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沈渊顶着投来的这几束暧昧打量的目光,硬着头皮喝了一碗热姜汤,也不知是喝得太急了还是怎么了,他掩袖轻咳着,茭白的脸颊不经意间染上了红,平添几分虎落平阳变小猫的反差感。谢承泽坏心眼地又递上去一碗。
沈渊额角青筋微抽,忍了忍后,才咬牙切齿道,“小、的、身强体壮,喝一碗足矣!少爷体弱,才该多喝点!”
“还是大强心疼我啊~”谢承泽摇头晃脑地收回姜汤,开始自己喝。
沈渊最是见不得他这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样,于是在谢承泽身边坐下来,“唰”地一声抽出腰间的青剑,慢条斯理地擦拭起来。
“咳咳咳。”谢承泽被呛着了。
沈渊心中冷笑一声,随即用青剑猛地插在地上的一根干柴上,将其像切萝卜似的一节节砍断,扔进那火堆之中,发出刺啦刺啦的燃烧声。
谢承泽:……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他怎么比自己还小心眼!
第23章
迷失欲望二皇子,效法天地谢承泽
山间的雨还在下着,连绵不断,眼瞧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谢承泽与卞阳春等人继续攀谈,期间在聊至益州水灾问题时,欧阳久乘兴而起,用烧成炭块的柴火在石壁上画出了朝廷下发的益州江山图。
他有一双巧手,竟是将那益州图画得分毫不差,可见其习练过画技,记忆力也十分超江落差千米有余,夏季高山融雪后,雪水裹挟着暴雨自千米高处倾盆而下,水量和冲击力皆不可小觑,普通的江堤根本承受不住这般泄洪之力。”
欧阳久指着岷江的中游出口处,“这里,便是益州百姓居所,益州气候适宜又地广土沃,若没有这洪涝之灾,或可容纳几十万人口,使得人人皆有屋住,人人皆有地种,人人皆有粮吃!”
“恐怕不仅如此,”一直侍候在旁的荆泽,突然开口,清淡如梅的声音笃定道,“益州或可成为建安之宝,其产粮和储备军力都足以兼济天下!”
欧阳久不由转头惊喜地看向荆泽,“兄台也是读书人?”
荆泽微微作揖,不好意思道,“小生不才,确有鸿鹄之志。”
“能看出其军事要害,兄台谦虚了。”欧阳久十分欣赏道,见荆泽谈吐有度,不免与其多交谈了一会儿。
谢承泽瞅着这益州江山图,总觉得有些眼熟。
朱小彪凑过来一起看那山壁上的益州图,却是什么都没瞧出来,但又忍不住说点什么,于是道,“这岷江瞧着就一条河道啊?如果能把它劈成两半就好了,然后让其中一半的江水流进这个江都平原,没了一半的水,是不是就不会引发洪涝了?”
纪颂华顿时发笑,“这自然大江,本就雄伟壮阔应天而生,如何能劈成两半?更何况一旁有山体阻拦,根本无法开道,一劈为二太不现实了!”
朱小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哈哈,我不懂这些,就是随口说说。”
纪颂华表示理解,“阁下想必没读过书,不知这治水一事在历朝历代都是个难解的题,而与自然对抗,又是何等难事。天道不仁,我等也只能竭尽全力活着罢了。”
倒是一旁的欧阳久和荆泽,垂下眸思考起来。
朱小彪不太认可他的话,不过对上纪颂华这种读书人,他的语气到底是弱了一些,小声道,“我刚刚听你说,若想一劈为二,旁边有山体阻拦,那为何不把山推平呢?”
“把山推平?”纪颂华顿时感觉不可理喻,“你知道那座玉稷山有多大吗?要多少人日夜砍凿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可能推平!”
朱小彪的少爷脾气也上来了,梗着脖子道,“只要能够造福子孙后代,凿上一百年又如何!总要有人开创先例!”
“我不与你说了!”纪颂华气得不行,只觉朱小彪朽木不可雕也,“即便这山推平了,那江水就能听你的话流去江都平原了?你当你是神仙呢!”
他转身朝着还在交谈的欧阳久和荆泽低吼,“你们看看他!快要气死我了!”
荆泽转头看向朱小彪,朱小彪才收敛了脾气,小声嘀咕道,“我就是随便说说嘛……”
卞阳春见他们吵起来,连忙上前安抚,“好了好了,这位兄台的思路不是挺有趣的吗?纪兄说得也没错,推山确实无法解决当下益州的问题,现在还是解决当下比较重要。”
纪颂华哼了一声,朱小彪也不再说话,坐回了火堆旁。
谢承泽听着他们的谈话,再看看这益州江山图,终于知道为什么眼熟了。
或许,他知道该如何治理益州水灾了。
谢承泽不由揉揉朱小彪的脑袋瓜,明明比朱小彪的年纪小很多,但却莫名多了几分大哥罩着你的既视感,小声道,“小彪,我就觉得你说得对。”
朱小彪顿时眯眼笑起来,同样小声回道,“谢谢殿下。”
荆泽朝二人瞥了一眼,又淡淡收回视线。
雨停了。
众人扑灭燃柴,收拾收拾再次踏上了路程。
有了几位学子的陪伴,这一路上便多了许多雅趣,兴致上头时,卞阳春便会对着山水豪迈作诗,欧阳久跟着唱起嘹亮的山歌,荆泽取一片青叶轻吹作调,一诗一曲一调,在寂静辽阔的山野之中,悠扬又壮阔。
而前往益州的学子,并不止卞阳春等人。
穿过秦八岭后,人迹还不算明显,待行至江陵准备下三峡时,便肉眼可见许多背着书箧的寒衣书生,正在跟岸边的船家讨价还价,结队凑钱拼船去益州。
“程老弟当真还要去益州?”卞阳春这时已经换了称呼,他身形高大又性情爽朗,一路同行早已将温良纯善的谢承泽看作是自己的弟弟,因此很是担忧他这样单纯的富家子弟,去了益州后会受苦受委屈。
“卞兄也说了,益州百姓正受饥饿之灾,我虽不是什么官员,但也有一颗怜悯共情之心,应当尽己所能,为益州百姓做些实事!”谢承泽说起谎来是一点儿都不打草稿。
“哈哈哈,我果然没看错程老弟!”卞阳春亲切地搂住他肩膀,拍拍胸膛,“你放心,我在益州那边有一位好友,家境也算不错,到时候我们可以先去投靠他,确认一下那边的情况。”
谢承泽点点头,“再好不过,多谢卞兄了。”
……
初入益州,便能感觉出百姓饥荒的那种荒凉感。
这里离岷江还算偏远,并未受到洪涝的影响,但许是为了赈灾其他受灾县城,各项税赋竟是翻了个几番,县衙存粮被强硬运送出去应急,粮价随之飙升,百姓吃不起饭还要劳作,自然是面黄肌瘦,浑身散发着愁苦的气息。
再往里走,便可见岷江洪水将沿路冲垮的瓦房禽舍和淹死的人尸,尽数堆叠在了经过的房屋与田地之中,这些混物发出腐朽腥臭的味道,蚊虫苍蝇纷飞不断,百姓面目麻木地清理着残垣断臂,有小孩哇哇大哭,被娘亲紧紧捂住了嘴,怕孩子哭累了会饿,而他们……
已经没有余粮了,或许,他们甚至熬不过这个冬天。
卞阳春叹气一声,嗓音哽咽,“天道不仁。”
谢承泽望着这一幕幕,眸色逐渐深沉起来,“天道不仁,但人可以效法天地。”
第24章
闭门不见的顾英,翻墙私奔的顾英
卞阳春不禁看了他一眼,“程老弟何出此言?”
“就是突然有所感慨。”谢承泽没有多作解释,“我们还是离开吧,纪兄看起来很不舒服。”
卞阳春回头,这才发现纪颂华脸色苍白,似是想吐,于是连忙道,“走吧,我那好友就在前面那座县城。”
众人上了马车。
前面那座县城叫培林县,情况虽比这里好些,但也没好多少,进入培林县后,谢承泽便道,“既要叨扰人家,还是带些登门礼吧,以免遭人嫌怠慢礼数。”
“无碍,我那好友,人很好说话的。”卞阳春摆手道,“太客气了他反而会生气。”
谢承泽摇摇头,“我带的人毕竟比较多,又与其未有友交关系,还是需要准备的。”
一旁的纪颂华也赞同道,“是啊,总不能让人家白收留我们。”
卞阳春只好点点头,“那好,我也买些。”
众人盘算了一下,打算去街边的书铺和点心铺看看,不料如今物价飞涨,很多笔墨都贵了数倍不止,更别说是吃食点心了,谢承泽也不小气,直接替几人出了钱。
“几位兄长不必与我客气,小弟没什么才学,也只能出些金白之物,日后各位兄长若能考取功名,不要忘了小弟才是。”
“程老弟言重了!”卞阳春感动道,“我与程老弟一见如故,便是一辈子的好兄弟!不管是否能考取功名,我都必定去找你!”
纪颂华微微抚了抚额头,却也道,“待来日高中,必邀程弟来京庆祝,共赏琼林佳宴。”
几人沿路打听着寻到了那位好友的住处,对方家境确实不错,在县城之中有一处独立的高门大院,门匾牌上面写着大大的两个字——“顾府”。
卞阳春上前与门口的两个护院交谈了几句,便见其中一个护院进门通报去了。
众人在街上等候,没想到这一等,小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谢承泽暗道,看来,这门不好进了。
卞阳春坐不住了,对那门口另一位护院道,“兄台,可否进去催一催?”
那护院瞥了眼卞阳春,只当是府中小少爷不知从哪儿认识的穷友,这么紧张的时期竟然拖家带口的来投奔,神情不由露出几分轻蔑和嫌弃,“自然不行,我若离开,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强行闯入?”
听出对方的意思,卞阳春不由蹙眉,正欲与其据理力争,纪颂华连忙拦住了他,“算了,看来人家不欢迎我们。”
卞阳春只好走回车队,有些丧气。
谢承泽出言宽慰,“可以理解,现如今在闹饥荒,我们这一大车子人,人家自然不好接待,不若就此分路,你们在这里等候,我们去下一个县城找客栈住。”
“这……”卞阳春正有些犹豫,突然听到身后噗通一声,转身便见一个黑色身影背着行囊从墙头上跳下来,在看到卞阳春时,兴奋地摇摇手,“卞大哥!我来投靠你了!”
卞阳春:?
“快走!我老爹要是发现我跟你跑了,肯定会打断我的腿的!”顾英像只活力满满的小黑狗似的,身形矫健地窜上谢承泽的马车,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走!我带银子了!”
卞阳春只好看向谢承泽,谢承泽双眸顿时蓄满笑意,配合道,“走!”
马车启程,很快,便听到身后有个老爷子声音洪亮,当街叫骂起来,大抵是些“敢走就别回来了”“混账东西”“小心死外边”什么的话语。
顾英抹了把热汗,解释道,“对不住了卞大哥,让你等这么久,臭老爹太古板了,以为你们是来上门打牙祭的,所以不敢接待你们。”
“你的书信我收到了,我也想去岷江那边看看!”他拍拍腰间的短刀,飒爽道,“你到底是个书生,去那地方很危险,我有武艺可以保护你、”
他顿了顿,又快速补充道,“……你们!”
卞阳春有些不赞同,“我们去益州,是为了那益州考题,小英你武艺高强,考取个武状元绝对没问题,大可不必去那里遭罪。”
“哎呀,闲着也是闲着!”见卞阳春还是一脸不赞同,顾英转了转明亮的狗狗眼,转而道,“再说了,不是说这次会有朝廷命官来益州吗?我到时候过去露两手,说不定还能被那些官人相中,到时候去了京城一路青云直上,我就能罩着你了!”
纪颂华这时忍不住插嘴道,“那还要多仰仗顾兄了。”
顾英似是才注意到其他人,瞥了眼纪颂华,转回头问,“卞大哥,这谁啊?”
“他叫纪颂华,是我们乡里的学子。”卞阳春一一介绍道,待介绍到谢承泽时,顾英顿时瞪大了双眸,眼睛都看直了,“我去,兄弟,你长得也太太太太俊了吧!”
谢承泽回捧道,“顾兄长得也非非非非常英气。”
一旁的谢子渺默默数了数,三个非,代表反意,二哥这肯定是在说对方一点儿不非常英气。
“我确实也是英气非常。”顾英自恋地摸了摸脸,随即又很快跳走了话题,“话说咱们今晚上住哪儿?我爹说以后饥荒会越来越严重,咱们可得提前囤点米,不然去了那边没饭吃,可就熬不到来年春闱了!”
“不好说,若是车行在路上,便只能就地而眠,若是赶巧在县城里,或许可以找个客栈暂住。”
“没问题,我跟着卞大哥!”顾英飒爽道,搂着卞阳春的手臂十分要好,“你可不能不管我。”
卞阳春不由垂眉笑了笑,“自然。”
众人继续前进,直至两日后,众人赶至岷江中游的江都县,发现城门口外多了不少官兵把守。
这超出了一个普通县城的把守人数,如今江都县受灾最严重,更多是百姓逃荒出城,很少会有人反其道而行。
派人去问后才得知,益州知府得知学子们前来观摩江堤重建,特意安排了供以居住的客栈,凡是学子前来,均可交少量银钱便可租住。
“没想到益州知府竟如此办实事,为我们这些闻讯前来的学子们准备了住宿。”卞阳春惊喜道,“这才是当官的表率啊!”
沈渊蹙了蹙眉,瞥了眼谢承泽。
谢承泽一脸单纯之相,跟着夸赞道,“是啊!这位知府真是好官!”
沈渊的眉心拧得更紧了。
他大概猜出,谢承泽在打什么主意了。
第25章
心怀鬼胎胡余海,心怀厉鬼谢承泽
也不知这客栈的名额还剩多少,谢承泽让卞阳春等人先行进了城,待自己寻找到合适的客栈后再去找他。
卞阳春还有些不舍,但也只好如此,待卞阳春等人进城后,谢承泽这才让朱小彪去递了身份牌子。
守城的官兵看到身份牌,连忙跑来上前行礼,谢承泽摆摆手,“去告诉梁知府,本殿低调入城,不必大张旗鼓。”
“是,殿下!”那官兵匆忙离开。
一行马车驶入了江都县,十分低调地从知府府衙后门进入,梁万达已经等在此处,见谢承泽和谢子渺下马车,连忙迎了上去,“恭迎二殿下、四殿下!二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四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待行完礼,梁万达不由偷偷瞥了眼这位二殿下。
数日前,他便收到了谢承泽寄来的私信,让他安排好学子们的住处,并暗暗提点他说,学子们最是擅长口伐笔诛,若驱赶或针对,来年春闱但凡有谁提一句,被陛下听到了,都会影响到梁知府的官途。
梁万达本来还因为这些学子过来添乱而烦心,现如今二殿下指了条明路,梁万达也不介意在学子之中博些美名,说不定来年春闱,这事儿传到陛下那里,还会奖赏他一番,最不济也能混个耳熟。
至于租赁客栈的费用……梁万达内心深沉一笑,他自是有的是法子收回来。
谢承泽也瞥了眼梁万达。
数日前,他就给梁万达寄去了一封私信,告诉他善待学子一事的重要性,想必梁万达为了自己的名誉能够被陛下圣听,必然会选择戴上这顶“好官”高帽。而只要开了这个头,能不能一直戴稳这顶谢承泽特意给他准备的高帽……
谢承泽内心深沉一笑,他真是期待啊~
“梁知府,你做的很好,想必等江堤重建完成,学子们欣然离去,这天下便会盛传您梁知府的美名。到那时,百官皆会以你为表率,圣上也会龙颜大悦,提拔你入朝为官吧。”谢承泽不遗余力地画着大饼。
入朝为官可是地方官们的终极梦想,不得不说,谢承泽确实拿捏住了梁万达的痛点。
察觉到谢承泽话中的“深意”,梁万达激动地下跪道,“下官必定为二殿下肝脑涂地!”
沈渊神色隐晦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猜得果然不错,如今的谢承泽学聪明了很多,懂得利用各地学子们的传播力和影响力,塑造自己亲民温和的形象,并且将这一计谋同样用在了梁万达身上。
届时梁万达但凡应诏入朝为官,便会成为谢承泽一党下有力的帮手,为其效力、扳倒太子、造反登基。
只是……
沈渊拨挑着手中的青剑,一下又一下,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以梁万达的品性,他又怎么会乖乖让学子们白住那些客栈呢?
……
“什么?住一晚竟然要50文?”卞阳春听到价格,不禁蹙眉,疑惑道,“不是说学子可以低价入住吗?”
客栈平时的通铺也才10文钱一晚而已!
“哎哟客官,这些天来江都县的学子不在少数,这通铺、柴房,甚至就是马圈都被人住满了,最便宜的可就剩这么两间人字号了!”客栈的掌柜无奈道,“您要是不住哪,就别妨着后面想要住的人!”
“可是……”卞阳春算了算几人身上的钱,他们还不知会在这里待多久,银钱大多在沿路时买了粮食,所以就只能在住宿上省钱了,“掌柜的,我们人多,也会住很久,真的没有更便宜的房间了吗?”
“我们家已经是最便宜的了,要不是知府大人补贴,我哪里会让你们全住进来啊!”掌柜摇头道,“现如今城里存粮又不多,我每日还要给你们免费提供两个面饼,已经算是做慈善了!”
卞阳春只好咬咬牙,掏出了150文钱,“也罢,我们先定三个晚上,还望之后能借后厨一用。”
他们一共五人,欧阳久和顾英出的钱最多,他俩睡床铺上,至于他与纪颂华和另一位学子,挤一挤打地铺即可。
“好嘞!没问题!”掌柜收下银钱,随后又指了条明路,“你们若是缺钱,城外重建江堤要搬不少石头,你们有力气大的,大可去知府衙门门口报个名,赚点住宿钱。”
“还有此事?那便多谢掌柜的了!”卞阳春惊喜道,随后和众人背着包袱和米袋上了楼。
待收拾好,卞阳春对着顾英和纪颂华道,“我们带了这么多粮食,最好还是留人守门,以防小人觊觎。小英你会武功,就别去搬石头了,我们剩下几人轮流去。纪兄身弱,今日便歇息一天。”
顾英和纪颂华点点头。
卞阳春带着另外两人赶往知府衙门,登记了路引上的名字与家乡,他们发现不少学子都来此报名,因为石场的距离比较远,当日登记的人需在翌日卯时来此汇合,会有官兵带路前往石场。
于是卞阳春又带着两人回了客栈。
翌日,众学子出发去了石场,发现这里有不少脚绑着铁链的囚犯在开凿石山,他们显然不如学子们的待遇好,即便凿不动了也不准休息,会被鞭子抽起来。
带路的官兵指着地上的草编箩筐子,“都把石头装满,半个时辰后出发,不等人!”
工钱是按照搬运的箩筐数目计算,路多走几趟自然就熟了,学子们刚刚跋完山涉完水,又没吃饱肚子,自然搬运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不过也没人会管,毕竟,他们赚的都是给自己的钱,又不能打骂,看守的官兵们自然不会搭理他们。
一天下来,卞阳春的肩膀便被磨出了血泡。
顾英看着心疼,给他吹着伤口,“卞大哥,你别去了,我身上还有些银钱的!”
“小英。”卞阳春用不赞同的眼神望着他,“那些钱你自己留着,以防出现意外,你可以雇车离开江都县。”
他知晓饥荒之地都会发生什么,所以绝对不能让顾英毫无后顾的留下。
“那我去当护院,赚钱!”顾英倔强道。
“不行,纪颂华他们都没有武功,保护不了房间里的米粮。”卞阳春揉揉顾英的脑袋,顾英个子不高,又爽朗单纯,他也将其视为亲弟弟,自然不愿他受苦,“你就好好待在客栈里。”
顾英撅起嘴巴,“好吧,但是你不要太累了,大不了我们找个善良的人家,给些银钱住人家那里。”
“好。”卞阳春笑了一声,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第26章
贪恋皇位二皇子,欲飞成仙谢承泽
谢承泽到了知府府衙后,第一件事便是去银库查银。
梁万达早有准备,即便银库里只有几箱银子,也脸不红心不跳道,“益州102县,有近半县城遭受了洪涝之灾,越靠近岷江中游,受灾情况便是越为严重,这银子分摊下来啊,就不剩多少了,下官还倒贴了不少呢。”
谢承泽瞥了他一眼。
益州虽受灾县城数量过半,但朝廷拨的三十万两白银,重点照顾的是受灾严重的县城以及江堤重建,至于受灾轻等的县城,熬一熬还是能过活的,根本不需要赈灾。
不过谢承泽不会管这些。
他对着梁万达说,“本殿相信梁知府的能力,定能办好这赈灾一事,之后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下官定不负殿下重托!”梁万达连忙行礼,眼里却闪过了一丝了然和不屑。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二殿下就是个过来镀金的主儿,待益州事了,便可功名尽取,来日回京也好与圣上交差。
他就喜欢这种好糊弄的,要是换成别人啊,恐怕就先去查粮库了。
“本殿便走了,知府大人自个儿忙吧。”谢承泽摆摆手,步伐懒散地离开了银库。
他就是来走个过场,至于检查粮仓什么的,那不是还有个活生生的白工吗?
不用他操心~
“恭送殿下!”梁万达连忙俯身鞠躬恭送,待谢承泽离开后,他不由摸了摸胡子呵呵笑起来,为对方的好糊弄感到高兴和满意。
“梁大人在笑什么呢?”
突然听到旁边有人说话,梁万达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发现是这次跟着两位皇子一起过来监察赈灾的沈渊。
他早已打听过,这个沈渊乃是告老致仕的沈太傅的孙子,因颇得圣宠而官任礼部员外郎,如今又兼任枢密使来此监察,算是个实打实的新人。
新人就更好糊弄了,梁万达根本未将对方看在眼里,不过面子上还要给几分礼数的,于是回道,“下官只是在想,有二殿下这般关怀子民的皇子,是益州百姓之福啊!”
沈渊嗤笑了一声。
梁万达听出这笑声的嘲意,不由看向这个年轻的枢密使。
难道,这位枢密使大人,与二殿下不对付?
梁万达正琢磨着,便听沈渊淡淡道,“本官奉旨监察赈灾一事,看这府衙内的库银现数,想必梁知府已经分发完了赈银,记录好了拨给各县的赈灾银,还望梁知府将账册拿出来,本官掌眼一番。”
梁万达一笑,“那是自然,沈大人稍等。”
年轻就是年轻啊,就算有一腔造福百姓的热情又如何,想要看清这官场里的道道儿,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一个账册,又能看出什么呢?他总不可能拿着账册,挨个县衙确认是否属实吧?
没人会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梁万达很快就将账册拿了过来,递给了沈渊。
沈渊粗略一看,因为赈灾银比前世多了十万两,所以上面的记录也有所波动,不过毋庸置疑的是,这账册上面记录的全是假的。
很好,只要梁万达依旧贪了钱,那么自己就可以收集证据,捣毁谢承泽登基的美梦。
沈渊将账册收入怀中,这些账册都有备份,他拿走并没有问题,不过为了降低梁万达的警惕,沈渊还是道,“嗯,没什么问题。”
梁万达顿时一笑,“那是自然,下官断不敢行那贪墨枉法之事。”
“嗯,去粮仓看看吧。”沈渊转身踏出银局,淡淡道。
梁万达:……
二殿下都没去看粮仓,你一个新人去看干什么!显得自己比二殿下还聪明吗!
不过,就算去看了,肯定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梁万达抬脚跟上了沈渊,笑得意味深长,“下官给大人带路,大人请。”
……
当夜。
谢承泽沐浴更衣后,一袭墨发如瀑布落下,纤细的发尖滴答着水珠,在雪白的里衣上染出点点粉透色的棠花。
他坐在书案前,攥着细长不太趁手的毛笔,在麻纸上艰难地涂涂画画,突而烛光一闪,一道黑色身影闪立在书案的侧方,朝他递过来一封信。
无痕:“圣上的信,八百里加急。”
谢承泽:?
臭老头给他寄信干什么?还这么着急?他不记得这时候宫中有什么大事啊?
谢承泽疑惑地打开信封,扫了一眼后,便是小脸无语一抽。
上面大概写着:吾儿远行,朕甚思念,最近朝廷又出了什么什么事,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吾儿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我直接看到建安王朝的未来一片黑暗!
你特么一个皇帝你不好好自己解决问题,大老远的八百里加急问我,有病啊!
谢承泽直接在信的反面回复道:儿忙!问太子!已秃勿扰!
因为没练过毛笔字,纸上的字迹相当狰狞,颇显其主那无能狂怒的心情。
想必建帝定能感受到。
写完字,谢承泽心满意足地将书信封好,递给无痕,“寄回去吧。”
烛火微动,无痕转身匿去,不一会儿,一道青白色的影子翻窗而进,消失了一个多月的无迹单膝跪到书案旁,从怀中取出一本账册,“殿下,您要的东西。”
谢承泽放下笔,翻了翻那账册。
半晌,叹息一声。
“我若不称帝,真是白瞎了你和无痕这两大顶级配置。”谢承泽禁不住感慨道。
无迹歪了歪脑袋,“殿下想称帝?那属下回去把建帝砍了?”
“不不不,大可不必,大可不必!”谢承泽连忙拒绝,“我就是随口说说,脑残才去当皇帝!”
远方的建帝:?
谢承泽表示自己只想稳住现在的咸鱼生活,就像他这次来益州,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政绩,他就是担心沈渊和太子强强联手,万一合起伙来挤兑自己,他就没好日子过了。
建帝终归有病逝的那一天,他若想维持住自己的富贵日子,不被重生的沈渊清算掉,就必须老老实实苟住,不招惹贪官,多拉拢明官,让他沈渊师出无名!
那个老古板,找不到证据,就杀不了自己!
哼哼!
他可真是个机灵鬼!
谢承泽继续埋头奋战桌上的画稿,无迹跪在他身后给他细细擦拭湿发,出于好奇地瞥了一眼,却被那些鬼画符看得一脸茫然。
殿下的画功……还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啊。
“殿下,这是什么?”无迹问道。
谢承泽落下最后一笔,就着烛光举起来欣赏,脸上充满了神秘莫测的笑容,“这是……可以成仙的东西!”
无迹:?
难怪殿下不愿意当皇帝,原来是找到成仙的法子了。
无迹面色稍稍凝重地审视着这幅画,可惜,看了半天还是没看明白其中深意。
看来他没有成仙的资质……不行,等无痕回来,他要问问无痕能不能看懂。
第27章
腰力强悍沈权臣,推拿大师沈大强
当夜,沈渊正伏案办公,突而一本书册从天而降,砸下来吓了他一跳。
抬头望去,只见房梁上的瓦片缺了一块儿。
沈渊没有去追。
对方能不动声色地拨开瓦片扔东西,可见轻功在自己之上,而这府衙中,轻功在他之上的也只有谢承泽的那个贴身侍卫,无迹。
虽然这一路并未见到对方的身影,但并不代表对方就不在谢承泽身边。
沈渊抬手将那书册拿起,翻开后便是嘴角一抽。
这字,真丑。
然而在看清上面的内容时,脸色骤变。
这是一本账册,而上面,记录的正是各受灾县城县衙内粮仓和银局的数目情况。
上面的内容,与梁万达给的那本大相径庭,内容之详细,让人根本无法怀疑其真实性。
前世调查益州贪污案时,是沈渊第一次直面这些贪官的欲壑难填,因为被对方摆了一道而怒气填胸,导致这账目上的每一笔记录,他都几乎印在了脑子里。
也因此很快便能确认,这些记录与前世相差无几。
这些畜生,利欲熏心,竟将朝廷多发的十万两白银全贪了!
沈渊气得将账册拍在书案上,待冷静下来后,才想起另外一件事。
谢承泽,为何会派无迹将这本账册给他?
他会有这么好心?
因为无法置信,沈渊甚至猜测起这是民间哪位隐世高手的手笔的可能性。
但,对方前世为何没有出现?
难道真的是谢承泽?
只能明天去试探一下了。
……
翌日,沈渊等到日上三竿,才等到谢承泽起床出门。
他可真能睡。
沈渊倚着廊外的木柱暗暗嫌弃,见谢承泽身旁无迹也在,沈渊闪了闪眸,装作也要出门,上前与他搭话。
“这位是?之前似乎并未见过。”沈渊打量着无迹,状似在猜测他的身份,“听闻二皇子殿下身边有两大高手,一位名为无痕,一位名为无迹,难道这位便是无迹?”
谢承泽点点头。
“还以为二皇子殿下这次出门,只带了其中一位高手,原来另一位也在。沈某这一路上四处查探路况,竟是未曾发觉殿下这位属下的一丝踪迹……”沈渊话中意有所指。
谢承泽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看来沈大人还是太菜了,日后可要加强武练才行。”
沈渊:?
沈渊从字句之中,琢磨出这个“菜”字,应该是指他武学水平不行,才无法察觉到无迹的存在。
沈渊不死心,他的视线扫过无迹的身体,企图看出点什么。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益州近半县城的银库粮仓都调查清楚,就算是皇帝的影卫都不一定能做到,如果是无迹做的,那么长时间高强压力奔走后的疲劳,必然会在他的身体状态上表现出来。
注意到沈渊的视线,无迹双手抱剑瞥了他一眼,语气凉凉道,“殿下,属下的腿跑得好疼啊,都没有人关心属下。”
言外之意:看什么看,老子这么沧桑,还不是因为你?
辛苦一路的成果,最后全便宜你这小子了!
沈渊:……
“既然腿疼,就回去休息吧。”谢承泽是个非常体谅员工的好老板,他抬脚上了马车,转回头看向沈渊,“沈大人也出门?不若同行?”
沈渊也想看看谢承泽到底想干什么,因此抬手示意,“殿下请。”
无迹轻哼了一声,“还望沈大人好好照顾我们殿下,切莫怠慢!”
沈渊抬眼,见无迹一脸挑衅,勾唇反笑,“自然,不用你操心。”
说完跟着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就看到谢承泽很没形象地瘫在椅案上,坐没坐相、躺没躺相,跟条烂鱼似的。
额角微抽了一下,沈渊似嘲若讥,“二殿下这坐姿,还真是别具一格。”
“你要不要也试试?超爽的。”谢承泽小手拍拍旁边的位置,安利道。
“臣没这好福气。”沈渊坐到一旁,坐姿虽说不上端正,却也姿态流畅颇显风雅,加上那张分外俊美的面庞,更显风流君子气质。
谢承泽偷偷翻了个白眼。
爱躺不躺,一会儿腰疼有本事别吭声。
马车朝着城外驶去,渐渐进入了山间,道路愈发颠簸,使得整个马车都晃悠起来,然而沈渊却稳若泰山,手中翻着一本账册细细看着。
谢承泽忍不住问了一句,“沈大人不觉得颠吗?”
腰这么好的吗?
沈渊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从小便骑马,比这颠多了,早就习惯了。”
谢承泽匿名羡慕。
过了一会儿,瞧见谢承泽在椅案上翻来覆去,时不时去揉那后腰,却又倔强得不肯吭声,沈渊心中叹了一声。
他放下账册,坐到谢承泽身旁。
“二殿下若不嫌弃,臣为你疏通一下。”
疏通什么?谢承泽有些茫然,还不等回答,便听沈渊说了一声,“得罪了。”
宽薄修长的大手,下一瞬覆在了谢承泽的腰间,细软的触感似乎盈盈一握,明明夏季的气温已经足够燥热,沈渊却还是能感觉到手底下的滚烫温度,来自于那人的肌肤。
他用力按压,身下之人便是闷哼一声。
一双泛着红的眸子怒瞪而来,嗓音沙哑,“你轻点!”
沈渊心口微妙一颤。
脑海里闪过了一双同样泛红的水眸,委屈又倔强。
他暗下眸,忽略那人即便在懊恼也挟着万种风情的脸庞,将其僵硬的腰肉一点点推软,疏通其中的淤杂。
一开始还很疼,谢承泽哼唧了几声,后面渐渐推舒服了,腰部便重新开始敏感起来,一揉就痒。
谢承泽将脸埋在腰枕里,因为憋笑,整个修长纤瘦的身躯都微微发颤,后腰因为痒意不安分地动起来,让人想要把他强硬地按在椅案上,不予乱动。
推腰也是个力气活,不知是不是一路未沾水的缘故,沈渊只觉口干舌燥,心情也愈发烦躁起来。
马车这时停下,马夫喊道,“殿下,沈大人,到了。”
沈渊收回手,垂眸掩去眼底几丝混乱的情绪,起身快步出了马车,“二殿下,臣先下车了。”
谢承泽从腰枕里抬起头,小脸憋得通红又燥热,拿起旁边的金丝扇扇了几下,突而想起什么,脸色骤然一变。
他掀起车帘,朝着沈渊河东狮吼:“姓沈的!你没有心!技术这么好,来的路上你还干看着我腰疼!”
马夫轻咳几声,暧昧的眼神在两人身上偷偷打量。
沈渊额角的青筋抽得愈发频繁了。
他能不能闭嘴!!!
第2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