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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是。”

    待谢承泽离开后,无痕转身去了另一个房间,只见无迹正坐在床上调息练功,身体并无大碍,但满脸却是未消的青紫,十分有碍观瞻。

    “无痕!”感受到无痕进来了,无迹停下运功,瞪着他没好气道,“你还有脸过来!看看你把我打成什么样了!说好了揍人不揍脸呢!”

    仗着武功比他高,就专盯着他的脸下狠手,害得他没办法在殿下面前露脸!

    “是你犯了忌讳在先。若我如此,你也大可将我揍成这般模样,我绝不还手。”无痕将书信递到他面前,“殿下让你回京送信,另外在那边办点事。”

    无迹半信半疑地接过信,“该不会是让你去送,结果你推给我的吧?”

    “怎么会呢?”无痕语气稳定,面上看不出任何异色,“殿下指名让你去送的。”

    虽然之后略有曲折,但他也不算撒谎不是?

    ……

    冰场上,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常备军们对谢承泽也开始变得客客气气,每每遇见时,皆会停下行礼,对于这位平易近人又神秘莫测的二皇子充满了好感与敬仰。

    他们与士兵结为兄弟后,便得知匈奴投降竟有二皇子的功劳,哪怕他们曾经是山匪,那也是听说过匈奴彪悍残忍的名头的,而这二皇子看着柔柔弱弱,竟能在千里之外吓退匈奴王,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像那个姓沈的什么侍郎,阴险狡诈、铁面无私,请旨两道国法将他们这些山匪骗得团团转,最后逼不得已加入了常备军,只能在这里干苦力!

    要他们说啊,与其给姓沈的干活,还不如追随这位身怀绝技的二皇子,说不定将来还能立个功,当个什么大将军呢!

    丝毫不知那些损招其实是谢承泽想出来的匪军们,皆是如此想到。

    谢承泽也不知晓匪军们心里的小九九,他站在冰场之中,打量着这个冰雪盛宴已初见雏形,不禁微微点头。

    二当家正在卖力的切冰块,为了给谢承泽制造出最大的冰雕人像,他可谓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苏清河跟在古老身边,一边学习雕刻之术,一边计算着每个冰雕所需的冰块使用量,以免造成冗余;盛依人的随身算盘就没停下来过,噼里啪啦地冒着无形的火花,纤纤细指磨出了细茧,每拨弄一下便皆是意味着金钱的流逝,令人不忍再看。

    但再怎么不忍去看,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二殿下!”和谢承泽对视一眼,眼见他想溜,盛依人就如那被鲁智深倒拔的垂杨柳,直接一个拔地而起,精准地拽住了谢承泽的后衣领,“您又想跑去哪儿!”

    催了好几次说手里要没钱了,可殿下却老是躲着自己,逼得不已她只能来冰场堵人,好在终于让她给抓住了!

    “咳咳。”谢承泽抵着唇轻咳几声,面色状似无异,“你看本殿这记性,一忙起来,就忘了。”

    盛依人眯着美眸,一脸的“您看我信吗?”的表情。

    谢承泽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殿下若是没钱,大可跟臣女借贷,臣女可以找人游说只收您一分的利。”盛依人很是无奈,摇摇头道,“何必躲人呢?莫非是并未将臣女视为自己人?”

    “怎么会!”谢承泽立马提高声音,否认道,“本殿早已将你视为自己人,只是、只是……”

    他状似苦恼,摇头叹息,不禁勾起了盛依人强烈的好奇心,“只是什么?殿下不妨直说。”

    “唉,罢了,本殿便与你说了吧。”谢承泽凑近盛依人耳边,低声道,“扬州江家你可知?没错,正是当今柔妃的母家,扬州首富亦为建安首富的那个江家。”

    “他家那位小公子与我来信,说自己正在接受家族的考验,寻一处商机作为立业之本,以便证明自己未来能够继承家业。他说可以赞助本殿三万两白银,但之后辽州每年的冰雕节,都必须由他江家来出钱承办,而收益的八成也要归他江家。”

    “这钱啊,正在路上呢,你再等等,马上就到了哈~”谢承泽温柔地安抚道。

    “什么?!”盛依人闻言,顿时美目瞪圆,熊熊火气瞬间溢出眼眶,气得大骂道,“岂有此理!这江家公子竟敢如此狮子大开口,区区三万两白银,就想买断以后的冰雕节,还要八成利润,太不要脸了!”

    “殿下!您不会答应了吧?!”盛依人急迫地看向谢承泽,“这江家垄断南方的生意也就罢了,如今又将主意打到北方,一旦让其得逞,建安危矣!”

    江家早已富可敌国,若非柔妃心悦于建帝,光是他们手中的财富,就足以招兵买马驱使人心,倾覆整个建安。只是柔妃不喜战争,而那江鹤南又偏生是个妹控,这才使得不过经历两任皇帝的建安并未再度陷入动荡。

    但财富掌握一人手中,对于建安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哪天柔妃逝去、新帝崩殂,谁都无法保证以后的江家会不会成为猛虎,虎视眈眈地望向那个高处的位置。

    盛依人乃官家之女,她自然看得清这其中的道道,因此才会劝说谢承泽,切不可将冰雕节的承办权交于江家。

    “唉,这冰雕节毕竟是个费人费财的麻烦事儿,本殿不可能每年来此出钱督办,必然要找个能够接得住这重任的商豪,可这辽州又没有商豪能够撑起这个担子……”

    谢承泽偷偷瞄了一眼盛依人,见她似有触动,于是面上愈发苦涩和心酸,本就美艳的脸蛋简直楚楚可怜到了极致,便是女人见了都忍不住为他心疼,“最关键的是,本殿确实缺钱。而这三万两白银,无疑会为本殿解燃眉之忧啊!”

    他的目光忧然望天,幽幽道,“三万两白银啊……若是流入百姓手中,何其不是能够活络北方凋零的财政呢?”

    第151章

    风大迷眼盛依人,被迫背锅江公子

    这话没错。

    盛依人若有所思,随后突然问道,“殿下可与那江小公子达成书面契约?”

    “这……还未曾。”谢承泽摇摇头,“江小公子说,他会亲自来一趟,届时带着银两,待书面契约落实后便一并给本殿。”

    这让盛依人瞬间松了口气,“还未落成契约便好。殿下久居高堂,不懂我们商贾的一些事情也正常。其实这承办权并非一定要交给一家商户,甚至,交给多家商户共同承办反而更妥帖。如此可以防止一家独大,以免在这其中偷工减料、假公济私,而无人察觉与检举。”

    谢承泽懵懂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这样吧,殿下。”盛依人思忖片刻后,道,“我可以联系辽州商会,让他们为冰雕节赞助三万两白银,但与此同时,也希望殿下可以将冰雕节的承办权留给北方商户,由他们每年竞价抢夺,如何?”

    “当然可以!”谢承泽连忙点头,“至于江小公子那边,本殿会说明情况,拒绝他的好意。”

    好意?

    可拉倒吧,对方分明是狼子野心、蛇身吞象!

    盛依人暗暗腹诽和嫌弃,这江家的小公子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辽州原本可以靠这冰雕节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可他竟趁火打劫、横插一脚,毫无作为商人的道义之心,简直无耻!

    “殿下!若对方到时候为难您,您便叫臣女过来,臣女定会为殿下解决此人!”

    盛依人义愤填膺道。

    “好好好,好好好。”谢承泽点头如小鸡啄米,然而心中却道:怕是你没这机会咯。

    因为刚刚上述一切,全是他编的,什么江家试炼、公子来信都是假的。之所以这么说,不过就是为了让辽州商会主动争抢这冰雕节的承办权,并且心甘情愿地拿出三万赞助费。

    有竞争才有危机感嘛~

    虽然是假想敌,但那又有什么problem呢?

    看着盛依人离开的背影,想到自己又白嫖到三万赞助费,谢承泽脸上不由扬起了分外奸诈的笑容。

    “哦对了,殿下。”盛依人突然回头,而后便看到谢承泽猛地抽动了一下脸颊,十分令人心生疑惑,“殿下你……”

    “嗯?怎么了?”谢承泽一派无辜之相,仿佛刚刚的脸颊抽动只是错觉。

    “额……”盛依人暗想,冰场风大迷眼,或许真是错觉吧,于是继续道,“刚刚有人来通报,说是城门口送来了一批可疑的赈灾粮,沈大人已经过去处理了。”

    “赈灾粮……么?”想到什么,谢承泽唇边咀嚼着这三个字,蓦地垂眸一笑,眼底泛起的碎光令他看起来仿若变了个人,诡谲而莫测。

    看来对方终于按捺不住了,正好,他等的便是这个。

    原本还想着对方怎么还不动手,如果对方再不动,他都打算主动使坏了。

    “知道了,本殿这就去凑凑热闹~”谢承泽丢下这句话,便是如小鸟离巢一般快速地离开了冰场。

    ……

    天水城,城门口。

    粮车排成一个竖条停在路边上,那负责运送赈灾粮的粮官,正对着沈渊十分笃定道,“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就是运送到辽州天水城,绝对不是营州。”

    文书确实不假,但写的人却有问题,故意将本该送到营州的赈灾粮送到了辽州,恐怕,迟迟等不到赈灾粮的太子正急得团团转,打听这失踪的赈灾粮到底运至了何处。

    原书中,那人便是以此来挑拨太子与二皇子的关系,借用二皇子急功好利的脾气,定会克扣下这波赈灾粮来给太子添堵,从而将两人彻底扯向了对立面。

    哦对,这期间,二皇子和沈渊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二皇子气得“离家出走”,差点被冻死在雪地里!

    当时无痕和无迹为何不在他身边?

    一边走向城门口,谢承泽一边搓了搓下巴,隐隐记起来,当时无痕和无迹好像被二皇子鞭笞重罚,跪在天寒地冻的雪地里不准起来,因此才没有察觉到二皇子半夜偷偷离开……

    不对……

    谢承泽轻拧了下眉头。

    二皇子就算再傻,也应知晓辽州雪灾不可小觑,他一人半夜偷偷离开,又没有内功可以御寒,定会冻死在外面。

    原著里的二皇子虽在帝术之上平庸,但也不是个蠢货,他那般爱惜生命,又怎么会冒如此大的风险,不顾及性命安危离城,仅仅只是为了和沈渊置气呢?

    除非……

    二皇子笃定有人会发现自己离开,然后寻着踪迹来找自己。

    又或者……

    有什么别的理由,让他连无痕和无迹都想要抛下,独自一人离开……

    可为什么呢?原著里的无痕和无迹,分明忠诚得愿意为二皇子去死,二皇子又有什么理由不愿意带上他们一起离开?

    难道原因是前者?其实二皇子只是想吓唬一下沈渊,他笃定沈渊会来自己房间找自己继续商谈赈灾粮归还的事情,然后发现自己离开的踪迹,所以才有胆子独自一人离开?

    好像确实这个更有说服性,但谢承泽仍旧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既然并无离城之意,何必走那么远,害得自己差点被冻死,二皇子有那么傻吗?

    正思索着,突然感觉额头撞到了什么,他抬头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沈渊的身后,撞的正是对方的后背。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沈渊见他一脸沉重之色,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难题,视线落在谢承泽的脸上闪烁了几下,随即打趣道,“连路都不看,真不怕滑倒伤了脸?”

    谢承泽连忙摸了摸脸蛋,“没什么,这批赈灾粮,你打算怎么处置?”

    沈渊伸手理了理青年的外裘,将他脖颈处漏风的地方掩实,“听你的。”

    “哦……哦?”谢承泽抬眸,随即撞入一汪温柔又含笑的双眸中。

    他心底微微一动。

    这人,怎么突然说话这么矫情。

    谢承泽的小眼珠滴溜转起来,沈渊便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淡淡道,“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处置,那臣便自己做主了。”

    “不不不,我来我来。”谢承泽连忙摇头,随即将视线落向了城外的赈灾粮车。

    “让粮官直接把赈灾粮送去营州。”谢承泽咧开嘴角,笑得蔫坏儿蔫坏儿的,“就说这是咱们施舍给太子的,而不是粮官送错的。”

    如此,既能将赈灾粮送去营州赈灾,亦能向外界告知,他与太子依旧势如水火。

    他二皇子——这是踩着太子的脸面,高调宣示自己更胜一筹呢!

    沈渊弯了弯唇,波动的心里多了一分平静。

    看来今日的谢承泽,依旧是谢承泽。

    若换成旁人,定然会将这笔赈灾粮扣下,待太子亲自出面来要粮,再拖时间查找这赈灾粮到底哪里出了错,而后借此参太子办事不力之责。

    只是这样,营州百姓必然要饿上几天的肚子,闹出人命。

    而他追随的“谢承泽”,绝不会视百姓的生死于不顾。

    第152章

    不值一提的功绩,值得多提谢承泽

    转运赈灾粮需要另写文书,以免后续清点复盘时,不知从何而来又经过哪里,因此辽州知府很快被叫来,在转运文书上按下了知府印。

    辽州知府其名为李东尧,乃土生土长的辽州人士,家中有嫡系长辈在朝廷为官,侍奉过两位天子,而李东尧作为旁系小辈,能够在一方地界担任知府,显然家族之中也出了不少力。

    但,辽州毕竟是偏远冷寒之地,不及京城繁华多金。

    李东尧此人,说不上什么能力出众,但唯有一点可圈可点,便是眼光毒辣。原文中他便是看出沈渊此人如潜龙在渊,日后必定大有所成,因此暗中投靠,希望来日能够跟随新天子登基,摇身一变成为朝廷重臣。

    他隐藏得极好,表面对二皇子恭维谄媚,实则背地里为沈渊和太子做事。在二皇子最终下狠心谋杀太子之时,配合沈渊以金蝉脱壳之法将太子转移到辽州,这才使得二皇子登基那日,太子大变活人,出现在了金銮殿上。

    总的来说,其人可信。

    “辛苦李知府跑这一趟了。”看着粮车调转方向离开,沈渊转身朝着李东尧点点头,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

    李东尧三十二岁的年纪,看上去颇为的粗犷,他连忙作揖行礼,待抬头时,目光略显暧昧地在沈渊和谢承泽身上流转,“二殿下和沈大人才是辛苦,为了辽州操心操力,下官不胜感激啊!”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谢承泽面容谦虚地摆摆手,“值得多提,值得多提~”

    李东尧:?

    沈渊轻笑一声,随即凑到李东尧耳旁,脸上的神情像极了谄媚的奸佞之臣,暗暗提点道:“二殿下素来喜欢名誉加身,届时冰雕节,来往之人众多,更有大人物亲临,李知府可要多多美言几番啊。”

    “哦~下官懂了,下官懂了~”

    李东尧顿时挤眉弄眼,这些日子,他足以看出这沈渊与二皇子皆非普通池鱼,实乃有大作为之风范。前清山匪后挖煤山,更有制造冰雕为辽州百姓谋求生路之功,此等功绩,便是连当今圣上恐都无颜相比。

    若日后能够登基为帝,建安必定蓬勃向生,而若想要超越太子博得圣上青睐,光有功绩自然不行,还得有百姓口口相传的名声。

    再者,二皇子年少轻狂,正是注重名声、喜好夸耀的年纪,左右没什么坏处,李东尧自然愿意顺从。

    届时他就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

    李东尧心中很快便有了主意。

    待李东尧离开后,沈渊低头问谢承泽,“这几日,你可想出对付那人的办法了?”

    送错赈灾粮只是第一步,对方的目的是挑起太子与二皇子的争斗,并且谢承泽一定要先处于绝对的上风,然后再陡然落入下风,使得他在品尝到碾压太子的甜头后欲罢不能,愈发的想要拉帮结派,与太子争上一争。

    而这时,就是那人派人相助的最好时机。

    对方一定会在冰雕举办成功时,利用太子给谢承泽重重一击,再雪中送炭,令谢承泽感激不尽。

    但在此之前……谢承泽会先下手为强。

    谢承泽挥挥手,示意沈渊低头,“你还记得那人的独属标记么……”

    沈渊点头。

    “父皇要来,这一路上的雪必然需要清理以免马车打滑,粗盐融雪,从京城到天水城路途遥远,想要雪路全都不结冰,所耗盐量不可小觑……”

    自然也最容易动手脚。

    “我已让无迹去偷、咳,去取那物了,届时我们就……”青年小声嘀嘀咕咕,脸上全是贼精蔫坏儿的表情,待听完后,沈渊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终究还是动用胡来了。”沈渊用的陈述句,可见这法子有多损。

    谢承泽:???

    “姓沈的,你不要污蔑人啊!”青年顿时暴跳如雷,誓死守卫自己纯洁良善的名声,“我和那个丧心病狂的胡来怎么可能一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样!

    衙门里正在写信的胡来:“啊嚏——”

    嗯?是谁在想他?一定是他的二十八房小妾~

    ——

    京城,御书房。

    建帝持着手里被寒风吹得冰冷的信件,再看着那字里行间冰冷的文字,最后抚了抚因备受打击而冰冷的心。

    怎一个冰字了得啊!

    “你看看,你看看!”建帝将书信拍在书案上,痛心疾首道,“朕对待后妃吝啬,还不是因为把好东西全送去承欢殿了?他倒好,扭头就说朕是不良之夫,说朕是他断子绝孙的万恶源头!”

    赵公公:啊?

    都这么严重啦?都扯到断子绝孙啦?

    赵公公原本不想看的,毕竟帝王说让他看信,也不一定是真想让他看信。但既然都扯到了繁育子嗣这种人生大事上,赵公公觉得自己还是看一眼比较好,免得帝王犯轴,悟错了意思。

    待将那信件看完,赵公公顿时莞尔一笑,“陛下怕是误会二殿下的意思了。这字里行间,分明都是二殿下少年心性,想要陛下去辽州陪他过年,却又不好意思直说,因此才借这辽州之人俗,暗示您带着娘娘们和公主们,去辽州看看他。”

    “二殿下一人在偏远寒冷的辽州,该是何等的寂寞孤单啊!说来,这还是二殿下第一次在京城外过年吧……”赵公公语气感慨,“二殿下的年岁虽已长大,但终究还是个孩子,远在他乡的孩子思念爹娘,又羞于启齿,有什么过错呢?”

    建帝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这么说……好像确实有几分道理。”

    这的确是承泽第一次在京外过年,他在那里又没什么朋友,估计为了举办这冰雕节,也花费了不少心思,最重要的是……

    天水城,是花宁的家乡。

    这臭小子,特意选在天水城举办冰雕节,想必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在惦记着自己的母妃,想要他和他一起陪花宁过年。

    “也罢,朕便去给他捧捧场。”建帝一开始也没打算拒绝,就是对于谢承泽说他吝啬感到有些委屈罢了,他又将书信抬起来,笑得慈祥,“若朕不去,他怕是又要哭鼻子了。”

    那孩子,从小便缺爱,最是喜欢黏着人,他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他没有阻止。

    第153章

    打算爱妻的建帝,寻找睡处的建帝

    “你去通知各宫,新元节会去辽州参会,令她们提前准备好暖衣,另外……”建帝敲了敲书案,“朕再拟一份朝臣参会的名单,届时他们也跟着朕一同前去。”

    赵公公闪了闪眸,“陛下,那位呢……”

    建帝一顿,揉了揉眉心后,道,“那位……先算了吧。”

    “是。”

    赵公公离开后,建帝又把那封书信来回看了几遍。

    辽州确有爱女的习俗,慕容大师乃江湖百世难遇的绝世高手,其教学武艺,讲究得便是一个“纯粹”二字。

    如花宁的二师弟,以“义”为心,一生为自己心中所理解的“义”字而挥斧,无需多愁善感、犹豫不绝,仅凭心性而为,方将那虎头双斧耍得龙虎生风、无人能敌。

    如无痕与无迹,以“守”为心,一生为自己心中所理解的“守”字而挥舞刀剑,无需在意是非与曲直,方能成就纯粹的高超武艺,守护心中所念之人。

    唯独花宁不同。

    慕容大师视花宁为亲女,以“爱”为心,教她爱己、爱子、爱民、爱江山。他教她明辨是非,亦教她论心不论迹;教她开朗豁达,亦教她心思敏感;教她此情可待成追忆,亦教她人生难得相知心。

    是以,他当时才会无法自拔地爱上如此自由的花宁。

    建帝不禁回想,自己过去对其他妻女的态度。

    对待三位公主,他也算中规中矩,大公主嫁给了心仪之人,二公主和三公主他也没让她们少吃短穿,更没让她们被送去匈奴那边当和亲公主。

    至于其他后妃……

    皇后一直在清修念佛,大半年都不一定露个面;柔妃自己就富得流油,绝不会亏待自己;熹贵妃有家世撑腰,也从未受过委屈;妲贵人也是辽州人,人家自己就很爱自己……

    除了很多奇珍异宝都被他送去了承欢殿,使得她们常常眼红,他也没有特别亏待她们吧?

    哦不对……在寝事方面,好像也有点亏待。

    他常居于御书房和龙寝殿,只有每月到固定的日子了,才会去对方宫殿里小睡一夜。若是以当年对待花宁那般,每天都和花宁同睡在一张床上,还会把承泽故意支走为标准的话,那他确实有些对不起这些后妃。

    好吧。

    爱妻爱女,从今天做起。

    建帝决定今晚去柔妃那里睡一夜。

    谁知看到他来了,柔妃却是满脸写着不高兴,“陛下,这好像还没到臣妾侍寝的日子吧?”

    “朕今晚翻了你的牌子。”几个儿子都跑了,批奏折批得头疼的建帝,现在只想爬床早点歇息,“快点上来,我们速战速决。”

    柔妃:?

    这种事儿是可以速战速决的吗?

    确实没办法速战速决,建帝品相好,活儿也好,但架不住年龄大了,又多年操心操劳,来完事儿后便是头晕眼花,想要赶紧睡觉。

    结果却被柔妃一脚踹下床。

    “陛下,您回去睡吧。”柔妃爽快了,直接翻脸不认人了,“臣妾睡眠一向浅薄,您上朝要起早,动静又大,会扰到臣妾惊魂,一天都睡不好的……”

    建帝:……

    深吸了一口气,建帝努力自我说服:要爱妻,要爱妻……

    不可以跟为妻者一般见识。

    还有看在钱的份上……

    抹了把脸,建帝沉默地离开了玉芙宫,被庭院里的冬季寒风一吹,他少许没了困意,于是又打算前往重华宫,找熹贵妃谈谈感情。

    结果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陛下……”守门的小宫女,颤颤巍巍道,“娘娘说了,她正在子嗣期,除非您去如意殿才能……”

    所谓子嗣期,就是指最容易怀孕的那天。熹贵妃都已经四十岁了,可不打算冒着生命危险再怀一胎,更别说,这后宫之中,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想生儿子?除非自己想死。

    不是谁都和谢承泽一样,能够让那位忍下憋屈,并未痛下杀手。

    也不是谁都和谢子渺一样,有一个有钱能颠覆建安的舅舅。

    更没有谁能和谢守均一样,有一个愿意自戕而死、只为给儿子求一条活路的母亲。

    所以熹贵妃才会如此小心谨慎,更何况她也不想喝避子汤,那玩意苦得很,她堂堂李相之女,凭什么受这种委屈?

    想快活,那就自己去如意殿戴如意套。

    建帝不想快活,他只想睡觉。

    建帝到底要脸,屏退了宫人,拍着门喊道,“李袭!你开门啊!朕不碰你!让朕进去眯一觉吧!”

    “不碰臣妾还来找臣妾干什么。”门内,熹妃淡薄的声音响起,“难不成找臣妾谈心吗?臣妾说话一向刺骨,怕是陛下不愿听。”

    建帝:……

    确实刺骨。

    这话如同背后吹来的寒风,刺骨得很啊……

    建帝哆哆嗦嗦地又去了妲贵人那里,结果发现三女儿谢淑也在,谢淑正在苦练鞭术,练的正是当年花贵妃那一招惊绝天下的凤舞鞭。

    建帝看得一时恍惚。

    见到建帝来了,她不由讶异道,“父皇,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她还特意闭眸,感受了一下风向,“哦,是西北风。”

    建帝:……

    “你母妃呢?”建帝问道。

    谢淑单纯道,“夜色孤寂,一个人就寝实在无趣,所以母妃就去找熹母妃玩啦!”

    建帝一惊:?!

    所以他刚刚求睡,也被里面的妲贵人听到了?!

    “那你怎么在这儿?”建帝不禁指指点点,“为什么不在自己宫里练鞭子?”

    “母妃这里的院子大嘛,而且她的火炕也大,我就把二姐叫来一起睡啦!”谢淑一脸的理所当然,“二姐正在里面看话本呢。她笑得咯咯响,跟鬼似的,想必那话本里的内容很有趣,父皇要进去一起看吗?”

    “不用了。”建帝深深叹了口气,暗道怎么找个能睡觉的地方就这么难呢?

    他的后宫还有谁来着……

    建帝数了数手指头,哦,还有个皇后。

    那女人……

    建帝揉了揉眉心,实在不想去。

    但毕竟也是妻子,还是名义上的正宫,而且确实已经许久不见她了,这次的冰雕节……

    还是由他亲自去与她说吧。

    ……

    坤宁宫。

    明明是后宫之主居住的地方,但坤宁宫却并不见其他宫殿的华丽感,来往的宫人皆是面无表情、手戴佛珠,毫无一丝烟火气。

    皇后曹倾然乃建安开国名将曹云的孙女,曹云如今是兵马大元帅,虽位高但实权并不多,但其儿子曹令德却是禁军统领,帮助皇帝掌控京城内的兵权,确保建安的皇位属于谢家与曹家的血脉。

    因此,纵使曹倾然曾有诸多过错,建帝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废后。

    第154章

    心知肚明的二人,过往究竟是何事

    “你们先下去吧。”建帝挥挥手,示意宫人退下。

    坤宁宫西间,是皇后常年清修礼佛的地方,此时厅内烛火通明,隐隐能听到女子低低的念经声,建帝站在门口稍微犹豫了一下,这才抬脚踏入其中。

    大厅内,一座金色的小佛像被供奉在红色木桌上,桌上的香炉插着四根香,其中一根似乎是受潮了,并未燃着,只有三缕白烟袅袅升起。

    曹倾然穿着一身奢华的金色凤衣,那正是象征皇后身份的凤袍,她双眸微闭跪在蒲团之上,右手把转着一串桃木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听到脚步声,她也并未停止念经,直到感觉身旁的蒲团似是跪下了什么人,她这才微微睁眸,视线寡淡而淡漠地看向右边。

    坤宁宫,已经许久没有人来造访了。

    建帝、太子、花贵妃,还有那个孩子……

    手指攥进佛珠内,曹倾然淡淡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金色佛像,“真是稀客啊,陛下这是遇到难处了?”

    若不是有求于曹家,建帝绝不会来坤宁宫找她,他和她都心知肚明,在这后宫之中,两人充当了什么角色。

    一个满手血腥,一个冷眼旁观。

    又怎会安心卧榻之侧为非人。

    建帝轻咳一声,也跟着望向那金色佛像,“没事就不能来找皇后了吗?”

    “呵。”曹倾然扯了扯嘴角,“既然陛下这么愿意相信自己说的话,那就继续相信吧。”

    建帝:……

    他的后宫,为什么嘴一个比一个毒。

    又是想念花宁的一天,因为她的嘴是最毒的。

    “承泽在辽州举办了新元节年宴,”建帝语气平常道,“那小子,也不知道研究了什么新玩意,吵着闹着要朕与后妃前去观赏,你可想去?”

    辽州么……

    曹倾然垂眸,“陛下这是打算在新元节去陪二皇子?那瑾瑜呢?”

    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令人不知她究竟是心疼儿子得不到父爱,还是为了给太子鸣不平,暗指建帝的偏袒之心。

    “他估计忙着呢,去不了辽州。”建帝理所当然道,“但凡他能力强些,早点解决营州的雪灾,也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地过年。”

    他幸灾乐祸道,“真可怜,不过这可不怪朕,都怪他自己没朋友。”

    自己当年好歹还有少常卿偷偷陪他过年呢。

    一想到那不苟言笑、弱不禁风的男子曾为了给被罚跪思过的他送夜宵,一身狼狈不雅地爬上内廷的墙头,他眼底就不禁划过失笑与思念。

    “陛下这是怪臣妾?”却不料,一旁的曹倾然听到这句话,犹如被刺中了心思一般,转头怒视着建帝,“怪臣妾没有教好太子?”

    呵,是,她确实没有教好瑾瑜,连谢承泽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她的瑾瑜发明不出来炸火药,也打造不出来天府之国,更造不出什么火炕,就连一同被派出去处理雪灾,都比不过谢承泽。

    她的精心培养,不过是场笑话!

    不等建帝回话,曹倾然便猛地转回头,视线漠然地看向前方,“陛下既然这么喜欢二皇子,何不让他来当太子?想必建安定能在他的指引下,成为垂史的千年大国。”

    她轻呵一声,望着香炉内那节怎么都烧不起来的断香,“毕竟,他可是天降福星。”

    “你怎么又这么说。”建帝蹙眉,对于她多年未变的想法而感到无力,“太子之位永远是瑾瑜的,你到底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又不是不知道,承泽没有皇室血脉,又怎会成为太子。

    “所以,若他是皇室血脉,陛下就会让他当太子了?”曹倾然嘴角划过一道讥讽。

    别人或许不知,但她最清楚,但凡花贵妃还活着,但凡花贵妃为他生下一子,这太子的位置,根本不会是谢瑾瑜。

    建帝张了张嘴,他想说什么,可又想起什么,最终沉默地没有说话。

    曹倾然,你可知为了你,花宁她……

    也罢,也罢……

    建帝抹了把脸,决心不与她计较,沉声问道,“朕再问你一遍,那孩子叫你去,你当真不去?”

    “不去,臣妾一向喜静。”曹倾然闭上眸,面上尽是冷淡与疏离,“陛下若无事,就尽早回去就寝歇息吧,若是寂寞了,也大可去其他妃宫中。臣妾这里,怕是无法招待了。”

    建帝:……

    “谁寂寞了!”建帝顿时破防,直接双膝一顶从蒲团上跳了起来,指着曹倾然大吼道,“朕哪儿都不去!朕就在这里睡!尔又奈我何!”

    挺大一老爷们,此时气得双手叉腰、浑身直抖,他大步走到门外,高声下令道,“来人!去把东厢房的床铺收拾出来!朕今晚就宿在坤宁宫!”

    谢平安和谢淑一向小道消息灵通,若是让她俩知道,自己这个当父皇的在后宫溜了一圈都没人收留他,甚至连皇后都不愿意,恐怕所有妃子都会知道……到时候,还不知私底下会怎么偷偷笑话他!

    他不要面子的吗?!

    曹倾然看着大动干戈的建帝,微微蹙眉,十分不解他到底想做什么,待建帝朝着东厢房而去时,她这才看向走进来的青嬷嬷,“我父亲为难陛下了?”

    “回娘娘,并未。”青嬷嬷摇头,“老奴听说,赵公公给各宫都送去了信,说新元节会在辽州过年,观赏辽州冰雕景象。”

    竟当真只是为了邀请她去吗?

    曹倾然看着建帝愤愤跺脚远去的样子,眼底流露出几分苦涩,“他已有三年不曾来看望本宫了,如今那孩子只是提了一嘴,他便愿意屈尊降贵地来找本宫。”

    “娘娘……”青嬷嬷心疼地看向她,“您这又是何苦……”

    “嬷嬷,你说本宫该去吗?”曹倾然微微抬头,视线茫然而悲切地望着乌蒙不见月的夜空,一如此刻她的心境一般。

    “娘娘,那孩子又有什么错呢?”青嬷嬷扶住曹倾然,“魂香已断,该放过自己了。”

    放过自己……

    可她早就没办法放过自己了,从她嫉妒得面目全非,为那尊佛像插上魂香那一刻,她便已经无可救药。

    “便去看看吧。”青嬷嬷继续劝道,“您……不是也向往辽州的雪吗?”

    是啊。

    她也曾向往过,辽州的雪。

    甚至,不只是雪。

    于是,当建帝凌晨从床上幽幽转醒时,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睛,吓得他差点失禁,“曹、曹倾然!你干什么?吓死朕了!”

    第155章

    抠抠搜搜的建帝,被话本荼毒的人

    “陛下。”曹倾然俯着腰身,整个上半身都倾在建帝的头上,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若有所思,“睡得可真香啊,连臣妾来了都未发现。”

    建帝:……

    要你寡。

    建帝推开她,下了床,大大方方地伸开手,“替朕更衣。”

    曹倾然这次并未拒绝,一边给建帝穿上龙袍,一边淡淡道,“那什么冰雕节,臣妾打算去看看。”

    “甚好甚好。”建帝就知道她会去,他点点头,“那朕叫人给你添置一些新衣,承欢殿的珍宝库里应该还剩下不少布匹,你喜欢哪个,尽管去挑。”

    曹倾然整理腰带的手一顿,抬头愕然地看了眼建帝,“承欢殿?”

    他脑子吃错药了?

    他不是一向不喜旁人动用承欢殿里的东西吗?怎么突然如此反常?

    莫不是也被——

    “对啊。”建帝看着铜镜里玉树临风的自己,摆了几个帅气的动作,而后语气气恼道,“那小子不是嫌朕对你们不好吗?今年建安实在多灾,朕的内库里没什么好东西能够送给你们,既然他如此有孝心,那就从承欢殿里出这份心意吧!”

    说完,又抠抠搜搜地补充道,“你一个人偷偷去拿就行了,可别让别的宫知道。”

    曹倾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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