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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她的手指在茶杯摩挲,一个念头很快浮现:“霍叔叔,若我是您,既要报仇,也不能让敌人过得如意。”

    霍景泓跟宋令仪打过几回交道,清楚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敛了情绪挑眉问:“我以钱财诱惑方成为六皇子的拥趸,倘若拒绝出钱,如何能留下?”

    宋令仪低眉敛目,郑重其事道:“我为霍家妇时曾听闻霍家祖上留有藏宝,老侯爷走得着急,未能将藏宝之地告诉霍景云,这些年霍景云一直在调查,在他出事之前,已经查到了确切消息。”

    “哐当。”

    霍景泓手里的茶杯掉在桌上,他吃惊看向宋令仪:“大侄女,此话当真?”

    宋令仪噗嗤一笑:“能让霍叔叔有此一问,看来我这谎话编得不错。”

    霍景泓:“……”

    他扶正茶杯,用帕子擦干净桌上的水渍才开口:“你想让我用这个理由敷衍六皇子?”

    “怎么是敷衍?”宋令仪不赞同道,“您全部身家不过百多万两,但霍家祖先留下的财富却以千万计,您分明是急六皇子所急,为他找到最合适的路,那就是寻回并不怎么忠心的霍景云,从霍景云嘴里撬出藏宝之处。”

    宋令仪的话点到即止,霍景泓的思维却不停发散,想着该如何利用这个消息转移六皇子的注意力,想着该怎样借机挑拨惠妃跟六皇子的关系……

    良久之后,霍景泓会心一笑,端起茶杯道:“多谢大侄女帮我解惑,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以后你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差遣。”

    宋令仪毫不客气:“霍叔叔,我当真有一事需要您帮忙,当然,这事儿对您来说也不亏。”

    她将为边关筹款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您拿出一笔钱来,以六皇子的名义做善事,既能暂时堵了六皇子的嘴,又能让这笔钱真正发挥作用,您觉得这买卖可还划算?”

    霍景泓失笑:“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凑巧而已,话赶话的就说到这上头了。”宋令仪也跟着笑,“不知霍叔叔是否愿意为边关流离失所的百姓慷慨解囊?”

    霍景泓看着宋令仪亮闪闪的眼眸,忽然起了玩闹之心:“你才说不要让六皇子占我的便宜,这会儿却故意捧着好名声送给他,若真让他在朝堂中露脸,我岂不亏大发了?”

    宋令仪胸有成竹:“霍叔叔,您这话未免也太看不起其他几位皇子,真有出风头的机会,他们怎么会让六皇子独享?”

    这么一会儿功夫,宋令仪已经想好如何跟其他皇子开口了。

    只要四位皇子参与进来,筹款可就不限于商户之间……

    宋令仪对于筹款宴有了别样的憧憬,满目期待看着霍景泓:“霍叔叔,您意下如何?”

    “大侄女都开口了,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我代六皇子捐五万两。”霍景泓爽快答应,很快又追问,“五万两够不够?用不用再加一些?”

    宋令仪连连点头:“尽够了,您总得给其他皇子压制的机会,不然风头都叫六皇子一个人出了。”

    霍景泓哈哈笑:“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家设宴时记得给我一张帖子,我去当个托儿,好叫大家捐款的时候积极些,大方些。”

    “我先代爹娘谢霍叔叔捧场。”

    意外见过霍景泓之后,宋令仪将筹款之事上了心,花了两天时间拟定了完整的计划,从下帖办宴开始,到宣传善人善举引更多人参加,再到善款花销,后期追踪,以及下一次筹款募捐,每一步都十分清晰。

    定好计划后她又回了一趟娘家,跟她娘商量办宴的细节,顺势将宴请时间也定下,就在八月初十。

    等这事儿告一段落,之前安排迎霜去办的事情也有了结果。

    “公主,锦月死于她自己所制的毒药,向若雪带着霍子谦逃跑,结果失足滚下山坡,找到的时候已经断气,霍子谦被一猎户捡到,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已经带着他往北边走。”

    既然主子要意外,迎霜便给向若雪母子都安排了意外。

    宋令仪闻言点头夸赞:“事情办的不错,辛苦你了。”

    迎霜听得这话一脸愧疚:“公主,奴婢办事不利,至今尚未从霍景云嘴里套出秦芷柔的下落,目前也没人查到秦芷柔的消息。”

    宋令仪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笑着安慰:“想要找到一个失踪十多年的人谈何容易,你慢慢查就是。”

    喝口茶后,宋令仪给迎霜指了条路:“你看能不能想办法跟霍之妍搭上关系?”

    “霍之妍?”

    迎霜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公主您是说霍景云的二姐?”

    宋令仪点头:“就是她。”

    迎霜有些纳闷。

    她记得霍景云说过,秦芷柔跟他大姐霍之媱关系不错,这中间可没有霍之妍的事儿。

    宋令仪的后脑好似长了眼睛一般,将迎霜的疑惑看得清楚。

    她缓声解释:“霍家三姐妹,大姐嫁郡王,小妹嫁探花,只有霍之妍嫁给了一个纨绔,看似是她嫁得最差,可你再看她们三人如今的处境?”

    迎霜并未留心关注霍家三姐妹,但青黛负责戏曲行会,对京中各官宦之家的八卦如数家珍,尤其霍家亲戚,更是她重点关注的对象。

    见迎霜疑惑,她开口道:“霍之媱被熙和公主告状,罚禁足半年,这会儿还没出来。不过就算出来,郡王府也不会有她的立锥之地,郡王世子夫人已经全盘接过管家权,她这个继婆婆没了娘家当靠山,以后只能看儿媳脸色行事。”

    “霍之嫤被婆家长辈闹得流产,柳文宇却站在长辈那边指责霍之嫤不孝,霍家被抄以后,柳文宇更是纳了两个妾室,夫妻已彻底离心,据说霍之嫤已经病得起不了身,但柳家并未延医用药,想来是准备换个新媳妇。”

    “霍之妍的丈夫文不能提笔武不能执剑,每日只知招猫逗狗,可也正是因为这样,霍之妍在进门之后迅速接管自己这一房,一心笼络丈夫,虽不说能引导丈夫向上,却也能将人管住不出去惹事生非,仅这一点便得公婆青睐,妯娌佩服,霍家倒台对她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第91章

    折辱

    迎霜根据青黛几句话得出结论,霍之妍是霍家三姐妹中最聪明的。

    既然是聪明人,说不定就会知道旁人不知道的事情或者没在意的细节。

    “公主,奴婢明白了!”

    宋令仪笑问:“你明白什么了?”

    迎霜毕竟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被点破迷障之后,思路顿时清晰:“既然是跟聪明人打交道,自然要想办法摸清楚她的底,然后找出她的软肋或需求,再去找她做生意。”

    宋令仪见迎霜并不冲动,满意点头:“行,既然知道了就去忙吧。”

    迎霜和青黛闻言,屈膝行了一礼后转身往外走。

    但是两人临到门口,又听宋令仪道:“迎霜,等等。”

    迎霜折返回来问:“公主还有何吩咐。”

    宋令仪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心中疑惑:“你可知王爷近况?”

    宫宴过去十天,外头一丝有关安王的消息都没有,她只能找迎霜问问。

    迎霜听到这话后脸色立即变得难看:“公主,奴婢也是上午才得知前北戎王被封为澎国公,可朝廷竟然让王爷负责安顿澎国公及北戎俘虏,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为示皇恩浩荡,朝廷会给投降的敌国君王封个爵位,荣养到老,这种行为并不罕见,可相关事宜一般是由礼部或鸿胪寺的官员操持。

    安王身份尊贵,又是灭北戎的的主帅,让他经手此事,可称得上是羞辱。

    可偏偏这羞辱是掌权者所定,安王根本无力反抗。

    宋令仪脸上染了薄怒:“皇上此举着实让人寒心。”

    迎霜点头:“谁说不是呢,如今就怕那新上任的澎国公得知皇上对王爷的轻视,故意给王爷找事。”

    “此事怕是在所难免。”

    宋令仪叹息:“三皇子等人怕是不会错过如此好的折辱王爷的机会,想必已经有人给澎国公送信了。”

    迎霜闻言气得直咬牙。

    那澎国公心怀灭国之仇,怕是恨不得将王爷扒皮抽筋,只可惜王爷身居高位,他无可奈何。

    如今叫他抓着机会,王爷少不得要受些气。

    “公主,您说王爷有机会避开吗?”

    宋令仪摇头:“王爷可以避,比如旧伤复发,比如跟澎国公起了龃龉,但是王爷却不能避。”

    边关无战事,将军便无用武之地,安王若敢旧伤复发,以庆元帝对安王的态度,这旧伤想要康复怕是遥遥无期,以后朝堂便也没有了安王的立足之处。

    安王必须忍着恶心将差事办妥,才有机会图谋以后。

    毕竟庆元帝是个要脸的皇帝,从他给安王赐下金银田之物便能看出,他也无法随性而为。

    主仆二人都为安王的艰难处境担忧,屋里很快陷入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宋令仪忽然开口:“迎霜,你让青黛去戏曲行会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到会说北戎话的人,若是能找到,想办法将人送到澎国公面前。既然王爷不能反抗,那就让澎国公自己找死。”

    一个心怀仇恨的亡国之君,对大周,对大周的帝王有些怨恨,想必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让迎霜双眼放光。

    她打定主意,如果没有会说北戎话的伶人,那就找个美人。

    在京城地界设计一个外来人,对她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事。

    “公主,您可真聪明!奴婢这就去寻人。”

    与此同时,周怀瑾也正在跟孟耀说起同一件事。

    周怀瑾的声音凛若冰霜:“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澎国公远道而来,水土不服也是正常,让他病得说不出话便是。”

    孟耀从得知庆元帝的安排便丧着张脸,听了这话终于露出笑脸:“王爷说得对,横竖人还住在驿馆,便是死了也跟咱们没关系。”

    说这话时,孟耀心里已经浮现好几种不体面的死法。

    是拉肚子拉到脱水而亡?

    还是吃了相克的东西被毒死?

    亦或者方便的时候一头栽在恭桶里溺死?

    周怀瑾阻止了孟耀天马行空的想法:“我的几个弟弟可不是傻子,澎国公若在这时候死了,凶手只能是我。”

    孟耀有些失落:“王爷,那咱先说好,等澎国公可以死的时候,您一定要将这事情交给属下去办。”

    周怀瑾清楚孟耀执着的性子,为了耳边清净,他答应得极快:“知道了,下去吧。”

    孟耀却不肯走:“王爷,可要属下帮您约德宁公主见一面?”

    周怀瑾一愣,放下刚拿起的书,转头看着孟耀真诚发问:“为什么要约她见面?”

    “当然是诉苦!”孟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王爷,您的父亲这样欺负您,您当然要跟公主好好说道说道,让她心疼您,男女之间的感情就是通过件件小事叠加,慢慢升温,然后变成矢志不渝的真情。”

    周怀瑾:“……”

    孟耀是个话痨,在他看来,既然没有被打断,那就说明主子还想听,于是继续道:“王爷,带兵打仗您是行家,但是女儿家的小心思您可没有属下懂,您只管相信属下,绝对没错!”

    “男人在外头可以刚强,但是在心上人面前就得学会示弱,您也别怕丢脸,比起抱得美人归,丢这点儿脸压根不算什么……”

    周怀瑾深吸一口气,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孟耀被赶出厨房,却百思不得其解。

    王爷为什么叫他滚?

    难不成是他发现王爷对德宁公主的爱慕之心,王爷不好意思了?

    可王爷自己表现得那样明显,他就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啊。

    别的不说,德宁公主送的金丝软甲,王爷可是日日都穿在身上,除了洗澡和练武的时候,几乎从不脱下来,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更别提王爷动不动就对着德宁公主的信发呆……

    不行,他得找德宁公主敲敲边鼓,必须让公主知道王爷的心意。

    他拍着胸脯感叹:“孟耀啊孟耀,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能干呢,要没了你,王爷怕是得打一辈子的光棍!”

    第92章

    喜欢

    “公主,孟将军求见。”

    宋令仪正看书,听到玉竹的话有些疑惑:“孟将军是谁?”

    印象中她从没跟这号人打过交道。

    玉竹解释:“孟将军全名叫孟耀,常年跟着王爷征战,是王爷心腹,上个月跟着王爷一起回京,孟将军说他是代替王爷来送中秋节礼。”

    接着玉竹又找出个宋令仪认识的人:“如意坊的孟烨梦管事是孟将军的兄长。”

    宋令仪点了点头,但随后又觉得奇怪。

    以前安王在边关,时间卡不那么准,因此每次的节礼几乎都会提前,可安王如今就在京城,怎么会在八月初九就将东西送了过来?

    不过心里虽有疑惑,宋令仪动作却不慢:“请孟将军去前厅稍坐,我收拾一下便过去。”

    去里间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宋令仪便去了前厅。

    “末将孟耀拜见公主,公主金安。”

    孟耀见宋令仪款款而来,连忙起身行礼。

    宋令仪抬手示意:“孟将军免礼。”

    待在主位坐下,她笑着开口:“孟将军请坐。”

    孟耀趁着落座的时候,余光瞟了眼宋令仪,然后在心中暗暗称赞:德宁公主真好看,这姿容说是艳绝京城也不为过,怪不得王爷如此念念不忘。

    当然,公主不止貌美,心地更是善良,王爷果然好眼光!

    双方落座寒暄几句,孟耀便说起正事:“公主,末将奉王爷之命给公主送中秋节礼。”

    将礼单递给玉竹的同时,他嘴巴也不停:“前两日王爷去郊县办差,恰巧猎到了几头鹿,王爷挑了最健壮的两头,让末将给公主送来。”

    宋令仪自然少不了感谢。

    孟耀不信背地里默默奉献那一套,礼单内的每一样东西,他都细细分说:“王爷听闻公主喜欢韶冶先生,特意将两幅珍藏的字画送来请公主鉴赏。”

    “两箱绸布乃是王爷名下布庄出的新花样,尚未进行售卖,送来公主这里的是头一份。”

    “王府有个来自边塞的厨娘,做的卤肉是一绝,公主若不嫌疑,可以尝一尝。”

    宋令仪一直知道安王送的东西很用心,并不是流于表面的礼节,但听了孟耀的话,她觉得还是低估了安王的用心程度。

    这次她必须得亲手准备回礼!

    将礼单递给玉竹,宋令仪又一次谢过安王,然后问:“我听闻了澎国公的事,王爷可还好?”

    这话正中孟耀的心窝,他连酝酿都不需要,当即红着眼睛开始诉苦:“被亲生父亲如此对待,王爷如何能好?可怜王爷幼年丧母,手足……有还不如没有,他受了苦楚也无处诉说,只能藏在心中。皇上的刻意针对便如砂砾,日夜磨着王爷的心,王爷……”

    孟耀本是假意做戏,想要引得宋令仪心疼,没想到说着说着竟将自己说得难受,哽咽到开不了口。

    他侧头深吸一口气,压住鼻头酸涩才继续道:“王爷未娶王妃,就连通房侍妾也无,身边没个知心人,我们都怕他会憋出病来。”

    这话说完,孟耀行动忽的一滞,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赶忙道歉:“卑职一时失了分寸,还请公主见谅。”

    宋令仪并不介意。

    她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跟安王见面的情形。

    那时还有十二岁的周怀瑾紧着有些发抖的双手,努力装做镇定模样,跟绑匪讨价还价:“我家里人都死了,只剩我一个,家产也都被亲戚霸占,实在交不出赎金,你们别杀我,留我一条命,我肯定能赚到赎金为自己赎身。”

    那时候,安王身后便空无一人,只能靠自己求生。

    宋令仪叹息一声,道:“天家父子实难以常理推断,王爷心中烦闷,只能靠你们多加宽慰。”

    孟耀苦着一张脸:“王爷性子要强,从不肯跟我们诉苦,我们自然也没有开口的机会。公主您是不知道,王爷这些年过得太难,卑职几乎没见他笑过。”

    宋令仪闻言微微拧眉,对孟耀的话产生了怀疑。

    重逢以后她跟安王见了三面,明明每一次都看见安王笑了。

    这个孟耀故意夸大言辞,究竟有何目的?

    “公主,末将不知您跟王爷是如何相识,但王爷对您跟对旁人都不一样,每次见过您,他的心情都会好很多。”

    宋令仪:“……”

    她头脑忽然一片空白,嘴巴嗫嚅几下,不知该如何接话。

    搅乱她思绪的罪魁祸首又道:“公主,若您方便,不知能否偶尔给王爷写封信宽慰他?卑职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强人所难,但不说出来实在不甘心。公主若觉冒犯,卑职甘愿受罚。”

    宋令仪自然不能罚孟耀,她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

    送走孟耀,宋令仪忽然想起在慈恩寺后山跟安王见面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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