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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重生如此虚幻的事情,放在他身上,也只是寻常。

    他只是想填了那方湖。

    湖不算生灵。

    他那日应下了,那道佛音也就消失了。然后,他就看见了身旁的姜玉郎:“玉莹这几日常同我言......”

    他在心中补了后半句:“南后巷那家点心铺子的桃花糕很好吃。”

    姜玉郎道:“南后巷那家点心铺子的桃花糕很好吃。”

    同他记忆中,一字不差。

    世间万物有其该有的轨迹,嗯,所以当那个妇人同前世一般寻他时,他如前世一般应下了妇人的请求,并......护住了那位妇人。

    隔日,他第一次吐了血。

    他淡淡看着身前的女子,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需要拿出来说的事情。他并不知晓,如若她知晓了事情的始末,会不会同他一般。

    他不愿赌。

    所以此刻,他沉默了许久,也只是轻轻摇了头:“我并不知晓你口中所言。”

    姜婳眸一怔,一颗泪又落了下来。

    所以她的姨娘,此生能再同她相见,是上天垂怜。

    她突然哭起来,谢欲晚凤眸一怔,拿起了帕子。

    他手上的动作却很轻,姜婳一边哭一边笑着,突然觉得今日的伤感都太过轻薄。

    只要姨娘还在,便是她要再同这姜府斗上十年,又如何。

    姜府从根部便是烂的,前一世便是她没有出手,言官依旧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了姜家,姜禹、姜玉郎被流亡出长安,祖母晚年住在简陋脏污的小巷,姜玉莹死于她匕首之下。

    而这一世,她知晓前世之事,即便如何相斗,只要姨娘在,比起上一世的结局,都不会更差。

    她轻声笑着,向后退了一步,红着眸望向谢欲晚。

    “就是想回来了,这些年的一切,都多谢夫子。只是夫子日后莫要再如此随意出入他人府邸了,今日四下无人,日后若是被人看见了,有损夫子清誉。”

    谢欲晚静静地望着她。

    似乎她又用一句‘夫子’,同他拉开了泾渭分明的线。他望着手中的帕子,上面仍有些许泪痕。

    他眸色很淡,似乎不太在意,只是轻声道。

    “姜婳,我们做个交易吧。”

    他望着面前红着眼的少女,似乎知晓,如若此刻他口中所言的是‘帮助’而不是‘交易’,少女便不会愿意亏欠他一分,拒绝得一定会比从前还要干脆。

    “我给你一个姜家不会动你的身份,然后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静静看着她,这一刻用词格外地斟酌。

    他甚至自己都没听出自己话语中的小心翼翼,他已经同姜玉郎割席,如今不会再如从前一般日日在姜府。

    可将她独自放在姜府,他实在担心。

    他需要给她一个,姜府那些人如何也不会动她的筹码。

    姜婳一怔,手虚虚握住,望向谢欲晚。

    ‘求娶’变成‘交易’,左右都是要相缠一生,她眸一动便是要拒绝。

    青年一直注视着她,在她要开口的前一瞬,平淡道:“我要你将上一世丞相府有关商阳那边所有的账目都回忆给我,作为交易,姜家三小姐姜婳是谢欲晚的学生的消息,明日长安城将会人尽皆知。”

    “......我不曾记住。”

    见她未第一时间拒绝,谢欲晚眸中划过一抹笑,君子如玉,此刻亦端方守礼。他躬身,轻声道:“那边有劳姜三小姐,知晓多少便回忆多少。商阳之事,有关我父亲,劳烦。”

    他将礼数做的如此周全,又提到了谢大人。

    姜婳眸间闪过一丝犹豫,随后在摇曳的花中,手指捏紧了衣衫。

    缓长的风吹过假山旁的花,轻悠悠地歪了一片,少女眸色复杂地望着身前躬身的青年,最后轻声道了一句。

    “好。”

    时下被收入门内的学生,有崇高之地位。

    被丞相收入门下的女学生,姜家便是人人恨她入骨,也不会明面上动她性命。应下,她便等同于多了一道保命符。

    前世商阳之账目,她虽然不能全部回忆出,但是七八分其实不难。府中一切事物都是她在打理,因为商阳那边特殊,她每日都会将商阳的账目细细对上两遍。

    她虽没有谢欲晚的过目不忘,但是账本中有规律可行,她记得几个重要的节点,从节点去回忆并不算太难。

    这的确也是谢欲晚不会知晓的东西。

    若是从前,姜婳只会以为谢欲晚这是在护她。

    可当他异常认真地同她行相求的礼,又搬出了早逝的谢大人,她便觉得不是了。

    谢欲晚这般的人,若是要护一人,一言不发才是常态。

    第41章

    “两日后学生该如何给夫子?”

    有了适才一番话,

    姜婳用起‘夫子’的言辞时,眸色更是淡然了些,风迎着她的发丝吹过。她的眸依旧蒙着一层淡淡的红,

    像是从前谢欲晚在宫廷中见过的颜色极淡的珍品海棠。

    他摇摇头:“无需如此急迫,

    商阳之事,

    对我至关重要。”

    姜婳也就没有再说话,甚至垂下了头,她有些不知还能同身前之人说什么,便轻声道:“学生知晓了,

    这便退下了。”

    她想,左右谢欲晚出入姜府如入无人之地,

    何时将东西交给他,

    的确不是她应该操心的问题。

    谢欲晚淡淡地看着她,见她情绪明显好了不少,

    心中也松了口气。

    “回去吧。”他声音很轻,

    听在姜婳耳中,甚至带了一丝难言的温柔。若是从前她大抵是会在意三分,

    但此刻她心中无甚波澜,

    闻言也只是轻轻道了一声:“好。”

    她转过身,眸中没有什么神情。

    那片在谢欲晚眼中盛开的淡色海棠,也随着她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刻,开始消散。谢欲晚淡淡地看着她的背影,

    迎面而来的风勒出他修长的身姿,他迎风而立,

    像是一片雪日的青竹。

    *

    姜婳回了那个几月未见的院子。

    她走之后,

    晓春按照她的说辞,应该也离开了。院子几个月没有人,

    姜婳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门上的蜘蛛网。她用帕子捂住鼻子,轻轻地推开门,眸中多了些讶异。

    很干净。

    院子中,屋子里,都很干净。

    只有那一方门上,象征性地布着些蜘蛛网。但她用帕子去擦拭桌面时,帕子滑过桌面,帕子还是干净的。

    她怔了一瞬,府中有人一直为她打扫着院子吗。还是独独不打扫门的那种,难道日日......翻墙打扫?

    姜婳有些不太明白,推开房门,房间内也是干净一片。

    然后,她的眼睛定在一处,心有些微微的发怔。不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走近了,看着桌上那一罐琉璃罐子装着的糖。

    怕她不认识一般,还用毛笔偷偷在下面压着的宣纸上写了一个——“橘糖”。

    等她从糖罐下面抽出那张宣纸,就看见了彼时橘糖歪歪扭扭的字迹。

    “莫怀同我言小姐回到了长安,好巧,恰好我在熬糖,便准备好了一罐。送去姨娘那似乎不太好,我便摸黑来了姜府,万一小姐哪天回了这个......不好形容的地方,看见这罐糖,想起橘糖会不会开心一些。那门上有蜘蛛,真让人害怕,所以我直接翻墙了!”

    小信到这里就没了。

    姜婳眸中浮现些许笑意,所以是橘糖翻墙给她送了罐糖,还顺便帮她打扫了一番院子?

    倒是歪打正着。

    屋子里面似乎东西都被橘糖换了一遭,甚至连茶水都有,她摸了摸杯壁,冰凉冰凉的。撑着手望着屋子里熟悉又不太熟悉的一切,姜婳轻轻地垂上了眸。

    即便有上一世,姜府还是有许多她不知晓的东西。

    那日在江南遇见的老妇人,不会如此巧合,她说姨娘当年有一笔几十万的嫁妆,可是姨娘从来没有同她说过这件事情。

    如若姨娘手上有这些银钱,她们便不会沦落到要靠变卖东西换药和米的地步。

    所以,如若不是姨娘不知晓,便是从姨娘重病开始,那笔嫁妆就不在姨娘手中了。

    姜婳手骨敲着桌面,一声又一声,等到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她摊直了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移开眼神。

    十年学了些不好的习惯,也是正常的。

    *

    夜间。

    姜婳突然醒了,她下了床,推开窗,望向漆黑一片的夜空。

    像是料准了四周无人,她‘噗嗤’一下,爬上了窗。全程有些摇摇晃晃的,她的手死死捏着窗,小心翼翼地坐到了窗户上。

    浅浅的屋檐就在她的头顶,她抬头,望向一片漆黑的夜色中点点的繁星。她轻轻地看着,春日的风温柔地卷起她披散的发,映出她满是温柔的眉眼。

    她其实也没有想到什么,只是淡淡地看着那一片星空。

    那日同于陈离开的时候,她没有走门。因为上一世她从未爬过窗,走一些从前没有走过的‘路’,在那个只有淡淡月光的夜,似乎独具氛围。

    今夜是因为什么呢?

    姜婳很难表述明白,因为她知晓从明日开始,她将彻底踏上一条同前世不同的路。

    *

    隔日。

    长安城突然下起了雨。

    这是春日的最后一场雨,却止不住城中纷飞的消息。

    丞相府的人只是随口提了一句,那姜奉常家的姜三小姐,听说前些日被我家大人收为了学生,是就是你知晓的那种学生,朝廷中那些大臣觊觎这个位置这么久,都想为自家小公子讨要,谁知道我家大人偏偏相中了一个女郎......

    一时间,人心的风雨,比这长安城飘泊的雨还要大些。

    不同府的马车在长安城最繁华的那条街道上拥拥挤挤,最后都停在了两个石狮子前。这府的管家左看看,见到御史大人家的车来了,忙对着后面的小侍望了望。那家的管家右看看,掰着手指数着拥堵在一块的马车......

    一道青色锦袍的身影十分出众。

    旁边的小太监小声喊着:“祖宗啊,祖宗啊,这种事情让府中的管家来不就好了,这么大的雨,若是感染风寒了小的该如何交代呀。”

    一旁的少府家的三公子直接轻呼:“安王都来了。”

    徐宴时一双狐狸眼左晃晃,右晃晃,完全不理会身旁的小太监。

    王家有一纨绔,平日同安王交好,王府的管家也同安王见过几次,此时不由上前行礼:“安王也是来拜访姜奉常的吗?”

    安王挥一挥袖子,嫌弃道:“姜禹那个老头有什么好见的,你们也不是来见姜老头的呀。”

    王管家被说的摸了摸没有的汗,然后就看见安王摸了摸下巴。

    徐宴时眼珠子一转,轻哼道:“看热闹,看热闹知道吧。话说这姜三小姐我从未见过,得见一见,能让谢欲晚收为学生,真乃神人,见,得见!”

    他越说越激动,各家还在左右徘徊时,他直接上前敲响了大门。

    姜府内一众人早急的团团转,唯一知晓些内情的姜玉郎捂住了脸。前两月谢兄说的不还是欲求娶吗,今日怎么就要收为学生了。

    姜玉莹冷了脸,手中的茶盏已经摔了四五个。

    姜玉郎看着气急败坏的妹妹,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姜玉莹甩开袖子走了。

    高座上的姜禹和姜老夫人都没有说话,姜禹面色沉重,姜老夫人却带了三分喜色。

    传报的小厮已经冒雨推开了门:“大人,老夫人,安王求见。”

    原本一言不发的大堂顿时热闹起来,姜禹和姜老夫人对视一眼,忙到:“请,快请。”

    外面一众人看安王敲响了门,也忙都上前敲响了门。大雨瓢泼之间,敲门声如雷声一般。

    徐宴时捂嘴笑了起来,身旁的小太监头上都在冒汗了。

    他家殿下就差没有说‘打起来’‘打起来’了,难怪他平日日上三竿才起的殿下今日一早便自己起了床,他以为终于要用功读书了,哪里知道是来看热闹的。

    哪怕就是同这些人一样来求娶姜三小姐也好呀,一大早起来冒着雨马不停蹄赶来姜府——看热闹。

    小太监认命地将伞举高了些。

    看着那些人争先恐后的模样,徐宴时笑着笑着,肚子都笑疼了。

    热闹看够了,他才不想见什么姜老头,溜了溜了。

    至于那姜三小姐,世间神人那么多,他倒也不是都要见一见,玩大了真让老三老五误会了,他好日子也到头咯。

    徐宴时转身就走,看见大雨在石头上挡出小小的水泡时,脸上纨绔的笑意怔了一刻。

    小太监见他突然哑了声音,小声道:“今日乐子不够殿下开心吗?”

    徐宴时低声道:“开心。”

    小太监:......

    *

    丞相府。

    橘糖咬着一方馕,咽了许久都没有咽下去。

    莫怀在下面垂着头,汇报着消息:“公子,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只是......”

    正在处理公务的谢欲晚淡淡抬起头:“只是?”

    橘糖咬着馕,望向莫怀。

    莫怀轻声道:“求亲的人已经踏破了姜府的门槛。”

    谢欲晚持着笔的手一怔,许久,才轻声应了一声:“嗯。”

    橘糖呆呆咬着馕,把自己咽住了:“咳,咳,咳......公子,公子,你寻我要的那罐糖,是不是给小姐送过去啦?”

    看着谢欲晚的神色,她声音越来越轻。

    谢欲晚淡淡扫过橘糖,最后停在她手中的馕上:“谁许你在书房用膳的?”

    莫怀垂着头,甚至向后退了一步。

    战火蔓延橘糖一个人就够了,他手中还有许多事务,他转身准备退下,就被谢欲晚平静唤住:“莫怀,漠北那边的事情为何半月没有进展了。”

    橘糖眨了眨眼,艰难咽下口中的馕。

    莫怀心中叹了口气,嘴上却还是平静着声调:“那边安插的人没有完成之前布置好的东西,我们暂时没有合适的人派过去。”

    谢欲晚放下手中的笔:“你过去?”

    他声音很淡,却又一字一句,慢条斯理,眸中神色同平常无异,但屋子中的两个人都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橘糖咬着馕,默默退下。

    莫怀只是垂头解释:“公子再给属下半月。”

    屋内沉默良久,谢欲晚没有说话,莫怀只能忐忑地垂着头。

    许久之后,谢欲晚淡淡看着手下斑驳了墨迹的书页,轻声道:“下去吧。”

    莫怀如释重负,转身之际,望了一眼素白屏风前的公子。

    在那永远如死水一般的平静中,此刻泛滥了些许茫然。像是淡淡一层,萦绕在公子周身,裹住了他的神色。

    “砰——”

    莫怀关门的声音很轻。

    向来很轻。

    谢欲晚平静地将手下斑驳的书页拆下来,捏成团,放置到一旁。

    书页上斑驳的墨点似乎在提醒他适才的荒唐。

    他不知晓自己心为何而乱。

    青竹即便在雪地里,依旧身姿修长,可雪迹斑驳——

    书房中只剩下安静拆卸书页的声音,随后是毛笔落在纸面的细微声响,像是雪一层又一层,青年眸中神色不清,落下的字缓慢而端正。

    *

    长安城中发生的一切,姜婳浑然不知。

    晨起,见下了雨,姜婳忙关好了门窗。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从屋子中寻了一把伞,撑开散了散灰尘,摆放在屋檐下。

    做完一切,姜婳又寻出宣纸,笔墨,开始回忆谢欲晚同她要的东西。

    她才在纸上题下一字,门外就出来了剧烈的敲门声。

    她适才刚锁好了门,看着动静也知道外面是谁,放下笔的动作都慢悠悠的。她轻垂了眸,该来的总会来。

    她也......等姜玉莹许久了。

    不出意外,不等她去开门,门已经破了。

    姜婳抬眸,刚撑起伞,就看见姜玉莹气急败坏地闯进来:“姜婳,你做了什么?”

    没有屋檐,院中的雨依旧很大,雨水顺着伞面慢悠悠地向下滑。

    姜婳突然轻声问了一句:“那日山间的狼是你放的吗?”

    姜玉莹直接挥开了侍女的手,大步向姜婳走过来,脸上满是不耐烦和恼怒:“什么狼,你到底同谢郎说了什么,他居然将你收作了学生?”

    姜婳轻轻向后退一步,不愿意沾到她身上的雨珠。

    她随意说道:“那日在寺庙中,夫子被恶狼所伤,我恰好挑着水路过,救下了夫子。夫子问我要何恩典,我便求了一个学生的位置。”

    “这般好运。”姜玉莹轻嗤一声,甩了甩袖子,倒也没怀疑。

    雨珠顺着伞面一片一片地滑,隔着伞,两人都太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姜玉莹上前一步,将姜婳推进了屋檐下,姜婳垂着头,踉跄着向后退。

    见她依旧如此软弱,姜玉莹心思收了几分。想起适才姜婳问的‘恶狼’,不由蹙眉:“你为何觉得恶狼的事情是我做的,你没在谢郎面前胡说吧?”

    姜婳摇头:“我不敢。”

    “......这倒是真。”姜玉莹上下打量她一眼:“你真救了谢郎?”

    姜婳面不改色说谎:“嗯,那日在山间,恶狼被夫子的侍卫打的就剩下一点气了,我在远处拿了石块将恶狼砸走了。那恶狼走的时候,还留下了好长一条血印,后来我用水洗了好久才洗干净。”

    “为何要洗?”姜玉莹有些烦躁,问道。

    姜婳抬头,认真地望着姜玉莹,一字一句轻声道:“二姐姐,因果报应。人手中便是染了恶狼的业障,日后也是要偿还的。”

    她的眸色很淡,今日光恰又有些暗,姜玉莹同她对视着,手指尖突然颤了一瞬。

    但很快,姜玉莹就不耐烦说道:“你该同祖母说这些,她最信佛了。我奶娘同我说,我还未出生时,祖母便在院中建造了一个大大的佛堂。那里面所有佛像,都是上好的金身。每年捐给寺庙的钱,少说也有我两套妆面。”

    说完,姜玉莹眸中多了一分算计:“姜婳,你去同谢郎说,你要换一份恩典。”

    姜婳心中淡淡一笑,眸中却害怕地退了两步。

    “可是夫子......”

    姜玉莹脸色冷了下来:“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姜婳瑟缩着身子,轻声道:“是我对不起姐姐,但我......我能告诉姐姐一些别的事情。”

    姜玉莹眸中有了冷意,不屑道:“你能告诉我什么?”

    姜婳抬起眸,柔柔弱弱地看向她,声音轻得恍若轻薄的雪。

    “我那日偶然间从祖母和大哥那听到了夫人当年的真正死因,我,我一直想告诉姐姐,这些年是姐姐误会了姨娘。我知道,姐姐是因为奶娘,这些年才不喜欢我和姨娘。但是......是姐姐误会了,我那日,那日听见祖母在佛前说的。”

    姜玉莹的脸色瞬间变了,一个娇娇小姐,此刻眸色却比什么都冷。

    “姜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姜婳柔弱地望向她,眼眶已经红了。

    像是信奉羔羊永远不会有獠牙,姜玉莹脸色十分难看,最后却控制住了手,咬着唇道:“你说。”

    姜婳眸中的泪一颗颗落下,姜玉莹不耐烦地抓住她的肩膀,情绪已经有些崩溃了:“你说你听见了,告诉我呀,听见了什么,告诉我。”

    姜婳红着眸,小声地摇头。

    就在姜玉莹已经陷入疯狂时,她小声道:“我可以告诉姐姐,但......但姐姐能不能帮我,帮我做一件事。”

    姜玉莹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应了:“你说。”

    姜婳垂着头,眸中的泪却有了笑意:“二姐姐,我不恨你,你是因为误会才这样对我和姨娘,那日我听完真相后,我就不恨二姐姐了。但是......但是我恨四妹妹,如果不是她抢了我的婚事,姨娘,姨娘就不会......”

    她说着哽咽了起来,随后红着眸望向姜玉莹。

    “二姐姐,我知道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你能不能......”

    她哽咽着,在姜玉莹疯狂而凝滞的眸色下,一字一顿:“把你给四妹妹的婚事收回来。”

    姜玉莹眸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后看着姜婳通红的眸。

    如若姜婳直接告诉她,她可能不会信。

    但是姜婳怎么敢骗她呢?一个自小软弱的羔羊,如何敢哄骗手持屠刀的她。而且姜婳同她说的一切合情合理......

    姜玉莹犹豫了,迟疑道:“你发誓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姜婳红着眸,却毫不犹豫举起了手,声音轻却坚定:“信女在此起誓,若二姐姐能达成信女心中所愿,信女一定告知二姐姐当年夫人之死的真相。”

    她望着姜玉莹,看姜玉莹眸中的疯狂不断地闪动。

    一旁的丫鬟已经不敢再听,匍匐跪在了一旁。

    姜玉莹蹙眉望向了丫鬟,轻声道:“姜婳,你别骗我。半月,最多半月,姜萋萋身上的婚约便会没有。一个江南的破落人家,也值得你们这么抢,真丢脸。若是日后我知晓你骗了我......”

    姜婳垂眸看着姜玉莹垂眸,轻飘地拔下了头上的钗环,俯下身,用尖锐的一端抵住丫鬟的脖颈。

    丫鬟听见这般辛密本就惶恐,陡然被锋利的钗环抵住,整个人都颤抖地哭了起来。

    “小姐饶命,奴婢什么都没有听见。小姐,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守口如瓶,小姐,放过我一次。”

    丫鬟深知姜玉莹的恶劣,其他事情便算了,同故去的夫人有关的事情,小姐便容不得一点差错。

    现在,她就是那个差错。

    她颤抖着身子,头重重往地上磕,不一会儿就见了血。现在”抵着她的珠银簪,还是她今日亲自为小姐插上去的。

    姜玉莹没有出声,她就没有停下,祈盼能借着一同长大的情分,让小姐可怜她一分。

    “够了。”姜玉莹不耐道:“听见第一句你便该走远,而不是如今还要让我亲自动手。”

    丫鬟已经哭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席卷了她,即便那簪子一点一点插入她的脖颈,她亦不敢反抗一分,她的爹爹娘亲都在二小姐手下当差......

    即便这般对自己说,距离的疼痛还是让丫鬟下意识挣扎。

    姜玉莹蹙眉,平日这些事情如何轮得到她动手,丫鬟还在反抗,却不敢真正对姜玉莹动手。

    姜玉莹一个娇小姐,没什么力气。此刻最后一端,如何都刺不下去。她嫌恶地松开了手,蹙眉轻声道了一句:“麻烦。”

    银簪就那样半截插在丫鬟脖颈间。

    鲜血淋漓。

    姜婳像是被吓到一般,撞上了后面的柱子。

    丫鬟痛苦地在地上蜷曲,脖颈间的血越来越多。她发出的痛苦的声音已经变得很微弱,甚至不如外面瓢泼的雨。

    姜婳颤抖地身子,眸一下又一下地垂,指尖无力抓着地面,不敢看丫鬟一眼。

    姜玉莹瞥了她一眼,嫌弃道:“一个丫鬟,看你的模样,哪里像一个主子。”说完,她冲着远处招招手,唤来了侍卫。

    侍卫冒着雨上前,看见还在蠕动的丫鬟,两人神色明显一愣。

    姜玉莹已经很不耐烦:“搬出去处理了啊,还需要我教你们吗?”

    侍卫们一愣,看着明显还在痛苦的丫鬟,都认出了这就是姜玉莹的贴身丫鬟。

    他们对视一眼,还是很快将尸体拖了出去。

    姜婳已经瘫坐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

    姜玉莹原本信了六分,此时已然信了八分。她嫌弃地看着姜婳害怕的模样,冷声道:“这件事情若是我在府中听见任何风言风语。”

    姜婳忙摇头,一遍一遍道:“我不会的,不会的。”

    姜玉莹轻蔑地看了一眼,从侍卫手中拿过伞,走了。

    被损坏的院门还是被关上了,瘫坐在地上的姜婳眸中神色很淡。

    姜玉莹今日处理的贴身丫鬟,名为金芽。

    她背上的那道伤是她烫的,腿间的那道疤是她划的,姨娘棺木的那把火是她放的。

    不说罄竹难书,但她过去在姜府的苦难里,抬起的每一眼,都能看见她。

    姜婳淡淡看着自己的手。

    沾了雨日的泥土,有些脏。不过本来从上一世就不怎么干净了。

    那日姜萋萋的手指向她的时候,她的心中只淡淡地响起了一句话。

    因果报应。

    她回到府中的那一刻,便在谋划着今日。

    上一世,姜玉莹以姨娘之死,威胁她。这一世,她用姜夫人之死,‘相求’她。这很公平。上一世,姜玉莹拉谢欲晚入局,这一世,她便拉祖母和姜玉郎入局。这也很公平。

    姜玉莹那般无脑自大的人,比起认为欺负了十几年的羔羊会奋起反抗,她宁愿相信,是一只羔羊真的得了上天眷顾,拿到了一张能够暂时左右‘猎人’的大大的银票。

    她会如施舍一般,应下羔羊‘微不足道’的需求。

    姜婳瘫坐在地上,许久微动。她眸色淡淡地看着外面的雨,伞就那样随意摆放在她身旁。伞面上有微小的水珠,一点一点缓慢地淌入地面。

    姜婳倚着柱子,望着已经暗沉下去的天。

    她得了上天眷顾,拥有了重来一世的幸运。故而对于漫天神佛,她有着比常人更多的虔诚。

    她适才对姜玉莹说了很多谎,但抬起手对天发誓时,她并没有骗姜玉莹。她真的会告诉姜玉莹,姜夫人当年究竟是为何而死的。

    那些躲在姨娘身后,放纵姜玉莹的无脑和恶毒,让其随意宣泄的人,本身也是凶手。

    第42章

    长安瓢泼大雨下了一日,

    却止不住姜府的热闹。

    各府的人都想着法子打听着姜府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三小姐。

    窃窃私语声被雨声一点一点覆盖,扰不得姜府偏僻一角的寂静。‘送’走姜玉莹后,姜婳认真地洗了很多遍手,

    用的是掺杂着雨水的冰凉的井水。

    井水是她适才撑着伞,

    自己打的一小桶。她将伞和水桶都放在屋檐下,

    蹲下身,很认真地洗着手。

    外面雨像是坠落的珠线,在她身后不停地落。可能用了半个时辰,她才将手清理干净。其实手上只是一些尘土和泥污,

    但她很认真地清洗了数遍。

    看见皮肤被搓得通红时,她眼眸怔了一瞬。

    地上的血已经被涌进来的雨水一点点冲淡了,

    她垂了眸,

    用刚刚洗完手的水,将最后一点血迹冲掉了。

    血迹彻底消失的那一刻,

    她轻轻地眨了眨眼。

    突然她就很想姨娘。

    但此刻如何也是见不到的,

    她起身向着屋子里走去,打开了木柜子,

    拿出了橘糖留给她的那罐糖。

    歪歪扭扭的字条她也没丢,

    她一边看着字条,一边从玻璃罐里面拿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将糖放入口中,甜味在口腔中蔓延开。

    她心中的郁气消散了一些,

    轻轻地摆着自己的腿。

    想着如此大的雨,门板上面的蜘蛛应该都被雨水冲走了。下次橘糖来的时候,

    门板上没有蜘蛛,

    橘糖就不用爬墙了。

    雨声淡淡响在她耳边,其实她应该去写前世那些账目了,

    但不知为何她不是太想动。

    商阳......商阳那边的事情,谢欲晚前世便在查,她知道前世最后那两年,商阳那边的事情其实有了一些眉目。但是谢欲晚从来不同她说这种事情,她也不知道后来怎么了。

    居然有谢欲晚十年都还未查清的事情吗?

    想到这,姜婳重新拿起了纸笔,认真地开始回想。等到笔尖凝成一滴墨时,她垂下头,一字一句在纸上回忆了起来。

    *

    丞相府,书房中。

    橘糖轻轻地研墨,时不时偷看一眼旁边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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