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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只是谁能料到,这小黑莲行事?如此不按常理,一手就把她捞到他?的马车前。

她只觉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宋怀砚抬眸盯着她,仿佛能看到她在想什么似的,蓦地轻笑了一声?。

可再次开口时,他?的神情倏然变得柔弱无害起来,语调也是极轻极缓:

“我肩上的伤有些深,还没好全,需要时时敷药。只是受伤一事?,我未曾告诉旁人,也并不想让他?们知晓,便只能麻烦你……”

肩上的伤。

嘶。

说来,这伤也是他?为她挡箭时落下的。

只是……这小黑莲也有些奇怪了吧。宁祈忍不住开口问:“肩上的伤,你不是会上药吗?自己一个人也行啊……”

宋怀砚眼底翻涌上一层暗波,尾调微微拉长:“我怕疼,自己不敢弄。”

宁祈:“……”

装,又装。

宁祈想,他?怕是同?上次在天?水村一样,借着他?为她挡下的伤,挟恩图报来了。

可偏偏这小黑莲内里是个极有心机的。就算她知晓他?的坏主?意,也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罢了,他?好歹是救回了自己的一条小命呢。

宁祈忍了忍,攥着双拳,默了良久,终于从牙缝里迸出来一句:“可以。”

*

宁祈跟着宋怀砚,不情不愿地上了他?的马车。

确认周围人都不曾注意到这里后,宋怀砚将纱帘放下,而后将药瓶递给了宁祈。

所有帘子都已垂落,车厢内顿时一片昏暗,随着空气?的隔绝,马车中甚至渐渐浮起一片闷热之意,无孔不入地渗进人的五感。

耳畔,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隐隐作响。

宁祈看着宋怀砚沉冷阴鸷的眸子,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她攥紧药瓶,率先?开口:“你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

宋怀砚:“?”

他?被她的话?惊了一瞬,停顿须臾,才反应过?来,她是要他?把肩头露出来而已。

他?薄唇紧抿如刃,轻抬右手,正要解衣。但余光瞥见相对而坐的少女,他?忽而想到什么,眼底荡漾出一片狡黠的笑意。

“你帮我脱吧。”他?如是道。

说着,他?便往宁祈的方向靠了靠,又微微俯身,确保宁祈能够到自己的肩。

在这样的姿势下,宁祈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身影中,空间逼仄,威压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将她紧紧攒拥。

她被覆在阴影之中,犹如一只笼中的小雀儿。

甚至不用抬头,她便能看清他?白?皙的脖颈,凸起的锁骨。

距离缩短得太过?突然,宁祈一时没反应过?来,瞳孔骤缩,下意识地仰首,鼻尖不经意间,就这般擦过?他?的喉结。

宋怀砚停凝一瞬,目光耐人寻味地看向她。

“啊,我不是故意的……”宁祈喃喃道着歉。,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只觉周围的气?息仿佛淬化成了一团火,蓦然间便将她的耳廓烫得通红。

“无妨,”宋怀砚的声?音压低了些,“快上药罢。”

宁祈侧了侧身子,尽量避免同?他?距离太近。她平定心神,也不想延误时间,便鼓起勇气?伸出手来,为他?解衣。

行伍马上就要出发了。她得赶紧给他?上好药,才有机会与宋君则同?行。

她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于是她三下五除二地为他?脱下外衣,露出肩头,却在看清他?的伤口之时,不由得微微愣住。

“你……”宁祈看着他?肩上的伤,目光是掩盖不住的惊讶,“宋怀砚,你之前没有包扎伤口吗?”

只见他?苍白?的肩头,血肉外翻,还沾在了他?的里衣上,将雪白?的衣衫浸得通红,触目惊心。

她将衣衫为他?褪去?,便好像把伤口再次撕裂开来,猩红的鲜血霎时蜿蜒而下。

可面前的少年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眼也不带眨的,仿佛没有痛觉似的

殪崋

“包扎……我很少包扎伤口,”宋怀砚想到什么,轻声?答道,“不论如何,总也会长好的。”

“可你之前那么多伤……”

“习惯就好了。”宋怀砚出声?打断了她,仿佛不愿提起这些。

这下,倒是换宁祈沉默了。

刚来到这里时,她总觉得这小黑莲不安好心,满腹算计,手染鲜血,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反派。

现在经历这么多,宁祈一一回想,发现宋怀砚的确是个大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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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个有点可怜的大反派。

现在想来,他?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可恨了。

不。

宁祈想到方才洒落一地的糕点,想到他?数次打搅她找君则哥哥的好事?,又默默在心里补充:

虽然不那么可恨,但还是很讨厌!

见她目光游离,一时失神,宋怀砚忍不住开口:“在想什么呢。”

他?的声?线低磁,很轻易地便能拢回宁祈的思绪。

宁祈未经思索,脱口而出:“在想你的事?情……”

话?还没说完,宁祈赶忙刹住话?头,但已说出,又不好转移话?题,便只好硬着头皮接道:

“放心吧,没、没骂你……”

宋怀砚:“……”

宋怀砚:“总之,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嘿,这小黑莲,还是一向惯会噎人。

宁祈悄悄瞥了他?一眼,又默默在心里腹诽:哼,这次算是让你猜对了。

时间紧迫,她不欲再同?他?打辩儿,便也打开药瓶,开始细细为他?上药。

怎料她还没动作,却见宋怀砚忽而轻挑纱帘,朝外低喝了一声?:“起行!”

宁祈:“???”

古怪

宁祈:“???”

什么情?况???这就走啦?!

她她她还没来得及找宋君则呢!

她杏眸瞠大了些?,

惊愕地看向宋怀砚,却?见后者放下纱帘,徐徐垂眸,

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随着他一声令下,

众人业已准备完毕,马车缓缓前行。

江畔的小径略有些?颠簸,她身形一个不稳当,又晃悠悠地磕绊了下,摔在一旁的座榻上。

她“诶哟”了一声,

忍不住蹙起秀眉,艰难地直起腰背稳住身形,

不住地轻揉着自己刚才撞到的部位,轻嘶了口气。

正揉着,

昏暗的余光中,

却?见少年的面孔隐没在黑暗中,薄唇轻勾而起,

唇齿间?溢出一声轻笑。

宁祈悟过来什么,

忍不住拍座而起:“宋怀砚!”

闻言,宋怀砚抬眸看向她,

唇边笑意不减。

“宋怀砚,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在她不注意的时?候下令,好看她冷不防磕绊的这一下!

少年的面色波澜不惊,

在听到她这句话时?,才有了微不可察的变化。但他的眉眼依旧是浸着笑的,那抹笑并不深,

像是浅浅的一层浮在目光上,为他狭长的双眸平添几分阴魅。

他含笑看向她,

不语。

他不回答,宁祈心里便更加窝火。

她攥紧双拳,咬牙想报复回去,可满腔的愤懑攒聚而来,凝在手边,却?也终究只是无可奈何?,只能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

宋怀砚身形微微一晃,漆黑的睫羽扑簌了下。

就在宁祈想再次质问?他时?,他忽而轻声开口,打断了她:“疼。”

宁祈不解:“什么?”

“……疼,”宋怀砚伸手抚上右肩的伤,似是吃痛一瞬,“你推我那下,肩上的伤……好疼。”

他咬字很轻,哀哀可怜,眉宇似是因痛楚而蹙起,眸底荡漾开一片泛红的水波。

宁祈:“?”

她下手有那么重吗?

她正要开口,但余光瞥见他肩头触目惊心的狰狞伤痕,默了默,还是把话茬都咽了回去。

总也不能是演的吧……

宁祈耸了耸脸颊,杏眸亮了亮,目光同他的视线对?上。

她无奈地轻叹一声,最终还是想道:罢了。

自己不必同他一个病秧子计较。

她将衣裳简单整理一番,随后开始为他上药。

宋怀砚悄然看向她,阴潮的目光几乎黏在她的身上,眸底狡黠的水色愈发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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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伍离开昭阳道,马车朝着江南十二城徐徐前行。

宁祈同宋怀砚坐在一辆马车上,本是极不情?愿的。起先的几日?,她总在不断地寻找时?机,想摆脱这小黑莲,但宋怀砚总是黏着她,要她给自己上药。

无奈,她不得?不依。

经?此一遭,从朝阳道至江南颂城,她便和宋怀砚同乘了整程。

虽然磕磕绊绊在所难免,一路拌嘴,她也总能被宋怀砚气到,但这一程下来,总归,她忽而觉着环玉有时?候说的也不错。

比如,这小黑莲的确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起码……他对?她应当也没什么坏心思。

宁祈想,这小黑莲平日?里是有些?讨厌,但人倒是还不错,且多次相救于她。他在宫中孤苦无依,大家都瞧不上他,不愿意和他来往。

虽然说她并不喜欢他,但起码也可以发发善心,同他做个朋友还是可以的嘛。

只是在马车上的这一程,宁祈还是遇到了些?古怪的事情?。

马车行进?的时?间?颇久,她平日?里又是个极嗜睡的,难免拢着毯子就在座榻上沉沉睡去。

深秋入冬的时?节,南方虽不算严寒,但风到底还是冷岑岑的。突然席卷而来的风裹挟着凉意,透过纱帘扬起的缝隙涌来,熨帖在宁祈的身上。

宁祈脊背一麻,自梦中惊醒,不由得?瑟缩了下。

却?并不只是因为寒冷。

——阖目之时?,她分明什么都看不到,却?感觉有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极其阴沉,极具压迫,仿佛要将她牢牢地钉在座榻上。

这种异样的感觉,许久都未曾平息。

谁在死死地盯着她?

车厢内,只有她和宋怀砚两个人。

宁祈睫羽一颤,慌忙睁开双眸。可待她抬眼朝宋怀砚看过去时?,却?见他正垂眸阅着书卷,神?情?平静,并无一丝异常。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

她狐疑着看向宋怀砚,便见他淡淡抬眸,语气是一贯的沉静:“怎么了?”

她抿抿唇,只好将疑问?咽了回去。

看来,应当只是自己想多了,或者是睡的太?过昏沉,脑子不清醒了。

还有一次,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彼时?行伍正驻扎休整,大家都在各自的营帐内歇息,宁祈自是也不例外。

夜半时?分,宁祈忽而觉着口干舌燥,醒转过来,便想着起身觅水喝。

周遭静谧,几乎能听到秋风吹拂的声音。可就在宁祈起身时?,却?听到帐外传来窸窣的微弱声响。

很近,就像是在她营帐跟前传来的。

许是夜起不清醒,扩大了她的胆量,听到这异常的动静,宁祈没想太?多,当即好奇地掀开了帐帘。

旋即,一道黢黢的颀长身影,就这般映入她的眼帘。

驻扎地都燃了篝火,火舌在夜风中窜动着,将他的影子投照在地面上,堪堪将少女娇小的身形笼罩其中,沉甸甸的冷意四下蔓延开来。

随着火光的颤动,那人的影子也随之不断地扭曲,拉长,晃颤,如同一道道细长的锁链,将少女紧紧束缚其中。

又像是几条嘶嘶吐信的毒蛇,顺着少女单薄的身形,徐徐蜿蜒而上——

“!”

宁祈被吓得?浑身战栗,朱唇不住地发着抖。

是谁?是谁一直站在她的营帐外?

只是夜色漆沉,那人的身形被覆在阴影之中,她根本瞧不清他的样貌。

待她平定心神?,再努力想去瞧清之时?,那道身影也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

四野阒寂,宁祈不想惊动旁人,便孤身一人在周围小心察探,最终只是一无所获。

夜色浓重,困意不住地席卷而上,一点?点?吞噬着宁祈的意识。

既寻不到结果,她便也只好回了幔帐。她心有余悸,忍不住猜想那人是谁,可眼皮沉甸甸地耷拉下来,她撑不住,很快便再次昏睡过去。

翌日?醒来之时?,行伍内与平日?里别无二致,并没

殪崋

有任何?特殊的情?况。宁祈思索了半天,只觉夜里的事情?像是做梦一样,朦朦胧胧的。

难道昨晚是她看错了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行程中的某日?,她也曾向宋怀砚提起过这件事。

彼时?的宋怀砚正在翻看有关江南的政务卷书,闻言好奇地掀起眼帘,神?色慵慵恹恹。

听完她的描述,他狭长的眼尾悄然勾起,须臾后,语气散漫地说道:

“也许是你睡的太?死,都分不清梦和现实了。”

宁祈:“……”

好家伙,她就不该告诉他!

在那之后,她便把这件事默默地吞到心里去了,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

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万一真的像宋怀砚说的那样,只是她做的梦而已呢?

之后的日?日?夜夜,他们倒也相安无事。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似乎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悄然间?变化着。

宋怀砚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愈发阴沉了起来。

瞳色漆沉,眸光晦暗,混杂着不为人知的掌控欲。

*

行伍抵达江南颂城,肃王亲自接待。

江南灾害一事本就耽误不得?,因为路上遇刺一事,又延误了不少时?日?。因此抵达颂城后,宋怀砚和宋君则也顾不上歇脚,便整日?忙碌于江南十二城之间?,抚察百姓,公务缠身。

在一些?杂事上,宁祈倒是可以搭把手,但政务方面自己掺和不得?,相比于他们二人,她倒是空闲了些?。

但是百忙之中,这宋怀砚倒是也不忘曾经?的约定,抽空到了集市上走一遭,给宁祈带来了许多江南特有的糕点?。

宁祈兴冲冲地捧了过去,喜不自胜,赶忙对?他阿谀奉承了几句。

顺便默默在心里补充:这小黑莲,现在似乎也像个人了。

在江南的时?日?,平日?里,宋怀砚同宋君则为政务忙碌,宁祈则在街上随意逛逛。有时?候他们得?了些?空闲,三人便一同到周遭散散心,也见识了许多江南的风土人情?。

如此匆匆数日?。

待准备返程之前,江南灾害一事也算处理完备。宋怀砚和宋君则都尽心尽力,得?了肃王赞誉,百姓感戴,着手准备回京汇报的文书。

江南灾害一事,宋怀砚也早有谋划。

此番他和宋君则同去,本就在朝中备受瞩目,惹人议论。

而如今储位空悬,天子的意思其实很明显。

——他要让朝野上下明白,谁是最适合做太?子的那个人。

如此情?况下,对?江南一事的处理,则必须万无一失。

待回京之后,押上人质和罪状,宋成思这颗毒瘤也将铲除。那么储君之位,九龙之衣,将属于他和宋君则其中一人。

若宋君则如前世一般,无意皇权,那么这储君之位对?宋怀砚而言,便如囊中取物。

归期将至,宋怀砚最后检查整理一番,确认无误,便同肃王告别,准备出发归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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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伍整装待发。

宋怀砚一身玄衣玉带,马尾高束,率先行至马车之前。

由于天气转寒,他身披了一件玄黑大氅,衬得?肤色白皙,眉目昳丽,通身寒气逼人,俊美?无俦。

宁祈收好自己攒起来的糕点?,小心翼翼地捧在怀中,朝行伍这边走去。

宋怀砚和宋君则的马车,一前一后,停在她的面前。

她不由得?顿住了脚步,下意识地瞥向宋怀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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