该如何使用呢?”

    无迹醉醺醺道,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嘟囔道,“待那盐政官让你们去交税的时候,便可将其掏出。”

    这信封里面,分别是那奇特花印的部分印画。那花印与虎符相似,可以一分为四,每多一印,便意味着是“无乞之派”更上一层的权势。

    这花印,很不简单。

    不枉他趁那人上朝之时,偷偷潜入殿下所说的地方,找到那花印“库库库”地按了几百张信纸,这才消除所有痕迹,悄无声息地离去。

    这事儿啊,还得让他无迹来,若是无痕来,必然会留下痕迹。

    还有殿下,是怎么知道对方这么隐秘的藏印地方的?

    难道他的殿下,当真是仙人?

    看着商户们拿着信封离去,无迹从酒桌上爬起来,脸上红意散去,再无任何一丝酒醉之意,他摸了摸下巴,便离开酒楼上了马车,深藏功与名,驾车迅速离去。

    接下来几日。

    盐政官看着一个个喊暗号拿盐引的人,不由摸了摸脑袋,暗道这无乞之派又壮大了不少,想必这些商户,都是那位大人要拉拢的人。

    还有那些拿着残花印兑换盐引的人也变多了,盐政官并未起疑,毕竟朝廷难得一次放开盐引要求,上头的大人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揽财的机会。

    在又接收了一张残花印纸后,盐政官看着商户离开,转头看向了桌上的好几张残花印。

    这东西收拾起来很麻烦,不知为何,上面的大人说带有此标记的信物,必须用水泡烂了再用臼捣碎了处理才行。

    若换做往常,最多只有一张残花印纸,处理起来倒也有耐心。可现在猛地来了好几张,处理起来便麻烦得很。

    算了,还是直接烧掉吧。

    反正也没人看见。

    那盐政官将残花印纸一起丢进了火盆之中,待那印纸燃烧起来,不知是不是盐政官的错觉,总感觉自己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闻得他有些飘飘欲仙起来。

    ——

    营州。

    赈灾粮迟迟不到,谢瑾瑜的脸色愈发阴沉。

    究竟是谁在针对他?

    谢瑾瑜垂着眼思忖,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眸底的暗沉与幽深,正待他想着寻回赈灾粮的这段期间,该如何处理饥饿的百姓时,他的下属突然跑了过来,“太子殿下!赈灾粮到了!”

    谢瑾瑜蓦地站起,“当真?谁送来的?”

    他心中升起一丝期盼,在发现赈灾粮并未按照既定的日子到达时,他便派人去给沈渊送信,问他那边是否接收到了额外的赈灾粮,好以此来判断出手之人的目的。

    若是这赈灾粮是沈渊那边送来的,他便可知晓这背后之人所想为何,并且,二哥也必定知道了此事,他……

    “是二殿下……”那属下答道,欲言又止,“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谢瑾瑜边朝外,走边问道。

    “但是二殿下让运粮官在城门口喊,说这赈灾粮是他大发善心送给殿下您的……”那属下抿了下嘴,这已经是他提炼出来的最好听的话了,二殿下的原话简直就是充满了明晃晃的恶意,恨不得把自己比作拯救殿下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神,简直太狂傲了。

    却不料,谢瑾瑜蓦地一笑,那属下鲜少见他这般笑,毕竟他一般都是笑得疏离不达眼底。

    可此刻却如春风拂面,桃花灼灼映日边,黑曜石般的月眸含笑时令星河皆黯然,仿若能够洗尽这世间铅华,纯粹又繁华。

    “孤便知道,二哥最心疼孤了。”

    谢瑾瑜低喃一声,便是步伐轻快地踏出了门。

    那属下:……

    那属下:???

    殿下?殿下!请问刚刚那些话,到底是哪里在表达他心疼您了?

    您不要陷入自己的幻想无法自拔啊!

    谢瑾瑜很快便到达了粮车所在地方,他的耳朵自动忽略了运粮官们高喊着的那些“宣战之词”,对那为首的运粮官道,“可有孤二哥的来信?”

    那运粮官摇摇头,但又从怀中抽出了两封信,一封薄的,一封厚的。

    “这是沈大人给您的,这个……”运粮官指着那厚信封道,“说是一位姓胡的给您的。”

    谢瑾瑜将那封厚书信塞入胸襟中,随即展开了沈渊的信。

    信中是一些教导之言,正可破他此前困境,谢瑾瑜看完后便交给了身旁的属下,“按照信上所言去办。”

    那属下看完信,便带着粮车入了城,而谢瑾瑜则寻了处无风的地方,展开了那封较厚的书信。

    里面写满了谢承泽的日常,犹如记录帝王起居一般精简又细节,对别人来说未免有些枯燥了,可谢瑾瑜却看得十分入神。

    胡来记录得十分细致,不枉他离京前,从私库里掏了十块金饼贿赂胡来,让他记录二哥的起居,按时给自己送信。

    谢瑾瑜将书信放在脸旁,摇头轻轻蹭了蹭,脸上尽是如幼童般的依赖之色。

    没有二哥陪在身边,真是比幼时受罚还要难熬啊……

    第158章

    血盆大口的建帝,突然暴毙谢承泽

    临近新元节。

    皇家今年的年宴准备在辽州举办,因此礼部也不再忙于准备宫宴的各项琐事,只要准备祭祀仪式即可。

    在天坛祭祀祈福后,皇帝便携带着后妃与官员出发,前往辽州天水城。

    这一路上,有不少盐车跑趟,更有外地商队同路前往辽州,准备参加这前所未闻的冰雕宴。

    而建帝此时才知道,谢承泽竟然叫来了不少地方的商豪。

    哦,不对,是商豪的一大家子。

    他不仅叫了皇帝的一大家子,还叫了好多好多的一大家子。

    其中甚至有扬州江家——江鹤南。

    “陛下。”赵公公站在皇家马车前,手里捧着一个红木端盘,低声喊道,“老奴刚刚从江国舅那里得到此物,还请过目。”

    建帝掀开车帘,只见红木端盘上呈放的是一本薄薄的书册,书封提笔的是“冰雕节目一览表”几个大字,笔迹倒是熟悉,一瞧便是四儿谢子渺的字。

    他抬袖拿起,才发现这书册竟是用扬州澄心堂纸所编。此纸纯坚莹腻,制造工艺极难,被誉为“千金难求”的珍贵纸张,便是连皇族和名流世家也鲜少能有几张,唯有江家才会将如此奢华之物,用来写这些闲散之事,而非名画佳诗。

    建帝肉痛地翻开书册,随即“咦?”了一声。

    他目露惊奇,只见一个个迷你冰雕造型跃然于纸上,有的甚至抹上了淡淡的染色,其旁边皆写明了高几丈宽几尺,以及其对应的美好寓意,令人啧啧称叹。

    再往下翻,便可看到一些从未见过的稀奇节目,以及收费标准。建帝琢磨了琢磨,这价格对于百姓来说,说不上便宜也说不上贵,若是孩子硬要玩的话,辽州父母应也不会不舍得出这钱。

    但……有趣的是,一些玩法节目竟然专门给商豪们开辟了什么雅尊通道不仅省去了排队的事情,还可以让玩一次没玩够的商豪们多玩几次。至于价格,也是随着玩的次数而飙升,算是限量销售,以免让人玩腻后失去来年再来的兴趣。

    还有一个节目就坑钱了,竟然设置了赌局,建安为了控制前朝遗留的赌博问题,将赌博进行了一定的合法化,不过加大了税收。所以谢承泽设置赌局,倒也不算违背国律,反而还会让整个冰雕节更热闹。

    这孩子,搞得尽是些稀奇玩意。

    建帝连想都不用想,在这个娱乐方式枯燥无味的王朝里,这些节目对有钱的商豪们来说,是何等致命的诱惑。

    而这冰雕节的承办方,又会从中赚取多少利润,为建安交上多少税款……

    承办方是谁来着?建帝想道,他要不要把皇家的脸皮先放一放,要求加重一下赋税——

    哦不对,承办方好像是他的亲亲好大儿承泽?那也就是说,到时候赚出来的利润,全归朝廷所有咯?

    建帝的嘴角忍不住飞快地咧开,犹如一张血盆大口,在赵公公投来视线时,又猛地收回,故作优雅地继续翻页。

    最后一个节目,叫拍卖会。

    没听说过。

    建帝兴致盎然地往后翻,不料下一瞬,便是眼前一黑,只觉纸上画的东西熟悉得可怕。

    这是啥!

    这些是啥?!

    这不是他往年送去承欢殿的奇珍异宝吗?!

    那可是他留给建安王朝的棺材本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建帝内心发出尖叫,好在画在这上面的东西不多,并没有把承欢殿掏光,他这才松了口气。

    这些奇珍异宝,都极有收藏价值,绝不会因为朝代的更迭而损失价值。建安王朝不过百年,因为版图太大,当年清理反叛之军损耗巨大,再加上先帝过劳死,旧臣开始虎视眈眈,导致王朝穷得可怕,若不是有江家和曹家的支持,恐怕这建帝的位置也坐不稳。

    建帝想为建安的未来留下一个可以绝地逢生的机会,于是花贵妃便言出此招,借各地官员供奉送礼之便,囤下这些收藏品,以待日后走投无路之时,可找人变现。

    若是谢承泽知晓,他必然懂得:这是购买增值产品,日后以更高的价格卖出,赚取其中的利润。

    所以建帝发现承欢殿的东西出现在书册里才会如此惊慌,不过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百姓,他便又放下心来,如同当时谢承泽将云锻锦卖给柔妃一样,把赚来的银子救济益州百姓一样。

    将《冰雕节目一览表》放回红木端盘上,建帝正准备让赵公公把这东西拿去给后妃和公主们看看,突然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为什么江鹤南有专门的节目介绍书,而他却没有?!

    谢子渺!

    朕还是你的亲爹吗?!

    ——

    “啊嚏!”谢子渺狠狠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冰场上,谢承泽坐在小板凳上啃着凉馒头,垂着脑袋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但语气里还是充满了对弟弟的关心。

    “没有吧,可能是母妃想我了。”谢子渺揉揉红红的鼻子,然后将后背的小包裹取下来,从中取出了一个水囊。

    “这是苏清河用羊皮做成的水囊,可保温了,里面熬制的姜汤一路上都没有凉。”谢子渺递给谢承泽,催促道,“二哥,你赶紧喝了,暖暖身子吧。”

    “噢噢。”谢承泽看起来有些走神,手臂像是下意识地伸过去,听话地将水囊接过来,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还没咂摸出味儿来,远处便传来士兵与匪军们高昂的喝彩声。

    他闻声抬眸,只见冰场中央一座巨大的冰雕,随着蜡烛的点起,一点点的发起光来,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犹如繁星落地,聚拢出了一场极为华丽惹眼、震撼人心的画面。

    这是,冰场最大最耗时的一座冰雕,也是冰场上最后一座完成的冰雕。

    这意味着,冰雕宴的准备工作,圆满完成。

    冰雕节,可以顺利举办了。

    “小师侄儿——!”

    大当家从远处大步走来,朝着坐在小板凳上的谢承泽激动挥手,“一百座冰雕,咱们完成啦!”

    虽然其中有不少小冰雕在充数,但也算完成了百雕计划不是?

    这下,小师侄的遗愿也算是完成了吧!

    正这么想着,大当家便看到谢承泽的鼻子下方,突然流下两股鲜红的血液。

    随即天旋地转,整个人朝冰面上栽去!

    “啊——小师侄儿——!”

    大当家骤然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一个大跨步捧起谢承泽的“尸体”,扬起的大脸盘子上充满了悲情之色,“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早知如此,他就再等几天完成冰雕了啊!

    第159章

    用嘴含药的沈渊,女主待遇谢承泽?

    “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

    谢承泽醒来时,得知自己逝世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天水城,甚至已经有老百姓披上了白麻衣准备祭奠自己,他再次怒吼出了这个“真理名句”。

    “二殿下这是饮食所伤,饥饱无常、过食生冷导致脾胃虚乏,加上长期思虑过重,劳身劳胃,身体早已达到了极限,全靠精神紧绷才撑着没倒下。”被叫来的老大夫一边写着药方,一边道,“殿下昏倒,应是精神骤然松懈导致身体反噬,若非事先喝了口老参汤,也不会这么快醒来。”

    站在地上的谢子渺,脸上满是庆幸之色,“还好还好,我就说嘛,这老参一定会派上用场,为了不发生上次的惨剧,我特意只放了一根小须须!”

    上一次的惨剧?什么惨剧?

    众人纷纷疑惑地看向谢子渺。

    “不过二殿下体内亏空,应是在不久前曾长期饿过肚子,吃得不够全面,后来又暴饮暴食,过度辛辣……”老大夫判断道,随即疑惑道,“殿下难道节食过?可莫要如此了。您本就脾胃虚乏,若三餐照常,身体倒也无碍,可若过度节食,身体必然会遭受拖累,初时不见症状,待出现呕吐腹泻症状后,便是要药不离口了。”

    闻言,坐在床边的沈渊心里一紧,身下的被子被抓出了明显的褶皱。

    老中医说的,怕是在益州那半年。

    那时候益州粮食短缺,即便后来有了商队送粮,但也皆是普通米粮,猪肉和青菜少得可怜,都优先供给了干体力活的劳工们。

    谢承泽以自己不劳作为由拒绝了优待,只偶尔馋得不行时,才会吃盘肉菜。

    前世二皇子从不会苛责于自己的膳食,因此从未有过什么脾胃虚乏,他只当对方的身体与常人无异,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所以那时,他对谢承泽天天啃馒头喝白粥并未放在心上。

    他不知……

    不知原来谢承泽每次走神没精神时,都是身体的极限在告急。

    “大夫,可能补回来?”沈渊沉声问道,掌心隔着那层被子,握住了里面那节细薄的手腕。

    他果然瘦了,平日都藏在袖袍中,让人瞧不得。

    “先吃上七天的草药,待日后二殿下回宫,正常饮食配以药膳调和即可。”说完,老大夫的药方也写完了,“这段时间,忌口辛辣与甘甜。”

    “什么?!”谢承泽大惊失色。

    穿进书里他没有大惊失色,主角重生要杀他他也没有大惊失色,洪水暴雪倾袭他亦无畏面对,可是不让吃甜食——

    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

    人都是贱骨头,越不让吃便越想吃,若天水城没有糕点,不吃也就罢了,可明明苏清河就在眼前,他却无法再尝到糕点——

    小心脏,宛若蚂蚁噬骨之痛啊!

    ……

    草药实在太苦了。

    连喝了四顿,谢承泽简直生不如死,每每想躲起来逃药,但最后都会被沈渊给逮住。

    “不是,你怎么找到我的?”谢承泽脸上惊疑不定,他都让无痕把自己背去那~么~远的地方了,为什么沈渊还能找到自己?!

    看着沈渊轻而易举地将自己从无痕的后背上拽下来,谢承泽后知后觉,不禁向无痕怒瞪而去,“无痕!你出卖我?!”

    难怪沈渊每次都能找到自己,原来是有人通风报信,给对方留下了追踪而来的标记!

    亏他还以为沈渊是武功长进了!

    “无痕也是为了你好。”沈渊从怀中取出水囊,里面装放的药汤仍旧温热,“你是想自己喝,还是想让我灌你喝?又或者……”

    “又或者什么?”谢承泽不禁升起一丝希冀,对第三个答案抱有期待道。

    “又或者,想让我和无痕一起灌你喝。”沈渊慢条斯理道。

    谢承泽:……

    沈渊,你没有心!

    “本殿不喝!”谢承泽气得甩袖,眼神倔强道,“我现在感觉非常好,不需要喝药了!我吃嘛嘛香!”

    “殿下,别任性了。”见他这般倔强,沈渊的语气不由加重了些,“殿下若不喝,来日胃病加重,怕是喝的便不止这七日的药了!”

    谢承泽扭过头,“都说了不喝!”

    青年双手抱着手臂,态度十分坚定,沈渊这两日为了喂药,可谓是好话歹话说尽,此刻也失去了耐心,他上前三步,擒住了谢承泽的双手,以免他再度逃跑。

    他沉声问,语气说不出的危险,“你当真不喝?”

    “不喝!”谢承泽继续叫嚣,仗着身份高人一等,冲他喊道,“你能把我怎样!”

    “好,很好!”男人气笑了,眸底浮起幽深的暗色,便见他用力咬开手中水囊的盖子,举起水囊便是仰头咕嘟含了一口药汤。

    谢承泽:!!!

    卧槽!大兄弟!不至于此啊!

    含药喂人什么的,应该是女主待遇啊!

    虽然这本书没有女主,但是……谢承泽胡乱地想着,眼见沈渊的唇瓣松开水囊口,侧脸露出来的那只漆黑瞳孔一格一格的转向自己,谢承泽想逃,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沈渊擒住,根本挣脱不开。

    他只能看着沈渊放下水囊,将仰起的头缓缓转向自己,而后一点点靠近自己。

    视线盯上那双染了几分暗色药汁的唇,谢承泽咽了口口水……

    直接跪了。

    “大哥!我错了!”谢承泽真正实体意义上的跪了,“我喝!我自己喝!”

    沈渊:?

    沈渊吞下药汁,对于谢承泽突然的妥协感到讶异。

    原本他打算先喝一口,再跟谢承泽谈条件,比如只要谢承泽愿意把药喝完,他可以陪他一起吃苦,哪怕是喝下他双倍的药量也行。

    却没想到,谢承泽突然就妥协了。

    寒风中,美艳的青年哆哆嗦嗦地举起水囊,白皙的小脸被苦得皱成了小包子,他一小口一小口将药汁吞入嘴里,随着颈间那颗细小的喉结如明珠一般滚动起来,最终落入那平坦的小腹中,荡起一片又灼又烫的热流。

    待将全部的药汁喝完,他的眼角已经沁出了不少水渍,被过路的冬风留恋得绯红起来,分外惹人怜惜。

    “喝完了。”谢承泽将水囊递向沈渊,鼻音听起来有些重,似是还有些委屈。

    沈渊接过水囊,晃了晃,确认他是否真的全喝光了,不料这一举动反倒让谢承泽委屈了起来,比吃苦药还要难过,他气恼地嚷嚷道,“沈渊,你又不信我!”

    “从您不吃药不注重身体开始,臣对殿下的信任便直落千丈。”沈渊微微一笑,“希望晚膳后,您也能乖乖吃药,不然……”

    谢承泽立马噤如寒蝉,默默地低下了头。

    沈渊!你好不要脸!

    第160章

    薄凉自嘲二皇子,肝肠寸断花贵妃

    喝完药,谢承泽便被带回县衙,强制性休息。

    老大夫配的草药喝完了总是容易犯困,暖炕又烧得人昏昏欲睡,所以谢承泽很快便陷入了浅睡之中。

    但他睡得却不安稳。

    自从上次一直紧绷的弦儿突地松开,导致晕倒后,他就总是会梦到一些记忆,除了幼时二皇子天真烂漫的记忆,还有九岁之后二皇子的记忆。

    他重新继承了二皇子的记忆,但这一次的记忆更为清晰和全面。刚来时,他脑海里大部分都是有关二皇子在朝堂上的记忆,可现在,很多不为人知的日常记忆在一点点展开,将他心中诸多疑点也解了开来。

    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再度陷入了这片由记忆编织的梦境之中。

    “王太医,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谢承泽感知到梦境里的自己正闭着眼,而耳边,响起一道女子焦急的声音,明明从未听过,却觉得耳熟。

    “贵妃娘娘,二殿下真的没病。”这应是王太医的声音,对方缓缓说道,“殿下的身体很健康,脉象也与以前一致,您就算问下官一百遍,也是如此啊。”

    谢承泽睁开眼,看到自己床前站着一位容貌绝世的女子,即便只是侧脸,他也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

    花贵妃,花宁,他这具身体的生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花宁双手紧攥在一起,她咬着唇,语气愈发焦急,“一定是有问题的,你再看看,再仔细看看,本宫怀疑他根本不是本宫的儿子!而是被人调换了!”

    王太医叹了口气,“娘娘,下官没有骗您,再者,您不是问过二殿下的记忆吗?他明明都答对了啊。”

    “所以他们才觉得他是真的!可本宫不信,我的儿子我怎么会感觉不出来呢?就算他知道泽儿的记忆,可感觉是不会骗人的!泽儿的年幼天真,是伪装不出来的!他的身体里,分明是个弱冠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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